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目无尊长的联邦小牛仔。”漫不经心地说着，威尔克姆还是跟蒙赛尔握了下手，虽然她的语气并不和善，但是蒙赛尔不以为意，这十多年的接触让他早就对威尔克姆的傲慢产生了免疫力。

“卡蜜拉，这些罐子你先带回去吧，三眼狮鹫兽的血肉如果被典籍学社判定为无用，那就把它们给净化掉。”

听到威尔克姆的指令，卡蜜拉点头称是，她依依不舍地看了蒙赛尔一眼。

“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再来找你。”蒙赛尔微笑道。

“嗯……好的。”卡蜜拉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声，然后面红耳赤地化作一条纯白巨龙带着生化罐飞出苍穹竞技场，冰与火竞技台上现在只剩下龙王威尔克姆和蒙赛尔，两名龙王护卫在离他们很远的看台上巡逻。

“说吧，女王大人，您老人家又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我说？”蒙赛尔打趣道。

“怎么，我在你眼里很老么？”

威尔克姆撩了一下她乌黑亮丽的头发，蒙赛尔小心翼翼的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这位脾性古怪的龙族族长。以人类的视角来看，威尔克姆和“老”这个字眼没什么关系，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三十岁左右风华正茂的漂亮女人，黑发碧眼，名贵耐看的丝绸衣服将她凹凸有致的窈窕身材勾勒出来，她的眼角没有皱纹，皮肤也尚未松弛。

“呃……族长，你的眼睛怎么变颜色了，上次我记得你还是黑色的眼睛，现在变成翡翠色了。”

“至尊奥丁将它的部分力量赐予了我。”

“哦？恐怕这事儿和你们解放龙族要塞也有关系吧，根据联邦对龙族的活动记录，每次天空之城解禁，祖龙都会陷入长时间的睡眠。”

“牛仔，你们联邦知道的东西可真不少。”

威尔克姆冷酷的目光扫过蒙赛尔全身，一股寒意让蒙赛尔颤抖了一下。

“寻找幼龙的委托，就算你完成了吧。不过奖励你就别想要了，安抚那对遭受丧子之痛的巨龙夫妇让我花费了很多精力。”

“行吧，反正那些三瓜俩枣你不想给，我也不可能从你手里硬抢。龙王，还有什么事儿？”

看着眼前这个放肆的联邦牛仔，威尔克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爱丝特今年一过就算是进入龙族的成年期了，蒙赛尔，你有什么打算？”

蒙赛尔狐疑地看了威尔克姆一眼，他总觉得这个老女人有些不怀好意。

“我没什么打算啊，这丫头一直都挺有主见的。你的意思不会是……让我给她找个对象吧？”

“作为父亲，你不该有这个觉悟么？”

蒙赛尔摊了摊手，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女王，你们龙族的寿命长着呢，而且成熟期也长达百年，用得着这么着急寻找配偶么？”

“而且，这方面我从不来都担心爱丝特的呀。虽然我不知道在天空之城这里她受不受欢迎，但在科瓦斯大陆上，这丫头可是个香饽饽。”

威尔克姆狠狠瞪了蒙赛尔一眼，她当然看出来了蒙赛尔是在转移话题，她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插手你的宝贝女儿爱丝特的事情了？”

“也不能这么说。但是就男女情感这方面，我还是比较开明的，她喜欢就行。反正我不会专门给她安排个什么王子啊英雄之类的，确保她没有上当受骗的情况下，她想跟谁就跟谁呗，爱丝特总不可能一直跟着我的。”

威尔克姆眯起眼睛认真地看着这个一脸平静的人类，仿佛要从他的眼睛里挖掘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再说，刚才我看她不是跟你儿子在一起么，那两个年轻人看上去玩得还挺好的，怎么，你不满意她？”蒙赛尔问道。

威尔克姆表面上不为所动，但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要是爱丝特真能做她的女婿并且给她生下一个孙女，那才是正中她的下怀。

“呵呵，你的爱丝特配不配得上我的卡斯特里肯还两说呢，这个野丫头跟她父亲一样，目无尊长，散漫放肆。所以你真不打算管管她？要是哪天她带着一个你不喜欢的男人走到你的面前，你怎么办？”

听到威尔克姆的表述，蒙赛尔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一声，他看着这个平日里严肃庄重的龙族女王，心想她为什么开始像那些村妇一样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得了吧，威尔克姆。谁规定爱丝特喜欢的人必须也要讨我的喜欢呢？本来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两件事，而且我对她又不是完全不管，尽量保证她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陷害就行了。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身为龙族的族长，关心每一个即将步入成年期的巨龙本就是我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尤其是那些缺乏管教的小母龙。”

威尔克姆将这句话甩给一头雾水的蒙赛尔后重新变为遮天蔽日的巨龙，她和她的龙王护卫们转眼就消失在天际。

十七

星期二午睡时分，一些老鼠偷偷钻进红龙酒馆的二层巢穴，它们惊动了黄金魔龙卡斯特里肯设下的魔法结界，无形的火焰将它们牢牢缚紧并无情炙烤，皮毛和血肉灼烧的香气让凝滞的时光恢复流动，木桌上，高达十米的玻璃酒杯中流出的葡萄血酿沿着桌角一滴一滴滚落到巢穴的地面上。微风吹拂下，酒与血的香气飘进卡斯特里肯和他怀中的母龙迪丽雅的鼻子里，带有香氛的美梦让他们沉湎陶醉，他们走进一座黄金铸成的花园，这座金碧辉煌的祭祀场让他们感到熟悉，紫金色的百合花与缀满宝石的茉莉在花园中盛放，而他们并不需要击败面目狰狞的恶魔或者去向满口谜语的矮人那里求得一把可以打开世间万锁的白银之钥，只需轻轻一推，美妙花园的大门就会启动它那旋转的舞步化作一张绘有华丽浮雕的朱红间金地毯将他们送进花园深处，这里不止是花园，还是一座可以让他们释放欲望和肉体束缚的巨大宝库，自由的原野上，具有上一个千年风格的建筑和景色扫清了他们心里的阴霾，他们看见枝头挂满黑山野猪和巧克力色獭兔的参天树林，高挂在天边的红日射出猛烈的火焰，他们将这些滋滋冒油的烤串从大树的躯干里摘下，大口咀嚼着富含油脂的猪肉和纤维丰富的兔肉，香润且富有嚼劲的肉块让他们短暂忘记了繁华的艳丽和醇香，卡斯特里肯把一勺黑曜石工坊出品的浓缩酱油倒进海里，然后将他和迪丽雅手中的肉串放进碗中之海沾满酱汁，这就是伟大的战争带给他们的收获，从操纵着成百上千门魔导炮的人类那里抢回他们的土地和奴隶，让善于畜牧和种植的小矮人永生永世忙碌在龙族的丰饶田野里养肥壮硕如牛的蚂蚁和长满宝石的蘑菇，面包铺成的松软道路直通糖之国度，那里牛羊成群、鱼肥虾壮，它们中的懒惰者将被做成动物奶油，它们中的争强好胜者将被做成排骨和油边，百草在血肉浇灌下无不花繁叶茂、粗枝大叶、汁水甘甜如奶，卡斯特里肯用他的利爪割开一道裂口，鲜美汁水如泉涌进他那黄金铸成的不朽巨口，他想起他的母亲威尔克姆，尽管他从未喝过威尔克姆的奶水，龙又不是哺乳动物，怎么可能有奶水呢？卡斯特里肯听到迪丽雅的嘲笑，他一把瑟瑟发抖的树心果仁塞进迪丽雅的嘴里，鲜花香草立刻从她的鳞片里长了出来，对于这个常常挑逗勾引他的坏母龙，只有粗暴和污言秽语能够发泄卡斯特里肯对她的贪婪情欲，迪丽雅的身躯优雅美丽如一本埋藏在万花丛中的古老典籍，纸上的字迹娟秀如一位深居闺中的文静公主，但是上面描述的故事和措辞全都粗鄙下流到不堪直视，字里行间充满对赤裸的崇拜和对道德的不屑，所以它让卡斯特里肯看得面红耳热，喘息粗重，神情恍惚，他迫不及待的想把遍布紫鳞的迪丽雅放在太阳表面反复煎烤，撒上来自科林帝国诺森行省出产的顶级黑胡椒和来自东大陆九州的八角、茴香、白芷、黄芪、桂皮和肉蔻等名贵香料，他要把这调皮的迪丽雅烤得皮开肉绽，再淋上一勺野猪油，淋上一勺葡萄、苹果、巫妖骨灰和新鲜人血调制而成的精品小醋，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释放迪丽雅那鳞片之下的诱人肉体和狂野不羁的灵魂，那摄人心魄的美丽让卡斯特里肯忘记了自己也躺在长满香草的大地烤架上，那些肥得流油的钢锭被迪丽雅一块接着一块喂进他嘴里，两具热辣滚烫的身躯一会儿男上女下，一会儿男下女上，炎热的秋天，冒火的黄金花园，永不熄灭的太阳，他们只能无休止地交媾，直到母龙怀孕，公龙精尽，可是卡斯特里肯在这座花园里精力无穷，睡眠之花的花粉以被那些勤劳的蜜蜂全盘接收，它们让情欲之花青春永葆，而情欲之花则受到其余百花的嫉妒，它们在大地上大动干戈，而陷入迷乱的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则从中获益，锣鼓喧天的妖艳花朵让万物生长，让生机蓬勃，它们孜孜不倦的吸收理智之河的水分，当理智的洪水不再泛滥，当逻辑的迷宫轰然倒塌，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这对翻滚着的淫荡情侣终于走进了这座只属于他们的欢乐花园，堆积如山的酒水和奶水发出一点敲到好处的腥臭味，溅射出糖浆的火山不断为他们提供润滑和细腻触感，硕大的橄榄叶将他们层层遮蔽，他们不需要再感到羞耻，因为他们的父母和其他一切都看不见他们在这座美妙花园里的所作所为，世界只剩下滚动和潮起潮落，一片城池大小的牛排掉进了他们面前的沸腾火锅，卡斯特里肯抽出一截自己的脊柱，把它丢进火锅下面篝火里充作柴薪，这块足以点燃永恒之火的骨头由他母亲威尔克姆下达给他的指令组成，待人接物，巨龙礼仪，每日计划，远大理想，君王权术，霸王龙鳞，娶爱丝特……这些骨刺被他从身体里取了出来，于是他一口咬在迪丽雅那肥美鲜嫩的胸脯上，美丽的母龙也同样一口咬在卡斯特里肯的尾巴上，他们疯狂撕咬着彼此的血肉吞进自己的肚子，一转眼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就被嫩肉蘑菇填满复原，血红的辣汤让他们来不及说话，巨龙的利齿让不会说话的牛排肉发出婉转动听的嚎叫，多么美味的肉排，上面没有龙族文字和繁文缛节，没有魔法和元素，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滚出了大锅，他们各自扯下自己的一条后腿并且交换，两条龙腿被丢进阴谋之锅熬煮，辅以黄昏之龙的遥远目光和威尔克姆的傲慢，在混乱和腐败的年代，我利用你，你利用我，所以一切都开始旋转，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在旋转，他们那充满肉欲和秘密的爱情在旋转，埋在大地烤盘下的尸山血海在旋转，流淌着黄金、珠宝、符文与魔镜的黄金花园在旋转，什么才是真实，这个问题被卡斯特里肯抛之脑后，就像那些被他抛弃的威尔克姆派发给他的任务，在花香四溢珍馐遍地的花园里，总会有一些狗屎和丑陋之物，狗屎是它们的终点，玫瑰是狗屎，烤野猪是狗屎，面包和糖浆，黄金与宝石，就连迪丽雅和他自己也将成为一坨狗屎，卡斯特里肯狠狠抓起一把泥土，它本来是可爱的花朵与长满烤肉的蘑菇，可是如果他不将这把泥土快速吞下，那它们很快就会变成面目丑恶的粪便，只能作为阴谋之锅的燃料，时间啊，多么短暂又多么漫长，它让母亲威尔克姆活过了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甚至还会让它活过一个千年，这就是卡斯特里肯眼里最大的狗屎，于是花朵枯萎，香草枯黄，黄金花园的一切都在不可避免地走向庸俗与腐烂，庸俗本身就是腐烂！卡斯特里肯将手中的金块与钢锭轻轻捏碎，虚伪之风在他和迪丽雅欢好的时候袭击了这里，于是没有不朽者，也没有烤肉与酱汁，卡斯特里肯只有怀中的迪丽雅，她是真实的，她是万花当中唯一一朵还没有枯萎凋零的花，她是一块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真金，她是时间之海所孕育出的那颗明珠，而现在虚伪之风却向卡斯特里肯发出最后通牒，他必须要用这他手里唯一的真实去换一坨狗屎，否则他的黄金花园将被摧毁，他的真爱也将承受王的怒火，金龙卡斯特里肯在他的心里发出一声咆哮，但他怀中的温柔尚不知情，于是他们只能更加疯狂，趁着这里的一切还完美如初，趁着尸体的腐臭还没让黄金花园溃烂。周而复始的旋转最终形成一个稳定的轨迹，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的动作越来越快，他们知道黑夜将至于是加快他们的碰撞与结合，他们贪婪地索取，那块牛排被他们撕扯成碎片，泥土、花朵、黄金之砖和树干，他们企图吃掉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但是饥饿感却没见减少一点，他们越吃越饿，上一个给卡斯特里肯这种感觉的食物叫做权力，因此他远远的离开了权力，但是他今天才发现，理智也有这样的特性，他们知道的越多，他们就越理智，他们越理智，他们的速度就越快，于是雪崩来袭，他们已经被它淹没，母龙没有怀孕，公龙也没有精尽，稳定的轨迹意味着死亡已经到来，而自由和其他魔鬼都已经逃之夭夭，脊柱骨和他们的后腿都已经回到他们身上，阴谋和任务也随之回归，一行与龙语文字有着些许类似的文字占满了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的视野，金鳞龙不知道这行文字的含义，但紫鳞龙明白，这是通天塔方尖碑上的古老文字，它毁灭了这座她和卡斯特里肯的专属黄金花园，一切都随着老鼠的死亡而灰飞烟灭。

十八

“方舟”实验室门外，渺小的蒙赛尔如苍蝇般焦躁不安地飞舞着，长达百米的金属大门紧紧关闭，每当蒙赛尔看向它时，一股厚重的压力就会压在他的心头。爱丝特和学者龙卡蜜拉以及其他几条巨龙已经进去三个多小时了，对于心灵手巧的龙族而言，蒙赛尔几乎想象不到什么样的手术需要花费他们这么长的时间。

但是一想到卡蜜拉对他信誓旦旦的保证，蒙赛尔又稍稍感到宽心一些。这位年龄略高于他的学者龙是智慧之龙哈拉格瓦克斯的亲传弟子之一，也是典籍学社最年轻的“导师”头衔获得者。既然卡蜜拉和她的团队都对这一次的实验很有信心，蒙赛尔确实也不用想太多——联邦人类被科瓦斯大陆上的其他物种称为无魂者，一个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联邦人类无法使用魔法和与魔法相关的炼金物品以及符文。

虽然联邦人类由于没有灵魂可以免受所有灵魂类魔法的作用，但这也导致他们和具有种种神奇作用的魔法、黑魔法、源血、仙术等超凡力量无缘，联邦人类只能发展他们的凡世科技，据一位联邦牛仔透露，他们是从天外宇宙被迫降落到科瓦斯大陆上的，而他们的所有科技都来自于那个“星际联邦”的传承，尽管这些凡世科技并不属于“超凡力量”，但是在大陆上的其他种族看来，联邦人类的战斗力强悍到难以想象，就算是生活在云上的高傲龙族，他们也不敢对联邦人类轻举妄动。

不过联邦人类的种种好处对蒙赛尔而言并没有多大意义，自从他加入联邦反叛军过后，他就是一个游离在联邦之外的牛仔。他和爱丝特在科瓦斯大陆四处旅行，由于完全不能使用魔法，蒙赛尔很多时候都没办法在战斗上对爱丝特进行指导——作为有灵魂者的爱丝特根本无法使用任何来自联邦的需要使用电力和燃料进行驱动的设备，包括联邦最出名的牛仔战甲。

所以蒙赛尔很多时候只能让爱丝特自己放开手脚大干一番，而他自己则常常待在一旁提供他认为必要的帮助和保护。除此之外，他只能尽量多赚取一些巨龙们需要的材料和喜欢的礼品，这样能让卡蜜拉这样的学者龙或者吉榭尔这样的战士龙多为爱丝特提供一些魔法与其他超凡力量层面上的指导。

这一次爱丝特的身体重塑计划并非是蒙赛尔在见到她背部的部分龙化后一时兴起提出的，学者龙卡蜜拉和龙王威尔克姆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他，尽管爱丝特拥有远超一般龙裔的身体素质和龙语魔法天赋，但是她体内的血脉是有问题的，联邦人类的基因比她们想象中还要强大，它和龙血在爱丝特的体内几乎处于对半分的情况，而参考其他龙裔，他们体内龙血的占比会远高于人血，所以他们能够很顺利地转化为巨龙形态。对于这个问题，爱丝特虽然并不觉得多么重要，但是蒙赛尔、卡蜜拉和威尔克姆都十分重视，因为只有巨龙形态，才能将龙族那堪称无懈可击的魔法防御力和令人胆寒的攻击威慑力完全展现出来。

于是，一个血液调和的想法出现在蒙赛尔和卡蜜拉的脑海里，这位见识广博且将爱丝特视为自己亲生女儿的学者龙很快就提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她要求蒙赛尔和爱丝特在游历大陆的同时也要尽力收集她清单中列出来的材料，蒙赛尔当然尽心尽力地完成了，甚至完成速度和材料数量都超出卡蜜拉的期望。正因如此，蒙赛尔才会让卡蜜拉在爱丝特过十八岁生日前就为她提前启动身体重塑手术。

随着一道低沉的钟声响起，那道“方舟”实验室的白铜色大门缓缓打开，一个与蒙赛尔差不多大小的人类从中飞了出来，她是披着深蓝色星辰花纹法袍的学者龙卡蜜拉，她的脸上显现出一抹因为长时间操劳而导致的嫣红，黑色发丝因汗水而紧贴在她的额头上，蒙赛尔连忙飞到这位年轻的学者龙身边，他甚至有些担心疲倦的卡蜜拉是否会突然倒下。

“你没事吧，卡蜜拉小姐，你这……”

听到蒙赛尔的问候，卡蜜拉心头一暖，她连忙摇摇头做出一个“我没什么”的手势。

“爱丝特她……”

“手术没什么问题，她现在的身体状态也还好，只是需要休息一会儿。”

“那太好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听到卡蜜拉的回答，悬在蒙赛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预想的最坏情况没有发生。

“但是……这个手术还没完，你不会怪我吧，蒙赛尔先生。”卡蜜拉心虚地看着蒙赛尔。

“不会，呃，等等，手术没做完是指……”

“是这样的，蒙赛尔先生。爱丝特的身体和血液比我们一开始想的都还要复杂些，加上她之前又使用过那个让身体部分龙化的紧急法术，所以情况有些棘手。”

“我和其他学者龙在评估后一致认为，这个血液改造手术可以先进行一半，针对爱丝特的特殊情况，我们需要准备一些别的炼金材料后才能将这个手术补完。”

说罢，卡蜜拉连忙拉起蒙赛尔的手将他带进专属于卡蜜拉导师的“方舟”实验室。跟身形硕大的巨龙们相比，那个迷你的“微型手术台”显得像是大人手中的小孩子玩具，而刚做完手术的爱丝特此时正安静地平躺在手术台上，听到父亲和卡蜜拉姐姐从远处传来的交谈声，爱丝特渐渐放松了捏紧被子边缘的双手。

“爱丝特，感觉如何？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看见蒙赛尔那张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面孔，爱丝特的眼睛一下湿润了，她本来想起身给她的父亲一个拥抱，可是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根本使不上劲。蒙赛尔一下反应过来，他连忙伸出他那粗糙厚实的大手握住爱丝特的柔嫩小手，一股热流从蒙赛尔的手掌传到爱丝特的身上，她现在浑身冰凉，如果没有那双灵动的眼睛和微微颤动的嘴唇，蒙赛尔甚至都以为爱丝特出意外了。

“爸，我还好，就是……我有点冷，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听到爱丝特柔软的话语，蒙赛尔和卡蜜拉相视一笑，他们知道这是因为手术刚刚结束，爱丝特的身体过于虚弱，还没有恢复正常的运转。蒙赛尔轻轻应了声“好”，随后便坐在手术台上，温柔地揉搓爱丝特那冰凉的小手。

“现在感觉好些了么？手应该不冷了吧？”

“嗯，但……你一走它就又会冷。”

蒙赛尔微笑了一下，他轻轻刮了刮爱丝特的鼻子。

“你这话说的，我又没什么事儿急着走。放心吧，今天我就在这儿陪你，明天也行。论熬夜，我当年可是联邦反叛军里的守夜大王。”

“什么守夜大王啊，这称号也太难听了吧。”爱丝特露出一个微笑。

蒙赛尔没有过多解释，他把爱丝特的手术台上半部分调整了一个角度让她的姿态变成半躺，然后接过卡蜜拉递来的热羹，一勺勺喂进爱丝特嘴里。

“吃吧，你卡蜜拉姐姐专门给你调的，像她这样的导师学者巨龙亲手给你这个小姑娘做羹，你就偷着乐吧。”

爱丝特红着脸瞄了一眼和蔼可亲的卡蜜拉，“谢谢姐姐。”

“不用客气，爱丝特，平时你和你爸爸帮我收集到很多在龙族要塞都很十分罕见的炼金材料，我该谢谢你们才是。”

“你这话太见外了，卡蜜拉小姐。爱丝特的事情让你这么操劳，我才是最不好意思的那个。”

一人两龙其乐融融地聊着天，爱丝特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身体也变得温暖起来。她细心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发现她的体型貌似都变大了不少，之前她比身高一米八三的蒙赛尔要稍矮一些，估计有一米六八的样子，但现在她觉得她可能跟蒙赛尔的身高十分接近了。

“不过话说回来，爱丝特，明天你爸爸还真没法陪你了，甚至今天晚上都可能先离开这里。”卡蜜拉柔声道。

“啊？可我感觉身体好像还是有点冷……”爱丝特心虚道。

蒙赛尔揉了揉爱丝特的脑袋，他当然清楚这是爱丝特不想他离开的借口，但他确实有事要办。

“爱丝特，你的手术只完成了一半，因为情况比较复杂。”

“啊？！”听到蒙赛尔的话语，爱丝特发出一声哀婉的感叹，刚才那噩梦般的四个小时绝对是她最不想提及的经历，眩晕、脱力、头晕脑胀、灵魂剥离感……总之，当她听到这样的手术还有第二次时，爱丝特的内心是崩溃的。

“没事的，爱丝特，这次我和你卡蜜拉姐姐都商量好了，我们要去科瓦斯大陆尽快将第二次手术所必要的材料收集齐，然后再回来，等第二次手术做完，你血脉里的所有问题就会全部根除，到时候你也可以像你的卡蜜拉姐姐一样，变成一条优雅美丽的巨龙。”

蒙赛尔的话说完，他身旁的卡蜜拉突然脸红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蒙赛尔在其他人面前夸她，而且不是夸学术能力或者龙语魔法造诣之类的东西。爱丝特瞟了一眼羞涩的卡蜜拉，她这时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位学者龙不让蒙赛尔自己单独去完成收集任务。

“好吧，为了卡蜜拉姐姐的小心思，只能先把爸爸暂时借给她一会儿。”爱丝特暗自想着。

“而且再过一两个小时，你应该就完全恢复行动能力，招魂节第一天晚上有盛大的庆祝晚会，你应该赶得上。”卡蜜拉微笑道。

爱丝特向蒙赛尔和卡蜜拉点点头，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力量随着时间在一点一滴恢复，照这个态势下去，她很快就能独立行动。

“‘方舟’实验室里有很多我从灯塔守望者那里借阅过来的书籍，如果你不想出去玩的话，可以就在这里看书。如果你想出去的话，我的学徒芝妮雅可以做你的伴侣。”

“好呀，我挺喜欢芝妮雅姐姐的。”爱丝特答道。

卡蜜拉微微一笑，她的这些学徒里，就属芝妮雅和爱丝特关系最好。

“那就这样吧，我和卡蜜拉小姐也早去早回，先返回大陆那些材料给弄回来。”

蒙赛尔正说着，他身边的学者龙卡蜜拉便应声变化成她的白龙本体，被金属战甲完全覆盖的蒙赛尔跟爱丝特挥手告别，他稳稳站在卡蜜拉的龙头上，随之飞出了“方舟”实验室。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爱丝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学者龙芝妮雅盘旋在她的身边，很快就用她新学来的龙族笑话把爱丝特逗得开怀大笑。

十九

蒙赛尔真是个古怪的人，卡蜜拉在心中嘀咕了一声。这个拥有惊人财富的联邦牛仔在很多时候都过着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虽然他武力超群，但是他却对每个敌人都谨小慎微，对待每个未知事物都如履薄冰。

卡蜜拉打开她的次元袋，这次他们出来想收集的十六种罕见材料已经完成了一大半，这一大半都是蒙赛尔在血棘地下城的贪婪之壶当铺买来的。卡蜜拉对那个一脸横肉的油滑商人克林德尔没什么好感，虽然他把卡蜜拉称为蒙赛尔的女伴，虽然蒙赛尔对这个身份也没有多做什么解释，但是他不仅对蒙赛尔所求购的炼金材料漫天要价，还要求蒙赛尔帮他完成几个稀奇古怪的委托。这种趁人之危、趁火打劫的做法让学者龙很不喜欢，尽管卡蜜拉并不像其他巨龙那样斤斤计较，可这种过于赤裸的占便宜行为在她看来有一种恶臭的“廉价感”。

因为贪婪之壶老板“黑心”克林德尔的要求，蒙赛尔和卡蜜拉来到虎口峡谷搜寻火蝎帮的踪迹，这个以打劫收过路费为主要营生的匪帮常年盘踞在虎口峡谷，途径这里的商队如果没有足够强悍的随队守卫，那么他们多半要被火蝎帮敲诈一笔。而一支负责运送“黑心”克林德尔的货物的商队则不幸被火蝎帮选中，付了钱而没收到货物的吝啬鬼克林德尔当然大发雷霆，可是慑于火蝎帮的恶名，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佣兵团和超凡力量者敢于挑战火蝎帮，直到蒙赛尔和卡蜜拉的出现。

天空中的卡蜜拉静静俯视着大地上的蝼蚁，火蝎帮的杂碎在她看来只需要一道龙息就可以消灭殆尽，如果不是蒙赛尔嘱咐她这件事让蒙赛尔自己来处理，这条看似温柔文静实则火辣残暴的学者龙早就将火蝎帮的营地一把火烧个干净。但既然蒙赛尔坚持要和这些强盗交涉交涉，卡蜜拉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她悬浮在蒙赛尔身后方的高空，随时准备支援这名和善的联邦牛仔。

“联邦牛仔，你来我们的地盘干嘛？”一个火蝎帮的年轻战士颤颤巍巍地问道。

“我找你们的大当家克雷西，有一批货物被你们劫了，货物的主人要我把它们找回来。”蒙赛尔答道。

这个朴素直接的答案让倚靠在大树上的劫匪们哄堂大笑，蒙赛尔皱着眉毛扫了他们一眼。火蝎帮的这些马匪并不像蒙赛尔想象中那么潦倒不堪，他们穿着闪闪发光的炼金盔甲，手中的武器也大多镶嵌了符文，从合身的装备以及称手的武器来看，蒙赛尔能够确定他们的这些玩意儿绝非劫掠而来。换句话说，这并不是一支散兵游勇，临时组建起的匪徒帮派，他们有着非常稳定的军需补给和战斗编队建制，蒙赛尔非常怀疑这是不是血棘地下城某个家族的私兵或者某个大法师豢养的小型军队。

正当蒙赛尔冥思苦想时，急促的马蹄声从蒙赛尔的斜后方传来，他瞬间拔出背后的动力剑，分解力场顺势激活，他下意识地往身后劈出角度刁钻的一剑，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没有兵锋相接的声音，也没有血液飙出的声音，蒙赛尔一个回旋转身看向从他背后策马袭来的不速之客，从他那华丽沉重的高阶炼金符文甲胄和身下高大火红的骏马可以判定，这人应该就是火蝎帮的大当家的“火毒寸芒”克雷西，跟在他身后则是另一队火蝎帮的人马，他们全都装备精良，斗志昂扬，如果不看他们盔甲上的火蝎纹章，那么完全会让人误以为他们是一支来自科林帝国的游骑兵连队。

被动力剑不费吹灰之力切割掉半截的剑身直愣愣地插在地上，“火毒寸芒”克雷西可惜地看了眼他心爱的精铁长剑，虽然他对联邦牛仔这帮充满传奇色彩的探险家早有耳闻，但是他没有想到仅仅一个照面他的武器就被牛仔手中平平无奇的宽刃剑如切豆腐般削成断剑。

“你是克雷西？”对于这位把偷袭作为打招呼方式的源血战士，蒙赛尔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他紧握手中的动力剑，随时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战斗。

克雷西眯着眼睛看向这个套在金属甲壳里的人类，他将断剑递给身旁的下属，重新换了把与之类似的长剑。

“牛仔，这儿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克雷西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还没说我要哪支商队的丢失货物。”蒙赛尔平静道。

“我不需要知道，总之，这里没有。”

克雷西的骑士们将蒙赛尔团团围住，他们紧张地看着这个神秘的联邦牛仔，虽然他们不清楚面前这个人的优势和短板，但是从他身上稀薄到几乎无法感知的魔法气息来看，他们先入为主地判断蒙赛尔自身并没有什么战斗力，只是他手中的宝剑确实有着超乎寻常的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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