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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狱梦:红玫瑰与白玫瑰(1-4章),3

小说:校园狱梦:红玫瑰与白玫瑰 2025-08-24 15:47 5hhhhh 9450 ℃

  “来,姐请你吃!呼,今天累死我了。”她坐到看台上,拆开旺旺仙贝,拿出一小包塞到我手里。

  “我吃什么哦,你吃吧,你平常都不怎么吃得到。”我摆手拒绝她。

  “不行!我平常总是只能吃你的,到时候你肯定得说我,这样你也吃我的,就公平了!”她一脸调皮地强行塞到我手里。我笑了笑,拆开塑料包装和她一起吃着仙贝。

  “好了,所有罪犯集合,把脚洗干净,戴好脚镣,然后去食堂吃饭!”老班拿着一包毛巾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犯,每个都提着两个大水桶。“没办法咯,拜拜,宅男先生!”她朝我摆摆手,没有走楼梯,而是直接一个大跳翻过了看台的护栏,享受她今天最后一次潇洒的动作。她走过去坐在地上,男犯提着水桶挨个浇在她们的脚上,自来水虽然不算冷,但还是让刚运动完的她抖了一激灵。她以非常不雅的姿势大大咧咧地用手搓洗着自己的脚底,搓了两下又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发现我果然还没走,而且在盯着她看。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勾了勾下巴,示意我赶紧走开。

  国庆假期在帮爸妈干活和跟发小开黑中迅速地结束了。刚刚收假,学校看大家没心情上课,也就整了新活:8号上午“开放日”,面向社会开放一下,也让家长们可以进来看看罪犯们改造的环境怎么样;下午则安排一个消防演习。我十分疑惑:你让这一群妙龄少年少女光着脚丫子戴着脚镣,人家父母看到了不会很伤心吗?咋还好意思给人家看呢?到了操场,我豁然开朗了,原来他们给每一个罪犯都安排了专门的座位,座位前面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长长的桌布,然后堆上课本和练习册。罪犯们则被严格要求不许离开座位,不许露出腿脚,也不许发出声音,更不许和家人透露这里的实际环境。我混在人群里,假装低着头在操场上散步,用余光寻找着她的位置。在操场的角落里,我瞥见了沈冰,她正低着头,眼泪汪汪地握着一个中年女人的手。

  “你说说你啊,你真是不给我们省心。为了让你上初中都花了多少钱,给你花钱报补习班,你逃课去上网,给你报一对一,你把人老师都打跑了……现在又蹲个大牢,你真是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尽了!”

  “妈,您就别说我了,您知道,我也挺冤枉的,不是吗。”

  “我知道什么,你冤枉什么啊,我只知道你对不起我们家,自作自受,进来坐牢!”

  “妈……我,我错了,我给您丢脸了,您原谅我,好吗?您看我现在的样子,多么难堪啊!我以后都不敢了!”

  “什么样子?我看比外面好多了!你还是挺白的啊,没胖也没瘦,头发也比在外面正常多了,在外面天天红一道黄一道的,不像好人。我看你就好好蹲在监狱吧,出来了就去好好打工!”

  “妈,你别这样说好嘛……这里面不像你看到的这样,我们真的很苦很苦,很难过,我们每天都……”她双手握着母亲的右手,努力擒住自己的眼泪。

  “每天都啥呀?让你干点活怎么了?你在家里啥都不干,当甩手掌柜习惯了吧,正好改一改你的臭毛病,好好学学怎么叠被子!”

  “妈,我……呜!!!”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委屈和痛苦,大声地趴在桌子上哭了出来。她多么想倾诉,想说她已经半年没有穿过鞋袜,想说她的脚上和身上已经添了很多伤痕,想说她因为没营养的饮食和不足的睡眠,导致生理周期完全混乱了……可想起手铐和电棍的滋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上午的最后有个发放礼包的环节,是一包小零食,学生发到宿舍里,罪犯发到操场上。发完之后可以和家属一起合个影,但她妈妈没有等到最后,抛下哭泣着的她就走了。活动结束后,她还是一直呆呆地坐在原地,白皙的脸颊因为激动和哭泣变得通红,时不时发出一声抽泣。我坐在一边陪着她,帮她擦着眼泪。到了中饭的时间,她说没有心情,就直接回了监舍。

  8号的晚上,学校破天荒地没有让罪犯们上工。我拿了白天发的零食,照旧在操场上等着她。每次她能出来的时候,我们都会在这里约会,这已经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惯例。我拆开一个碗装什锦果冻,刚插上勺子,就远远看到她的身影,迈着被脚镣限制着的小碎步向我跑来。

  “喂!给我吃一口!我最喜欢吃这个了!”她远远地喊着。

  我笑了笑,把果冻放下,拆开旁边的蛋黄派。

  “这个我也要吃!”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看台旁边。

  “好好好,都拿给你!毕竟你们开学到现在就发了那一包零食,我这包也给你好吧?”我笑着说。

  “瞎说,老娘连里面是啥都没看到,就被收回去了!”贪吃的她几乎委屈得要哭了。“你还笑得出来,我说真的!我都不知道里面还有果冻,不然我隔着袋子也得给她掏出来。”她气都还没喘匀,就拿起我放下的果冻,用勺子挖出一大块来。我自然相信她说的话,毕竟见识到学校上午的操作,觉得也不稀奇了。

  “唉,我看这里就一点都不打算我们好。说是改造,其实就是坐牢嘛,从古至今,坐牢就是惩罚坏人,刑字一把刀,也不关心我们的死活了。”看来母亲上午的话让她有些受打击了。

  “也不至于,下午不是刚组织消防演习吗?我看挺认真的,程序有条不紊,还弄了点烟出来,顺便测试烟雾报警器了。”我尽力宽慰她。

  “呵,那是你们。你们听到警报就直接跑下来了,但是我们的牢门是上锁的,着火了他们会过来一间一间给我们打开吗?水龙头的水流也小,说让我们弄湿毛巾捂住口鼻,结果一堆人围着一个水龙头,我都感觉快呛死了才弄到水。下楼的时候也是,一个个都戴着脚镣,一小步一小步的那么慢。下楼之后,又得抱头蹲在地上,管教在旁边美其名曰点人数,实际上是看着怕跑了,根本不想着第一时间上去开门。演习都是如此,真出点什么事故,我还是考虑考虑怎么死不痛苦吧。”我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又掏出一个果冻,希望她吃点甜的东西之后能好受一些。

 

第四章

  之后的日子逐渐归于平静,我几乎每周六周日都抽出所有空闲的时间跟她约会,为此也消耗了不少可乐和香烟去贿赂巡查的纪律号,毕竟男女过度亲密也是被严格禁止的。但是久而久之,身边的人也就都知道了我俩谈了一出别开生面的“囚生恋”,我和沈冰也成为了学生和罪犯都羡慕着的“神仙眷侣”。听他们说,郑老师还雄心勃勃地策划了一场元旦晚会,说是要让学生和罪犯都有机会上台表演,相互帮助和激励。这个消息一放出来,沈冰就变成了一个大忙人,好几次放了我的鸽子,傻子都知道,她是在为这个晚会做准备,想借着这个机会表现一番,我也理解她对这个机会的珍惜,所以表示支持,但她对于准备的内容三缄其口,一点消息都不向我透露。

  大家都很关注这场意义重大的晚会,这边的学生们也提前两个周开始准备节目,我的几个室友也邀请我和他们一起排个节目,但无奈我实在没什么艺术天赋,只好作罢。郑老师看报上来的节目太多,就在各个班级里三令五申,说不要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排练上,不要耽误了学习,还让所有想报名的提前拟个单子,他严格限定名额,没有入选节目的,就不要再练了,明年的元旦还有机会。转眼间就到了元旦,操场的主席台上张灯结彩,挂着“欢庆元旦,共赢新年”八个大字,据说整个晚会的布置都是罪犯负责的,也不知道他们戴着脚镣怎么方便做这么多的活儿,但看他们一个个都还十分有干劲,大概是因为这是牢狱生活里难得的乐子吧。学生们每个人拿着自己的板凳坐在台下的左侧,罪犯们则没有这个待遇,他们列队走进操场,在规定的位置双手抱头蹲下,开始报数,报完之后就纷纷切换成了舒服的姿势,有的盘腿坐在地上,有的双手抱膝,把脚镣搭在脚背上减轻重量,表现出了难得的“松弛感”。我打量了一下罪犯那边,没有看到沈冰,看来她的节目成功入选,已经在大幕后面准备着了。没过多久,节目开始了,由一名男学生和一名女罪犯登台主持,看来领导也觉得男罪犯的光头造型实在有碍观瞻。男学生穿着一套笔挺的小西装,女罪犯则只能穿着校囚服,戴着脚镣,哗啦哗啦地走上台,平常的校服跟囚服之间反差还不大,但这一同台,就显得囚服上的黑白条纹格外显眼了。和所有的晚会一样,第一个环节是介绍到场的老师,然后让老师发表一段感言,无非是,在这里帮助大家很不容易,祝大家好好学习,罪犯好好改造,巩固文化知识云云。前面的几个节目就是唱歌跳舞,我的一个室友还出来打了一段快板,不过这些都让我提不起兴趣,因为我平常只听一些冷门网络歌手,而他们大多喜欢韩星。我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沈冰出场,等到了才发现她竟然排到了这里的压轴节目,也就是倒数第二个出场,名字叫“音乐串烧”。

  她拿着麦克风,唱着欢快的《童年》,缓缓地走上台来。她没有穿着囚服,而是穿了一件呢子大衣和百褶裙,靓丽的校园秋季穿搭让我有些不敢认。她的双脚仍然没有穿鞋袜,但显然做了充分的清洁,搭配这身衣服,恍惚间竟然透着一丝丝青春的性感。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唱了一段,她突然倒在地上,灯光变黑,大幕也拉了下来。灯光再次亮起时,她被两个穿着警服的学生按跪在地上,手也被反绞到身后,学生拿着麦克风,她对着麦克风说:“可是我,被一时的贪欲冲昏了头脑。为了购买名牌,为了在同学间炫耀,为了自己的虚荣,我做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事。被戴上手铐的那一瞬间,我知道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随后,她低下头,开始唱起“铁门呀铁窗呀,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望外边……”唱了一段,灯光又按下,大幕又拉下了。再出现时,她穿着监狱款的蓝色囚服,臃肿宽大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她坐在地上,两名学生正给她戴上脚镣,而她则戴着手铐,继续忏悔:“在被捕后的岁月里,我深刻体会到了法律的威严。锋利的手铐,沉重的脚镣,警示着我犯下的过错。美好的青春输给了刑期,哥们儿义气败给了法庭上冰冷的供词。我好后悔,我想回去上学,我想妈妈……”然后又唱起了《烛光里的妈妈》。唱完后,她低下头,对着台下所有人大声喊道:“罪犯沈冰,认罪伏法!大家不要学我,切莫以身试法!同改们,一定要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感谢政府的挽救,让我们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说完,她和两名学生鞠躬谢幕,台下掌声雷动,不少人觉得她的嗓音非常棒,要求她即兴唱首歌。这也是她想达成的效果,于是她回头看了眼郑老师,郑老师点了点头,她便开始了她的show time。她欣喜若狂,甩了甩自己已经被剪短的秀发,然后问了一句“大家想听什么?”,把麦克风向前伸出对着大家,然后应着下面的要求,唱了《第一次爱的人》。她穿着囚服,戴着手铐脚镣,边唱边在台上走来走去,回应着台下的“观众”们,活像一名偷税漏税入狱的女明星。唱完这首,又来了一首《隐形的翅膀》,她才依依不舍地走下台去。晚会从七点嗨到九点半,每个人都很开心,之后她走下台来拉着我走远,我感叹着她的美丽,她的脸红红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加可爱。我从包里拿出两瓶啤酒,我们开心地碰杯,愉快地拥抱、接吻,仿佛我们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恋人。

  

  元旦假期里,我无聊得要长毛,但是又没法去联系沈冰,竟然又想到了宇辰,拿出手机给她发了几条短信,一样是石沉大海,估计已经把我拉黑了,我也依然决定跟她一刀两断。高中的学习节奏很快,需要兼顾劳动和恋爱的沈冰时常感到力不从心。罪犯都坐在第一排,上课一旦打盹就会被罚站起来,但她经常累得站着也能睡着,一节课最多能被老师喊醒三次。我于心不忍,就用自己有限的能力给她做做辅导,并且告诉她,每次辅导完下次我都要抽查,如果没忘记,就奖励她穿一会儿袜子。这条妙计大大勾起了她的热情,也让她的成绩逐渐提高,在罪犯里达到了拔尖水平。没过多久就到了寒假,其间我也没怎么回家休息,听到相较于初中时候大大缩水的寒假时间我叫苦不迭,而她却感到庆幸——用她的话说,我们的放假,基本就意味着她把缝纫机踩到冒烟儿了。

  寒假回去没几天就接近过年,父母也就懒得起床开店,干脆也让劳碌了一年的身体放个假。我就这样无聊地挨过了元宵节,然后起个大早返校去了。冬天的T市十分干燥,起床我就喝了一大杯水,在车上已经开始感觉到一股尿意,司机又好死不死地路过加油站加了个油,让我憋得够呛,一进学校就直奔厕所去了。一阵舒畅过后,出门时却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女生——女生?我男厕所门口怎么能碰到女生?

  “不好意思,同学。”那个女生拿着拖把,低着头走进了男厕所。我正要离开,却发现那女生披着一头浅褐色的披肩发。

  “宇辰??!”

  “胜志!?”

  爱哭鬼的眼泪一下子决了堤。她丢下拖把,一下抱住了我,又把我当成了她的吸泪海绵。“胜志,我还以为我见不到你了,胜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觉得有些无措,我本以为宇辰已经委婉地表达了对我的拒绝,没想到突然在这里见到了她。我打量了一下,她穿着这里的冬季囚服,款式和春秋的外套一样,也是淡蓝的底色配着黑白相间的条纹,头发已经剪短了很多,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丝滑柔顺,而是变得毛糙和分叉。赤裸的双脚上戴着和这里所有罪犯一样的脚镣,经过一个学期的适应,我已经不觉得它奇怪。因为被安排了清扫厕所的工作,她的脚底覆满了一层厚厚的黑泥,甚至隐约可见一些令人作呕的污渍。她的眼神里那种天真和可爱基本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溢的羞耻和委屈,还有困境重逢的激动。

  我一个激灵从复杂的思绪中挣脱出来,意识到这一幕的荒谬。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的父母可都是市里数得上号的,即使在政治斗争中落了下风,也顶多是调职架空,又怎么会波及到她呢?难道我在做梦吗?不,她确确实实抱住了我。这其中的无数种可能让我的大脑有点过载,但任何一种可能都改变不了,我已经跟沈冰有了“那个事情”。我不愿意撕开这段感情,但我也知道,我从来没幻想过跟这位大小姐有以后,我始终怀着离开的觉悟在跟她恋爱。我缓缓挣开她用尽全力的环抱,在她愕然的注视下,不回头的走了。

  “你,你为什么要走……我们家出了事,我坐了牢,你就要抛弃我了吗?”我清楚地听到她颤颤巍巍的声音,一锤一锤落在我的心上,但究竟是长痛不如短痛,我坚决地向教学楼走去了。

  我很难装作没有事情发生过,第一周的课程也听得心不在焉。我照旧跟沈冰在操场上约会,给她带些吃的,问她寒假过得好不好。她说凑合,可看到她手脚上多了几道新鲜的伤口,我就知道工作量不会太小。我不清楚她是否知道我跟宇辰的过去,就探一探她的口风:“听说,寒假里,学校还来了个新人?”

  “是个新人,而且在我们监,就在我斜对面铺,比我小点。”她一边吃着麻辣烫,一边无精打采地说。

  听到她们竟然在同一监室,我的心揪起来了:“你们监不是人满了吗?怎么加进来的。”

  “嗐,”她把筷子一横,“斜对面那个小姑娘,不是我们这个案子里的,好像被查到了之前帮人家绑架过另一个小姑娘,然后又被带走关看守所了。郑老师说,她之前没主动交代,所以就算判好了,也不能再回来了,肯定直接送少管所了,拖久点可以直接送监狱了,就把新人放到我们监了。”

  “哦?她怎么进来的?”我继续问。

  “不知道,不愿意说。但看上去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细皮嫩肉,好像连住校都没住过,自己洗衣服都不会,完全适应不了这日子,一到晚上就哭,说了也不听,让我们整了好几回了,毛病。”

  我没说话,默默回忆着记忆里那个已经有些模糊的宇辰。她真的进来了?到底是为什么?

  我和沈冰的感情是不怎么遮掩的,学校里不论是学生和罪犯大多都知道,两周下来,我也好几次碰到宇辰,包括和沈冰在一起的时候。想必她已经知道了,也已经明白了吧,或许最好的方式就是这样分开。第二周的周六,我照例在操场上等沈冰,却发现宇辰早已在那地方等着我。

  “你,不打算给我个解释吗?”她冷冷地说。

  “你从九月份就失联了,我也没等到你的解释。”我没有抬起头看她。

  “周胜志,你认为我是这样的人吗,我会对你不辞而别吗?”

  “我不知道,可那时候我确实联系不到你。”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中间发生的事太多了。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听我说吗。”她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出了一个礼貌性的询问,坐在看台上开始说:“就是9月13号,我永远也忘不了9月13号。那天我早上收拾好准备去上学,然后家里突然冲进来好几个警察,还有爸爸以前最器重的赵叔叔也一起来了,我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要让我们去安全的地方,没想到他们直接把我按倒,给我戴上了手铐。我当时整个人都吓懵了,就呆呆看着他们把家里乱翻一通,把银行卡、合同和钱什么的都翻出来了。最后他们又把我和爸爸妈妈带上了不同的警车,把我送去了看守所,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他们把我关进一个单间,里面只有一个洗手台,一个马桶和一张床。我的鞋子和袜子都被他们没收了,还被戴上了一副脚镣,比现在这副还重。第一个星期里,他们不审我也不问我,没有人跟我说一句话,只有24小时的灯光和每天的三餐能让我感到时间的流逝。我感到时间无比漫长,我的精神世界将要崩溃了,我疯狂地砸门,用手砸不出声就用镣环磕,磕得钻心的痛,他们终于肯把我拉出去审讯。”

  我从包里拿出一包抽纸,擦拭着她倾泻而下的泪水。

  

  “审讯的过程更是荒谬,两个人从电脑里播放了一段爸妈带我去药店买药的视频,问我视频上是不是我,我当然承认是我。然后他们又拿出一袋药片,问是不是我买的,我看了看确实是,但他们说,从药片中检出了剧毒成分,还说在学校食堂的饭菜里也检出了相应的成分,还好食堂的师傅们吃饭早,有一位厨师吃完腹痛,才察觉了这件事,避免了一场惨祸。就凭这个,他们说我投毒,给我定了投放危险物质罪!我当然不肯认这种荒唐的罪,他们也不听我的辩解,只是一直不停的重复‘你是否认罪’。我一直不承认,他们就开着16度的冷空调吹我,我的双脚扣在铁板上冻得冰凉,肚子也一直痛。最后他们离开了审讯室,把我留在审讯椅上,我就知道我要在这里度过一晚了。我正欲哭无泪的时候,发现他们还有我更不能想象的招数:我脚下的铁板可以通电,虽然不至于让我受伤,但每隔15分钟就会电我一次,让我的脚底又痛又痒,根本没法入睡。第二天,他们没有继续审讯,而是在我的身边放了两个大扩音器,里面全是大吼大叫的声音,我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震碎了。我最终知道我拗不过他们,就只好认了罪。我对不起我自己,更对不起爸爸妈妈。后来我听说,他们不但诬陷我投毒,还取消了我小学和初中档案里的所有奖项和荣誉,把学校光荣榜上的我也撤下来,换成了我的囚服照和犯罪记录。”

  “后……后来呢?”听着她叙述自己的惨痛遭遇,我的心又一次被敲碎了。我知道,她什么都学得会,但从来没学会撒谎,甚至不会有丝毫夸大,这些事,对一个从小被当做掌上明珠对待的富家独生女来说,几乎是对人格和三观的粉碎。

  “后来我逐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赵叔叔被爸爸的政敌收买了,彻底背叛了爸爸,爸爸和妈妈也就被留置了。大概是因为之前爸爸太狠心了,把政敌的一个下属夫妻两人都送进了监狱,他们的孩子因此精神失常了,所以他们也要报复我吧。我一个小孩子,做什么也都没用,所以他们让我签的东西我都签了。我判了三年,少管所又因为诈骗的大案爆满了,我就被送到了这里。来这里以后,我也没少被他们‘关照’,他们特地给我分配了最靠楼梯的监室,每天都会被上下楼梯的男犯窥视,打到的饭也总比别人少,最过分的是竟然分配给我打扫厕所的工作,而且是男女两个厕所。你知道我的洁癖有多厉害,现在我每天都觉得自己好恶心。我本来想一死了之了,但是我想到,你应该是上了这所学校,我就想着,等你放寒假回来,我再见你一面,见你一面就好了,那时候就算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多想你……”她的眼睛已经哭得通红,声音也在颤抖着。“可没想到,就这半年,你竟然有了新欢,更讽刺的是,原来半夜用力地踢我床铺,连哭都不让我哭的那个人,竟然是你的新欢……”

  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推脱一下:“宇辰,我不是不爱你啊,前半年的时候,我好几次尝试着联系你,然后也没收到你的回复。我不知道这里面这些事情,我只以为,你不回我短信就是一种表态,毕竟我们的家境啊,成绩什么的,都差得很远,我们以后也不可能在一起的,你需要好好学习的,所以我就默认我们已经分开了。”

  “你在说什么啊?那时候我已经被关起来了,我关在看守所里怎么回复你?难道这也要怪我吗,我全是身不由己啊?什么叫家境差得很远?以前的我确实比你家境好,但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吧?虽然我不敢跟我爸妈提起你,但我不是说了吗,等上完高中,我们可以报考同一个城市的大学,我们还可以在一起,我可以出钱,我们一起出国留学,去日本,去美国……虽然现在,这都成了泡影,但我的心是真的啊,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可以在没见到我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别人呢?”她激动地跪在我面前,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

  “宇辰,这一切真的是造化弄人,但事情既然已经这样,我们还是不要再在一起了吧,你这样没有什么意义的。这几年你就先好好地在这里服刑,也给上面一些时间,他们一定会查清楚你爸爸妈妈的事情,给你们一个公道的,到时候,你还会回到你生活的正轨,现在这些,只是老天给你开了个玩笑罢了。”我知道这些话又虚伪又残酷,但我必须有个决断。

  听到我这些话,她跪坐在看台上,用失望的眼神望着我,而我却转过头,不敢看她。我把抽纸放在腿上,她却没有伸手去抽,毕竟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地扶着地站起来,轻轻说了一声“好”,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下看台。我看到她的脚踝已经被磨破,暗红的血液顺着脚背流了下来,滴在看台和跑道上。她的左膝盖有一处摔伤的旧疤,刚刚也跪破了,在看台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印。刚刚那番话何尝不让我痛彻心扉,我也无心再在这里等待沈冰,在操场上转了几圈之后就回到了寝室。

  我本以为这次决绝的转身就是她的表态,也希望她能坦然面对严酷的现实。在政敌的“照顾”下,她一直被安排清扫教学楼下的男女厕所,这项劳动可谓是最繁重、最令人难堪的:她每天早上要提前半小时起来,忍着恶臭把男女厕所的便池和地面都擦洗干净,然后再用消毒水喷洒一遍,上午第二节课后要做简单的冲洗,晚餐后休息的时间里又要擦洗一次。令人作呕的气味让她的饭量越来越小,一米六五的她逐渐瘦到皮包骨头的状态。学校提供了一副橡胶手套,但不到两周就用破了,她的双手和脚底每日被消毒水侵蚀得发黄发硬,瘙痒疼痛,最后一层层蜕下死皮。和她一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家同学们自然不会落到这个学校里,所以她也没有任何朋友,只能每天独来独往,跟哗啦哗啦的脚镣声和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为伴。她终究还是接受不了从模范学生到镣铐加身的罪犯这种过度的反差,精神逐渐变得恍惚,直到有一天,在升旗仪式的时候,她拿起拖把,歇斯底里地冲上主席台,用拖把疯狂地敲打台上的领导和老师。几个纪律号完全不习惯有人敢这么疯,先是一愣,然后冲上去想扑倒她,却被她用拖把杆戳中肚子,痛得倒在地上,她随后又尖叫着冲向学校仅有的两名警察,然后被两人合力按在地上。在大家看来她是扫厕所扫疯了,但我知道,她温柔的性格里带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强,半年多没见过父母的她觉得之后的生活没什么希望了,一心只想求死,才做出这种疯狂举动。

  可惜,学校上下的领导基本都受过了政敌的叮嘱,要留着她作为要挟她父亲的筹码,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得逞。为了警戒全校的罪犯,郑老师对她使用了史无前例的残酷刑罚:在被饿了一天一夜后,精疲力尽的她被拽到了操场上。操场有一圈排水沟,上面用铁栅栏盖着,他们掀起了一块铁栅栏,把她按进了排水沟里,用两副手铐把她的双手铐在了铁栅栏上。排水沟的深度不到一米,她只能坐在坚硬的水泥板上,保持着双手举过头顶的姿势被死死铐着,身体既不能前后挪动也不能转动和扭动,两副简单的手铐实现了浑身铁链的束缚效用。正午的烈日将她的皮肤晒得生疼,豆大的汗珠挂满了她的额头;晚上气温降下以后,食堂清洗碗筷的污水又流了下来,她只好努力调整姿势,让自己蹲起来,以免污水打湿裤子,可难免还是有一些水会溅到裤子上,让寒冷的夜晚更难度过。每天的吃饭时间,会有两个劳动号端着一碗粥过来,把一根中间打通的竹竿粗暴地塞进她的嘴里,然后另一头装上一个漏斗,把粥顺着竹竿喂到她嘴里。由于这是额外的工作,两个劳动号非常不耐烦,根本不在乎她吞咽的速度,只是一股脑地把粥倒下去,呛得她阵阵咳嗽,呛出的粥顺着脖子流到她的身上,但双手高高举起的她却无法擦拭。与她同监室的五位罪犯也没能幸免,包括沈冰,她们都被罚加了工作量,还扣掉了三天的晚饭,怒不可遏的她们来到排水沟边上,朝她丢石子、吐口水,直到纪律号过来阻止才停下。

  她被关进排水沟的第三天中午,操场上下起了大雨,在上体育课的学生和罪犯们不情愿地回到了教室,可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可怜的罪犯被在被雨水冲刷着。她不再无谓地改变自己的姿势,那只能徒增她手腕的压力。她任凭眼泪混着雨水一起流下,流遍她已经湿透的躯体。大雨一直下到了晚上,当天夜里她就发了高烧,但没有人知道,直到第二天劳动号来送饭,才发现她低着头没有反应,一摸额头滚烫,就赶紧上报,把她送去了医务室,简单挂了点退烧药。我也做不了太多,只能背着沈冰托人给她送了点外面买的牛肉罐头和新鲜水果,并带话给她说,好女不吃眼前亏,好好坐完这几年牢才能想着翻案昭雪。当然,沈冰也不是傻子,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番,也知道了宇辰是我的老相好,但从没跟我面对面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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