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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幕布旁边虚掩着后台的器材箱,灰狼用的是另一条靠近化妆室的路线。从小道穿梭过去,体育馆的人群已经被各式各样的演出调动起来热情,跟随着台上演出的学生们和震耳欲聋的音乐疯狂起来。其他在底下的学生们坐在地上,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要与音响对抗。
刚刚离开舞台背后、自主管理联合体的其他成员们正忙活着,德克萨斯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我也并没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只是文化节闭幕式开始之前需要搬运调整器材的状态就是了。说起来,晚上的烟花大会也是相当不错的休闲方式才对。
吵闹声让我感到烦闷。还是去其他地方吧。
从体育馆的地下通道回到文化节期间唯一开放的诚明楼之前,我在地下通道的入口处遇到了风笛。她并没有看起来在等我或者等某些人的样子,可能只是因为那里比较清净而已。平常她的那些朋友们现在各有各的工作要做吧,搞得她看起来像十分孤独的样子。
风笛用她标志性甜中带傻的笑容迎接我,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这种不用上课全身心就是玩的盛事自然会被学生以傻玩傻乐来对待,所以她的态度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反而是我这种平时阴沉着脸、到了文化节还继续板着脸的人更加可怕一些。
我轻轻向她点头,毕竟是认识的人、还是同班同学。如果不做出什么表态的话肯定不太好。在我的致意之后,风笛用她让人感到愉快的同时有些烦的嗓音说着:
“早上……不对,现在应该是上午才对啦。总之,你好!”
风笛用的说法让我感觉更傻,于是我扭过头去试图无视她。我现在的心情可没好到哪去,撑死了也就是理她的程度了。不过我并没有冷淡对待她的权利,虽然我自己不会那么想,但是切换到别人的视角上、被别人冷漠对待的感觉一定相当不好受。
于是我脸上划过一抹微笑的弧度,然后开口说道:
“所以,风笛……你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啊,我只是在等我们的演奏开场而已。应该是第五个节目。”
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全新服饰,上半身以白色和黑色为主、金黄色为点缀的背心有些暴露,不过考虑到下半身黄色短裙和白蓝混搭的长筒袜的话、看起来就会平衡一点。或者她可以去上海试试这套衣服(39)。
“所以……就是,那个……”
平常大大咧咧的风笛突然展现出一副小女生的样子让我有些不太习惯。不过似乎这可能是她在我面前带上的面具而已……可能一直都是她觉得我有些可怕而已吧。不过,我并没有讨她喜欢的义务才对。
“待会,你可以看我们的演出吗?”
她突然将食指对戳着、同时又将视线撇到一边去。然而最终,她还是选择直视我的目光。
“我刚刚就给你发信息问过了,不过你一直没有回我……”
我顿时想起来了……确实是那样。之前她在我家过夜的时候还曾经说过想在文化节上演出来着,这么看来她也确确实实有在认真行动。那么,我并没有放弃支持她的权利,更何况看着穿这样衣服的风笛在舞台上表演应该也是相当美妙的事情。
“啊啊,应该可以。我今天没带手机,抱歉啊。”
“……喔,你没带手机吗?”
“觉得会被偷,很麻烦。我今天又用不着电子支付和SNS,索性就不带了。”
风笛露出了看原始人一般惊恐的表情,不过这也算正常。现在居然有人能够出门不带手机也算得上奇闻一件。她的笑容一直都那么单纯,于是我转身回去,挑了一个喜欢的地方坐了下去。就这样吧,其实散散心也并非是一个错误选择。让自己的心里少装点事情总归是好的,毕竟垃圾桶也需要倒,一直让那些烦人的事情绕来绕去只会让自己堵得慌。适当地释放压力也是必须的,对吧。
“总之,一定要看我的演出啦。”
本就闲来无事,风笛的提议我并没有太多反对的理由。更何况现在这个点除了去诚明楼以外什么也干不了,我便开口回复她:
“嗯,会的。”
风笛开心地向我伸出右手来,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于是主动向前迎合我还犹豫着的手,击掌的声音很清晰。
“好!那就说定了!”
我只好无奈地笑了笑,回到会场偏后的位置席地而坐。大概是因为经费不足的原因,我们并没有在这里安排什么塑料凳子之类的。那些东西全都在操场给体育比赛准备着呢。
后面似乎还有三个节目左右才能轮到风笛她们。我没过去拿秩序册,不过运动会居然真的让这个类似于文化节指南的东西被冠上了秩序册的名。之前在开会的时候看到了秩序册的一部分,这三个节目似乎分别是朗诵、群口相声和脱口秀来着。似乎是为了看操场的比赛,有不少人已经离场。现在还在体育馆里的人大概有八成左右,这么说来待会的场面应该还会很火爆才对。我不太理解在语言类节目后面安插歌舞类节目的用意,不过春晚似乎也是这么安排的。但是,让充满了青春气息的文化节去按照春晚的老大爷方式安排节目顺序真的好吗?是不是今晚上我们还要唱难忘今宵才对啊?
有些无语,但这方面的工作似乎本来就不是我负责。德克萨斯也只是负责最后的审批和总决策而已,她没有必要去选择放弃一种看起来相当稳妥的演出方案。当领导的最后都会选择保守一点的路线,不然到时候小心自己位置不保。
正当我还在想的时候,第二个节目已经结束,似乎是群体朗诵。我搞不明白那种东西,在朗诵结束后走的人更多了。突然低、几个身穿长衫的人上场,开始讲一堆没头没尾的段子。我没兴趣去听,更何况那些段子一点儿也不好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脸把这东西端出来的。也罢,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的人可能听到他们的响声就会咳喀大笑到肚子疼,这也并非是没可能的事情。不过我可能不是笑点太高,毕竟小时候看轮椅老太和小陀螺的小品还是能笑出来的(40)。
“我当时就跟他说:你知道英文里的墙、腿、刀剑神域和枪合起来怎么说吗?”
“怎么说啊?”
“我嘞个骚刚!”
让人无语的大粪网络梗,这一点儿也不好笑。不过,骚是怎么跟刀剑神域扯上关系的?
“你格局太小了。刀剑神域,就是SwordArtOnline,缩写一下就是SAO,可不就是骚了?”
原来是这种没品逻辑。
我试图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毫无营养的相声中好等待风笛的出场。这么说来他们相声说得烂反倒是好事,这样我就不会对风笛的演出有太多的期待。有一种田忌赛马的美。
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话题扯到了雪豹和电子烟,可真是理塘王子的忠诚信徒。我不在乎那些网络热梗不代表我不了解它们,倒不如说正因为我了解了那些热梗才能摆出一副“我不在乎”的样子。这确实是合理的说法。
好不容易把这帮大神熬下场了,随便去了趟厕所打发时间。等到回来的时候,台上的人已经在说“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把文化节的气氛推向最高潮”了。我总感觉这句话我应该在哪里听过,不过在我听到他们下一句话的时候就想起来这是哪个该死的节目了。
“我们就是文化节的----气氛大王!”
如果这是在家里看电视的话,除非是直播,不然我一定会按下快进键。如果是直播的话我会直接关掉电源。既然玩语言类节目不行的话真的就别玩了,这真的很尬。为什么东高那帮社团人都不能整点有新意的活?还是说春晚跟他们已经形成了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41)?
毫无营养的小品、一点儿也不好笑的脱口秀。脱口秀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在自黑中寻求快乐,结果被这帮人整成了只有黑没有乐。真的,我说真的,一点儿也不好笑。德克萨斯的那些话再次攀上我的心头,让我好不容易忘掉的那些该死的事又开始袭击我的大脑。突然想到了些关于东高文化节的事情。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保障正处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宣泄多余活力的地方,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大型Party。因此,在文化节上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我是说做出这件事这个行为而不是说他们做的事情。抽象的事情不会因为我的看法而改变它不容易让人理解的特性,不过这不代表导出比较抽象的东西这个行为会很难理解。毕竟现代社会据说依靠金钱、性和滥用药物来维持,偶尔出现这种用来在精神层面维持人类基本形态的狗皮膏药之类的东西也属实合理。
“你知道天津人都怎么----”
春晚出现自相矛盾的地方也很正常,比如平上去入和方言有什么好笑的。
这帮人准备的文化节真是学好上不去学坏一出溜。不过用这种方式来否定文化节举办的必要性还是太过头了,毕竟诚明楼里现在应该有不少社团正在疯狂拉路人体验他们的项目。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种投入的方式最后被统计,会完完全全地转化成为社团明年的活动经费。所以这帮人无论如何拼了命也要保住文化节的时长,毕竟活动日程越长参加的人就越多,参加的人越多拿到的预算也就越多。诗歌部往年本来就没有什么活动,今年更是直接全员加入自主管理联合体为人民服务了。一想到风笛是对接社团活动那边的就火大,我们都要在屋里开大会她却不用。大概是凯尔希对半强迫她加入自主管理联合体的补偿吧。
下午的闭幕式上也有风笛的份,她得代表自主管理联合体上去致辞。当然,这是宣布关于社团招新和本次文化节各个社团的成绩以及明年预算预期的,所以才会让她来、而不是德克萨斯直接在她的致辞里讲了。毕竟自主管理联合体在社团方面对接的人还是她。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台上的表演终于结束了。观众们不少已经受不了两位大神尴尬至极的表演,离场去看比赛了。临时加装的大幕是黑色的,看起来似乎一点儿光都透不过去。大概是要搬器材的原因,大幕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拉开。
刚刚没被节目劝走的人也都以为节目即将结束,只剩下了大概六成左右的人还愿意坐在地上等着后面的节目。甚至还有穿着面口袋制服的小情侣,应该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吧。体育馆现在并没有开灯,这种氛围也挺适合容易炮火连天的他们的;但是体育馆里可是有监控的吧?似乎不开灯或者只靠自然采光的地方就一定和暧昧不清的男女产生关系,这搞不好是和吃饺子蘸醋一样雷打不动的联想和规矩。
舞台上的灯不知为何也关掉了,或许是为了营造氛围。既然我已经决定看完这个节目就离开会场,那如果不好好鉴赏一下风笛和轻音部的其他同学们的演奏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one,two,three,four,one,two,three!”
舞台上的灯突然打开、让我的眼睛差点被晃到。东高并没有那么多的钱给临时用的舞台配上什么烟雾发射器或者干冰之类的东西,所以显得这个出场有些简陋。不过应该把刚才的准备时间当作中场休息才对的,不然会搞的很多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不太懂音乐这方面的东西,不过台上的金发少女正顺着她的口令击打着鼓棒。除了她面前的架子鼓,后面黑发少女的乐器看起来像是键盘,不过不知道是不是MIDI。我扫视了一圈台上的人……然后看到了一张让我想跳楼以证明我是不是活在现实里的面孔。
浅绿色带点白的头发和脑袋顶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标志性的猫耳。
凯尔希一脸认真地看向她手中的贝斯,手指灵巧地按动着弦。
就这样,紧跟着黄发少女的口令,没有任何的铺垫或者报幕,甚至于连拉开幕帘到开始演奏之间的空隙都没有,堪称吵闹的音乐声瞬间充满了整间体育馆。这首曲子不知为何让我产生了熟悉的感觉,我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风笛站在舞台的中央,吉他已经在她的手里就位,就连一开始的前奏也以主、下属、属、主的和弦从她那里奏出。至于瓦伊凡少女面前的麦克风、看来她似乎还担当了主唱的角色,而她平常有些呆萌的声线此时应该能够提供无尽的便利。我很少去看音乐节之类的现场舞台演出,和网络上的视频比较起来现场的带给我的感觉果然不一样。
凯尔希演奏贝斯的方式让我想起黄家强,果然还是Beyond最有味道。如果我早十年出生在大湾区的话一定会成为他们的狂热粉丝;而她们似乎走的是不一样的路线。在我这边看来舞台的右侧,W正挂着一副狂热的笑容像琴弦不要钱一般用红色的吉他演奏着,而她的演出服也是红色和金色的搭配、让我看得竟然有些出了神。
歌曲的前奏并没有持续多久,却让我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熟悉感。总之,四个少女还有一个老女人正在台上卖力表演着,风笛闭起眼睛来似乎正在享受演奏的感觉。
台底下的其他人似乎也被这狂热的演奏激起兴趣来,几个小女生的眼睛里似乎都露出了色彩。不过,这种节奏快的曲风似乎很容易调动起人的情绪,紧跟着垫上了拍掌声,然后没过几个节拍的是黄发少女开始敲她面前的架子鼓。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风笛开口演唱出了第一句歌词。她并没有起太高的调,但却总有一种笨却踏实的努力感,像是一种急需宣泄的热情爆发之前的平静,或者说是在风暴来临前沙滩上咕咕叫准备整点薯条的海鸥。大体上来讲充满着活力、也让我不禁被这种气氛感染。
她身旁的凯尔希担当伴唱,平常成熟低沉的嗓音此刻似乎也充满了活力,没准儿也能让她想起来零零年代充满活力的中关村。
主歌部分风笛发挥正常,她充满元气的嗓音让底下的不少男同学直接跟着欢呼起来,随后便顺滑地转接到Pre-Chorus(42)的部分。此时凯尔希的和声也跟了上来,在风笛略显单薄的声音后做了很好的呼应,也惹得底下的同学们纷纷兴奋起来。
身边的几位男同学们一边叫着“神曲”一边兴奋地扭动着身子,我则只好像个聋子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地板上。不得不说风笛应该经历过了相当程度的练习,五个人的配合也十分出色。不过我更有些疑惑的凯尔希的熟练,她甚至一点儿跑调和抢拍都没有,仿佛她的贝斯天生就会自己发出美妙声音一样。我不大懂音乐这方面的东西,但她的指法似乎十分熟练;明明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没有特别粗来的,倒不如说如果她去弹钢琴才显得那十根手指太短。
二人的声音在副歌部分合起来,结果还是风笛蠢萌的音色更胜一筹。凯尔希作为伴唱可不能抢了主唱风头才对。这首歌的高音高得吓人,尤其是“dream time”这句,如果要我唱的话我一定会破嗓子。毕竟我可是中学合唱对口型的人。
舞台上的聚光灯随着她们的歌声变幻着不同的颜色,倒不如说真的有点Live的感觉了。我突然挺直了腰,前面激动的人太多搞得我没办法看到风笛演出了。在快节奏的音乐下整个体育馆几乎像被扔进高压锅里一样不用达到百度的沸点就可以沸腾,风笛的橘色长发也跟随着她有些过分的演奏动作一起在空中摇摆。
W虽然有些不起眼,但她的吉他可担当了不小的职责。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歌曲的高潮部分似乎就已经结束,即便这里依然处于副歌部分,前奏的riff(43)还是再次出现了。而这次不同于前奏,风笛在台上唱出“fuwa fuwa time”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这首歌为什么会被称为滑滑蛋。
来自轻音部的滑滑蛋----她们自己是这么说的,在欢呼声中落下帷幕。
体育馆里剩下的那六成人爆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让我似乎正身处于威斯特法伦的南看台。
“谢、谢谢大家!”
风笛的声音太过响亮,而且似乎她距离麦克风的距离也太近了,以至于她说话的时候麦克风发出了刺耳的鸣叫。本来这应当是一个减分项,却被刚才她们的演出变成了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吸引注意力的绝佳机会。就连原本热闹起来的体育馆也逐渐平息了一下正逐渐热烈的躁动,底下只剩下的细小的交谈声和窸窸窣窣的声音。
“……噢!那个,我们是东高轻音乐部!虽然我并不是轻音乐部的部员,但是……总之,请大家多多支持轻音乐部!”
说完这段话后风笛不停地鞠躬。
但那已经是我快要离开体育馆时候的事情了。
我默默地走在被各式招牌和海报精心打点的走廊里,似乎这一切和我并无多大关联;走累了便坐在窗边各处设置的凳子上歇一会,看着人来人往,我的心中却并没有任何波动。代表着我自主管理联合体委员的挂牌被我塞进了衣服里,脖子上的带子还好不是特别显眼。这样,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事找上我。只要熬过今天下午的闭幕式,一切都即将成为成功的过去式。
体育馆的混乱已经接近结束,似乎校内已经成为了一场有秩序的狂欢。然而、尽管我是自主管理联合体的委员,这份景象我理应当也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份----
但是、总是要但是。
我没有一点儿实感,心思全部被德克萨斯的话和行动勾走。换句话说,我很闲。可我不得不接下了什么样的事情,而如果我并没有做好的话、偶尔也会觉得很不开心。不想因为我这种近乎数典忘祖的行为而感到奇怪或者悔恨,就算如此我也必须做出那种行动。
我缓慢地迈着步伐,青春期气息丰富到要爆出来的少男少女们在走廊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从我身旁穿过去。似乎他们并不懂得在这种本就不算宽阔的走廊应该前后一排走而不是好几个人一起并排走。东高将该死的窗户全部扔在了教室的向阳面还不愿意在白天开走廊灯,只是在近乎哀求的情况下那帮老师才不情不愿地将开关锁给解开。偶尔在这些方面会怀念首高,因为他们的走廊灯一年四季似乎不管什么情况都是开着的,总会给人安心感。
有的社团借用了不需要使用教室的班级,他们或许也会在走廊里摆放招牌之类的东西。本来就不宽的走廊被人和东西一挤,还差临门一脚就要堵塞掉了。
“喔----?同、同学,看起来脸色不错嘛。来占卜一下如何?”
蓝色头发的少女在我路过的时候羞涩地冲我摇摇手打招呼,我看向了她身旁在走廊中的紫色蒂皮帐篷。说起来,这种帐篷似乎不会航行来着(44)。果然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是招他们喜欢。在帐篷背后还有着大一号的、贴在墙上的牌子,大概用的是什么泡沫板之类的,上面写着占卜研究部。背后的教室看起来被他们借用了,里面堆了一些斗篷和面具之类的看起来就像是他们会用到的东西。不过让我感到诧异的是,里面居然还有天文望远镜。那大概是原来班级留下来的东西吧……毕竟那东西搬起来很费劲。
为什么东高也会有占卜研究部的?那种东西不是只存在于漫画和番剧之中吗?
似乎不参加文化节的什么活动就有点太过浪费,毕竟平时大家可不会这么热情好客。换句话说,这是我在学校唯一能够体验到第三产业的机会。
我跟着少女走进了帐篷,内部空间似乎不大,也只是将将够我们两个盘腿坐下。
“……喔。”
少女用着正坐的姿势,似乎会让脚相当麻。我盘腿坐着,毕竟还是舒适优先。除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扑克牌和经典的水晶球之外,塔罗牌和筷子、碗、碟子之类的东西也都在。说起来我从没听人说过东高的超自然研究部或者灵异部之类的地方,没准儿可能是他们的这些工作被占卜研究部占了。
“……很抱歉,现在没办法占卜得更准些……”
“啊啊,我不在乎的。抽塔罗牌可以吗?”
我也一直保留有在脑海中默默抽塔罗牌的技能,所以对塔罗牌这种东西称不上反感。少女说的话让我更感兴趣一点;现在没办法占卜得更准些,是因为什么呢?明明水晶球之类的东西都在,那说不定是……!如此说来,那种东西和占卜似乎关系不是特别紧密才对。
“那么,还请您确定一下问题……可以吗?”
“喔……”
眼前的少女仔细地洗牌切牌,我试着放弃去感受这些声音好安静下来。帐篷不薄,很好地隔绝了外面有些繁杂的声音。
“……我可以问一下,将诗歌部解散以后一段时间内会发生什么吗?”
虽然我的心相当平静,但少女还是在听到我说出“诗歌部解散”以后露出了一点点惊讶的表情;占卜的时候需要保持情绪稳定,因此大概只有几秒都不到她便调整好了状态、继续手上的动作。
牌的声音非常响亮,大概材质相当好。像弯月般排开的牌中凭感觉选了三张,摆好排阵后,少女开牌。
“愚者……正位,然后是女祭司,也是正位。第三张是逆位的月亮。”
在她声音的指引下,我才看清楚被选中的那三张牌。牌阵不太有规律,不过本质上也只是图一乐而已。少女用着细小的声音为我解牌:
“嗯,按照塔罗的指示,似乎行动后带来的基本都是好处呢。困扰你的问题和情感应该会有一个了断了。”
“是、是嘛……好,谢谢。”
我的话有些颤抖,但直到我爬出帐篷以后,才长舒一口气。但我似乎并不太重视这次结果,毕竟让一个大概率是占星方面能手的过来用塔罗牌占卜还是太过不现实的一个选择。
接下来应该工作才对。
我从制服裤子兜儿里掏出了那张被折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表格。这是我作为普通委员的义务----也就是记录下文化节和运动会期间的不正常情况并上报。自主管理联合体不强制使用手机上报,只要每天提交一次强制要求的纸质报告就可以了。文化节结束的倒计时已经走到了最后的几个小时,如果我的脑子还算好使的话,离两点还有一刻钟的时候我应该站在体育馆舞台的后面将报告提交好。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还需要替德克萨斯和风笛收拾好演讲稿之类的东西。
我抽了抽鼻子,有点太冷了。
视线向四周扫荡打算确认一下异常状况,却意外地捕捉到了可能导致我感到寒冷的理由。霜星正人如其名地用她冷若冰霜的目光巡视着各班教室、确认各班体验项目的安全隐患之类的排查。也多亏这帮人从文化节还没个定数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不然现在可能就是各班合唱或者朗诵项目大放送了。
她迈着步子向我这边走过来,我没有做出逃跑的打算。
东高的文化节相对而言比较开放……但也仅仅只是相对而言。和日本一比,哪怕仅仅只是和港澳台的校园开放日一比也是相当逊色的。虽然放在这里已经足够让学生们“我操”满天飞,但撑死了也就是搞一些什么游戏、咖啡厅之类的东西----甚至咖啡厅都不允许学生们自己做东西吃,实际上卖的都是服务而已。反正最后收入也是要上交自主管理联合体进行再分配的,本质上是一种我极端推崇的社会实践模式。这么说来东高其实有理由不办研学之类的活动。
我缓慢地迈着步伐,并不打算与霜星别开视线。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我并非有求于她,因此并没有什么非得屁颠屁颠跑上去讨好她的必要,用普通同学甚至于同事的身份相处就好了。
“……你那边巡查还顺利吗?”
霜星大概是出于礼节性的开口让我忍不住再打了个寒颤,我的模样在她眼中一定显得相当滑稽。
“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你……你不是还有收集分析社团预算的活儿吗?”
“虽然社团预算决策是我的任务,但我也是委员之一哦?巡查活动环境,这可是委员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活儿了吧。”
“唔……好吧。”
她慢慢地走着,在楼里摆摊的社团依旧吵吵闹闹,不时有几个人吵吵闹闹穿过我们身边。
诚明楼以连接三座楼的中廊为界,分为东西两部分,西边那部分比东边要大些。为了控制人流保障动线统一,德克萨斯发布了措施----将东西各一部分的楼梯改为单行楼梯。这对我们而言不太友好;因为我们巡查的时候需要到楼层里走一个来回,从东边的楼梯再上更高一层楼、而不是直接从东边跑到西边、上楼、然后从西边跑到东边的方式----那种方式会更省事些。不过其实也有好处,看起来我们这帮人能够更好地享受文化节了。
临近西侧楼梯口的是地理部申请使用的教室,这在我们用的表和秩序册上有明显记载。在左边的是台风及异常气象研究会,不知道为什么东高连这种社团都有。似乎他们的日常就是去世界各地搜罗各种台风的数据资料,天天在那里研究台风和天气预报。似乎他们这回的社团出的摊是在售卖一些台风娘的周边、还有他们自己编写的《家庭防范台风手册》……连台风也能娘化实在让我无语,更别提这帮人打算在这里卖防范台风用的东西。
这儿可不是南方,特大台风带来的降雨都难得一见,更别提见到需要让我们特地按照手册来防范的台风了。
霜星似乎被地理部的教室吸住了目光,我跟着她的脚步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靠在窗户上的一个特别大的白板,上面贴了一副中国地图。果然地理部还是跟地图离不开关系……左手边的是有点类似于蛋糕店里设置的那种摆架,置于其上的看起来则是各个省份的地图。原来如此……售卖各个省份的地图吗?
“欢迎……啊,自管委的学长啊!快请坐快请坐----”
“免了,”
霜星向迎过来的热情阿戈尔少女摆摆手。
“我没记错的话……地理部申请的好像展示售卖自制的地图来着?我没记错的话,我还要你们在争议领土上好好把关的、对吧?”
白兔子盯着白板上硕大的“中国地图”,嘴里止不住地念叨着。
“是,是啊!我们这里……确实也是自制地图……”
一袭白衣的阿戈尔少女有些心虚地绕着指头,不敢抬起头来看着我。
“自制……确实是自制。哈----我也真是没话说了。”
霜星抱起胸来挤着她那对波涛汹涌,不容置疑的目光夹带着杀气看向唯唯诺诺的阿戈尔。不过这里这么形容应该不太贴切,毕竟看起来是他们有错在先。
紧接着,阿戈尔少女回过头去对着摆架后的几个人使了个眼神,然后眼疾手快地从货架上拿起了一……大概是份,一份台湾地图,堆到了正不明所以的我的手里,然后用着她清爽的大眼睛使劲向我眨巴,似乎想让我替她求情。我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却什么也没说,紧接着、我们就被半推半就地送出了教室。
近乎在一瞬间,地理部教室的门就狠狠地关上了。我们像被丢出来的孩子,站在教室门口面面相觑。
将巧克力送到她的手中,我舔了舔嘴唇,然后咽下一口口水、说道:
“所以……他们在挂羊头卖狗肉,是吗?”
“……这……”
霜星先是向自己的胸口处看了看自己的工牌,然后用一副奇怪的眼神盯着地理部教室的门口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挪回来视线。
“真他妈的……这……”
我听不下去霜星的粗口,试图当个和事佬。
“行了,”
我朝她挥挥手:
“别跟丫置气,多不值呢。”
紧接着,我将手头那块台湾地图形状的……原来是饼干,拿到了她手中。
“你就当她们的封口费吧。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嘛----”
霜星接了下来,然后将那块饼干掰成了两半,放回了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心中。
“……我可不希望你告密。”
她边走边小口咀嚼着饼干,我只好将那块称不上多大的饼干三下五除二地搞定。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猝不及防、齁得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紧接着,霜星的目光突然开始平稳下来,没有了刚才那样有点怒火的样子。
我无法从她灰色的眼神中读出什么,而霜星或许已经注意到了我的不知所措,我只好用提及她另一个工作的方式掩盖过去、姑且填上这个话题的坑。
“……吓、还挺甜。你查过二楼其他地方了吗?”
她看起来似乎并不打算止步于此,而更为明显的是----
或许她在觉得,如果现在无法说出什么话来,属于她的机会将不再留给她窗口。
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是这么想着的。不太受欢迎的特长或者说本能在发挥作用,我深呼吸几下试图将这些无端的想法从脑海中扫走。紧接着,在我们绕回东侧楼梯口附近的时候,霜星开口打断了这段有些尴尬的平静。
“二楼的其他地方我已经查过了……还有没查过的地方吗?”
我看向了东侧楼梯口附近订在墙上的平面图,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好。那么……二楼的巡视就到此完成。你要去查三楼吗?”
白兔子鼓起她的眸子向我询问着。
“可以。这是我该干的活。”
“好。我可以和你一起巡查。”
她的说法实在太过圆滑以至于让我找不出来哪怕一丁点儿的逻辑缺陷。霜星没有继续多做停留,我紧跟着她的脚步踏上楼梯。
“……对于这次文化节、还有运动会,你满意吗?”
她的问题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让我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好说吧。毕竟我对这些东西没有太多兴趣。”
霜星两只长长的兔耳朵顺着她登上台阶的动作轻轻摇摆,让我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吸引了过去。
“喔。你当初为了保住文化节的时长可那么努力呢。”
“哈----”我笑了笑,然后继续开口说道:
“我只是在做出行动,其实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而已。”
“哦?没有任何意义吗?”
她将头微微偏过来向我的方向仔细听着我讲,二楼应该不差几阶台阶就能上了。
“反正我无所谓,办与不办都是一样的。”
“啊……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很重视这两个活动的。”
“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所以,为了维持住文化节和运动会……你这么拼命,不是为了你的话,那又是为了谁呢?”
霜星的问题让我一怔,我们也来到诚明楼的二楼。不堵塞公共场所的通道是最基本的道德要求,我轻轻让过身位跟在霜星身后,将表格再度折叠好揣进兜里,顺带着直接双手插兜。
她回了一下头,然后接着说道:
“这个问题可能我问得太唐突了吧。没事儿,你不回答也无所谓的。”
“哈啊----我当时只是想着,大家都想办,德克萨斯也想办,风笛也想办,然后我就说、算了吧,弄完就完事儿了。所以就想了一个法子把削预算的事儿给填过去了。”
“其实你的方案很精明呢,文化节和运动会的大家为了抢客流都在努力,也算得上是良性竞争了。”
我笑了笑耸耸肩,姑且可以认为霜星说的话是在支持我的想法。
“但是----”
几秒停顿之后,对话才再度开始。
“给文化节、运动会和自管委出力这件事儿,真的是自己这么想,才去做的吗?”
霜星的话一时间让我不知所措,我咳嗽两声以掩饰尴尬、试图蒙混过关。
“……谁知道呢。”
“所以,”
霜星紧跟着我的话头开始说。
“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吧。这可是老前辈的经验……哈,我很少这么说,对吧。有的时候我总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就当听一乐吧。没准你在弄什么东西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可不要把我这个学姐给忘了。”
我们走在走廊里,除了吵闹以外只剩下我们手中的中性笔在记录表上的沙沙声。
窗外不知为何传来了可能是鸽子之类的鸟儿正传来的扑翅声。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我只好向窗外看去。几只鸟儿,我不清楚它们的品种,骄傲地站在空调外机上,由灰白二色组成的羽毛上似乎沾上了点尘。
我有点好奇这些鸟儿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果不是家养鸟的话,一般这个季节已经不会有迁徙的鸟儿了吧。还是说、这也是全球变暖导致的?环境保护任重道远,减少碳排人人有责啊。三十七年后我们能碳中和吗?这也不好说呢。
“……这个季节居然还有鸟儿吗?”
云朵般的少女略带疑惑地向我发问。
“……哈。谁知道呢。”
我转过身来身子压在暖气片上,似乎霜星也希望调节气氛、便站到了我的身侧。
“它们会被冻死吗?”
“我不知道。没准他们能赶在寒潮之前飞到更温暖的地方去,比如南方特别暖和的地方,云南啦四川啦之类的。或者更南,马来西亚、泰国、印尼,都有可能。”
“有点可怜,”
我本来想反驳几句。可紧接着,霜星又继续了她的话。
“……只是几只鸟儿的话,没办法逃离寒潮的吧。毕竟如果想去云南的话,碰上春节过年之类的节日坐火车都得三天三夜呢。”
“它们飞得可快啦。说不定真的能逃出去呢。”
我依然在思考,但必须说出点什么听起来相当蠢的话才行。
霜星突然提到她春节去云南要三天的事情,让我甚至有些想笑。不过,更多的是,让她看起来有一种出人意料的笨。所以,去干一些和应当发生的事情相反的行动真的看起来很笨。如果更高贵地说的话,或许可以用希望这个词。似乎话题正在向更为抽象的方面发展,我们的言论已经不在局限于鸟儿在空调外机上歇脚这件事本身。我们并不是天生就会从现象中透出本质来的,所以去看、然后说一些莫名其妙的实话也并非是一个不可选择的选项。正因如此,我们才会说出一些自己都可能听不懂的话来,然而最后无论怎么样那都是某一种或者几种思考的共同体而已。
“……哈。它们可会飞了。”
霜星语毕、对鸟儿们投向视线的时候,它们正扑棱着翅膀准备起飞。我将视线重新挪回。
与此同时,鸟儿们似乎感受到了我们的视线,翅膀只是轻轻扇动,便撑起它们看起来肥硕的躯体,轻盈且快速地像箭一般刺向了冬日里纯净的天空。
“我有的时候也会想去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呢。”
“……西藏之类的高原可能你会更喜欢吧。那样就不是云南和四川的问题了,虽然四川也有高山。”
“嗯----不,不是那么着,”
霜星摇了摇头,
“我想说的是,关于自己能够飞到多高的地方,那才是我想要知道的。”
我抖了抖脑袋,回了声“是”,便跟在她的身后继续巡查各个楼层的教室。
不知在哪里,应该是她回过头来挥了挥手,我们就此分别。
所以,霜星从来没有阻止过我,她并没有阻拦过我。
我想我与她间最为幸运的便是能够在这里遇见,而并非是过去或者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在完全对立的立场上,或是唇枪舌战、或是兵戎相见。霜星面对去年的事情绝非“置身事外”和“身不由己”两个词可以形容的,那些词语都太过笨拙。而最终她想知道的,不过是她自己能够替诗歌部走到哪里。
霜星在那件事里并非只是旁观,但她也并没有做到更多的事情。
因此,她从来都没有错。这只是我们之间,不,是她与德克萨斯之间一点小小的分歧而已。在诗歌部的人与射击部的人发生冲突的时候是,在事情结束后面对德克萨斯时闭口不谈的态度也是。这里并没有可供我选择的、用于批判她的理由,而最终我也无法干涉她的行动。
霜星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明年的六月她已经站在考场门口了。
只是,只是最后的话----
距离她讲出她的想法来,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具体的取舍则完全在她。
我的意见终究不等同于她的想法,因为我并不是她,我无法清楚她正在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思考。所以,没有其他选择----就算有,我也不会考虑到其他选项。其他选项不会把我带到正确的道路和行动方式上……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我不敢断言我的想法一定正确,但谨慎一些总归没错。
大笨钟的声音提示我时间接近中午,是时候去食堂寻觅一些能够补充热量的东西了。说实话,我此刻并无那样的心情,在体育馆、灰狼眼睛里浸着的尚未流出的泪----还有就刚才,霜星说出的话,都让我难以安心。
自己是什么时候那样在乎德克萨斯的想法的?
我不知道,我难以得出答案,我无法控制心情。愈发感到心烦意乱,睡眠不足和吹过来的寒风相得益彰,本来就不算厚实的衣服被刺骨的风穿透至心灵。同样地,难以确认她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还是更为重要的并非她最开始想要的答案……或者是,比她的希冀更为出彩和珍贵的东西。原本保有的技能再一次失灵,穿过人群、小步踏下台阶。
对我而言,也许食堂真的是一个特别的地方。不论是加入诗歌部的契机也好、还是在这里产生的想法也好。就算没能真的蹦出什么新颖的思路,填饱肚子也足够让我感受到名为幸福的虚伪感受。
我可能是笑了起来,大概不会笑得太恶心。她会觉得我是一个恶心的人吗?
操场上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口号声,然而那些与我并无关联。我甚至觉得他们让人厌烦,可我并不打算堵上耳朵。那样不会对事情本身产生任何影响。所以,任何行动都是不具备意义的,对吗?因为我无法改变,我难以行动,我试图在脑中用各种各样的偏见和自以为是的知识解构人和事,最终却沉浸于幻想。嗯,也好。
所以,这些都不具备意义,是吗?即便我不做出行动,事情也不会改变。如果能够倒退时空,所有事情依然只会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那么,我并无必要去行动;对,毫无疑问,可以置信。我一向就是那么认为的,所以呐喊不会有回声,行动不会有结果。
依然可以认为,事情已经被不可谓的因果捆绑,再怎么填充这框架下的血肉最终也只是无稽之谈。
难以获得稳定的预期便没有再作过多思考的必要了。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是合理的,这样的想法一直以来都是没有问题的。然而,
这正确吗?
路过下沉式的广场,推开小玻璃门,食堂的人一点儿也不比外面少。我还以为他们都会自带干粮,其实我不过也只是去小卖部碰碰运气的人之一。我看向了食堂中通向后厨的、平时应该紧紧闭上的大门,此时里面却挤上了一堆人。人潮似乎在推着我行走,就算是那样,这大概也不会违反我的意愿。
里面是料理部正在办的比赛。说起来,我似乎跟这个比赛还有点渊源来着。
在猝不及防下,身后的人潮突然涌动,被挤出队伍了呢。我站进一个狭小的巷子,借用掩着巷口的瓷砖墙躲起来。
“诶?”
我的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概是在我的身后。白色短发、身着东高标准制服的少女正一脸微笑地看着我,她的耳朵看起来就很毛茸茸。似乎有点印象的人物……尽管我对有一面之缘的人都过目不忘,但有的时候我也记得没那么清楚。
“你好呀。还记得我吗?”
我摇了摇头,紧跟着开口。
“很抱歉,我可能是没印象了……”
尴尬感让我脚趾抓地,我的视线来回飘忽,却尽量避开她发育过分的某个部位。
“哇,我道谢都来不及,你就忘掉我了?”
我试图搜寻着记忆。
“呃,极光学姐?”
她吃惊地“诶”了一声,然后开口说道:
“你看嘛,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我尴尬地笑了笑试图缓解气氛,然后是极光继续对我发问。
“嗯,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不做什么。我只是被食堂那么多人挤进来的,待会人散了我就出去了。”
极光并没有多说什么,自顾自地开启了她的话题。
“当时的事情多谢你了哦。”
“哪里哪里,学姐你太客气了,我应该的。”
嗯,或许我真的是应该的。眉头依然拧紧,似乎不是为了眯起来而看得更清楚。脑海中的东西越来越乱,搞不好我下一句就会讲出什么不该讲的东西来。
“……明明在办文化节,你怎么哭丧着脸呢?”
原来你们都把运动会给忘掉了。不过我的表情还没有那么崩坏才对吧。
“啊,没什么,最近有点事儿。”
“嗯?不妨说来听听。即将毕业的前辈也很乐意替后辈解决问题哦,就当是之前你帮助我们的谢礼吧。”
我犹豫了一下,似乎露出了一副很难为的样子。
“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啊,去年的----不是,只是----”
我有些语无伦次,极光只好耐心地引导着我。
“嗯?去年怎么了嘛?”
“没事。我只是在想,行动一旦做出的话,还会有收回的余地吗?”
语气中带上了点疑惑不解。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嗯,有很多可能性呢。”
不知为何,感觉这些高年级的学姐,除了W以外都一个样。我不太会寄希望于极光能够为我提供一个如何正确的答案,而更为重要的其实并非是她的意见----那绝对不会在我的思考中占太过重要的地位。
所以----
我突然发觉起来了。问题并非出在我的方式上,也绝对不可能是因为我的意愿和试图去改变的努力才对。问题并非在此----所以,当时的德克萨斯也是这样想的吗?
极光轻轻趴在我耳边,她吐出的热气让我吓了一激灵。随即,她的耳语让我如梦方醒。
“所以去呗,无所谓的。”
极光站在我的面前,面带笑意向我扬了扬头。以点头回应,似乎外面的人也散了。
午饭后,文化节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运动会还要持续到今晚,直到足球和篮球比赛的决赛结束。
馆内黑漆漆俨然一片低气压的空间,我的心脏也不禁“砰砰”地快速跳动起来,更有些让我感觉到紧张,似乎要成为恶性循环了。身处舞台背后的小道中让我难以看到那一边作为观众的同学们的表情,其实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我非干不可的事情。能够推出去的责任我已经全部推出去,真正需要我做出的行动一如既往地被高效完成。
所以,只要等待上半个小时,等德克萨斯讲完她的那些话、风笛宣布完那些该宣布的结果,事情就结束了。
一切也都将要结束了。
----我是如此打算的。
算了,现在并不是一个太过适宜的时机。似乎未来还有两年,那么我不用太过着急。太过着急的话只会适得其反,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才对。我不会对德克萨斯今天早上的话感到介怀;倒不如说我感到好奇、或者感到让我新奇。
所以,
“我与她很相似,”
这种观点,大概只是我强加在她身上的罢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对她说出来的话和倾诉出来的想法感到无所适从。
嗯,这样也好。如果我脑子一热做出不该做出的决定,我不愿意看到的结局或许就会提早两年到来。所幸我的情绪还能够被我自己控制,而行动前仔细思考的习惯也提供了相当必要和充分的支持。换而言之,在这种情况下,我的优柔寡断和多愁善感是一种优势。那么,现在我就没有阻止那样思考的必要。
我两只手抱胸站着,简直喘不过气来。
我并没有分配到多少能让我感到棘手的活儿,倒不如说这是自主管理联合体里高年级对低年级的歧视----要说是保护,我也是一点意见没有的。这样也相当契合我的身份和观念,所以我对此没有什么不满。印象里有人以前说过我是那种笨拙却相当细腻的人,我不清楚这种评价是否中性客观,但如果其他人能这么想的自然再好不过,这样他们就会因为嫌弃我笨给我分配一些比较简单的活。总的来说,最后还是我赢麻。
我试图深呼吸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正因为闭幕式过后没有什么我需要干的事情了,所以才会更紧张一些吧。毕竟我可不想最后关头把事情给搞砸了。
我闭上眼睛放空脑袋。从计算机教室那里嫖来的耳机就是好用。
“距离闭幕式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哈。各位请做好准备,文化节可就剩最后这么一口气儿了。”
各个关键地点的负责人分别开口回复,确认无误以后那个让人感到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切按计划进行……可以麻烦场地保障组再去确认一下紧急通道的指示灯吗?”
“场地保障组已确认指令。”
“麻烦你啦、乔伊丝。”
我不太擅长将人和名字对上号,但这个名字我有不小的印象,好像是自主管理联合体里那个说话像电脑一样的高二学姐。跟她关系不是特别熟,但是她确实是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好好学姐,或许麦哲伦可能认识她也说不定。
“诶、诶……?怎么回事……?德克萨斯?”
“……风笛?你那边怎么了吗?”
这儿可是公共频道,不知风笛在说些什么。自主管理联合体的规定让我没办法摘下来耳机,于是只能继续听风笛在公共频道里喊话。
“德克萨斯……你见到霜星前辈了吗?”
沉默一会以后,灰狼的声音响起。
“没有。出什么事情了吗?”
“……稍微有点复杂。可以碰个面详谈吗?”
“……风笛,那你来体育馆舞台后面厕所跟化妆室之间那个过道吧。”
我甩了甩头,睁开眼睛才发现----
厕所跟化妆室之间的过道……那不就是我现在正身处的地方吗?顿时,身上一阵恶寒袭来。
但其实没有办法,我被分配的任务就是在这里待命。所以如果德克萨斯考虑到解决风笛提到的问题可能需要更多人手的话……那她特地选择这里的可能性不小,毕竟这里有我履行委员义务,同她们共同解决问题。
大概没有几分钟,在我专注于撕手上的倒刺时,风笛站在了我的面前。
“……诶?为什么你在这儿呢?”
我两手一摊。
“这儿就是我待命的位置。”
紧接着,德克萨斯急切的脚步声从与风笛来时相反方向的走廊传来。
“风笛……你在频道里那么说,是有什么事情吗?”
德克萨斯喘着气,用手优雅地抹了抹脸上的汗。
“嗯,”
橘色头发的少女微微颔着下巴。风笛没有再去探究我为什么正好在这儿,开始讲正事。
“是这样的……社团活动总评比和各个社团的预算预期的表单,丢掉了。”
“哈?”
德克萨斯近乎一瞬间,只说出了这么一个音节。
“喔,我的问题。是拿着那个表单的人丢掉了……那张表我们中午的时候就已经统计好了。这方面的工作是霜星前辈负责……然后,她拿表单给我看了一眼。结果就看了那么一眼,她说还有数据要核对,我让她闭幕式开始之前一定交到我手里。”
“所以,闭幕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怎么----?你还没有拿到那张表?”
“……是的。”
德克萨斯叹气起来。
我心中的疑惑化为实实在在的话语讲出:
“这种东西很重要吗?如果不在现在发布的话,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么?”
灰狼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开口。
“每年文化节的重头戏都是发布各个社团的预算预期……因为几乎可以说,支撑文化节继续存在的最大理由、就是这件事,让文化节担当社团评比的作用。如果现在不发布的话,再发布就要拖到下个学期了……那样的话,钱算起来会比较麻烦。”
“我姑且问一下……如果依然今天发布,但是不是现场发布而是后续公布的方式,会有什么问题么?”
“你要知道,文化节对外开放。来这里看闭幕式的不只有学生,还有本校的潜在报考生……”
德克萨斯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
“如果闭幕式现场没能发布的话,首先自己校内就会有人怀疑数据作假,校方也有可能这么想……尤其是今年文化节办得特别费劲,你也是知道的。而且,活动宣传组那边是按照现场发布数据准备的。往小了说、这可能引发信用危机,往大了说……”
她挑了挑眉头,试图让我理解她想说什么。毫无疑问我接收到了这个信号。她轻轻挑动着手指,惹得钥匙链一阵阵脆生生的响。四把钥匙正各就各位。
最坏的情况就是、由这件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的小事导致校方与社团方面再度走向对立。看起来不太可能,实际上一旦发生就无法收场的情况。不论如何,文化节就差这么一口气。很多细小的问题绝对不能出现差错,不然我们此前的努力就将全部白费。
虽说因噎废食不太好,但我不认为应该为了一件事仅仅只是看起来不太可能便放弃评估二手方案的准备。那么做违背我的行事作风和原则,换成平常的话来说就是容易让我亏掉。我喜欢稳赚不赔的买卖,所以自然必须扫清有可能导致事情陷入不利境地的可能性。
“行了,我知道了。风笛,你最后一次看到霜星是什么时候?”
毫无疑问,我最后一次看到霜星的时候,是今天吃中午饭之前,大概十点钟左右。
“吃完午饭十二点钟左右,将近一点吧。我们是在诚明楼顶楼的会议室里见的,她那个时候告诉我说,数据有一些地方需要核对……然后我问她能不能赶得上闭幕式开始之前交给我,她说没问题。这个点以后你有见过她吗?”
我摇了摇头。
“是嘛……我刚才问了一圈身边人,也都说没看见。”
清了清嗓子,我开口说道:
“你有给她发过信息吗?或者打电话?”
我的询问里优先排除了耳麦直呼这个选项。德克萨斯也低下头去思考,我靠着墙,手止不住地去搓头发。
“我打了电话,但是告诉我对面已经关机……”
“真麻烦……这样吧、风笛。你先回去你的位置等等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耽误霜星送单子过来了。我没带手机,所以如果霜星过去了你用耳麦呼我吧。”
风笛点了点头。
“你要我跟着你一起去找她吗?”
德克萨斯双手抱胸、看着我,直接地说道。
“……可能吧。找人的时候人多力量大。”
她顿时开始用着一副“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配合着夹着狐疑的眼神,让我顿感大事不妙----她作为自主管理联合体的委员长,总不能抛下手头其实更为重要的工作,然后跟着我去赌一把我们能在四十分钟内找到霜星?很显然,这看起来就是特别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重新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
“……咳。那就这样----你带手机了吗?”
德克萨斯轻轻从裙兜里掏出她兔耳朵外形的手机壳来、在我面前晃了晃。
“行……风笛,拜托你先给霜星打电话,看看能不能接通。如果你那边有动静了,给德克萨斯打电话。可以吗?”
风笛点了点头,德克萨斯亦然。
“……算了。德克萨斯,能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会儿吗?”
如果只是接个来电的话,问题不是特别大。应该不会有手机需要先解锁再接电话的,至少德克萨斯的手机看起来并不是那样。
“我告诉你密码吧。过来。”
灰狼毫无防备的行动让我有些感动,但不应该记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
“行吧。你到时候记得重设一下密码……谢谢你。”
“不用。我要回位置了,闭幕式开始还有五分钟多点。抓紧功夫……闭幕式一共是四十五分钟,我会尽量把风笛的上场时间排到最后五分钟。”
一共是四十多分钟么……如果霜星没有出校门的话,那就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将视线挪到风笛那边、再度开始发问。
“行,我知道了。风笛,你的位置在哪?”
“就在这个走廊过去之后,那个路口……看见没有?那个口右转就是。”
“找到人或者表格后我去那儿带给你。”
“好……谢谢。”
“不,分内职责。”
无视少女鞠躬的背影,我小步快走着思考起来。
霜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玩消失,况且在文化节这种人流量极大的情况下,姑且可以先排除霜星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另外,如果她从十二点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诚明楼的话……那么,搜索范围理应当可以缩小一点。不管霜星说的话可信度如何,她都不大可能会离开诚明楼----自主管理联合体的各个成员都有巡逻的任务,哪怕是在现在也有人在楼里巡逻。如果她离开了诚明楼的话、应当会有人看到她的行踪才对。
我拿出灰狼的手机、拨通了风笛的电话。真是费劲,早知道我应该拿着手机过来才对。
耳机中传来的声音让我浑身惊颤。
“距开始五分钟。场地保障组最后确认一次逃生通道畅通、而且注意一定要标识明晰。”
德克萨斯正有条不紊地下发着各个组别应该拿到的指令,风笛的手机与此同时接通。
不过,德克萨斯手机的通讯录里有风笛真是让我吓了一大跳。应该是她们之前社团活动结束的时候风笛找了个什么理由加上的吧。
“喂?”
“……风笛。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关于找霜星学姐的?”
“对。我需要你去问问有没有人在你最后一次见到她以后还见到了霜星的……”
“嗯……好。我知道了。”
我松了一口气。时间不够充足,只能从最有可能的地方开始。如果说我们这群刚进学校的毛小子们想藏什么东西的话,大概率都会选择偏僻的地方;但霜星这种老手绝对不一样,她都在这儿念三年高中了,反而有可能去一些我们注意不到、或者说“灯下黑”一样的地方。这是基于她对学校的了解而下的判断。
“……另外,提醒一下各位委员。如果有人在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后见过霜星同学的,请上报相关情况。”
我无意去先行为霜星扣上“故意躲着我们”的帽子,但毫无疑问,电话怎么样也打不通、利用各种方式也没能联络上。而且,文化节虽说是人多眼杂,但众多的教师和自主管理联合体委员也不是白吃白喝的,毫无疑问她几乎没有陷入危险的可能。
……那么,姑且从可能性最高的情况开始考虑,时间并不充裕。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说通的概率最大----那几乎可以说,一定就是霜星在躲着我们。我仔细在记忆中搜索着霜星的只言片语,试图找到与现在的情况有关的某些线索。
她有可能在她的话语中留下与现在境况相应的线索吗?
我无法确认她的想法,而自己更难称得上是“了解”霜星这个人……无论是作为同学,或者说是她作为学校里的学姐;如果再胆子大一点,称她为朋友的话----不,那对于我来说绝对不够格。
摇了摇头,事情解决后在想这些也并非不可取。所以,现在只需要脚踏实地去一步步思考、一步步做出行动。可以轻松解决的事情不存在,即便行动无法改变什么、思考更无法得出结果,也丝毫不应当在现在去否定这些事情的必要性。
……霜星不会在校内遭遇危险,自主管理联合体成员严格执行着巡逻的任务。既然意外情况应该优先排除,那么接下来的重点就是……如果霜星没出校门,暂且先断定没人看到她,那她还能去哪呢?
卫生间?不太可能。只有诚明楼处于开放状态,各个教学楼的大楼和楼体之间的连廊也被只能用教师用卡通过的电子锁锁定。有什么理由能让霜星非得弄到教师用卡躲起来?
诚明楼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吗?各类今天没开放使用的教室?那绝不可能。先不论门锁的问题,本来今天就是很多社团挤在一个教学楼里、教室就不太够用……除了某些类似于准备室之类太过狭小的教室以外,基本所有教室都已经被占用了。如果再考虑到门锁的话,教室的门锁除了老师们手里有一份以外,只剩下德克萨斯手里还剩下一份。不管这点是不是很明显,教师的钥匙肯定是没办法外借的。那么,如果霜星真的获取到钥匙并躲进了某个小教室里,她绝无可能绕开德克萨斯的眼皮子底下。如果硬要说的话,德克萨斯确实有理由不告诉我们霜星向她借用钥匙的事情。不过……我仔细回想起来,脚上的步伐也愈发加快起来。
刚刚我看得相当清楚,德克萨斯手里的钥匙一共是四把。她以前跟我说过,东高属于一层楼共用一把钥匙的类型;那么,几乎也可以排除霜星躲进那些锁上的小教室里的可能性。
我继续着一点儿也不严谨的推理,尝试慢慢推进到最贴近于所谓真相的情况。
没有教室可以躲、卫生间也几乎不行……
心情愈发急躁,脚下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加快、以至于小腿都有点发痛。
“……没有更宽的思路了。”
我小声嘟囔着,带着点怨恨的口气。
总之,既然风笛最后一次见到霜星的时候是在顶楼的会议室----没有人在那之后看到过霜星,那么去那里找找的话应该比较有效率才对。而且,如果只是中午到现在这点时间的话,没准儿她也走不远。
我不觉得现在的情况下调取监控的效率比我直接去找霜星要高上多少。更何况,如果霜星真的是故意躲着我们的话,她也大概率会躲着监控----才对。话虽如此,但如果上了顶楼还没有办法哪怕获取到线索的话,那就只能打电话调监控了。
我爬上楼梯,不时有几个普通同学擦过我身边。
他们似乎对摊位布置在楼上的社团更感兴趣,尽管我已经够靠近楼梯边缘了、却还是有几个人有意无意地蹭到了我的肩膀。我舒出一口气来,早上的巡查已经让我疲惫不堪,现在再次爬楼竟然有些气喘吁吁。也是服气,才十多岁的年纪居然连爬个楼梯都爬不动了。或许等高考过后我应该去重庆或者新海尔采格之类的地方军训一下(45)。
并不是第一次来顶楼,但走出楼梯间的时候,顶楼独有的、向东开的大窗户还是让我不禁震撼到了。只是今天天公作美而已,在如被油漆涂抹了一般澄清的蓝天下,仿佛天使肩后生出的白净羽翼般的积雨云正在海水般的碧空中畅快游动着,而视线下方整齐划一的青翠将本就如山泉般清澈的天空凸显得更加蔚蓝。
呼。
那一切都和我没关系。
抓紧脚步,凭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会议室、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往常热热闹闹的会议室此刻却相当寂静,每周升旗仪式都要强调的随手关灯被很好地贯彻执行。暖气依然开着,室内有些湿热,看起来大概已经空了一段时间了。平常基本都关闭的百叶窗此时被打开,刚刚就已经感慨过的碧空此刻再度控制不住地奔涌进有些死气沉沉的会议室。窗外的光有些亮眼、令屋子里的各种桌椅都处在阴影的位置、竟然有些看不太清楚。右手边的主席台和左手边的主桌上,各种资料却显得杂乱无章,搞得像什么已经倒闭的公司一样。
大部分人都应该到会场去保障闭幕式了,剩下的那部分人应该也有巡逻的任务。这么说来,这里空无一人反而应该是无比合理的才对。
我试图将门彻底打开,却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阻力抵挡。
侧着身绕进来,窗外突然来袭的狂风惹得窗框嘎嘎作响。转过身子将门轻轻扣上,才发现是什么东西挡住了开门的路线。
“……灯笼?”
大红灯笼高高挂……这种时候出现这种装饰倒不显得奇怪。可再仔细想想……并没有听说过有哪个社团要用灯笼来装饰教室的啊?抱着灯笼左看右看,除了显得有些陈旧之外,和其他的普通灯笼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于这灯笼都有些古朴,连一根电线也没有----明明现在LED灯笼已经成为主流了。没有点亮的灯笼放在这样的环境下意外地让我觉得有些渗人。
或许是从不安的情绪延伸出来的吧,心中突然泛起疑问。
这跟霜星的失踪有关系吗?
我并不确定。于是将手头的灯笼放下,我试图去找各个社团的特殊器材申请表。既然这并不是那种常见的电灯笼,这类用火的器材必定是要登记的。毕竟这是东高每一届自主管理联合体都要强制推行的制度,尽管不排除这东西是被人瞎扔在这里的可能性----不,应该先等看到表了再说。
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思路有了一点点的改变;这样的话再好不过。
不停地在主桌的位斗里翻找着,所幸最终还是找到了那张看起来有些发皱的登记表。一共就两页,本来申请的人也不是特别多才对。
“初二C组伊芙利特……我靠,喷火枪?”
我仔细翻阅着名单,爆了下粗口、略过麦哲伦的酒精灯使用申请和芙蓉的明火灶使用申请,在第二页的最后一行找到了一个看起来相当新的字迹。
“呼……在这里么。”
霜星提交了她使用灯笼的申请,落款是今天;不过后面申请的意见还没有写明同意或者是否决。大概是没有人管她的申请……这么说来,她可能是在大家都在准备闭幕式的时候在研究着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耳麦中突然传来德克萨斯的声音。
“请各位注意……现在开始闭幕式的倒数。”
在从十到一的数字变换前,我已经将耳麦摘下。
按理说即将度过新年,虽然离春节还有一段距离,在这个时候拿出灯笼看起来不合时宜,但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么说都有些言过其实了。
哈----灯笼。过几天就到公历的明年了,然后是腊月,再接着就是掰着手指头盼着过年的时候多收一点已经没法再拿几年的压岁钱;不过本来也没有多少人会给我这种东西才对了。能够给我这种类型的钱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叹了一口气,眼前的灯笼上下已经让我检查了个遍。正常灯笼该有的东西这玩意儿一样不缺,灯架和灯穗也没有采用什么十分特别的布置,看起来正和春节期间或者正月十五的时候在马路的灯杆子上挂的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区别。
说起来也是如此,到腊月,之后就是春节----然后到了元宵,年就彻底过完了。春节除了狂吃和收钱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乐趣了;元宵的味道也不及前几年那般浓郁,除了吃点元宵以外已经不剩多少还会搬到台面上的习俗了。话到这里了,倒是想起来华侨芳草地曾经某一年的元宵活动让我印象深刻,印象里……他们似乎在门口还是哪里的位置放了一个巨大的灯谜挂架,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的我深受震撼。
灯笼似乎总是和过年绑定在一起……不过元宵节才是正统的“灯笼节”呢,连英文译名也是“Lantern Festival”。元宵除了花灯和元宵以外,可说的也只剩下灯谜了吧。
我并不是擅长猜灯谜的那一类人,这种没头没尾的问题是我最不爱插手的、没有之一。所以小时候我是一贯不参加猜灯谜之类的活动的,虽然看着别人猜灯谜笑哈哈的很开心、偶尔会羡慕就是了。不过,有几个比较经典的灯谜让我记忆深刻,或者想猜谜语的话去看《横竖撇点折》也是可以的。我依然觉得原版是经典……也不知道为什么搬到电视上、登上所谓的大雅之堂以后就改得面目全非了;这么说来可能有失偏颇,应该是改得“不对我的口味了”才对。
电视上的东西都挺无聊的,明明不少的好节目好剧集都不愿意去播,更别提好看的动画和电影----似乎一切都可以分为爱情和新闻两个类别。
不过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名作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名作。如果我的人生是一本书----或者被写成一本书了的话,那我想一定就会是那种排不上加印更没人看、最后无人理睬沦落到北京书市上叫卖的那种级别的吧。
摇了摇头----才发现这变成了我的习惯。这种动作似乎能把现在的想法赶走,然后开始处理下一段思路。猜谜语实在是那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所以我更喜欢平铺直叙去调查,这样好歹有理有据。
不对;灯笼、新年,元宵节和灯谜----
我突然想起了早上同霜星一起巡查时她有些古怪的话语。
……啊。所以是那样才对。
我将灯笼放了回去,将会议室的门轻轻关上。
楼梯的尽头是布满铁锈的钢制防火门。
门被轻轻挂着,看起来已经闭合、若不细看便无法发现两扇门之间的细小缝隙。顶楼上来的这段楼梯很久没有人用,我轻轻扭了扭挂着耳麦的脖子----实在有点疼。
推开门后,广阔的天地一瞬间甚至让我差点失去重心。
早上便已经感叹过的湛蓝天空,以及不知何时被高空风吹散的白云,以及----
少女正坐在面前不远的防水布上,只为我留下她的背影,难以确认她面目上的表情。传来了轻轻的风声,与此同时大概是闭幕式演出的时候唱唱跳跳的音乐声从远处突然传来。也真亏那个舞台居然还撑得住……我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哪怕连迈下步子也无法做到。
她长长的、像兔子一般的耳朵可能没能为她传递好防火门发出的声音,惹得她依然只是坐在那里,两只平常我熟悉的白皙细膊此时被厚重的外套包裹着正撑在地面上,头颅扬起了不大的角度。我不想刻意地保持安静,可我却依然说不出来什么;思考逐渐开始紊乱,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试图保持镇定。
向前迈步,紧接着----
“……啊,来了啊。坐在我旁边怎么样?”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有些拖拉着的裤子拽了拽,还是继续缓缓地走过去、坐在了离她并不远的身旁。霜星依然没有转过头来看我,我偷偷瞄了一下德克萨斯的手机。
还有四十分钟。四十分钟,要么把人拖回去,要么一拳将她打倒将那张该死的表格拿到手。很明显,后者几乎是不可能的选项。就算这里没有监控,只要霜星发出哪怕仅仅只是一声尖叫,我都会身败名裂直接退学或者去蹲笆篱子。
武力看起来是不行的了。体育馆本就不远,现在肯定有其他游客一类的人还在体育馆外面逗留;更别提刚才上楼梯的时候还有几个普通同学还在搜罗各种社团摊位上的东西。必须慎之又慎。
以防万一,还是尽快解决事情比较好。我一张开嘴就向她表明了来意:
“……前辈,社团总评比和预算预期的那张单子,在你手里吧。”
她依然没有将正脸转过来,只是将一只胳膊收了回去,在我的瞠目结舌中从她的外套的内层夹兜中掏出了那种政务中心里常见的档案袋。
“……拿走吧,东西都在里面,我已经弄好了。”
接过显得有些厚重的档案袋,只是说了一句----
“……好。谢谢。”
“真亏你能够找到这里。”
我耸了耸肩:
“要是你不弄个灯笼提示我,我可想不到。灯笼代表了灯谜,再联想到你上午的那些话……春节三日去云南,那不就是天么?还有给我留下的那半块饼干,那个是台湾地图形状的----就是天台。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喜欢猜字谜。”
时间已经不多了。站得太急有些头晕目眩,在走之前我回过头去,看向了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少女。她大概是听到我的脚步声停下了吧。
我总感觉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我并不清楚她的想法和意图。
似乎霜星总是那种相当风趣幽默的人,可我在进入自主管理联合体后她似乎就对我换了副态度;而她总是一针见血地说些什么话,然后让我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我并没有怪罪于她或者说她什么不好的意思……只是她这一切做的太过神秘而让我不太好琢磨而已。没办法从她的行动背后看到什么,而霜星看起来本就可能是那种兴趣使然的人。
她似乎总会做出一些出乎我意料的行动……虽然于我而言这样的经验并不多。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你想说些什么吗?”
我将身子转了回去,面冲着她的方向。
“……拿了东西就快走吧。”
霜星虽然嘴上说着,却只是用着慢悠悠的语气----我感受不到半分的急迫,反而听起来有些泰然自若,或者说胸有成竹的感觉。
脑子里止不住地想着----
她一定有什么话想要在这里说出来。
这是叶莲娜的最后一届文化节,我无法体会到她从落选委员长到现在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我绝不敢妄言那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更不好言说她对于这几天来究竟能否笑得出来。如果她的期望落空,希望得到的东西被夺走;还是说、她本就不想让他人插手与她正等待着的事情?这些我早就无从得知,现有的想法也不过是我根据她的行为所推断、或者更过分一点儿说,就是臆想的而已。如果她口中已经重复多次的“不要插手太多的事情”,如果她口中的“留下深刻的记忆”----如果这一切是因为我的行动而再无法存在的话……?
我绝无资格拒绝霜星最后想说些什么的欲望。哪怕她并没有明着说出来,对吧?
莫名奇妙地,一股更为奇特的感觉萦绕上了我的心头。
原来是这样才对;虽然早就有了预感,可我还是似乎没有那么愿意承认事情已经发展到了那样的地步。但毫无疑问,有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的,失败的事情从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而事情本不应该到这种地步,从一开始的加入诗歌部到现在为止,我的所有决定和行动大概都是错误的,那些事情都是与我无关的,我本不应该插手于那些事情,让我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将他人的权利和想法毁灭殆尽;原来是这样。这是我的错误,也是她的遗憾才对。
脚步已经停下,遗憾无法消除;所以,所以----
“请你说快点,可以吗?”
我听到了她那边传来的叹气声,紧接着刚刚还在呼啸的风近乎在瞬间就静止下来。霜星依然坐在那里,洁白的长发似乎要同她的白色外套融为一体,在通透的蓝天下竟然突然让我觉得相当扎眼。没有任何征兆地,少女那让我熟悉的嗓音开始了她的话语。
“……我总是觉得,事情才不应该是现在这种样子才对。”
我叹了口气:
“原谅我的冒犯……不,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吧。”
人性一向如此,我们都讨厌自己预定好的事情被打乱、原本应无忧取得之物被夺走。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我们还是一次次地被侮辱、然后试图将那样的事情层层转嫁下去,开始用侮辱别人来充当自己内心不平衡的调剂;这样肮脏的想法从何时产生的已经完全没有印象,在花花绿绿的世界里----十四亿人口的这片大地有着各种各样的人和各种各样的看法,在完全做好准备之前、我们已经被灌输了太多的看法和思考。
所以,我们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现在,我们手头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心中所思考的每一个字符,究竟是自己在各种外力下对一个看似合理的观点进行不停修正的临时结果,还是真正的自己所期待产生的想法?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讨厌唾手可得之物被夺走的感觉。我们已经厌倦了不用思考的生活,在我看清楚她套上那副皮囊之前,自己就已经用所谓的信条绑架住了行动。可是,这样的结果不恰恰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吗?还是说,每时每刻,我所希望成为的并非是“现在”的自己,还是永远只有可能是个影子的、看到不同的观点就去认同或者反驳的,看似融会贯通实则难以确定下来真正思考的自己,亦或是那个总将做出正确选择、在各种看法和观点中得到平衡的自己?
那样的自己,真的存在吗?
可对于“我”----这样一个无论如何看起来都像是纠纷和矛盾集合体的东西,
真的始终如一吗?
所以,正在思考的,我在行动和话语中展现出来的,各种各样的观点和看法,那究竟是我自己的东西----还是其他所有人的东西才对?
“我曾经以为自己的想法是很容易参透的。想做到什么就去做,想吃什么就去吃,想想到什么就想到什么。”
她在话语的间隙长舒一口气。
“后来,我发现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我已经成为了半夜里睡不着觉刷着短视频试图从那些网络上的流媒体中寻找到一点存在感的人;然而,那样的想法也不对。我绝不应该包装自己,可我也并不清楚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
“我觉得父母说出的道理并不正确,可我没有经验,更没有底气反驳;那些事情往往不能一杆子打死,我也并非只是那样去乖乖听话的小女孩而已。我总是试着让自己去冷静下来,我想不去认识到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和看法,可那样不对----”
“很可笑吧,最后这么想的也是我自己。”
紧紧握住了手里的档案袋,牛皮纸发出了清脆却有些许低沉的声音。
“----那么,这一切和现在的关系呢?”
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
我并非没有产生过一走了之的想法,需要的东西已经到了我手上;可那样依然不对,我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都应当听听霜星如何讲----如果真的是的话,听听她的想法而不是平常经常遇到的拙劣演技。
“所以,如我所见,事情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我不会停下我的思考……正因如此,我才将那东西给到了你----不是么?”
她的嗓音依旧让我感到熟悉,可我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阻塞感。胃中翻江倒海,莫名地涌上了一股难以忍受的呕吐感。
“我似乎一直被说作是成功的代表,可那些东西如同海市蜃楼。我被他们称作是拔尖的尖子生,可我总感觉那些都不是我,总感觉其他人说出来的话无关乎我自己的行动和身份。我开始希望同其他人唱反调,开始希望有的人能够拨云见雾替我找到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
霜星什么动作也没有,可我依然不小心打了个寒颤;
我试图去找到一个和我相似的人,那样或许我才会比较好一点;我不明白我自己为何总是对和我有些相像的人重拳出击,我胆怯、懦弱、不管怎么样总还是会用乱糟糟的思考推迟做出决定的期限,更难以理解什么才是正确什么才是错误----
我很孤单吗?
不知道。
“……我又说了你可能听不懂的话了。”
霜星的背影莫名让我产生了一股孤独感。
无数次地,我希冀于将我自己----用某种特别的、凭空而产生且本不应该存在的感觉,要“我”----找到一个似乎相似的人,然后试图将我的行动与她或者他捆绑,为自己的迟迟不做出决定而找到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
这样似乎是不对的。
然而看起来十分合理。
“所以,我会再一次开始自己行动;我要搞明白我真正希望做些什么,而不是在你无法看到的地方处处受限。”
霜星的努力并非不够,然而于我而言那几乎不存在。
我无法确认那些可能性,一如我并没有看到她努力的身影。我实在太过自私。手里的档案袋开始沾上我正不断渗出的汗水。
“----我会向你展示自由的意义的。”
----以及自我的意义。
闭幕式的事情被解决让我松了一口气,可我依然想知道德克萨斯早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后藏着什么。
报告厅被不知哪个社团拿来放电影,不过这么大的屏幕效果确实很好。然而我的心思完全不在屏幕的内容上,只是全身心专注于正打量着的小算盘。
我已经将德克萨斯希望得知的、关于她母亲去世的所有信息、最终汇聚成了几段文字和推理再交给她。不管她是否能够信任我或者信任我的说法,这真的只是我在现在能够拥有线索下推断出的、最为合理的说法。还是说,我应该去找凯尔希为我的说法作证?
我也依然不确定她的行为和说的那些话到底是因为什么,我难以确认她的心情,正因如此我自己也无法想到不得不去做出的事情。
所以,到了我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德克萨斯……关于这个人,我究竟有没有理解她?还是说,我的想法与她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
我与她是否走在一条路上?
我的想法,她的想法,如果不同,又不同在哪里?我应该做出行动,可我该如何做?我要如何选择才好?这些问题疯狂地变幻着各种形态和方式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甚至让我感到有些痛苦;我仿佛深陷在沼泽地中,却不知如何才能爬上岸边。
霜星的话让我更加不知所措。
我不明白----那么,就算事情果真如此,我希望现在的日子继续下去的愿望,还是只能以破坏现在的日子为手段来实现吗?
这样的手段,究竟代表了谁的想法?那是我的想法----或者是霜星的想法吗?
又有谁会这样想?
我似乎找不到和我相似的人。
我和她似乎相似,可她却看起来一直使用不同于对待别人的方式来对待我。我不甘心,我很不甘心,可我想知晓她如此对待我背后的秘密,可我难以知晓她如此行动的理由和目标。
抓了抓头发,长叹一口气;报告厅很空,除了我坐在偏僻的角落以外、剩下便只有几对儿情侣坐在比较靠中间的黄金位置。
我决定坐得更靠中间一点、试图让电影将我脑子里那些该死的东西赶走;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似乎有个橘色的身影在观察着我。
我不确定我在报告厅里度过了多久,只记得出来的时候西边的天空已经发紫。太阳落山过头了。中午去小卖部的时候、他们似乎马上就要打烊。晚饭可不能再吃士力架----平常我压根不在学校吃晚饭,更何况巧克力这种东西放在口袋里、即便是冬天也会化得不成样子。到时候吃起来就特别麻烦了;尤其是它还特别容易变形,最后拿出来的可能就是一块饼。如果包装袋真的没有被撑破的话。
操场上人流攒动,日间的比赛项目已经结束;由于足球比赛赛程有点复杂,所以现在除了足球比赛之外也就只有体育馆的篮球比赛能看了。
我对篮球不感兴趣,索性坐到操场东边铺了地垫儿的塑胶地上坐着。中午时候的先见之明不至于让我现在饿肚子,巧克力脆皮面包真的是人间美味。
很多人和我一样坐着开始享受美食;基本都是在文化节的各班摊铺上买的吃食。我对摊铺上卖的东西一点儿兴趣没有,更何况他们要走电子支付、但我压根儿没带手机。还是能用饭卡的小卖部最好不过了。
不过运动会期间的食堂也停止运营,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应该不是特地为了料理部的比赛,我想大概问题还是出在支付方式上。如果只支持纸币的话肯定会对客流造成影响,但是如果使用电子支付的话我想食堂的账肯定不好算。而且班级摊铺的账都归学生会管,似乎食堂如果真的开开的话会在管理权上好好扯皮一番。
德克萨斯或许现在正在准备文化节的善后工作吧。不过我没有任何关心她的必要,还是眼前的足球更好看一些。虽然平常在家都是看电视转播或者用电脑,不过电视转播居高临下的视角说实话也有点腻了。操场旁边这种平视的视角只是因为去看台要买票而被迫选择的备用方案,不过这种不一样的感觉也深得我意。尤其是要发角球的时候,可以获得类似于西甲的豪华视觉体验。
我啃着面包,看着面前的拜松传球失误被对面截下。虽然本人并没有什么运动神经,不过在统领大局这一方面还是有足够自信的。可别小瞧FM骨灰级玩家的含金量,我玩CM的时候滕圣还在琢磨他的阿贾克斯呢(46)。
正当我吃完面包、从高大的栅栏中开启的小门走出去扔垃圾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让我一瞬间涌上来不知该如何说的心情的面孔。
“……晚上好。”
“……”
我想别过头去,可最后只是难为情地移开了视线。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没有理她,径直地绕了过去将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里。
我视若无人,而德克萨斯似乎试图挡着我行走的路线;不管我如何移动,她始终张开双臂挡在我的身前。
“……德克萨斯同学。”
嘴唇有些干瘪,然而声音却没有慌张时的颤抖,反而却心平气和了下来。
“请问有何贵干?”
我原本设想了相当多的话语,不管是语气软弱还是强硬。可我并没有预料到我自己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出来。甚至于、我自己都有点不太相信这居然是我自己说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而德克萨斯依然挡在身前。我知道她一定有什么话想说,可我一直没有听到她开口说出那些我一直想要知道的话来。我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如果您没有事的话,我要回去了。请不要挡道,谢谢。”
我不想用武力的方式驱使德克萨斯离开,那样不是我的风格。就算不是为了立个虚无缥缈的人设,这样的行为在道德上也不被允许;然而身后就是垃圾桶,我可没办法通过后退的方式金蝉脱壳。除非我想一脑袋扎进垃圾桶里面。
操场上传来了悠长的哨声,代表着刚刚的比赛已经结束。计时器就设置在主席台上、也就是我刚刚吃饭地方的正对面,所以这还真不是上半场结束。听到操场里熙熙攘攘的声音,脚底下的沥青马路不知道为什么就今天这么硌脚。我只看到德克萨斯低着头,却没办法窥视到她的表情;我没有在这里跟她继续耗时间的打算,于是我再度开口。
“……请让开。”
我虽然嘴上如此说着,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躯体却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始终都没有移动分毫。
所以,我们都在逃避,我们都试图在逃避。灰狼难以去斩断心中的执念,而她却误以为我的行动是温水煮青蛙般温柔的死刑,却难以做出行动,不知如何是好。
我停不下来思考,停不下来心中的思绪,停不下来心中的怀疑和逃避,停不下来正不断编织着的借口,我试图告诉自己我正在做的事情相当正确,以为我的行动实际上对德克萨斯负责,却无法明说这本并非是我必须去做到的事情,便再度回到寻找借口的循环里,无法从那样的思考中自拔,试图推动行动却依然犹豫不决。
我优柔寡断没有男子汉气概,就连最为基础的做出决定这个人类都应当天生具备的技能都难以灵活运用,解决不了面前的问题和思考,无法得出任何结果,在不停的钻牛角尖中试图轻轻舔舐自己曾经的伤口。
霜星或者风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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