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探长卡尔森？他来这里干什么。”爱丝特喃喃道。

蒙赛尔当然也看到了这位炙手可热的年轻探长。他将目前收集到的所有线索重新整理了一遍，通过脑机接口将数据和想法输入到战甲内部本地部署的人工智能算力池里，三眼狮鹫兽事件的整体轮廓慢慢在他脑海里成型。

“爱丝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人们口中智勇无双的总探长卡尔森迟迟没有将那群制造了多起杀人越货事件的三眼狮鹫兽拿下？”

“当然想过了，爸爸。”爱丝特轻笑了一声，“我甚至还去好几个酒馆打听了一下。有些佣兵说卡尔森最近一直在忙着追查在激流城里兴风作浪的‘珠宝鼠’，没来得及管三眼狮鹫兽；有些佣兵说卡尔森和他的那帮兄弟们已经完全将激流城上下城区的警署接管下来，没有压力和竞争之后自然就不会像原来那么认真对待工作。也有人说，是因为激流城商人联盟没有给警署和卡尔森缴纳足够多的‘保护费’，所以这位以“公正”二字著称的警长才会对城外那些遭到劫掠的商队不闻不问。”

“我想知道你的看法。”蒙赛尔淡淡道。

“如果不是布莱索兄弟点明出来，我可能也会像其他佣兵那样觉得这只是卡尔森和警署在任务优先级上有一些次序安排问题，或者是因为某些私事。但是，当我们把时间跨度和影响面考虑进来后，这些看似有道理的说法其实都不能成立。”

“激流城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明争暗斗，但是在一件事情面前，其他所有的勾心斗角都要让路，那就是新城主继位。”

“老城主理查·纳瓦尔一共有三个儿子，刚好他这三个儿子都有不少拥趸和竞争新城主的资本。”

“大少爷西克尔·纳瓦尔，激流城佣兵公会会长，实力深厚的源血战士，深受激流城佣兵们的爱戴，也是在他的一力促成下，卡尔森成功坐上激流城总探长的位子。”

“二少爷拜兹·纳瓦尔，激流城纳瓦尔商会会长，激流城商人联盟的名誉盟主。谁要是想在激流城这座富庶而欣欣向荣的独立城邦做点大生意，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三少爷洛斯玛·纳瓦尔，激流城魔法学院院长，天赋异禀的魔法师，两年前实力突破到大魔法师层次，放眼整个科瓦斯大陆也算得上是极为年轻的大魔法师。据说炼金术士公会的会长多宾斯基也是他的心腹之一。”

“看来你很了解嘛，那这三位少爷里面你最中意谁？”蒙赛尔笑着问道。

“老爸！”爱丝特故作生气的用长靴后跟轻轻踢了踢蒙赛尔的战甲，“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开这种玩笑。”

蒙赛尔一边咳嗽一边爽朗地笑着，他取出一张纸条递给爱丝特，“你自己看吧。”

爱丝特接过蒙赛尔手中的纸条，很快她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奇怪起来。

“什么鬼东西，婚宴请帖？还是我和他的婚宴？”

“是啊，我也很奇怪，你什么时候和激流城的洛斯玛少爷订婚了？”蒙赛尔笑道。

爱丝特本就在气头上，听到蒙赛尔的调侃后她一下怒火中烧，“白痴”她恨恨地骂了一声，然后一记重拳砸在蒙赛尔的肩膀上，蒙赛尔顺势往下一个陡降，反而让身处高空的爱丝特吓了一跳。

“这个洛斯玛·纳瓦尔，的确有些鬼才。”蒙赛尔缓缓道。

“最烦这种油腔滑调的贵族少爷了。”爱丝特恨声道。

“你继续分析吧，激流城的政治格局和那群三眼狮鹫兽又有什么关系？”

爱丝特很快把心情整理好，她正色道：

“明面上，总探长卡尔森是大少爷西克尔的人，但是在处理三眼狮鹫兽的事情上，卡尔森的做法十分反常，并不符合他雷厉风行的作风。这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们看得出来，那么西克尔当然也看得出来。”

“每个月卡尔森都会带警探出城围猎三眼狮鹫兽，但这个几个月下来，收效甚微，大少爷西克尔的声望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受损，二少爷拜兹在商人联盟里也挂不住面子。”

“所以你觉得卡尔森实际上是洛斯玛的人？”蒙赛尔问道。爱丝特沉吟了一下，她没有很快给出答案。

“我觉得，是，但不完全是。或者说，我认为总探长卡尔森是这三位新城主候选人间一个很关键的博弈点，如果只看卡尔森和以他为核心的激流城警署，在这个没有军队建制的自由城邦里，这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警员和探长就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武装力量，他们并不逊色于魔法学院或者散漫的佣兵公会。”

蒙赛尔欣慰地笑了，尽管他的女儿爱丝特看不见他隐藏在金属面具下的笑容，但从蒙赛尔微微颔首的动作中，爱丝特明白她的回答肯定没有蒙赛尔失望。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蒙赛尔会突然来到伊芙琳·凯普莱特的宅邸。”蒙赛尔突然开口道，“但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作为胜负手的卡尔森·贝奇很有可能要发生大转变。”

在爱丝特的望远镜视野里，总探长卡尔森带着他的两名得力助手打开了伊芙琳别墅的大门，他们很快就消失在门后。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已经很接近那个真相了。”

“有关三眼狮鹫兽？”

“是的。如果你也想知道的话，等卡尔森走后，我们再去伊芙琳女士的别墅里转转。”

“好吧，希望我能从伊芙琳女士的宠物朋友们那里套出点有用的信息。”

爱丝特轻轻拍了下蒙赛尔的肩膀，他们降落到一座瞭望塔的塔顶，静静等候夜幕降临。

八

审讯室里，奄奄一息的齐格罗瑟目光涣散，手脚冰凉。自从他的行踪暴露后，几个阴魂不散的佣兵在这十多天里对他展开了穷追不舍的追捕。他们走遍下城区的大街小巷，走遍下水道里的每一个角落，把每一个齐格罗瑟可能藏身的地方都搜得干干净净。在这样严密的追踪下，齐格罗瑟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他不停进行掩人耳目的移动，在每一个餐馆和旅店都不会停留超过十分钟，必要时他还不得不跟乞丐和老鼠抢夺食物。

绝望的逃亡在齐格罗瑟遇到总探长卡尔森和他的护卫后结束。围猎三眼狮鹫兽群的任务失败后，齐格罗瑟对激流城警署的所有警探都不再信任，除了卡尔森。这名从平民中崛起的年轻探长总是给他周围的人一种值得信赖和托付的感觉。卡尔森让他的手下将处于精神崩溃边缘的齐格罗瑟带回警署秘密监牢4号房，他将亲自审讯这个与那群三眼狮鹫兽“亲密接触”过的佣兵。对齐格罗瑟而言，落入卡尔森总探长的手中意味着事情还有转机，一旦进入警署监狱，那他大概率不会被那些追杀他的神秘佣兵杀死。

空荡荡的审讯室里，只剩下丰盛的饭菜和齐格罗瑟孑然一人。书记员和卡尔森探长刚走不久，齐格罗瑟毫不怀疑他所提供的那些情报能够刺激总探长的神经，一想到这里，齐格罗瑟那张丑脸便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虽然现在齐格罗瑟衣衫褴褛，落魄潦倒，但他毕竟还没有死。肉汤的香气让他胃口大开，入味且鲜爽嫩滑的面条让他的身体感受到久违的温暖。虽然他自己没有能力去完成他的计划，但是他已经将他这段时间的全部调查探访成果交给了深得激流城公民信任的总探长卡尔森，只要卡尔森像传闻中那么正直善良，甚至都不需要做到那种程度，只要卡尔森是一个对工作上心负责的警探，那么齐格罗瑟透露给他的事情他都不可能不管。

肚子填充进食物之后，齐格罗瑟的思维渐渐活跃起来，一些回忆里的细节被他想起，其中最先出现的便是伊芙琳·凯普莱特小姐那张秀美柔和的小脸。半喜半悲的表情浮现在齐格罗瑟的脸上，他回忆里的伊芙琳有多么美好，如今的伊芙琳便有多么丑陋——齐格罗瑟实在不敢去细想那群被人们称为三眼狮鹫兽的畜生玩意儿到底对他心爱的人儿做了什么荒唐的举动，高高挺起显出青筋的大肚子，长满驳杂羽毛的怪异翅膀，竖在眉心的第三只狮鹫眼睛，退化成鸟兽爪子的大腿……种种匪夷所思的畸变布满了伊芙琳·凯普莱特的身躯。虽然齐格罗瑟极其不愿意，但是除了“鸟人”二字，他也实在想不到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伊芙琳现在的样子。

伊芙琳，一个生物意义上的鸟人，而且还不是画师绘画中躯干协调、线条柔美、颜色恰当的那种，反而是躯干扭曲、线条僵硬、颜色污浊的那种。齐格罗瑟丰富的想象力让他在回忆围猎三眼狮鹫兽群的场景时痛苦不堪，如果可以，齐格罗瑟希望永远不要见到这个样子的伊芙琳，可是过去无法更改。成功从三眼狮鹫兽的魔爪下逃出后，回到激流城的齐格罗瑟立刻开始调查近一年来与伊芙琳和凯普莱特家族有过接触的人士。

在众多名字中，他很快就锁定了一个名叫“利珀特·洛里”的激流城魔法学院奥术师。这名伊芙琳·凯普莱特小姐的狂热追求者像苍蝇一样时时刻刻飞舞在伊芙琳身边，对于一名身份尊贵实力强大的奥术师来说，这是不常见的。身为具备高阶初级超凡力量的源血战士齐格罗瑟当然知道奥术师的惊人战斗力和稀有程度，像利珀特这样的魔法师有可能缺少炼金材料，有可能缺少法术实验思路，但他一定不缺少权势、金钱、名望和年轻美丽的肉体，无论这些肉体是男是女。

第二个令齐格罗瑟感到奇怪的地方是，贵族小姐伊芙琳·凯普莱特似乎对这名并不算年老也远远算不上丑陋的奥术师没有什么兴趣，虽然利珀特经常找各种理由给伊芙琳送去礼物，但它们大多都被伊芙琳退回，比如香水、丝袜、珠宝首饰和名贵炼金材料等。就算凯普莱特家族贵为激流城四大家族之一，如果族里的年轻女人能和一位奥术师强强联合，那对整个家族而言也有非常大的帮助。哪怕四大家族还是原来那四大家族，但凯普莱特家族的排序很有可能在迎来一名奥术师后更进一步。

仔细检查完所有被退回的礼品清单后，齐格罗瑟发现有一件神秘的货物没有被退回。它在礼品清单上的名字、品类和描述都被人厚厚的涂黑，而其他单子上并没有这样类似的情况。结合那张单据上的日期，齐格罗瑟可以肯定，这个礼品有问题。

循着这个线索，齐格罗瑟虽然没有查明那个神秘礼品是什么，但他却意外的发现了奥术师利珀特的问题。这个激流城魔法学院的资深教授有些时候会在夜里和其他几个鬼鬼祟祟的魔法师悄悄溜出城外，第二天他们不会返回激流城，而在第三天夜里他们又悄悄返回魔法学院。

每当这样的情况发生时，激流城一定会传出城外商队遭到三眼狮鹫兽群袭击的新闻。齐格罗瑟察觉到其中的猫腻，于是在又一次捕捉到利珀特和那些法师们的踪迹后，齐格罗瑟暗中跟了出去。

伪装成商队的马车出城门后一路向北，在七拐八绕之后进入到一个僻静而人烟稀少的村庄。披着斗篷的魔法师和源血战士从马车里下来，他们在夜色中继续向山林深处进发。在黯淡月光的照耀下，齐格罗瑟远远地见到了那群给他带来噩梦和心理阴影的三眼狮鹫兽，以及鸟人伊芙琳·凯普莱特。以利珀特为首的斗篷人停步在兽群面前，他们将几个箱子交给伊芙琳，随后利珀特开始跟挺着大肚子的伊芙琳开始交谈。

斗篷人和其他三眼狮鹫兽警惕的守护在利珀特、狮鹫兽王和伊芙琳的周围，一开始他们在小声交谈，后来逐渐变成大声的争吵。躲在密林里的齐格罗瑟并没能听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匆忙的谈话在男人的牢骚声和女人的哭泣声结束。

第二天傍晚，齐格罗瑟如愿以偿的找到了三眼狮鹫兽袭击商队的真相——利珀特手下的心灵法师在一条通往激流城的商路上制造了一场大型幻象法术，它成功影响了商路上大部分商人和旁观者的认知，斗篷人趁机鱼贯而出，他们效仿那些真正的三眼狮鹫兽将随队护卫杀害，把车队上的货物掳走，连作案痕迹都跟三眼狮鹫兽留下的真迹相仿。

就这样，一场完美的商队劫案在奥术师利珀特的导演下完成了。躲藏在极远处的齐格罗瑟把这一切都铭记在心里，他不知道利珀特到底对伊芙琳做了什么，也不知道斗篷人伪装成三眼狮鹫兽作案是为了什么。但他能够肯定，伊芙琳的剧变肯定和利珀特脱不了干系，这位凯普莱特的贵族小姐并不像她的长辈们说的那样回乡下养病去了，她已经被利珀特毒害！

从悲愤的情绪中走出来时，“三眼狮鹫兽群”的劫掠已经结束了。姗姗来迟的警员将案发现场圈出来，几个热心的商人将他们“眼见为实”的东西仔细地描述给认真做记录的警员。斗篷人早已不见踪影，但齐格罗瑟断定他们必然已经回到了那个偏僻无名的小村子。

重返激流城后，齐格罗瑟并没有着急赶回他自己的住处。既然奥术师利珀特和他的那些手下现在不在激流城里，那他完全可以趁虚而入去利珀特的房间里看看有没有惊喜。齐格罗瑟被自己这个灵光乍现的天才想法所折服，他像个神经病一样拍手叫绝，然后火急火燎地前往利珀特·洛里在魔法学院里的住所。

位于上城区的魔法学院并没有像齐格罗瑟想象中那样严加戒备，他轻而易举地突破了松懈的哨卡，来到首席教授利珀特的豪宅前。这位有着丰富斥候经历的佣兵轻松绕过利珀特事先设置好的魔法迷锁，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利珀特的书房，但在拉开一个抽屉时，齐格罗瑟功亏一篑。

急促尖锐的警报声毫无征兆的响起，整个魔法学院的护卫们都飞速向奥术师利珀特的宅邸赶来。齐格罗瑟只好退出房间，逃跑开始了，几个同样优秀的斥候开始像牛皮糖一样粘住他的影子，他们从上城区追到下城区，这样的追逐一直持续到齐格罗瑟在一个合适的场合找到卡尔森本人。

饱餐一顿后，狱警将齐格罗瑟面前的餐盘端走。恢复了些许体力的齐格罗瑟回想起他这十多天堪称疯狂的逃窜，他在此之前都不知道他自己居然有如此惊人的毅力和耐力。饱腹感带来的睡意很快就让他进入梦境，在梦中，他与那个记忆中他心爱的伊芙琳·凯普莱特小姐在众人祝福里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他们组建起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和伊芙琳那些可爱的宠物在一起玩闹……

站在门外的总探长卡尔森看了眼永远不会醒来的齐格罗瑟，他让狱警把这具新鲜的尸体拖出审讯室后找个地方火化处理掉，这个擅自窥探了洛斯玛和利珀特秘密的人显然不能留在卡尔森的手里。

看着齐格罗瑟签上名字的口供记录，卡尔森沉重地叹了口气。

当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的时候，他只想确定他自己是否还走在那条他自认为正确的道路上。

九

“他们非死不可么？”

“是的。”蒙赛尔一边说着，一边将他手中的动力剑激活，极具破坏力的分解力场包裹住剑刃，“他们不该吃掉那条离群幼龙，龙族的怒火，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可是只有那样才能救我们的孩子！”伊芙琳绝望地嚎叫道。

蒙赛尔和爱丝特都看向这个似人非人的孕妇，她身旁的狮鹫兽王同样发出悲愤尖锐的嘶吼声。爱丝特轻轻叹了口气，听伊芙琳讲完她的悲惨遭遇后，爱丝特对这个可怜的女人有一些复杂的情感，她还做不到蒙赛尔那样决绝果断。

“那样救不了你的孩子，利珀特告诉你们的，不过是一个谎言。”蒙赛尔淡淡道。

“那要怎么样才能救？”

伊芙琳的问题让蒙赛尔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他能够理解这个母亲急于找到解决办法的心情，但这不会改变蒙赛尔与龙王威尔克姆的决定。

“伊芙琳女士，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问题都能被解决的。那些追求永生的强大法师最终堕落为巫妖，那些追求美丽和放纵的男女最终变异成魅魔。有些东西没有办法强求，比如人类没有办法彻底转化成魔兽，比如人类和魔兽的结合不会有结果。”

“谎言！”伊芙琳的怒喝打断了蒙赛尔的话语，“我明明怀上了罗森代尔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结果？”

爱丝特瞥了眼那只被伊芙琳称为罗森代尔的三眼狮鹫兽王，这只骄傲的三眼狮鹫满眼怜爱地看着它的爱人伊芙琳·凯普莱特，其他三眼狮鹫在天空中盘旋，它们在为它们的王和王后警戒巡逻。

听完伊芙琳的激动言语，蒙赛尔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已经老了，蒙赛尔自己常常这样想。如果他还是个年轻小伙子，他也许愿意耐心仔细的为伊芙琳女士讲解一番为什么人类与魔兽或者兽人无法诞下后代，他也许愿意把这对情侣的悲惨遭遇转述给老龙威尔克姆，并请求巨龙们放过这对可怜人。

但蒙赛尔已经老了，他已经明白很多努力是无用功，很多错误在一开始就埋好伏笔。对于绝大多数人，他已经失去了解释、安慰和教导的耐心。“劝说别人相信自己的观点是一件最浪费时间的事情。”这句他的挚友西蒙斯说出的至理名言常常回响在蒙赛尔的脑中，他可以对西蒙斯和卡洛琳耐心，他可以对爱丝特耐心，但是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蒙赛尔已经将他们归类为“别人”。对于别人，蒙赛尔是比较讲究效率的。

“等一下，爸爸。他们还没说洛斯玛和利珀特的最终目标。”

蒙赛尔停下从他战术背包里拔剑的动作，伊芙琳恐惧地看着联邦牛仔那朴实无华的金属长剑，她颤抖着说道：

“我可以把我所有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们，包括罗森代尔的万兽石板残片，还有我捡到的通天塔方尖碑，只要你们能放过我那尚未出生的孩子。”

蒙赛尔又叹了口气，爱丝特从她父亲的脸上看到一丝烦躁和疲倦。她很清楚，现在并不是讲条件的时候，可是她感觉伊芙琳女士好像并不明白她和三眼狮鹫兽群的处境。

不过这次蒙赛尔反而将他的动力剑完全放回战术背包，他轻轻拍了拍爱丝特的肩膀，“你来决定吧，这个和你一样擅长跟兽类交流的女士看来不太擅长跟我交流。它们是必死的，只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而已，这件事没什么条件可讲。”

爱丝特点点头，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已经将越来越多事情的选择权交给她。爱丝特走到已经没法站立起来的伊芙琳身边，开始用三眼狮鹫兽的语言跟她交流。

“伊芙琳姐姐，不是我和爸爸不想放过你们。但这是来自龙族的委托，就算爸爸他不动手，知道真相的其他巨龙肯定也会找上你们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跟巨龙和解？”罗森代尔问道。

“如果你们没有吃那条幼龙，还有一些斡旋的余地。可是按你们自己说的，你们已经把幼龙吃了，这种亵渎龙族尸体的行为，在巨龙眼里是不可原谅的。”

听到爱丝特的话语，伊芙琳哀叹了一声。其实在一开始利珀特也没让它们直接把幼龙吃掉，甚至利珀特也对它们三番五次强调，龙肉可以吃，但是幼龙尸骨必须好好保存。可是这番话让自作聪明的罗森代尔和伊芙琳误以为龙族尸骨才是巨龙最精华最富含营养的部分，所以救子心切的它们决定偷偷将龙骨也熬进肉汤里。

“姐姐，罗森代尔，想想有没有什么其他想做的事情吧。爸爸他对你们其实也谈不上什么仇恨或者偏见，他只是为了完成委托才会对你们动手。只要是我和爸爸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我们都尽量帮你们办。”

爱丝特不断劝慰陷入绝境的伊芙琳和罗森代尔，这对人与魔兽的夫妇在可以自由跟各种兽类交流的爱丝特看来其实并不算多么另类或者罪大恶极。虽然她自己也有喜欢的猫狗鸟鱼或者具备超凡能力的魔兽，但是她确实还没有像伊芙琳这样和她的宠物魔兽发展出爱情和亲情这类人和人之间的情感。

对于伊芙琳和罗森代尔，爱丝特是充满同情的。伊芙琳的罕见天赋让她能够和各种各样的动物进行充分的沟通交流，这本来是一件非常幸运非常美妙的事情，只不过在利珀特别有用心的将三眼狮鹫兽群当作宠物送到她的府邸后，一切都变得诡谲起来。无论是那些把人类转化为魔兽的实验，还是伊芙琳醉酒后与狮鹫兽王罗森代尔发生的媾和，爱丝特总觉得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利珀特肯定在暗中操纵着什么。

“爱丝特小姐，你和你的父亲难道对万兽石板和通天塔方尖碑不感兴趣么？万兽山脉的大酋长正是为了这块万兽石板才不断派兵追杀罗森代尔。奥术师利珀特估计也是为了我手里的通天塔方尖碑才不断送礼讨好我。你们难道就一点不好奇？”

爱丝特莞尔一笑，她看了看远处背对着他们的蒙赛尔，对伊芙琳说道：

“爸爸他可能没什么兴趣吧，主要姐姐你完全可以换个更有吸引力的说法啊。比如说这个通天塔石碑很可能像我这种能听懂兽类语言的人有巨大好处，那万兽石板和联邦里的一些历史或者文化有关系，诸如此类的。只有这样爸爸他才会觉得你们手里的东西很有价值。”

听到爱丝特举出的例子，罗森代尔和伊芙琳罕见地笑了一下，如果它们有一个女儿，肯定也会像蒙赛尔这样关心爱丝特，甚至程度还会增加一些。

“其实，我和伊芙琳都不是特别清楚这两样东西的作用。万兽石板残片对我而言其实没啥用，并没有让我的战斗力增强，也没有让我发现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

“是的，那个让利珀特非常想得到通天塔石碑一开始只是凯普莱特家族墓园里的一块不起眼石碑，后来我发现上面刻的文字跟现在的帝国通用语并不一样才把它偷偷搬回家研究起来，实际上也没研究出什么结果，也不知道那个奥术师从哪儿打听到这个石碑的消息。”

罗森代尔和伊芙琳的陈述反而让爱丝特十分意外，虽然她自己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万兽石板有什么功效，但是通天塔石碑她听蒙赛尔说起过，联邦里的主流意见是，通天塔石碑跟科瓦斯大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贤者们有很大的关系，似乎是和某种已经失传的语言有关。

“伊芙琳姐姐，无论你们有没有那些东西，爸爸他都……”

伊芙琳挥手示意爱丝特不用再说了，她用人类通用语向蒙赛尔喊道：

“联邦牛仔！”

蒙赛尔一个喷气加速来到罗森代尔夫妇的面前，爱丝特站到他的身后，紧张地等待着。

“这样吧，明天晚上八点，激流城北门外的商道，我和罗森代尔还有它的兄弟们将会袭击一支商队。”

明天！一个充满美好和期许的词汇，对罗森代尔和伊芙琳而言，只不过是延期的死亡。

“原来你们今天还不想死。”蒙赛尔冷笑道。

看着面无表情的狮鹫兽王和孕妇伊芙琳，蒙赛尔把爱丝特拉到一旁悄悄说道：

“明天下午有支负责运送激流城城主大少爷西克尔·纳瓦尔货物的商队将从北门进城，三眼狮鹫兽群的目标应该就是他们。”

“我知道，洛斯玛和利珀特一直在胁迫三眼狮鹫兽帮他们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是个政治事件。”

“这么说，你现在有立场了？”

“我没有立场，老爸。只不过是让欠债的人还钱，仅此而已。”

蒙赛尔揉了揉爱丝特的脑袋，回过身来对伊芙琳说：

“爱丝特说她同意你们的提议，我们明天再来取你们的性命。”

说罢，爱丝特驾轻就熟地坐到蒙赛尔的肩上，她用狮鹫语跟罗森代尔夫妇告别。在战甲内置引擎的加速下，蒙赛尔和爱丝特以极快的速度升至高空，星光闪烁间，他们悄然无声地消失在黑夜里。

十

卡尔森的武器很特别，源血战士中，用剑者最多，其次是刀，再其次是斧或锤，而卡尔森的武器是一柄钩，一柄铁钩。

钩是一种残酷的武器。它勾住手，手会离开腕；勾住脚，脚会离开腿；勾住一个人的头颅，那么他会离开这个世界。

正因如此，用钩的人很少。它太决绝，太果断，太不留余地。世界上的很多人、很多事都喜欢拉扯，情趣和韵味，利润和权力都是拉扯出来的。

可是钩不能拉扯，钩的拉扯，往往意味着离别。

所以用钩的人，多是大奸大恶之徒，他们在大是大非面前，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卡尔森也用钩，而且是一位用钩的高手。但他不是大奸大恶，反而是激流城的大善人，大好人。

这柄“离别钩”是布莱索兄弟的成名杰作，它现在正安静躺在总探长卡尔森的情人柏妮丝的怀里。柏妮丝的小手轻柔地抚摸着这柄黝黑的铁钩，在她的怀里，饮血无数的离别钩竟也显得温柔动人起来。

“我都没找到它的开关在哪儿。”柏妮丝笑着将离别钩递给卡尔森，这个看上去十分沉重的黑铁弯钩其实很轻巧。

“这方面你还是少懂一点比较好，武器都太危险了，美丽的女士不应该碰这些。”

柏妮丝轻哼了一声，虽然她早就习惯了卡尔森的调笑，但是这种说教气很重的话语总会让她觉得不爽。

“今天晚上你还要出去么？”柏妮丝问道。

看着躺在床上全身赤裸的性感尤物，卡尔森面不改色的把离别钩装备在他的左手。铁钩安装好后，他走到床边轻轻把柏妮丝打横抱在怀里。

“有点事，去去就回。”卡尔森柔声道。

柏妮丝不开心地“嗯”了一声，“什么事情这么紧急，这点儿功夫都抽不出来？”她幽怨地看向面带微笑的卡尔森。

“警署里的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在柏妮丝的手指调动下，卡尔森感到血液飞快地从大脑流向他的下半身，一股无名邪火“嗖”的一下被怀中的美人点燃，她的娇躯紧紧贴住卡尔森的身体，一层薄薄的警服完全无法抵御柏妮丝的挑逗。

“别闹，一会儿回来陪你，保证把你这只小馋猫喂得饱饱的。”

卡尔森奋力让血液回流进他的大脑，理智将身体里的欲火扑灭。柏妮丝柔韧绵软的诱人躯体在听到卡尔森的话语后僵硬了一下，房间里原本炽热的温度和暧昧气氛荡然无存，她失望地看向坚决的卡尔森，兴味索然地缩回那张大床，用薄被把她发冷的身子紧紧裹住。

“你去吧。”她背对着卡尔森说道。

卡尔森轻轻叹了口气，他当然不是不想陪伴柏妮丝，也不是对柏妮丝的妖艳肉体丧失了兴趣，只是因为今天晚上将要发生的事情太过重要，他才不得不扫柏妮丝的兴。

“走了，宝贝，等我回来。”卡尔森轻吻了一下柏妮丝的头发，低声说道。

“知道了。”柏妮丝用闷闷不乐的声音回答道。

收到回复，卡尔森立刻穿上他的警探大衣走出房间。天已经黑了，卡尔森乘坐的总探长专用灯火通明的上城区急速穿行，其他所有马车都在给他让路。

“现在北门那边是什么情况？”卡尔森向他的属下问道。

“蓝色鸢尾花商队刚刚渡过沉金河，估计还有四十分钟会赶到激流城北门。”

“坏了。”卡尔森暗叹一声，蓝色鸢尾花商队的行进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看来洛斯玛·纳瓦尔的计谋成功，最近几天激流城里风声四起，有人说城主的大少爷和二少爷在永利赌场里打了起来，有人说大少爷和三少爷在酒馆里玩无限制格斗……总之，这些不着边际的新闻让整个舆论氛围一下升温，上城区的每个人都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会确定新城主是谁。

来自四大家族之一萨弗里奇家族的柏妮丝·萨弗里奇当然也知道局势的紧张和卡尔森及其所代表的警署一定是那几位候选人关注的重点，所以柏妮丝才想利用自己把卡尔森给牢牢锁在房间里，让他这段时间不要去参与老城主儿子们之间的争斗，可是她没能成功。

在卡尔森看来，这些舆论肯定也影响到了远在城外的蓝色鸢尾花商队，他们的行进速度一天比一天快，原定于周六晚上抵达激流城的商队在周五晚上提前赶到。而这支蓝色鸢尾花商队恰恰又是城主的大少爷西克尔·纳瓦尔专门要求卡尔森重点关照的一支商队，西克尔亲口告诉卡尔森里面运送着一件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货物，甚至会对新城主的人选产生非常关键的作用。

这种情报当然被卡尔森汇报给了三少爷洛斯玛，那时卡尔森的心里还是更偏向于洛斯玛去当这个新城主。但是这几天的暗中调查和分析让卡尔森的内心动摇了，他手下那些精明强干的年轻警员们很快就将伊芙琳·凯普莱特失踪事件的来龙去脉查的一清二楚，利珀特的卑劣行径以及洛斯玛对三眼狮鹫兽群的威逼利诱也在他们的调查下逐一浮出水面。当审阅完属下整理好的厚厚一卷专案材料后，原本稍稍偏向于洛斯玛·纳瓦尔的卡尔森十分怀疑这个天赋异禀又心机深沉的三少爷是否适合成为激流城的新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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