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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は、虚しい,7

小说: 2025-08-24 22:53 5hhhhh 1280 ℃

六、缺失的空白頁

  時光飛逝匆匆,轉眼之間一座紅白相間的巨大鐵塔卓然佇立在東京港區的芝公園。整個城市猶如走出戰爭敗北的陰霾,到處充滿欣欣向榮的建設工程,偶爾還能聽見街上的人們興奮地討論即將在五年後舉辦首次由亞洲國家主辦的奧林匹克運動會。

  水木搭乘路面電車,從車窗遙望一天一天隨著嘈雜噪音不斷往上生長的鷹架,在離家最近的站點下車。斜照夕陽把水木的影子拉得細長,指向一個匡啷匡啷朝他奔跑過來的小小身影。

  原本僵硬的肩膀頓時放鬆,水木露出笑容蹲下身張開雙手,抱起歡迎他回來的鬼太郎。發現跟在鬼太郎身後笑吟吟小跑步過來的撒砂婆婆,水木微微點頭和對方致謝。

  「不好意思,今天也麻煩您照顧這孩子。」

  「別這麼說,跟某個只會喝酒的老頭子相比,鬼太郎乖多了。」

  撒砂婆婆提著用竹葉包起來的小黃瓜,塞到水木另一隻還空著的手裡。

  「認識的河童拿來一些黃瓜,我一個人吃不完,你帶回去做點小菜和鬼太郎與老爹一塊吃吧。」

  「謝謝。」

  已經習慣被撒砂婆婆塞各種東西的水木也不推辭,將鬼太郎放回地面,牽起孩子柔軟溫熱的小手。

  「我們回家囉,鬼太郎。你老爹一定等得很不耐煩,所以我們快點回去吧。」

  「嗯。」

  不知不覺鬼太郎已經兩歲大,習慣用自己短短的腿搖搖晃晃地踩著木屐走路,但與嬰兒時期一樣還是不太愛說話。為了讓鬼太郎學會說更多詞彙,水木對鬼太郎說話的方式變得多話起來。

  「在馬路上跑的是車車喔。」

  「……」

  「剛剛飛過天空的是小鳥。」

  「……」

  「狗狗跟貓咪也準備要回家吃飯睡覺了。」

  「……」

  水木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引導鬼太郎看向他所說的東西。鬼太郎看看水木手指的方向,沒過多久就轉回來困惑地歪頭。

  「還不行嗎。」

  這樣根本是焦慮小孩子成長速度的老爸嘛。水木不禁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好笑。

  推開貓屋一樓的玄關拉門,眼珠老爹已經算準時間,在門後等待水木與鬼太郎到家。

  「水木,老夫肚子餓了,今天晚餐要煮什麼?」

  「昨天的馬鈴薯還有剩,來做馬鈴薯燉肉好了。還有撒砂婆婆給的小黃瓜可以做配菜。」

  「好耶。鬼太郎,來父親這邊,為父陪你玩幽靈族祖傳的遙控木屐喔。」

  眼珠老爹開心地領著鬼太郎去貓屋後方的晒衣場玩,好讓水木可以專心在一樓的共用廚房煮飯。

  鬼太郎學會走路之後,作為慶祝,眼珠老爹拿出一雙對孩子來說稍嫌太大的紅色鼻緒二齒木屐送給自己的兒子。原本水木擔心讓孩子赤腳穿木屐會容易磨破腳趾縫隙,想說服眼珠老爹給鬼太郎穿比較柔軟的布鞋,不過眼珠老爹拍胸脯對水木保證沒問題,木屐對幽靈族來說是跟夥伴差不多的。後來水木發現讓鬼太郎穿木屐確實不是件壞事。當鬼太郎穿著木屐到處蹓躂的時候,他就可以透過匡啷匡啷的木屐聲響,判斷鬼太郎的位置不會離他太遠。

  水木在廚房流理台拿出馬鈴薯和黃瓜等等要拿來做飯的食材,用清水簡單清洗乾淨後,俐落地一刀切斷,才想起忘記把馬鈴薯去皮。反正本來就不是會做菜的人,水木不以為意,用自己認為適當的方式繼續做飯。費了一番功夫之後,水木完成簡單的晚餐,將貓屋提供的白飯放在托盤上,準備端到二樓的房間。

  「喂老爹,吃晚飯囉,幫我把鬼太郎的手腳洗乾淨。」

  「好呦。」

  等著眼珠老爹帶鬼太郎到浴室清洗手腳的同時,水木在房間簡陋的矮桌擺上一道主菜、一道小菜和三碗白飯,接著下樓到浴室抱鬼太郎和眼珠老爹回二樓房間吃飯。

  「我開動了。」

  「開動動惹。」

  鬼太郎模仿水木的動作拍手開飯。雖然平常不太說話,該禮貌的時候鬼太郎都會好好地說出來,表示這孩子其實非常聰明。水木看著鬼太郎自己拿起湯匙吃飯吃得滿臉都是,突然脫口說道。

  「我在煩惱是不是不要讓鬼太郎去上學。」

  眼珠老爹眨眨眼,不可思議地詢問水木。

  「人類在兩歲的時候就要上學嗎?」

  「呃,基本上六歲才能去學校。」

  「那還早嘛。」

  「到時候再來思考就太晚了。」水木放下筷子,從口袋拿出手帕幫鬼太郎擦臉。「我不認為鬼太郎能適應人類的學校生活。」

  水木很清楚刻在人類骨子裡的劣根性,在兒童時期就可能做出大人無法想像的恐怖行徑。加上鬼太郎天生缺少左眼,很難不成為被惡童霸凌的對象。

  「老夫倒覺得讓鬼太郎去學校看看增廣見聞,與其他的人類認識相處也無妨。凡事都要試試看才知道啊。像老夫曾經先入為主地討厭人類,現在回想起來實在太過武斷。」

  「原來你討厭過人類嗎。」

  「都是以前的事了。」

  眼珠老爹津津有味地吃著味道半生不熟的馬鈴薯,對水木點點頭。

  「總之不需要去勉強鬼太郎,順其自然就好。」

  「……說得也是。」

  擦乾淨鬼太郎的臉之後,水木摸摸他的頭做為乖乖吃完飯的獎勵。眼珠老爹順勢借水木的手臂溜到兒子的頭頂,老樣子地鑽進鬼太郎的栗色頭髮裡面。

  吃飽飯的鬼太郎發出咯咯笑聲,對水木綻放如陽光的溫暖笑顏。

  凡事總是想得太複雜,或許就是他的缺點吧。

  水木呆呆望著以前舊家的房間天花板,然後被圓睜著大眼的一張臉覆蓋視野。

  「你還醒著嗎?水木。」

  咯咯郎撥開水木短短的瀏海,輕聲詢問著。水木回視咯咯郎好一陣子,抬手捧起對方的臉。明明剛才已經吻過好幾次,吻到雙唇都有點疼痛紅腫,舌頭也發痠地不想說話,水木仍然不滿足地以指尖摩挲咯咯郎的薄唇。

  「你果然是個貪心的傢伙。」

  「要你管。」

  枕在咯咯郎大腿上的水木笑著回應。咯咯郎眼睛微瞇,低下身與水木的嘴唇重疊。

  「最近你變得很愛笑呢。」

  「有嗎?」

  「是啊,這樣很好,老夫最喜歡水木笑起來的表情。」

  「別老是說這種會讓人害羞的話。」水木眷戀不捨地放開咯咯郎的唇,問道:「要做嗎?」

  「你想做嗎?」

  「還好……今天工作有點累。」

  「那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咯咯郎輕撫水木臉上劃過左眼的傷疤。比正常皮膚稍微敏感的疤痕被咯咯郎摸得發癢,使水木忍不住笑出聲。

  「好癢啊。」

  水木並沒有推拒咯咯郎的碰觸,反而像隻溫馴的大狗安心地把自己交給對方,享受他的撫摸,即便左耳的缺角也全然任由咯咯郎觸摸。

  「水木?你想睡了嗎?」

  「還沒……再稍微……像這樣子陪我一下下。」

  「水木真是個愛撒嬌的孩子。」

  咯咯郎看著水木愛睏地快睜不開雙眼的臉,微笑地在水木的額頭落下輕柔的吻。

  雖然沒有金錢、更沒有權勢,對現在的水木而言,有鬼太郎與眼珠老爹陪在他的身邊,更能在夢裡與咯咯郎相依相偎,就足夠了。

  希望如此幸福的日子能安穩地持續下去。

  「啊、啊啊!」

  走在回家的路上,鬼太郎突然發出像是烏鴉的聲音,然後被真正的烏鴉叫聲蓋過去。水木一個閃神,工作必需的記事本不小心從敞開的公事包掉出來。手掌大的黑皮小冊甚至還未落地,就被眼神銳利的烏鴉給叼走。

  大概是記事本上面鑲嵌的金色扣環引起烏鴉的興趣吧。水木無可奈何,只能苦笑地牽起生氣嘟嘴的鬼太郎。

  「對不起啦,是我沒有注意。晚飯煮鬼太郎最喜歡的咖哩好不好?」

  「唔……」

  鬼太郎直直盯著烏鴉消失的方向,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點頭。

  「那得去買紅蘿蔔跟豬肉,要不要順便買些糖果回家?不要跟老爹說喔,不然他又會得寸進尺吵著他想買冰棒吃。」

  水木拍肩安撫皺起眉毛咬手指的鬼太郎,用單手把他抱起來。鬼太郎懊惱地把頭倚靠在水木的肩膀上,犀利如鷹的右眼依然凝視烏鴉飛離的位置。

  儘管水木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自信,弄丟記事本還是挺傷腦筋的。

  除了工作的行事曆之外,小小的冊子裡面寫滿哪邊的肉舖賣得比較便宜、哪裡的雜貨店會給熟客買菸的特別優惠、隨手寫的鬼太郎成長紀錄、眼珠老爹又說哪些難以理解卻莫名受用的格言等等。有些東西還能憑記憶重新寫下來,其他就只能留存於回憶裡逐漸消逝。

  水木思考著下班後要記得繞去附近的文具店買新的記事本,同時手也沒停地忙碌把營業部堆積在檔案室的數疊厚重資料夾分門別類放進鐵櫃。

  「真不愧是原本在營業部的,整理的速度真快。」

  總務部的前輩用手來回搧風。在殘暑炎熱的八月底,為了保存紙本文件而沒有設置窗戶的檔案室內極為悶熱。身形肥胖的前輩挺著啤酒肚坐在唯一透風的門口,任由水木滿身大汗地一個人整理檔案室。早已習慣獨自作業的水木也不在乎,把不重要的資料直接塞進櫃子,堂而皇之翻開應該被妥善保密的營業部機密資料,快速瀏覽近期公司的血液原料銷售財務報表。

  乍看之下,財報顯示的血液供需市場仍在發展中。不過聽說醫療現場使用輸血用的血液經常發生感染肝炎的病例,或許不久後政府就會察覺嚴重性,進而插手管理血液銀行販售的血液品質。水木心想,得在那之前找到別的公司跳槽,要不然就是學個新技能自己開店了。

  「喂,水木,有人在訪客休息室找你。」

  一聽到檔案室外面有人敲門,水木闔起資料夾放回鐵櫃裡。

  「誰啊?」

  「我哪知道,長得鼠頭鼠臉的,我還以為是被黑道押來賣血的賭鬼跑錯樓層咧。」

  前來通知的同事沒好氣地回話。水木和同事道聲謝,把整理得差不多的檔案室留給前輩收尾,走到辦公室區域外給訪客等待用的休息室。

  會是誰呢?同事形容對方長得鼠頭鼠臉,使水木大概猜得到七八分,但想不通那個人怎麼會知道他工作的地方,甚至跑過來找他。該不會又是強迫推銷吧。自從那次與眼珠老爹再會之後,鼠男經常跑來貓屋高價兜售來歷不明的詭異商品,或是遊說投資看似賺錢實則坑殺的事業,每次都得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把人趕走。

  水木的腳才踏入訪客休息室,惶惶不安在裝飾典雅的房間裡繞圈圈的鼠男立刻衝上前,用難看的臉哭喪著朝水木大喊。

  「鬼太郎不見了!」

  水木以為自己的心臟在一瞬間凍結。

  「你這個人類有沒有在聽啊!我說鬼太郎不見了!好像是子泣爺爺打算出門買酒,鬼太郎趁著門沒關好的時候,一個人偷偷從家裡溜出去,直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喂你要去哪裡!」

  水木覺得腦袋整片空白,無法思考,匆匆忙忙跑回辦公室抓起外套和公事包,對呆坐在辦公桌前的課長扔下要告假早退的話之後,隨即奔離公司,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裡。

  「老爹!鬼太郎呢?」

  「水、水木……」

  水木多麼希望鼠男只是在道聽塗說。然而眼珠老爹淚眼汪汪落下斗大的淚珠,從屋子的陰影處步履蹣跚地走到水木面前。

  「水木……你怎麼回來了……有誰通知你嗎……怎麼辦……鬼太郎、鬼太郎他……對不起……老夫沒有好好看著他……明明講好老夫負責在家帶鬼太郎的日子會看緊孩子的……對不起……」

  「鬼太郎……真的走失了嗎?」

  水木不願意相信。鬼太郎一向乖巧懂事,從來不會做出讓他們擔心的事情,更遑論單獨跑出家門。

  「認識鬼太郎的妖怪都出去幫忙找了,要老夫留在家裡等等看鬼太郎會不會自己回來……」

  整棟貓屋失去往日的熱鬧溫馨,空蕩蕩的徒留毫無生氣的一人一妖。

  「……我也去找鬼太郎。」

  「那也帶老夫去吧!水木!」

  「不行!要是鬼太郎回到家卻沒人在怎麼辦!你給我乖乖待著!」

  「嗚嗚嗚……」

  自責不已的眼珠老爹被水木這麼一吼,抽抽搭搭哭得更加厲害,掉落的淚水在小小的腳下聚集成迷你湖泊。

  「嗚嗚、嗚嗚嗚嗚嗚……啊嚏!」

  正當水木努力思索如何勸說哭哭啼啼的眼珠老爹留在家裡等候,呼吸不順的眼球老爹猛然打出大噴嚏。水木的眼前揚起白色的煙霧,頃刻就把眼珠老爹給吞沒。

  「老爹?喂老爹!你還好──」

  縹緲如雲的煙霧在半空中散開成無數青白光線,柔和的光芒徐緩集結成束,描繪出水木非常熟悉的輪廓身影。

  「你……」

  眼珠老爹已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活生生的咯咯郎站在水木的面前。

  水木望著不知所措,似乎也搞不清楚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的咯咯郎,只呆愣了半秒,便放下手裡的公事包靠在玄關台階的牆邊,轉身推開大門。

  不管怎麼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趕快找到鬼太郎。

  「……我出去找鬼太郎。」

  「水木──」

  「我一個人去找就好。」

  水木強行壓抑住喉頭的顫抖,咬牙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平常無異。由於不敢轉身看見咯咯郎此時臉上的表情,走出家門的水木背對著玄關,悄然關起與柵欄相同形狀的格子拉門。

  「你」到底是誰。

  總是出現在他夢裡的男人,被他稱呼咯咯郎的傢伙,其實就是眼珠老爹嗎。

  為什麼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因為現實與夢境之間不可能交集的模糊界線,讓他刻意忽視了嗎?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水木心亂如麻,無法理清紊亂的思緒。回過神來,水木發現自己迷失在荒涼的芒草原之中。

  幸好他很熟悉這個地方,水木沿著已經被踩成小徑的矮叢,走到熟悉的墓地。

  幾乎沒有別人會來憑弔祭祀的墓地雜草雜生,年久失修的殘破墓碑東缺西損,看不清上頭的名字。在這片杳無人煙的草木橫生之地,唯有一處整理得特別乾淨。

  鬼太郎母親的墓。

  即使搬到貓屋,只要水木假日有空,就一定會帶鬼太郎和眼珠老爹來祭拜這座小小的墳墓。水木靜靜地凝視幾天前鬼太郎在墓前給母親留下的花束。不到一周的時間,花的枝幹已經枯萎,花瓣也看不出原本的鮮豔顏色而凋謝散落在地。

  請妳保佑鬼太郎平安無事,拜託妳,請妳守護那個孩子。只要鬼太郎平安,要我付出任何代價都無所謂。

  水木在心裡不斷默禱。無風的墳地靜悄悄地,連一絲蟲鳴鳥叫都沒有回應水木的祈禱。

  水木在偌大的墓地裡繞了好幾圈,確認鬼太郎不在這裡後,將視線投向不遠處的荒廢古寺。回想起初次見到幽靈族夫妻的情景,水木踏進徒留斷垣殘壁的破爛寺廟,小心避開朽敗崩塌的木地板,在不大的寺院來回尋找鬼太郎的身影。

  黃昏將至,橘黃色的陽光穿過牆面裂縫照亮陰暗的古寺。在斜陽的照耀下,空中飛揚的灰塵變得閃閃發亮的小光點。水木走到當時發現鬼太郎父母遺體的房間,眼珠老爹原本的人形屍體不知為何消失無蹤,甚至沒有遺留半點白骨,唯有滲進木地板的屍水滲染的大片深色污漬能夠證明那個身型龐然的男人曾經躺在這裡。

  欸,你就是咯咯郎嗎?空蕩蕩的房間角落自然不會回答水木這個問題的答案。既然這裡也找不到鬼太郎,水木嘆口氣,準備離開去別的地方尋找時,眼角餘光不經意地停留在房間深處的格欄後方。

  一抹金黃斜陽從古寺的方窗照射進來,灑落在格欄後面一處內凹的小空間。方才他沒有留意到,說不定鬼太郎會在這裡面,水木好奇地循著光線查看,只見狹窄的角落裡放著一件黃黑相間的衣物。

  「這個是……半纏背心嗎?」

  儘管擺在堆積厚厚灰塵的房間角落,這件半纏背心卻像剛洗好似的乾淨整潔。水木的視線被這件背心吸引,彷彿受到誘惑,無自覺地伸出手想要拿取。

  水木甚至還沒意識手指是否碰觸到背心,宛如觸電的強烈痛楚便瞬間刺穿他的全身。

  (叔叔你就是外地來的人嗎?)(這裡信奉來歷不明的土地神,總是在進行神秘的儀式。)(那我能分到的遺產呢?)(請你幫助我。)(要是父親大人不在,我就……)(咯咯!)(那麼這個男人就交給您來看守吧。)(我瞭解這是很困難的事情了,所以更值得努力去實現對吧。)(冰淇淋蘇打!真好啊!)(結果並非龍賀家出身的我仍舊被當成外人!)(我終於遇見命中註定的人。)(正想說把你們都趕盡殺絕了,這下真是令我又驚又喜。)(龍賀之女有著必須獻身給宗主的光榮義務。)(我以為可以相信你……相信你會正視我。)(被囚者的痛苦永遠不絕,其怨念化為強大的狂骨。嗯,這滋味實在香醇啊。)(你依然是個愛哭鬼呢,我並不是獨自一個人喔。)(這個一旦弄壞,狂骨就會失去控制,把國家給毀掉!)

  (這個國家乾脆毀滅算了!你沒有必要犧牲自己!)

  (這是吾兒即將誕生的世界。)

  水木想起來了。

  失去的記憶如同電影膠捲在腦海快速轉動播放。一時無法承受的水木扶著腦壓遽升而劇烈疼痛的頭部,模糊的視野閃現出好幾道人影:龍賀製藥的克典社長、乙米夫人、哭倉村的村長長田、滿頭白髮的次男孝三、所有事件的根源龍賀時貞……以及他未能拯救出村子的阿時和沙代小姐。

  還有,關於咯咯郎的事情。

  為什麼他全部都忘記了呢。

  水木用顫抖的手抓起背心,一張相片因此從背心裡面滑出來,掉落在水木腳邊。心裡大概有底的水木小心翼翼地拾起來,翻開一看,果不其然是咯咯郎和他妻子的照片。

  「…………。」

  水木發出無聲的嘆息,以至於差點漏聽掉呼喊他的聲音。

  「水木先生──水木先生你在嗎?喔喔,原來在這裡唄。」

  一反木綿細長的白布身軀輕鬆飛越曲折的古寺廊道,匆匆在水木的面前停下。

  「唔哇!水木先生你怎啦?都流鼻血了!是因為擔心鬼太郎的關係嗎?別再擔心唄,我們找到鬼太郎囉。」

  水木乘坐一反木綿返回之際,鬼太郎正好被妖怪們安全地帶回貓屋門前。

  鬼太郎睜大右眼,對於自己的擅出家門造成父親們擔心感到萬分羞愧,表情歉疚地抱緊懷裡的某個東西。

  一看到鬼太郎平安返家,水木不等一反木綿降落妥當,急忙在半層樓高的地方就趕緊跳下來,跌跌撞撞地奔向鬼太郎。

  鬼太郎才想把抱在胸前的東西交給水木,隨即被水木用力抱入懷中。

  「水木木?」

  水木死命抱緊鬼太郎,就算知道用力過猛會弄痛孩子,他仍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道。為了確認鬼太郎好端端地在他的懷裡,水木不想放開鬼太郎小小的肩膀,強忍住從胸膛擠到咽喉的情緒,反覆好幾次硬是吞回肚子。

  圍繞在鬼太郎及水木四周的妖怪看著這幕都不敢作聲,直到鬼太郎的父親久違地以人形的樣貌從屋子裡走出來。

  「吾兒啊,怎麼能亂跑出去讓大家這麼擔心。」

  咯咯郎平穩中略帶哭腔的聲音,使水木突然驚覺自己竟然在妖怪們的面前失態,總算稍微放開鬼太郎。自知做錯事情的鬼太郎低垂著小腦袋瓜,拿出一本破破爛爛的手冊。

  水木一眼就認出,那是昨天他不小心被烏鴉叼走的記事本。黑色的封皮被烏鴉啄得坑坑洞洞,金屬扣環也不知去向,甚至手冊裡的許多頁面被烏鴉撕扯下來,殘留的紙張也因為鳥糞的汙損看不清墨水所寫的字,變得難以閱讀。

  鬼太郎似乎對沒能把筆記本完好帶回來有些懊惱。但是對水木來說,記事本什麼的弄丟算了,鬼太郎安然無恙才是最重要的。水木想責罵鬼太郎,又想到他是為了自己而說不出半個字。

  「無論任何理由,隨意出門就是不對。不只老夫和水木會擔心,子泣爺爺還說要是你有個萬一就要以死謝罪。你必須好好反省自己的行為,跟大夥說句對不起。」

  咯咯郎柔聲的嚴厲言語使鬼太郎的頭低得更深。鬼太郎乖巧地點點頭,對在場的所有妖怪彎腰道歉。

  「非常、對不起……」

  妖怪們見狀,紛紛上前安慰鬼太郎,表示他有平安回家就好。水木維持蹲在鬼太郎身邊的姿勢,悄悄鬆開他握住鬼太郎的掌心。

  全部的紛紛擾擾隨之夜晚的降臨,逐漸歸於平靜。

  一輪明月高掛在澄淨無雲沒有星光的夜空,更顯其中深淺不同的各種陰影。

  水木穿著浴衣,獨自坐在二樓房間的窗台邊,拿著扇子漫不經心地給自己納涼搧風。

  「鬼太郎睡著了。」

  咯咯郎輕聲說道。水木瞥向咯咯郎的位置,確認鬼太郎窩在被子裡睡得香甜後,再次望向窗外的深沉夜空。

  「他可能在外面亂跑一整天,所以累壞了吧,才吃飽飯就眼皮撐不住想要睡覺。話又說回來,鬼太郎真不愧是老夫的兒子,竟然能憑藉自己的力量單獨打敗烏鴉群,不光拿回水木的記事本,還讓烏鴉俯首聽命帶著他在天空移動自如。啊,但是咱家租屋處的屋號好像把烏鴉嚇得不敢靠近,鬼太郎只好改在妖怪公寓附近降落。聽說找到鬼太郎的時候,子泣爺爺和塗壁激動得一邊大哭一邊衝上去,險些又要壓倒孩子──」

  就在咯咯郎想用打哈哈的態度掩飾兩人現在獨處的尷尬,一直保持沉默的水木突然打斷他滔滔不絕的單人落語。

  「我有東西要給你。」

  「咦?什麼什麼?水木要送老夫什麼東西嗎?」

  水木迴避咯咯郎興奮的目光,從窗邊的木頭矮櫃取出一件黃黑相間的背心。

  「這是你們幽靈族先祖的靈毛所編織成的背心吧。」

  咯咯郎雙手接過繼承幽靈族的希望與承受怨恨的靈毛背心,吃驚地張大嘴巴。

  「水木你在哪裡找到的?」

  「……那座廢棄的古寺裡面,我去找鬼太郎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的。另外我還找到這個。」

  稍微遲疑之後,水木拿出照片還給咯咯郎。

  「對你來說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即便咯咯郎再怎麼遲鈍,也終於在此刻意識到不對勁。

  「水木你……想起來了嗎?龍賀的……哭倉村的事情都……?」

  水木沒有正面回答咯咯郎的疑問,低垂的視線在自己握持扇子的掌心裡游移不定。

  「你真的實踐那時候的諾言呢。」

  「咦?喔喔,你是說那個呀。」

  (答應我,絕對要活著回來。)

  (嗯,待會見。)

  「老夫什麼時候對你食言了?」

  「有啊,叫你不要亂跑的時候。」

  「哪有這回事,水木你別亂說。」

  「明明就有!害我花了不少錢給鼠男划船追你到那座小島。」

  「可是老夫也從小島把水木給救出來啊。真要說的話,欺騙過老夫的不是水木嗎。」

  「誰叫你那麼好騙。」

  「水木才是太容易被趁虛而入。」

  「你說什麼?」

  「老夫說的是事實。」

  「唔……」

  在一陣沒有營養的拌嘴結束後,兩人突然陷入沉默。

  睡熟的鬼太郎發出平順的呼嚕呼嚕聲,在他的小被子裡輕輕翻身。

  「其實最初,老夫只是希望你可以睡得安穩一點。」

  沒有預料咯咯郎會選擇向他坦白解釋,水木抬起頭,凝望咯咯郎白皙的臉龐所交織的各種複雜心情。

  「所以老夫讓名叫枕返的妖怪換掉你睡覺的枕頭,藉此進入你的夢境,取代那些使你夜不成眠的惡夢。」

  「……原來如此,難怪我很久沒有夢到戰爭時候的夢了。」

  「跟水木共同生活的日子,每天都過得非常開心。咱們白天一同照顧鬼太郎,夜晚彼此坦誠交心。對老夫而言,你已經是無可取代的家人,想要好好地珍視你,希望你得到幸福。」

  面對咯咯郎的告白,水木的心裡不禁發熱。他握緊手裡的扇子,強逼自己維持淡然冷靜。

  「老實說,我現在很想賞你一拳。」

  「因為你覺得被老夫欺瞞嗎?」

  水木盯著咯咯郎垂頭喪氣的表情,思索半晌,最後搖了搖頭。

  「或許我想讓你也揍我一拳吧。」

  「為什麼?」

  「還問為什麼……」

  這是要他也坦然交代自己的心思嗎,別開玩笑了,如此難以啟齒的事情怎麼可能說出口,更何況──想到這裡,水木的神色陡然轉變。

  察覺水木有所躊躇,咯咯郎走近水木在他的腳邊坐下,仰望夜空裡明亮的月亮。

  「雖然不清楚原因,但是今晚過後,老夫就會恢復只有眼珠子的模樣,大概再也不會有機會變回人形吧。」

  「……這樣啊。」

  「水木。」

  聽出咯咯郎呼喊他名字裡飽含的感情,水木無意識地身體顫抖,看向咯咯郎的瞬間被對方高大的身形完全覆蓋視線。光是被咯咯郎認真的眼神注視,水木的胸口宛如被狠狠撞擊,疼痛得心臟幾乎要壓碎。

  即將棄械投降的前一刻,水木抓緊最後還未斷裂的理智,用手肘推開與咯咯郎之間的距離。

  「水木?」

  「既然你實現和我的諾言,我也必須有所回應才行。」

  水木用盡全身的力氣,在臉上畫出平淡的微笑表情。

  「我會守護你的妻兒。」

  立刻明白這句話意思的咯咯郎,凝視水木堅定固執的神情,抱著水木肩頭的雙手略微發抖,然而想說的言語卡在喉嚨說不出口,只能泫然欲泣。

  「別露出想哭的表情嘛。」

  水木放鬆臉部表情,面露溫和的笑容,如往常在夢裡與咯咯郎嬉鬧玩耍一般,揉亂他耳邊長及臉頰的銀白色髮絲。

  「……我喜歡看到你的笑容,咯咯郎。」

  這是水木唯一能回應咯咯郎的告白。

  「謝謝你,我已經不會做惡夢了。」

  話一說完,咯咯郎隨即牢牢抱緊水木。

  這個擁抱與以往的懷抱全然不同,想要使勁抓住但怕捏個粉碎,若想輕柔撫摸卻驚摔成碎片,過分的小心翼翼反而令人忍不住想哭。這次水木沒有拒絕咯咯郎的擁抱,雙臂緩慢地回抱住咯咯郎的後背,將自己的頭埋入他的肩膀,隱藏止不住的低聲啜泣。

  從水木臉頰滑落的眼淚,在咯咯郎的衣服滴出朵朵水花。

  這夜之後,水木就沒再見過「咯咯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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