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于这个费脑筋的问题，另一个问题则显得简单轻松许多——利珀特这样的奥术师是卡尔森必须得而诛之的，哪怕是他是洛斯玛的心腹，哪怕他现在是身份尊贵力量强大的奥术师，哪怕卡尔森的超凡力量位阶还比他低一层。

上下城区警署里的大半警力都被卡尔森抽调到激流城北门外，根据城门岗哨发来的异常报告，卡尔森可以确定老城主的三位少爷也已经将他们的“私兵”全都调到了这里。

夜色掩盖下，每一个丛林、每一个土丘背后都有可能藏着一支属于某个派系的战斗小队，总探长卡尔森的马车终于驶出北门。整条商路上都有激流城的警察巡逻，数十名骑警先去寻找那支名叫蓝色鸢尾花的商队，而其他没有巡逻任务的警察则回到北门门口等候总探长卡尔森的最新指示。

很快，大少爷西克尔和二少爷拜兹也风风火火地来到激流城北门，看到他们从同一辆马车里下来时卡尔森能够确定，纳瓦尔家族的大哥和二哥已经联手，而且极大概率是拜兹·纳瓦尔退出了新城主的竞选。西克尔快步走到卡尔森的面前与他握手，西克尔气喘吁吁地说道：

“看你在这儿，我就放心多了。”

“哪里哪里，大少爷，我们激流城的商路一直都是很安全的，这个您不用太过担心。”

“是吗？”拜兹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挤眉弄眼地说道：“我只希望今天那群烦人的大鸟不要莫名其妙地出现。”

西克尔拍了拍拜兹的肩膀，他微笑道：“老二啊，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就算那些狮鹫今天出现了，有总探长卡尔森在这里坐镇，定叫它们有来无回。”说着西克尔和拜兹都看了看面色平静的卡尔森，这位年少成名的总探长挥了挥他左手装备好的黝黑铁钩，回给西克尔和拜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远处的商路，骑警们已经找到了那支总探长卡尔森点名重点关照的蓝色鸢尾花商队，几根明亮的火把在一团漆黑中异常显眼。骑在马上的卡尔森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一团逐渐变大的光点，他知道洛斯玛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所以那些三眼狮鹫兽必然会出现，而魔法学院的法师和洛斯玛招募来的佣兵们也必然会和西克尔、拜兹的人马以及激流城的警察发生一场恶战。

“来了！”

跟随西克尔·纳瓦尔一起来到北门的斥候佣兵突然大叫一声，虽然卡尔森尚未在暗淡的天空中发现三眼狮鹫兽巨大的阴影，但是空间中剧烈的元素波动和远方越发浓厚的杀气与魔法气息已经足够说明战斗开始了。

卡尔森策马向前，其他探长也率领他们的警员跟上总探长卡尔森的步伐，接近两百名骑警向在接到命令后向一望无际的黑夜发起冲锋。西克尔和拜兹望着远去的卡尔森和警察，两人忽然相视一笑，仿佛某种恶作剧得逞了一样。

“大哥，他们这架势，我很怕老三被他们误伤到啊，这样父亲会怪我们的。”拜兹幸灾乐祸道。

“应该不会，毕竟卡尔森在那边呢。真想伤到老三，没那么容易。”

西克尔放下望远镜，顺手将它递给拜兹。

“这一战过后，警署肯定会有警察缺口，你安排的那几个人，我都会让他们先混进上下城区的警署。”

“大哥高见。他们这打得很热闹啊，有三眼狮鹫兽，有源血战士，有心灵法师和元素法师，有我们的激流城警探，咦，还有从万兽山脉来的魔兽。”

“估计是那群从万兽山脉逃出来的三眼狮鹫兽手里偷偷带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出来吧，让大酋长布拉德特对它们下了追杀令。”西克尔皱眉道。

“有意思，有意思。”拜兹放下望远镜，讲究的将远视炼金符文关闭。

“其实，我反而有些希望卡尔森多帮帮洛斯玛，最好让洛斯玛成功截获蓝色鸢尾花商队运送的东西。”

“大哥，那样太冒险了吧。”

西克尔轻笑了一声，“商队马车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大烟花。”西克尔在心里暗自呼喊着，不过拜兹肯定没法听见这道心声。

“反正我们是最后的赢家。”

西克尔将他的左手搭在拜兹肥大的肩膀上，胸有成竹地说出断言。

十一

利珀特握住魔杖中间的位置，他的左手高高举起，右手呈拉弓引弦状，湛蓝色的奥术光辉从利珀特的身体里扩散，它以魔杖为基础很快形成一张巨大的魔法长弓，而与之相称的凝聚着奥术师巨大魔法能量的蓝晶箭矢也搭在弓弦上。

黑暗夜空中，三眼狮鹫兽王罗森代尔发出恐惧的哀嚎，尽管它的第三只眼能够揭示目标单位的下一步行动或者防御薄弱之处，但是奥术师利珀特的裂星魔矢法术已经完成蓄力，被魔法锁定后的罗森代尔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辗转腾挪。

手指松开后，魔能弓弦剧烈震动所发出的蜂鸣声甚至将利珀特身边陷入苦战的战士和其他狮鹫兽震倒在地。散发着璀璨光辉的蓝色魔法箭倏忽间洞穿狮鹫兽王罗森代尔的庞大身躯，魔箭在对它造成致命伤害的同时将罗森代尔周围空间中的风元素巧妙地排挤开，失去浮力的狮鹫如陨石般直勾勾地砸向大地。

士气大涨的佣兵和激流城警察很快就逐一击破剩下的狮鹫兽，遍地血泊和伤痕累累的战士让利珀特眉毛紧皱——这样的伤亡是他无法接受的，洛斯玛和怀斯纳调给他的源血战士有足足110人，现在他们还剩下30人不到。尽管在利珀特的指挥下，西克尔·纳瓦尔和拜兹·纳瓦尔的人手也被他和他手下的法师与佣兵屠杀殆尽，但是他们还没见到蓝色鸢尾花商队的马车，更谈不上截获马车里的重要货物。

“卡尔森，你搞什么鬼。”利珀特对被警探们簇拥着的总探长喊道。

“奥术师，感谢你对激流城治安做出的卓越贡献，那只三眼狮鹫兽王是你击杀的，到时候我会亲自到城主面前为你邀功。”卡尔森不咸不淡地回应道。

看着眼前神情紧张面带敌意的激流城警察们，利珀特一时间有些恍惚。按照三少爷洛斯玛·纳瓦尔给他的指示，他已经成功将蓝色鸢尾花商队拦截在激流城北门外，同时也歼灭了为祸一方的狮鹫兽群以及西克尔、拜兹增援过来的部队。在洛斯玛的计划里，他现在应该在跟总探长卡尔森汇合，并且将蓝色鸢尾花商队接管。可是总探长卡尔森和他的那些弟兄们好像并没有把商队移交给利珀特的打算。

“洛斯玛少爷让我把货物带回去，这你是知道的吧。”利珀特镇定下来，平静地看向卡尔森说道。

卡尔森露出一个否定的微笑，他摇了摇头。看着他的无赖姿态，利珀特忽然也笑了。

“你可真是条养不熟的狗啊，卡尔森，你们这些下城区长大的人似乎都这样。”利珀特咬牙道。

卡尔森耸耸肩，他跟身边的警员和探长们相视一笑，似乎承认了利珀特的说法，又似乎没有承认。

“首先，洛斯玛少爷要的蓝色鸢尾花商队的货物，而不是要你把货物带回去。”卡尔森朗声道。

“其次，就算他要，也得拿东西来跟我换，跟我交换。”

利珀特听到总探长卡尔森的话语怒极反笑，他指着马背上的少年，笑得捶胸顿足，前仰后合。

“你甚至都不敢当着洛斯玛少爷和城主大人的面说这些话，孩子。洛斯玛少爷需要用什么东西跟你交换呢？你的地位、财富、权力和名望以及那些光明的前途都是洛斯玛少爷给你的，甚至连你这条狗命，也是洛斯玛少爷给你的，他需要跟你进行交换？”

说笑着，利珀特咳嗽了一声，他把头一歪啐了口痰，悠然补充道：

“洛斯玛少爷不需要跟你这种来自下城区的贱民交换什么。”

“他要，你就给，你也只能给，懂吗？”

“因为你本来什么都不拥有。”

利珀特用歹毒阴沉的目光盯住年轻的总探长，这三句话把卡尔森激怒了，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身下的黑马也感受到他越发使劲的大腿而躁动起来。卡尔森身后不远处就是已经完全停下的蓝色鸢尾花商队，商人们都四散而逃，只有激流城的警察还守在那里。

“别浪费时间了，年轻的总探长。洛斯玛少爷着急要见到这批货物，你的小心肝柏妮丝还在床上等着你，我们有必要这么僵持下去么？”利珀特邪恶地微笑道。

“你敢用柏妮丝威胁我？”卡尔森冷冷地盯着利珀特，充满杀意的眼神让老奸巨猾的利珀特也没来由的抖了抖。

“我当然不敢了，尊贵的总探长大人，而且我人还在你面前，怎么威胁得到美丽善良的柏妮丝小姐呢？可是你也知道，洛斯玛少爷的手下又不止我一人，什么‘野鬼’怀斯纳啊，什么‘珠宝鼠’沃迪啊之类的。如果洛斯玛少爷迟迟没能见到他想要的货物，他的这些手下难免会对我们的大美人柏妮丝小姐搞点小动作……”

利珀特话音未落，卡尔森的铁钩便在转眼间出击，它将利珀特身旁一位戒备心不够强的源血战士钩穿，硕大的钩子击碎了符文工匠打造的上好盔甲。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这名惨死在卡尔森钩下的源血战士被连人带武器勾到卡尔森的面前，总探长像丢垃圾一样将倒霉的源血战士从弯钩尖取下再丢在地上。

“你疯了，卡尔森。我明白了，原来你已经背叛了对你有天大恩情的洛斯玛少爷，投向西克尔和拜兹的阵营。可悲的孩子，你这样背信弃义的人居然能坐上总探长的宝座，真是洛斯玛少爷看走眼了。”

“你很聒噪，老头。”卡尔森开口道。

“马车里的东西，我会亲自交给洛斯玛·纳瓦尔。”

“而你的项上人头，就是洛斯玛给我的交换物。”

话还没说完，一直隐藏在黑暗里的爱丝特看见了那个卡尔森事先跟她约定好的手势，在卡尔森和其他警察还没有动作的时候，她就先声夺人杀进奥术师利珀特一方的战阵中。漆黑的魅影让利珀特和训练有素的佣兵以及学院法师们迅速反应过来，“结阵！”利珀特亡羊补牢似的大喊道。

蒙赛尔将重伤濒死的三眼狮鹫兽王罗森代尔捆好，他悄无声息地穿梭在一片狼藉的战场，将狮鹫兽尸体和其他战利品一一收集起来。摸索尸体的间隙，他不大放心地看了一眼远处的爱丝特，这个刚刚拿到新版“深渊伤口”的好战女刺客迫不及待地想试试布莱索兄弟的手艺。

巨大的包裹将各种各样的零碎兜住，蒙赛尔提着它在夜空中安静飞过，他最终降落在孕妇伊芙琳的身边。这个走到穷途末路的可怜妇人央求蒙赛尔将袋子打开，奄奄一息的罗森代尔用力将它的头颅拱到袋口边上，刚好能让伊芙琳那如老妪般苍老的手掌能够抚摸到它。

“利珀特赖以成名的六阶魔法裂星魔矢贯穿了它的躯干，与地面的撞击让它的五脏六腑挤压破碎，这使它的伤势加剧……”

“我不是来听你给我作手术分析的，牛仔。”伊芙琳打断了蒙赛尔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

蒙赛尔满含歉意地冲伊芙琳笑了一下，他走到一个稍远的地方，将罗森代尔生命中最后的时间留给它的爱侣伊芙琳。

远方的夜色里，新的战斗发生在总探长卡尔森和奥术师利珀特之间。尽管人数悬殊巨大，但是来自魔法学院训练有素的法师们在面对比他们多好几倍的源血战士警察时没有丝毫慌乱。洛斯玛手下的佣兵很快组织起牢固的防御阵型，元素法术肆无忌惮地宣泄在激流城外的郊野大地上，一名方位尚未暴露的幻术师让本就缺少魔法助力的警察们更加手忙脚乱，三眼狮鹫兽的幻象让战士们以为那些尸体死而复生，而奥术师利珀特本人那些威力巨大的场地魔法把卡尔森一方本就较为低落的士气推向崩溃的边缘。

蒙赛尔反复考虑他用不用加入战场，虽然他的出现会直接让胜利的天平倒向总探长卡尔森和他的女儿爱丝特，但犹豫再三后蒙赛尔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爱丝特事先就跟蒙赛尔说过她想借这个机会考验考验她自己，那蒙赛尔就让她“浪”一次。

对于警察们而言，找到那个隐藏起来的心灵法师是扭转局势的第一步，心灵法师的法术和幻象对于蒙赛尔这种无魂者是没有作用的，但是对于灵魂能量充沛的魔法师和源血战士而言却是大麻烦。如果他们能够先铲除那个不停制造幻象惑乱警察心智的幻术师，那么利珀特的有利局面将变得摇摇欲坠。

有这样想法的当然不止蒙赛尔一人，在奥术飞弹和火焰轰炸中来回穿梭的爱丝特和卡尔森也持有相同的想法。虽然他们相识不久，那种浑然天成的战斗默契常常给他们的敌人一种他们是老搭档的感觉。这二人的移动是爱丝特在主导，她在用‘傲慢’龙威和龙语魔法潮汐之舞仔细搜寻心灵法师的踪迹，这名以高速移动的心灵法师小心地游走在爱丝特附近，他必须保持对警察们使用幻术，同时也保持他跟爱丝特和卡尔森的距离。

一根从背后穿心而过的钩索停止了他们三人的追逐，幻术师诧异地看着往不同方向移动的爱丝特和卡尔森，他们都没有和幻术师发生对视，行动的方向也迥异于幻术师真身所在的方向。可就在他以为自己暂时安全的瞬间，卡尔森左手的铁钩不动声色地射了出去。

爱丝特和卡尔森都停留在幻术师的尸体前，他们相视一笑，随后将目光放在蓄力已久的奥术师利珀特身上。

十二

激流城议事大厅里，老城主理查·纳瓦尔的三个儿子恭顺地站在他的身侧。阶下是四个已经被套上囚服和枷锁的罪犯，由于总探长卡尔森不在，城主亲卫队的队长顶替了他的位置站在这群即将被执行死刑的罪犯身旁。

“这四个人，都是魔法学院的法师，有元素魔法系的教授，有教导处的主任，有炼金术实验室的导师。”

“是的，父亲。”洛斯玛向前迈出一步，对理查·纳瓦尔低头说道。理查扬起眉毛看了一眼这个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曾经满是宠爱的目光已经被怒火填满。

“总探长卡尔森给我发来密信，说这四位你魔法学院里的‘大人物’和‘黄昏之龙’的人有勾结。”

洛斯玛匪夷所思地快速看了他的父亲和那四位被虐待得面目全非的四位魔法师一眼，他在脑海中搜索着“黄昏之龙”这个名字，最终只找到一点模棱两可的资讯——“黄昏之龙”是一群贤者创建的组织，它们隐秘的活动在科瓦斯大陆上已有好几个千年，在这个组织里，帝国人、信徒、恶魔、死灵法师、魔兽以及种种人们认为根本不可能共处一室的物种团结在一起，并没有人知道贤者们成立“黄昏之龙”是为了做什么，从名字和他们的蛛丝马迹来看，一种观点认为“黄昏之龙”是为了使一个“大湮灭”加速到来。

“父亲，他们都是对激流城和魔法学院忠心耿耿的人，此事我可担……”

“你敢担保么。”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洛斯玛的辩解，理查·纳瓦尔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洛斯玛明白，他父亲手里很有可能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

“亲卫队队长肖布洛克去查证了卡尔森提供的那些线索和证据，现在已经能够确定，你的魔法学院的首席魔法师，奥术师利珀特，早在一年前就被黄昏之龙渗透腐化，堕入邪道。”

听到理查·纳瓦尔的陈词，被束缚住手脚的囚徒们情绪激动，颤抖不止。虽然他们的声带已经被审讯官折磨到说不出任何词语和句子，但是他们那张伤痕累累的脸还可以露出狰狞的表情以示抗议和反对。

当利珀特的名字从他父亲口中说出时，洛斯玛便已经明白新城主的位子显然不属于他了。大势已去，那一瞬间，他并没有去想半路杀出来的黄昏之龙和尚在城外的利珀特——他领导的魔法学院和他的这些重要手下其实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只不过他今天才明白这一点。厚重的失落感将这个骄傲的年轻法师轻而易举地洞穿，他茫然地望着老城主理查·纳瓦尔和他的兄弟，但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你对法师们太放纵了，洛斯玛。”理查轻轻开口，“我知道，魔法师们都很喜欢你，你的朝气和开明，以及对各类思想的包容。”

“但是，我对你的期望不是成为法师和炼金术士的朋友，不止是。”

“领袖不仅要让周围的人爱戴你，更要周围的人惧怕你，深入骨髓地惧怕你。”

“我以为这些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你明白这个道理。”

理查·纳瓦尔的话语如同一把坚实的锻锤重重敲击在洛斯玛·纳瓦尔的心里，他一开始是浑身颤抖，最后半跪在地上。

“同时你要明白，就算没有黄昏之龙这些事，我也不会把新城主的位子交给你。”

“为什么？”洛斯玛哽咽道，他仰起头直视他的父亲，努力维持一个顽强的姿态。

理查·纳瓦尔打了个响指，仆从们把一个盖着华丽丝绸的小车推到城主和洛斯玛的面前。在父亲的示意下，西克尔·纳瓦尔将盖着神秘物品的丝绸揭开，一个巨大的魔法水晶基座呈现在洛斯玛和城主的面前。

“灵能中枢，城邦级灵能中枢，辐射范围足以覆盖激流城的上城区和下城区以及周边的码头。”西克尔介绍道。

“你让蓝色鸢尾花商队运的就是这东西……不对，蓝色鸢尾花商队还没进城！”

“我亲爱的弟弟，如此重要的东西，我又怎会将它的真正行踪透露给一个外人？”西克尔冷笑道。

老城主叹了口气，他挥手示意西克尔退下。理查·纳瓦尔疲态尽显的眼睛紧盯着洛斯玛，目光中投射出无尽的失望与遗憾。

“你能看中卡尔森，说明你有识人用人的能力，但是你不该把他当成一个间谍卧底来培养，更不该把他安插在自己亲兄弟的身边。”

“这些年我们家族对激流城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不是因为家族里没有一位足够优秀的法师，不是因为我们的财富不够多，更不是因为我老了。”

“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对魔法既没有严加管束，也没有好好利用。这不是一个魔法师，几个魔法师能做到的。”

“真正能让你的盟友始终对你忠诚的东西，不是越来越亲密的关系，而是越来越强大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的家族力量。”

“你的大哥西克尔和二哥拜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把精力和心思都花费在搞到灵能中枢上面，而你却把功夫花在新奇法术、炼金学、你的那些狐朋狗友以及女人的身上。”

洛斯玛嗫嚅了一声，但他最终没有说出话。他知道他已经不可能说服这个执拗的老人，也不可能阻止西克尔和拜兹的计划。随着水晶基座上显现出激流城及其周围环境的全貌，洛斯玛明白四大家族、魔法学院和整个激流城的绝大部分魔法师已经将灵能接入到这个灵能中枢里，他们的灵魂要素被灵能中枢永远地收取掉一份，无论他们愿意或不愿意。

“你担心四大家族的人会因为这个灵能中枢跟纳瓦尔家族撕破脸？恰恰相反，他们无不心甘情愿地接入到灵能中枢里，上下城区的法师们几乎都如此，我们的人连像样的反抗都没见到。”

“孩子，也许你在魔法上天赋异禀，但是在政治上，你甚至需要向被你鄙夷的奴隶主学习。”

“有些人，也许很有钱，也许很有才华，也许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巴或者罕见的美貌，你可以对他们友好，也可以对他们比对你的亲兄弟还要热络亲密。”

“但是你万万不可跟他们产生友情，更不能把他们真的当作你的亲兄弟。”

老城主站起身走到洛斯玛的面前，他拍了下洛斯玛的肩膀，让肖布洛克把这些罪证确凿的死刑犯带回监牢里。

“洛斯玛，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吧，激流城虽然好，但是它不该把你禁锢住。”理查·纳瓦尔缓缓说道。

这一次洛斯玛没有反抗，他鄙夷地看了眼幸灾乐祸的西克尔和拜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好的，父亲。”

“你走后，西克尔·纳瓦尔将继任激流城城主之位。祝福你的兄弟吧，洛斯玛，我们都相信他会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洛斯玛走到西克尔的面前跟他轻轻拥抱了一下，随后他快步走出议事大厅。远在城外的利珀特和卡尔森他已经全然不关心了，他只想尽快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好，然后离开这个他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地方。

十三

伊芙琳看着蒙赛尔用动力剑将三眼狮鹫兽的尸体一一解剖开，他用干净利落的剑法以极快的速度让皮毛和肉块分离，肉块和骨头分离。如果不是蒙赛尔露出了他金属甲壳下的人类面孔，伊芙琳绝对不会把这个面无表情解剖尸体的造物当做人类——蒙赛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刚刚死去的狮鹫兽，他手上不紧不慢、敲到好处的动作给人一种冰冷的优雅感，这种优雅可以来自一本书，来自一柄利剑，来自金属和皮革，却绝不可能来自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步一步逼近的死亡让这个怀胎十多个月的妇人几近疯狂，滞涩的绝望感令她窒息，尤其是在蒙赛尔分割完狮鹫兽王罗森代尔的尸体后。他无喜无悲地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伊芙琳，又转过身去看向远处的战场。

失去心灵法师的利珀特一方还在苦苦支撑，不过他们已经目标明确地移动到蓝色鸢尾花商队马车的附近，那个神秘的货物和利珀特只有咫尺之遥。

“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该吃那条幼龙。”蒙赛尔背对着伊芙琳说道。

“你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一个母亲的心情。”伊芙琳无神地看着她眼前憔悴的火焰，不停叹气。

“你是一个怪物，蒙赛尔。你真的有感情么？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除了用逻辑和理智来粉饰你的所作所为，你又能说些什么呢？”

“你不能理解我们烹食幼龙的行为，不过是因为在你看来我和罗森代尔太过弱小，没实力招惹龙族，所以我们就不该这么做。”

“可是你并不明白，一个母亲，为了她的孩子，为了她和她爱人的孩子，她可以踏足九层地狱，她可以走进幽冥深渊，只要能让她的孩子过得好一点，她可以与世界为敌。”

“在你看来，这些都是愚蠢的，因为无用。而所有无用的事情，在你眼里都是自讨苦吃。”

“可是你的逻辑和理性，你的所作所为，你对你的女儿爱丝特的所作所为，和我对我的宝宝的所作所为，都是一样的，都是无用功。”

蒙赛尔激活了手中动力剑的分解力场，伊芙琳·凯普莱特的疯言疯语让他感到不太舒服。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听懂了伊芙琳的意思。如果蒙赛尔完全听不懂伊芙琳说的话，那他或许不会有什么反应，只会把它当成一个将死者的喃喃自语。可是蒙赛尔不仅听得懂，甚至隐隐觉得伊芙琳的话语有几分道理，正因如此，他才会生气。

“动手吧，牛仔。快点把我杀了，然后再把我和罗森代尔的尸体收拾好，这样也许你还来得及赶去那边帮一帮你的宝贝女儿。”

提着剑的蒙赛尔慢慢走向快要完全兽化的伊芙琳·凯普莱特，他的眼里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感情，伊芙琳已经闭上她的双眼，她等待着注定发生死亡。

被分解力场包裹住的剑刃毫不费力地刺穿了伊芙琳的身躯，蒙赛尔并没有将剑刃直接插进伊芙琳的心脏，他先将动力剑插进伊芙琳那膨胀到极限的肚子，确认剑刃已经把其中的活物贯穿后，蒙赛尔一下将动力剑拔了出来。

“不！”

伊芙琳扭曲到面容崩坏的表情让蒙赛尔怔了一下，黄绿色的脓血从他的剑尖滴落，他皱了下眉毛，看着伊芙琳腹中的畸形胎儿，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厌恶。

很快，蒙赛尔的第二剑便刺进了伊芙琳的心脏，分解力场让这颗顽强的心脏生机枯萎，伊芙琳眉心的第三只眼也随之撕裂流血。神采和光泽离开了伊芙琳的双眼，一切都结束了。

蠕动的腹中胎儿蹒跚着爬出它母亲的尸体，蒙赛尔看着这条巨型蠕虫幼体一样的生命，尽管他没有灵能和使用魔法的能力，但他依然能够闻见这个胎儿身上巨大而浓厚的诅咒气味。

动力剑轻快的挥砍下，这条粉嫩的蠕虫被蒙赛尔斩断成几截，沾满黄绿色脓液的肉块和其他三眼狮鹫兽的血肉一样被蒙赛尔装进了一个充有福尔马林液体的生化罐。经验丰富的联邦牛仔很快就把这里的一切收拾好，他将十多个生化罐还有一个大包裹塞进他那巨型机械动力装甲的储物仓后，悄然飞向爱丝特所在的战场。

“利珀特，‘黄昏之龙’这个名字你应该很熟悉吧。”看着节节败退的奥术师，鬼魅般移动的总探长卡尔森冲他呼喊道。

“黄昏之龙！”这个利珀特心底的秘密被卡尔森提了一嘴，他正在准备的法术也因此被扰动了一下，利珀特蔑视地看向游走在他身边的警探，冷笑一声。

“小屁孩知道的东西还不少，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们见识下真正的魔法吧。”

说罢，利珀特周围的元素波动陡然加剧，锐利的狂风逼退了所有敢靠近他的人，甚至包括他的手下。风刃切割下，利珀特的法袍很快就破碎飘走，他露出精赤的上身，壮硕得不像是魔法师的身体上，纹满了晦涩难懂的抽象符号。

卡尔森和爱丝特都停下脚步，他们并肩站着，看向悬浮在蓝色鸢尾花马车上方的利珀特。

“这是……竟然有些似曾相识。”爱丝特心想着。浩大澎湃的魔法能量汇集在利珀特的身边，剧烈的元素潮汐让整个战场雷电丛生，鬼火闪现，缺乏魔法感知能力的源血战士只能靠他们的盔甲和惊人毅力硬抗，爱丝特周身的元素都被她的龙威所慑服，暂时还没有出现异动。

“利珀特身上的……是符文么？”卡尔森询问道。

爱丝特轻轻摇头，她忽然想起来了，利珀特纹在身上的抽象符号其实就是一种文字，这种文字和龙语文字的构造方式有不少相似之处。

“是某种蕴含着强大力量的文字，就像龙族的文字。”爱丝特答道。

卡尔森面色沉重看着蓄势待发的利珀特，他让所有警察都退后散开，卡尔森的心中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源血，禁止。”利珀特用一种他完全陌生的语言缓缓说出两个词语，他的眼睛投射出两道不可闪避的白光，而所有被白光击中的源血战士都被剥夺了他们的源血天赋和能力。尽管他们体内依然流淌着源血，尽管他们并没有失去行动力和自我意识，但是源血带给他们的力量在光芒照射过后就彻底消失了。他们正在全方面的退化成凡人——骨骼密度、肌肉量、运动能力……种种源血带来的身体增幅都被还原，凡人化的他们甚至因为无法负担起穿戴的坚实盔甲而痛苦的跪倒在地。那些神奇的技能和化腐朽为神奇的天赋更是完全不起作用，警察们已经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就和那些体内源血浓度几乎为零的下城区奴隶一样，甚至比他们都不如，因为源血在他们的身上一丁点儿作用都没有。

“这是，什么语言。”爱丝特喃喃道，虽然她没受什么影响，但是她看见身旁的卡尔森已经半跪在地上，失去了源血的加成，他左手的离别钩对于他而言实在太沉重。

“我的源血似乎完全不起作用了。”他对爱丝特说道。

“目标，卡尔森，状态，更改为，死……”利珀特的声音在整个战场上回荡，陌生而诡异的发音让爱丝特一头雾水，她没有办法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破译利珀特说了什么，但她能够确定，利珀特所说的语言，其中蕴含的能量甚至比她见识过的许多龙语魔法都要强大。

“看来，你得自己上了。”卡尔森看了眼不怎么受影响的爱丝特，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爱丝特给了他一个确定的眼神，随即她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立于半空的利珀特。数十个音爆弹法术被爱丝特的龙语激活，狂涌的风元素将她骤然推向利珀特。这位纹身发光的奥术师立刻组织法术攻向不好改变移动方向的爱丝特。

湛蓝色的魔法光辉又一次亮起，只不过这回利珀特没有举起他的法杖，一只由魔法能量构成的大手很快完成了张弓搭箭的动作，这次弦上一共有五根裂星魔矢，最中间的那根箭矢精准的瞄向爱丝特的头颅。

“暗影！”

龙语魔法影中漫步激活后，爱丝特的身影和行动轨迹便完全消失在利珀特的视野里，他只能依靠空间中不同方位发生的音爆术来判断爱丝特会往哪个方向移动，但是这样的判断显然不准确，他急忙催动下一道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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