五、燃燒殆盡的香菸

　　「聽說你把同部門的女生給甩啦？」

　　在距離公司最近的車站前立食蕎麥麵店，老闆剛吆喝著把兩碗蕎麥麵端上桌，水木甚至還沒從筷筒拿出筷子，營業部的同事便迫不急待地開始午餐閒聊的話題。

　　「我記得是紗……欸水木，女生的名字叫什麼啊？」

　　「你應該把到處聽公司八卦的精力，拿去勤跑業務拓展新的客戶。」

　　雖然上次與G社的應酬以徹底失敗收場，幸好同事後來得到另一家醫療相關製廠的訂單，所以水木還是拿到一些不無小補的獎金分成。再加上水木在營業部時期與同事座位相鄰，兩人年紀又相仿，原本就會相約一起去吃午飯。即使水木現在被貶職到總務部，同事依然三不五時找他去吃立食蕎麥麵，討教工作問題的同時順便打屁瞎聊。

　　「幾乎整棟的女同事都在議論紛紛嘛，說那麼溫柔漂亮的女孩子居然會被你拒絕，不過沒讓你這種沒出息男人繼續糟蹋也好，連你該不會其實喜歡男人之類的謠言都傳得跟真的一樣。」

　　「這個嘛，我是不否認以前受過很多客戶的關愛啦。」

　　身為話題的當事人，水木當然知道在辦公室內迴盪的閒言閒語有多麼不堪入耳，甚至有同事露骨地朝水木投以訕笑嘲弄的眼神，只差沒有直接對他說出較具羞辱性的調侃。

　　「不過我能理解為什麼水木會拒絕那個女生啦！你是不是有其他喜歡的對象？」

　　同事的話使水木心裡一驚，筷子從鬆開的虎口掉到髒兮兮的麵店地板上。

　　「哈哈，被我猜對了？對方是怎樣的人啊？該不會就是你幫忙照顧的孩子的媽媽？」

　　同事用手肘推推水木的肩膀。水木沒有理會同事想看戲的心態，伸手拿取新的筷子。

　　「你再不吃的話，麵都要爛掉囉。」

　　通常十五分鐘就能解決的蕎麥麵，同事居然花了二十分鐘還沒開動。總算發現麵快泡到糊爛的同事趕緊用筷子撈起麵條。

　　「不過水木，你變了很多耶。」

　　「一個晚上就從黑髮變成灰白，當然變很多。」

　　「我不是說這個啦。」同事一邊忙碌吃麵，一邊說道：「你跟以前的感覺差很多呢。還在營業部的時候，你老是給人一種雖然禮貌和善，但又保持距離的疏遠感。現在你的表情比之前柔和多了。」

　　「……是這樣嗎。」

　　等到同事終於把麵碗清空，拎起公事包準備跑下午的業務，與要回公司的水木在銀座地下鐵站告別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麼般對水木說道。

　　「如果水木有喜歡的對象，勸你早點跟人家告白確認心意比較好喔。因為我沒上過戰場，所以由我來說或許很奇怪。不過每次跑業務經過東京車站，看到那些只大我幾歲，卻斷手斷腳的傷痍軍人在路邊演奏乞討的時候，都會困惑為什麼他們沒有家人可以支持照顧，心裡總覺得很難過。而且水木你是我的好朋友嘛，結婚的話禮金我會包很大包的！」

　　「不用你多管閒事。」

　　這種回覆簡直像此地無銀三百兩。見同事笑嘻嘻地揮手離開，水木只有無奈以對。

　　水木最近有個煩惱。

　　並非老媽決定在鄉下住下來後，為了節省房租同時減少通勤花費，水木帶著鬼太郎與眼珠老爹搬離東京近郊住好幾年的屋子。原本眼珠老爹建議可以住進撒砂婆婆經營的妖怪公寓，搞不好能套交情再省一點點租金。水木不想欠妖怪的人情，於是婉拒眼珠老爹的好意，住進雖然位於市區，但屋舍狀態略顯老舊的貓屋二樓房間。

　　真正令水木感到困擾的，是每晚出現在他夢裡的白髮男人。

　　自從他稱呼咯咯郎的男人出現在夢境之後，水木便不再夢到戰爭。這應該是好事。然而隨著咯咯郎越來越清晰的身影，水木卻發覺自己的心思越來越加紊亂。

　　例如有次夢裡，水木陪咯咯郎一起泡野溪溫泉時所發生的事情。

　　咯咯郎非常喜歡泡湯，水木甚至懷疑就算不是溫泉，只要泡在熱水裡就能滿足咯咯郎。泡湯時的咯咯郎總是特別多話，滔滔不絕地與他分享在哪裡泡過的溫泉。像是南方的溫泉有很多種顏色很漂亮，但是溫度太高沒辦法泡很久；中部的溫泉有很多野猴，要搶好位子泡湯需要費點工夫；有硫磺味的溫泉很臭，人類又多，所以他不喜歡；最推薦的是河童也愛泡的溫泉，因為河童很友善也禮貌規矩，泡起來很舒適。

　　咯咯郎說這些溫泉經的時候，原本水木是沒有興趣的，幾乎左耳進右耳出。畢竟兩個大男人窩在一池溫泉裡有什麼意思。在水木的觀念裡，溫泉不過是公司員工旅遊的附屬品，大部分參加員工旅遊的人，不是藉著公司出錢大吃大喝，就是趁機去風俗街享受一番。

　　不知道從何時起，水木開始過度在意看到咯咯郎的裸體。

　　明明最初和咯咯郎泡湯時根本不會在意。再怎麼說同樣都是男人，對方有的自己也有，男子漢大丈夫坦蕩蕩，沒有必要感到害臊。隨著兩人一起泡湯的次數增加，水木發現咯咯郎不只皮膚白皙，就連臉也宛如初生嬰兒般柔嫩細緻。脫掉衣服後乍看細瘦的軀幹其實充滿力量，仔細觀察就能看見精壯的肌肉線條完美地刻畫在咯咯郎的身體，總是讓水木忍不住多瞧兩眼。

　　一旦意識到，就會無止盡地忍不住注意對方的一舉一動。

　　水木目不轉睛地注視咯咯郎一臉幸福地把毛巾放在頭上，將溫泉水潑往胸前。熱氣蒸騰而模糊的視野裡，水木只能看到水珠沿著咯咯郎的頸項滑落，從鎖骨淌過胸肌的時候，水木的喉嚨忍不住跟著嚥下口水。

　　「水木？怎麼了？」

　　「沒、沒事。」

　　咯咯郎的出聲關心使水木回神，慌慌張張移開視線。嗯？咯咯郎不解地傾頭，逕直往水木的方向伸出手。

　　「真的沒事嗎？你的臉很紅呢。喏，整張臉都在發燙。」

　　咯咯郎的手指撫起水木微濕的瀏海，手背輕輕觸及他的額頭。僅是這樣的觸摸，就讓水木感覺整個人要燒起來。

　　「……因為溫泉太熱了。」

　　「那要起來嗎？老夫也泡得差不多了。」

　　白皙細長的手指乾脆俐落地從額前離開，水木竟然有些失落，賭氣地把臉往旁移開。沒留意水木異狀的咯咯郎從野溪溫泉起身，拿起頭上的毛巾為自己擦拭身上的水珠。

　　「水木你不上來嗎？」

　　「我要再泡一會兒。」

　　男人毫無防備的裸體令水木的心臟頓時漏拍。感到口乾舌燥的水木假裝鎮定，不動聲色地用雙手遮住盤腿坐的跨間。

　　「是嗎？就快天亮了，別泡得太久喔。」

　　咯咯郎爽朗的聲音在溫泉的氤氳霧氣逐漸遠去。

　　水木睜開眼睛，只剩下早晨的麻雀在窗外不斷鳴叫。尚留星光的天色似乎還早，可以再偷一會回籠覺。確認身旁的鬼太郎仍在熟睡，水木準備翻身繼續睡，卻察覺下半身似乎濕濕滑滑的，有什麼黏稠的東西沾到自己的內褲。

　　不會吧。水木的腦袋陷入空白，一掀開棉被，果不其然昂揚勃起的性器撐起內褲，從浴衣的縫隙探出頭來跟他打招呼。

　　我難道喜歡上那個只出現在夢中的男人，甚至還對他產生性慾嗎。

　　這不可能，水木搖搖頭。總之回籠覺確定報銷，得在鬼太郎醒來前把這玩意兒安撫下去才行。水木離開房間走到樓下的廁所，可悲地幫自己硬梆梆的陰莖上下搓揉起來。

　　水木不想去思考自己是否喜歡男人。

　　在情事這方面，水木與其他男性並不是沒有經驗。從軍前的徵兵體格檢查就曾被軍醫狠狠羞辱過，在充滿同性又苦悶的戰地前線和同袍互相處理性慾也是稀鬆平常的事情。戰爭結束回到故國後，在男性主義的社會氛圍下，水木更是徹底遺忘這些不堪回首的醜陋往事。

　　令人不舒服的記憶差點浮現而出。水木粗喘著氣，忍耐作噁的感覺把體內汙穢的白濁從肉柱頂端的小孔噴吐出來。

　　如果被夢裡的男人擁抱，也會因為難以忍受想吐的感覺，而不得不放棄這份莫名所以的情感吧。

　　水木看著殘留手心的黏稠白液，面無表情地用廁所裡的抹布擦掉，扔進馬桶裡。

　　除此之外，倒沒什麼值得煩心的事情。貓屋二樓的房間雖然老舊狹窄，也已足夠一名大男人帶著一個孩子與一隻巴掌大的妖怪棲身安頓。真要說的話，就是時不時會有眼珠老爹的妖怪舊識突然上門拜訪。

　　起初水木不太習慣每天下班打開房門，只有六疊榻榻米大小的房間已經被妖怪塞滿滿正在開熱鬧的酒宴。不過看到妖怪們逗弄鬼太郎笑得開懷，眼珠老爹也很開心的模樣，便隨便他們去玩鬧。反正最後撒砂婆婆總會看不下去而出手管理秩序，威脅要親吻妖怪們才各自一哄而散。

　　自從親身經歷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並與眼珠老爹養育鬼太郎之後，水木不會排斥人們口中所謂的妖怪，但也不會主動和他們親近。畢竟人類與妖怪還是維持一定的距離比較好。從學習社會化的層面考慮，讓鬼太郎早點熟悉同類的妖怪也不是壞事。只是水木偶爾希望這些妖怪陪鬼太郎玩的時候，可以不要做出一些會讓人類心臟病發的危險行為。

　　「請問有人在家嗎？」

　　又是來找眼珠老爹的客人嗎？那些妖怪不都習慣直接闖進房間？下班才到家還沒脫掉皮鞋的水木疑惑地望向身後剛剛關上的玄關拉門。

　　「請問～有人在家嗎～？」

　　格子木門外透出一道尖頭細身的黑影，用老鼠般吱吱吱的聲音不斷詢問敲門。看來應該只是挨家挨戶來推銷的行商小販，水木心想著早點把人打發走也好，便打開玄關門。

　　「抱歉，雖然不知道你賣什麼東西，但我們不需要。」

　　門一打開，個頭矮小的行商人立刻抬起像老鼠一樣有長長鬍鬚的尖臉，張嘴露出兩顆大門牙向水木諂笑。

　　「別這樣說嘛，我帶來很多種商品呦，絕對會有能讓客人滿意的好東西──咦？這不是小哥嗎？原來你住在這裡啊？頭髮怎都變白了？」

　　水木盯著眼前只能用鼠頭鼠腦形容的行商小販，在腦海裡搜尋好一陣子。因為做過營業行銷，水木自認很會記人長相，卻想不起來是否曾在哪裡見過這名小販。

　　「吱吱！小哥你不記得我這位吱吱吱的鼠男大爺嗎！你還稱呼過我老師呢！」

　　「你認錯人了，不好意思，請你離開吧。」

　　「等、等一下啦！」鼠男急忙擋住水木準備關上的拉門縫隙。「小哥太無情了吧！你難道都忘記之前跟我在哭倉村一同出生入死的經歷嗎！」

　　哭倉村。聽到這個熟悉又陌生地名的水木猛然停頓關門的手。鼠男抓緊時機，笑嘻嘻地重新把門推開。

　　「看在曾經豁出性命共同奮鬥過的情誼份上，小哥要不要幫老師買點東西呀？我會算你很便宜的。」

　　「你這次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啊？鼠男。」

　　眼珠老爹從水木的背後冒出來，語氣似乎不太高興，轉過頭對水木說道：「想說你怎麼很晚了還沒回房間，竟然是被老鼠給絆住腳。」

　　「哇啊！眼珠子會說話！」

　　總覺得誰好像在哪裡說過同樣的話，水木揉揉發癢的鼻子，回答眼珠老爹：「等我一下，我把這個小販打發走就立刻上樓。」

　　「嗯？不過這個味道……啊，這顆眼珠子是幽靈族嗎？原來你還活著啊。」鼠男雙手一拍，湊近水木的肩膀上下打量小手抱胸的眼珠老爹。「吱吱吱，真是太可憐了，哭倉村果然是個鬼地方，居然堂堂的幽靈族末裔也變成這副半死不活的鬼模樣，幸好本大爺早早就逃走了。」

　　「……咦？」

　　水木的眼角餘光瞥向坐在他肩頭的眼珠老爹。沒發現水木臉色變化的鼠男自顧自地繼續發表長篇大論：「現在想想，那個村子會招致滅亡也是自找的，畢竟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情，實在是天理難容啊。說到底龍賀一族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成天從早到晚就會使喚我這個可憐的小傭人忙東忙西。要不是本大爺腳底抹油溜得快，搞不好還得給他們陪葬。不過呢，小哥能從那場災難活下來也是幸運，至少不像這顆眼珠子連人形都搞沒了。為了慶祝我們有緣重逢，這只有神佛加持過的御壺本大爺就便宜點算你十五萬円……」

　　「不用了，你請回吧。」

　　水木冷漠地碰聲關上玄關門，把鼠男的連篇廢言拒於門外。

　　那座村子出事的時候，眼珠老爹也在場嗎？

　　水木在心裡反覆思索剛剛鼠臉小販所說的話，卻理不清任何頭緒。他一直以為哭倉村的悲劇只有自己一個倖存者，但從剛才那番話來判斷，除了鼠臉小販以外，還是人形狀態的眼珠老爹也曾經在那座村子裡。

　　「水木？」

　　眼珠老爹擔心的聲音在水木的耳邊響起。水木朝眼珠老爹扯出微笑，拎起暫放在脫鞋處的公事包。

　　「沒事。鬼太郎今天有乖乖的嗎？」

　　知道了又能怎樣。水木決定不去詢問眼珠老爹是否知道哭倉村發生的事情。

　　眼珠老爹彷彿鬆了口氣，愉快地說道：「那孩子越來越皮囉！要是有妖怪惹他不開心，立刻就使出體內電擊警告對方。而且身體回復能力似乎也比咱夫妻倆還要好，一反木綿不小心把鬼太郎從半空摔下來，塗壁想去接住反倒把他壓在下面，把大家嚇一大跳，幸好鬼太郎只有額頭稍微磕到，沒一會兒就恢復原狀了……等等？水木你抓起老夫做什麼？別那麼生氣啦老夫都有好好看顧鬼太郎的沒問題啦痛痛痛痛痛痛！」

　　果然不能太放任眼珠老爹與他的妖怪朋友們照顧鬼太郎。水木對自己的過度信任懊惱萬分，不過鬼太郎既然沒事，他只能忿然為自己點燃香菸解悶。

　　「你最近似乎有煩心的事情啊。」

　　「跟你沒關係。」

　　「是喔。」

　　看起來很無聊的咯咯郎獨自待在座敷牢房內，出聲關心沒有得到水木的善意回應，於是東摸摸西摸摸，似乎在牢房裡尋找什麼。

　　水木瞪著咯咯郎彎腰跪在牢房找東西的背影，心想不對，這傢伙也算造成他心煩意亂的元凶之一，更加咬緊嘴裡的香菸，心不在焉地吞雲吐霧。

　　咯咯郎摸索好一會沒找到東西，困惑地摸了摸下巴後，轉過頭朝水木說道：「也給老夫一根菸吧，說不定邊抽邊想就能找到了。」

　　「才不要。」

　　空蕩蕩的牢房裡是能找什麼東西。水木吐吐舌頭，明知道這樣跟小孩子耍脾氣沒兩樣，依然故意擺出惡作劇的笑容拒絕咯咯郎的要求。

　　「小氣鬼，給一根菸來抽又不會少塊肉……喔喔找到了，原來藏在這裡。」咯咯郎從牢房的陰影處撈出一壺酒。「既然這樣，老夫也不要分酒給水木喝。」

　　「隨便你。」

　　水木沒好氣地回答。然而咯咯郎自得其樂獨自飲酒的樣子，使水木越發惱火為什麼只有自己在生悶氣。他不想跟咯咯郎的關係鬧僵，更何況現在是自己單方面在生氣，想來想去怎麼樣都吃虧不划算，但此刻的水木拉不下臉與咯咯郎和好。

　　「別板著一張嚴肅的臭臉在那邊抽菸啦水木，這樣子老夫喝酒都變得不好喝了。」

　　「我在這抽菸跟你喝酒有什麼關係。」

　　水木躺在座敷牢房外面摺疊成豆腐塊的棉被上，聽到咯咯郎的牢騷立刻背過臉去。

　　「唔，是沒關係。老夫不知道你為何生氣，可是聽說老愛生氣的人類通常死得很早喔。」

　　「喂。」

　　「老夫可不希望水木死得太早啊。」

　　「喂，咯咯郎！」

　　就算是玩笑話也讓人聽不下去。水木爬起身推開牢房的門，在露出輕鬆笑臉的咯咯郎面前坐下。

　　「好乖好乖，你終於願意看著老夫說話了。」

　　咯咯郎的語氣活像對不懂事的小孩子說教。氣不過的水木吐掉嘴裡仍在燃燒的殘菸，出手奪走咯咯郎手裡的酒杯。酒杯落在牢房的地板，濺出咯咯郎還沒喝完的酒液，把木地板染成深沉的顏色。

　　水木雙手緊抓咯咯郎的肩膀，將對方壓倒在自己身下。咯咯郎沒有任何反應動作，平時被瀏海遮起的左眼因為躺倒的緣故整個露出來，直視前方的雙眼與水木的視線相會。

　　其實水木也不理解自己為什麼感到生氣，但就是無法嚥下這口氣。

　　咯咯郎盯著水木的表情，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臉頰。

　　「啥？等等、你做什麼？不要玩別人的臉！」

　　他都這麼生氣了，對方竟然還有心情拿他取樂。水木氣得想咬咯咯郎放在他嘴角的手指。咯咯郎無視水木的抗拒，擺弄揉捏他的臉頰肉好半晌之後，呵呵地笑出聲。

　　「嗯，水木還是笑起來的表情最好看。」

　　咯咯郎的溫柔笑容讓水木一時失神，連生氣都忘了。

　　從水木的掌心傳遞而來的咯咯郎體溫不高，卻很舒適。透過手指指腹碰觸到的是與外表不相襯的精實肌肉。咯咯郎的手悄悄鬆開水木的臉，食指指尖撫過他左眼下的臥蠶，小心觸摸水木絕對不想讓其他人碰到的傷痕。

　　這時水木藉由咯咯郎朱紅色眼瞳的倒影中，第一次發現原來夢裡的自己是黑髮的模樣。既然能夠清楚看到自己的倒影，就表示他和咯咯郎的臉靠得很近嗎……

　　下一秒，伴隨森林的木質芳香與醇厚清酒的香氣，水木感覺自己的嘴唇好像接觸到柔軟的東西。水木沒有思考那是什麼，而是順從自己的慾望，用唇瓣輕啄咯咯郎的雙唇。

　　「嗯、唔嗯……」

　　水木嘗試用不同角度親吻咯咯郎，微微吐出舌頭輕舔對方的薄唇，但也令他充分明瞭自己的吻技有多麼笨拙好笑。

　　「抱歉啊，我的接吻技巧很差。」水木自暴自棄地推開與咯咯郎的距離。「我是第一次跟別人接吻。」

　　咯咯郎坐起身，拉起水木的手引導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你想跟老夫接吻嗎？」

　　「…………」

　　「老夫可以吻你嗎？水木。」

　　水木沒有回答咯咯郎的問題，因為猶豫而數度停頓在半空的手緩慢地搭在咯咯郎的肩膀上，接著緊緊閉起雙眼。或許覺得水木的舉動很有趣，咯咯郎又笑了幾聲，輕輕的淡淡的，就跟他身上的森林香氣一樣。

　　咯咯郎抱起水木的後腦杓，輕巧梳著髮絲安撫水木的緊張不安，緩緩不帶任何壓迫感地覆上水木的雙嘴。什麼嘛，如果只是這樣根本用不著緊張。水木才這麼想，咯咯郎的舌頭便無預警地伸進他的口腔。

　　「嗯、嗯嗯？」

　　水木驚地忍不住抓緊咯咯郎的肩膀，不敢睜眼看咯咯郎現在的表情。咯咯郎的舌頭靈活如蛇，撬開水木的齒列細心舔過牙齦，隱隱約約的搔癢感使水木難以忍受地像棵樹般繃緊身軀，然而當咯咯郎把目標轉向水木無處可逃的舌頭，輕而易舉便將之攫獲並加以吸吮舔弄時，水木又覺得自己快要軟爛成一灘水。要不是咯咯郎一手還支撐著水木，大概早就直接倒地動彈不得了。

　　好不容易咯咯郎終於放開水木，兩人的舌尖牽起一條銀色絲線。水木看到咯咯郎異於常人的舌頭長度，不禁呆愣一秒，後知後覺地思考起咯咯郎到底是人還是妖怪。

　　光是親吻就讓水木有種全身被侵犯的錯覺，不需要查看就能知道自己的跨間現在是哪副德性。雖然脹痛硬挺得難受，也不可能在咯咯郎的面前解決吧。水木苦惱地低下頭，卻發現咯咯郎的浴衣腰帶下方同樣隆起一塊突起。

　　「咯咯郎，你……」

　　「畢竟是跟喜歡的對象接吻，會變成這樣也沒有辦法。」

　　水木頓時語塞。在腦袋思考之前，手已經率先行動起來拉開咯咯郎的浴衣下擺。

　　「水木？」

　　「我會負起責任的。」

　　水木輕喘著氣，將手探入咯咯郎的兜襠褲，掏出已然堅硬炙熱的肉楔。望著比自己尺寸還要兇猛許多的一柱擎天，水木口乾舌燥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水木這裡看起來也很難受的樣子。」

　　話語方落，咯咯郎隔著褲檔輕柔地撫摸水木的性器。水木以為自己會跟以前一樣感到噁心，但不可思議的是，被咯咯郎觸碰完全不會有厭惡的感覺，反而更加撩撥水木想要對方的情慾。水木解開自己的褲頭，褪去礙事的西裝褲和內褲，讓慾望在咯咯郎的眼前一覽無遺。

　　「摸我。」

　　「了解。」

　　咯咯郎依然用微笑回應水木，與他分別握住對方的昂揚，時輕時重地搓揉彼此硬得不像話的柱體。

　　「啊！」

　　藉由雙方頂端分泌出的黏稠液體，漸漸加快上下摩擦的速度和力道。咯咯郎的手指有意無意摳弄水木的陰莖龜頭凹陷處，惹得水木抗議出聲。

　　「別、……」

　　「你不喜歡這樣嗎？」

　　「不是……啊！」

　　繼續這樣下去，自己絕對會比咯咯郎先射出來。無意義的好勝心使水木刻意擠壓咯咯郎充血腫脹的鈴口，滿意地聽見對方也粗喘出聲。

　　「我看你就別忍了，早點射出來比較好。」

　　「如果要射的話，老夫想射在水木的身體裡。」

　　預料之外的回答讓水木立刻滿臉通紅，許久說不出話來。

　　「什、你說什麼啊！我才不──」

　　「咦？奇怪，水木不是說想要老夫插進去嗎。」

　　「我沒有說過那種話！」

　　「老夫看水木的表情就知道囉。」

　　「…………」

　　不過這是事實。就算水木撕爛嘴不肯說，他還是知道自己的欲求是什麼。

　　「……咯咯郎你該不會對這種事情很熟悉吧？」

　　「怎麼可能？老夫是第一次抱男人喔。」咯咯郎笑著說道。「而且老夫想擁抱的男人只有水木而已。」

　　跨坐在男人的身上聽著這些話而害臊的自己真是不像樣，水木心想，但他已經沒有餘力去多思索其他事情，只想好好專注在眼前認真注視自己的咯咯郎身上。

　　 「好吧，既然我都說要負起責任了，那就請你奉陪到最後吧，咯咯郎。」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