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幕

（Texas Side）

我从化妆室门口的小路里绕了出来，他的话让我不知所措。

幸好眼泪止住了。

躲在应该不会有人来到的小角落里，我不停地掰着手指头，喉管里翻来一阵一阵的苦涩。我并不是想吐，而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现在，特别堵得慌。

我几乎知道那件事前后的一切。

但我不想让别人看到。

所以，我试着让自己忙起来，我试着去为我自己找来推脱的理由。那不是为了寻找借口而使用的理由，可我也不知道我的想法该用怎么样的辩护词才好。

他很温柔。

所以，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那一份软肋。

如果让他再一次看到那件事之下的我的话，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如果那样的话，我就又有了推脱的理由了。

所以，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流眼泪的样子。

幸好眼泪止住了。

我害怕其他人的讥讽和嘲笑，所以我不想去提及那些让我感到不安的事情。我强装着保持镇定，试图装出一副麻木的样子。当我发现我真的不知所措、呆若木鸡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像大石头压在悬崖边上一样，难以寻找出处的恐惧包裹住了我。

我试着让恐惧停止我手下的行动和脑子里的思考。但是，我做不到。

所以，我才会找上他。

我无法想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才愿意搭理上我的。如果只是我的身体，那也好，这是我永远不会改变的资本。

他总能够找到某些问题里像钥匙一样的点……虽然他自己只是说运气好而已。没有半分犹豫，当我哭出来的时候，他一定会再一次找到我心里那片常人不能涉足的沼泽，让已经被其他人遗忘掉的故事重见天日。

似乎他在用这种方式，似乎他也认为这是唯一的方式，唯一能够解决问题的方式。但是我没办法迎合那样的方式，我不想再去看到那件事情本来的事实。我清楚我很矫情，但是----

不管怎么样，那样的事情，我一点儿也接受不了。

我不停地试着让自己平静，拒绝了父亲提出让我转学退出直升班的建议。所以，我在那片校园里，那片曾经有着我珍贵回忆的温泉，只有那样或许我才能稍微安心。

我发现这些都是徒劳。

如果我不能离开，像个他妈的断奶期的婴儿一样嗷嗷叫，我就没有办法脱舍从那件事里拿到的情感。所以，为了留在这里，为了留住诗歌部，我不停地思考，用思考作为我软弱无力的包装，将我自己的一切行动披上笨拙的披风。我试图重新认识这里，重新切断那份来自我过去的情感。

但是，果然，果然我做不到。

所以，他太温柔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试图说出那样的话？

诗歌部解散什么的，那不应该才是最为不可能选择的一条道路吗？

如果将那里解散掉，留着妈妈回忆的地方、最为重要的地方、我试图守护的地方，哪怕只是一个三年守孝给妈妈烧纸的地方----

那么，那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但是，不行。如果不那么做的话，事情就会很难办。一开始提出要求的是我，后来试图补救的是我。我不想承认自己软弱，我不想让自己成为离开那里就不能站着走路的人，那样的话我才无法成长、我的一辈子都会碎在那里。如果真的解散掉诗歌部的话，我的努力、我的心情、我的情感----一切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所有事情最后都会被打上后悔的标签。

世上没有后悔药卖，所以，决定很难做出，关系很难切断。我实在是太贪心了。

但是、但是----

我又止不住地思考着。

如果我刚刚哭了出来的话，他一定又会像当初一样，抱着我、然后轻拍着我，和妈妈做的没有任何区别，然后说着“没关系”实际上迁就我无理取闹一样的要求，像一个家里惯坏的小孩儿被石头绊住摔了一跤父母却去教训“坏石头、坏石头”那样。

所以，那样的自己，妈妈最讨厌了。才不要那样。

我找不到做出行动的理由，更找不到不做出行动的理由。所以我讨厌作决定，就像刚加入自管委的时候一样，我试图和稀泥让大家自己去解决文化节的问题，自己当个甩手掌柜什么也不干。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做最后都会让我自己后悔“当时为什么不那样做”。

他出现在那个房间和我一起面对校长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长舒了一口气。

找个机会，和他说清楚吧。

我不想再去当个爱哭的小孩儿了。

要是眼泪没止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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