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杰文斯·冰蓝商队的货物，他们一个月前来到虎口峡谷，然后再也没走出这里。”

“牛仔，我说了，没有。”

克雷西一脸嘲讽地冲蒙赛尔笑笑。

“如果你不满意这个答案，那我换个说法。”

“有也不给。”

“火毒寸芒”克雷西的回答让火蝎帮匪徒们爆发出一阵欢笑，他们在虎口峡谷为非作歹十多年之久，所有试图从他们这里直接要回被劫货物的佣兵和商队都在他们折戟沉沙，这不仅源于他们本身不可小觑的战斗力，还因为他们背后的坚实靠山。

“唉，先说说你们背后的大人物是谁吧。”蒙赛尔问道。

“你也配知道这个么？我的靠山是当今科林皇帝，怎么，难道你要去找他？”

蒙赛尔轻笑了一声，他不知道这个克雷西到底是附近哪个独立城邦或者地下城里世家大族的子弟，但是他今天的态度和语气确实让蒙赛尔很不爽。他粗略数了下他周围火蝎帮马匪的数量，算上那些隐藏在树枝上和土丘背后的战士，他们一共差不多接近两百号人，这样种建制的军事单位确实不可能是普通佣兵团能够抗衡的。

“你们选个跑得快的先去送信吧，告诉你们的主子，杀死火蝎帮头目克雷西的人是联邦牛仔蒙赛尔。”

听到蒙赛尔那毫无感情的话语，火蝎帮的战士们又一次爆发出笑声，他们甚至开始怀疑这个联邦牛仔是不是专程过来给他们讲笑话的。“火毒寸芒”克雷西只是微笑了一下，他当然不觉得眼前这个金属壳子能把他的火蝎帮粉碎，但是一个必要的保险手段确实可以做在战斗开始之前。

“唉。”蒙赛尔叹了口气，他回头苦笑着看了高悬在天空中的卡蜜拉一眼，如果没有必要，他实在不想让这个成天泡在典籍和炼金实验室的学者龙看见自己大开杀戒的样子。卡蜜拉回给蒙赛尔一个充满激励的笑容，她其实并不知道蒙赛尔的真实战斗力，但只要这个男人处于危险，卡蜜拉将会毫不吝啬地将她那些可怕的龙语魔法轰炸在虎口峡谷上。

蒙赛尔还未发动攻势，一个骑兵便已经率先加速冲到他面前，银白骑士长枪向蒙赛尔刺来，一扇振金门型大盾突然从蒙赛尔左手的战术手提箱中撑开，他持盾将长枪向上拨开，动力剑由下而上顺势撩起，那名骑兵和他的坐骑同时被覆盖着分解力场的动力剑如热刀切黄油一般顺滑地切割成两片，人和马的速度几乎没有受到影响，他们一往无前向蒙赛尔后方冲去，最终跌落悬崖。

“克雷西，我不想杀人，只想要杰文斯·冰蓝商队的货物。”

话音未落，数十根附魔箭矢和几个重型战士便一齐向蒙赛尔袭来，他战甲内的空气压缩推进器和动能吸收装置启动，红金色的鬼影在火蝎帮的莽撞匪徒间来回穿梭，尽管他们都是源血战士，有着各种各样的源血天赋和能力，但是在极致的速度和无坚不摧的动力剑面前，他们那些不够看的身体增幅强度和充满奇技淫巧的技能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充满魔法能量的箭羽被振金盾牌轻而易举的弹开，它们所蕴含的巨大动能反而被蒙赛尔的战甲吸收利用，闪电般的移动让火蝎帮战士的剑与斧根本碰不到蒙赛尔的身躯，其实就算碰到也没什么作用——他们的力量实在太小，根本无法在蒙赛尔的战甲和盾牌上留下划痕。

转眼间，急于立头功的马匪全都人头落地，他们光滑整齐的头颈连接处切面向所有在场其他人展示出蒙赛尔手中那把长剑的锋利与坚固，它破开了符文的防御魔法和精制炼金盔甲，却丝毫不减损其光滑如初的剑刃。蒙赛尔冷冷地看向坐在马背上的“火毒寸芒”克雷西，这名火蝎帮的老大此时已经汗流浃背，但他的眼神没有丝毫退让，喉结蠕动之后，他最终下达了那个让他后悔莫及的命令。

“动手！”

一声沉重的叹息在克雷西的耳边响起，他如惊弓之鸟般从马背上弹起，但是为时已晚，驳杂不纯的源血在他的体内飞速流转，为了博采众长，他将多种经典的源血都融进自己的血液，这样会让他拥有比较多样化的天赋和能力，但同时也导致他没有办法把某一项技能强化到极致。在他不断发动各种突进、强化、附魔和远程打击的技能后，他发现这并不能改变他即将亡于蒙赛尔剑下的悲惨命运，将速度再提升一个档次后的联邦剑术大师追到克雷西面前，在他的“火毒针”技能引导过程中，克雷西的头颅就被蒙赛尔干净利落地切开，他的尸身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它象征着火蝎帮突如其来的覆灭。

二十

“迪丽雅，我做不到。”

巨龙巢都第十五号浮空岛，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待在残阳废墟的某处静室里，曾经壮丽雄伟的残阳巨人灵庙已经被元老院下令拆迁，这座尚未被完全拆除的残阳废墟是这对处于地下恋情中的情侣常常幽会的地方。

迪丽雅欣喜地看了一眼神情严肃的卡斯特里肯，她轻轻抚摸卡斯特里肯的背脊，柔情似水的眼光让龙王之子那刚毅的面庞都变得和蔼了几分。

“母亲给过我很多任务，唯独这件事情上，我不想勉强。既不想勉强你，也不想勉强爱丝特。”

卡斯特里肯把迪丽雅温柔地揽进怀中，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已经做出某个决定。

“可是，如果不把爱丝特娶进门，那你怎么跟族长交差呢？”

“有什么不能交差的，难道我必须完成她交待的所有事？那她不如叫我去统一科瓦斯大陆好了，这样就能皆大欢喜。”

迪丽雅揉了揉卡斯特里肯那金光闪闪的巨爪，她莞尔一笑。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你把你母亲的意图和你的想法如实说给爱丝特，我相信她能够理解你的苦衷的。无非是走个结婚的形式而已，就算是她的父亲蒙赛尔知道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觉得那个联邦牛仔也不会多说什么。”

“不行！”

卡斯特里肯坚决地吼了一声，他紧紧抱住怀中的爱侣，他不希望迪丽雅受到任何委屈，哪怕迪丽雅并没有亲口说出来。

“如果只是一个形式婚姻，那倒是还有周旋的余地，但是母亲的要求又不止是这一个，她还想要爱丝特给我生一个孩子，这个甚至比那个婚姻还重要。只有这样，她才会把她手中的奥丁之鳞交出来，难道这样你也觉得无所谓么？”

听完卡斯特里肯的话语，迪丽雅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这条优雅美丽且通情达理的金鳞龙是她此生唯一的挚爱，她当然不愿意把他拱手让人，而且还是因为一些荒唐的理由。威尔克姆那崇山峻岭般高大威严的身影在迪丽雅的心中渐渐崩坏，她不明白这个活了将近一千年的母龙为什么要对她的儿子如此苛责，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干预卡斯特里肯的生活。

“我的心难道你还不清楚么，卡斯特里肯。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的性命……它们都完全属于你，如果可以，我们早该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巨龙之城，去找寻属于我们的峡谷和岛屿，离那些心里满是龌龊和勾心斗角的巨龙越远越好。”

迪丽雅激动的话语让卡斯特里肯的心里五味杂陈，他多么想和迪丽雅过上她所描述的那种快活日子，他早已厌倦了战斗和练习，厌倦了永远做不完的工作和来自母亲的命令。可是造化弄人，一些对权力感到索然无味的人往往不得不坐上王位，一些对权力趋之若鹜的人往往劳碌一生却最终为他人做嫁衣。

“实在不行，我们就离开。”

卡斯特里肯叹息着看向远方，红日余晖给他的金色龙鳞染上一层薄血。

“但我们的力量……唉。”

迪丽雅悲戚地看了卡斯特里肯一眼，她不愿灭金鳞龙的志气，但是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就算他们决定要私奔，巨龙之王威尔克姆也可以轻松地将他们给捉回来，甚至都不用龙王亲自出手，无数想要讨好威尔克姆的巨龙会组建起一支足以扫荡十多座独立城邦和魔兽氏族的队伍将他们这对苦命鸳鸯抓回天空之城。

“那也……那也没什么办法，对于母亲而言，谁又能敢轻言自己的力量足以跟龙族族长相抗衡呢？或许那个流浪剑客蒙赛尔有这样的胆魄吧，你见过那个联邦牛仔动真格时的模样么？我在很久以前见过，他当时应母亲的要求去追杀一条百岁有余的巨龙‘冰凛铁河’。”

“我好像有点印象，听说‘冰凛铁河’朱厄尔曾被称为最难杀死的巨龙之一，他的鳞甲与龙语魔法让他在无数次惨烈的战争中存活下来，他最后是被蒙赛尔杀死的？”

卡斯特里肯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迪丽雅，微笑着点点头。

“联邦牛仔手中的长剑像杀鸡宰牛一样把‘冰凛铁河’朱厄尔的庞大身躯丝滑地切割开来，他精准地找到朱厄尔骨肉上的关节连接处，那些足以压垮一座钢铁宫殿的龙鳞被蒙赛尔的长剑毫不费力地破开。于是，‘冰凛铁河’被他近乎艺术般地肢解。在母亲的示意下，这名联邦牛仔甚至活剥了朱厄尔的整张龙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母亲对这位忤逆者的愤怒。”

看着迪丽雅近乎绝望的眼神，卡斯特里肯握紧迪丽雅的双手，他担心自己的描述让迪丽雅彻底放弃跟威尔克姆抗争的想法。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还有一个方法能够解救我们。当然，也算是解救爱丝特。”

迪丽雅沙哑的声音中隐隐透出一丝期待。

“说吧，亲爱的。要是我真的把那个假结婚的方案当面告诉给爱丝特，那个暴躁的小母龙说不定会直接跟我们俩绝交。”卡斯特里肯笑道。

迪丽雅并没有着急给出答案，她紧张地飞起身先围着残阳废墟转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其他巨龙以及窃听类龙语魔法的气息后，才安心的飞回卡斯特里肯的怀里。

“亲爱的，什么秘密需要你如此谨慎？”

“你听说过，‘黄昏之龙’这个名字么？”

“‘黄昏之龙’？这个名字太过沉重，我甚至能够肯定我们龙族的历史里都没有胆敢使用这个称号的巨龙。”

“它……怎么说呢，我觉得它应该不是一条巨龙，或者说，不止是一条巨龙。”

“你是说，这是个组织？”卡斯特里肯狐疑地看着一脸神秘的迪丽雅。

“是的，我直接跟你说了吧，我就是‘黄昏之龙’的一员，在一次外出任务的时候，旅法师艾洛尔向我介绍了这个神秘的组织。”

“旅法师艾洛尔，那位拥有‘战锤’卡组的年轻贤者？他也是黄昏之龙的人？”

“是的，实际上，黄昏之龙这个组织里，要么是贤者，要么是超凡力量达到圣阶及以上的超凡者，我这种尚未获得称号的巨龙也忝列其中。”迪丽雅羞涩地说道。

“贤者、圣阶、巨龙。”卡斯特里肯湛蓝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如果真按照迪丽雅的说法，那这个组织的力量其实相当恐怖，单拎出来，恐怕并不逊色于万兽山脉或者科林帝国。

“阿金，你不用太担心，‘黄昏之龙’不是个邪教组织或者之类的。艾洛尔带我参加过他们的聚会，实际上黄昏之龙的成员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收集通天塔方尖碑。”

迪丽雅的解释让卡斯特里肯一下松了口气，他并不怀疑迪丽雅是否会骗他，既然迪丽雅能够确定黄昏之龙只寻求通天塔方尖碑这一种东西，那他就能够确定这个组织更像是“灯塔守望者”那样偏学术研究的团体。

“但是，他们在科瓦斯大陆上名声不太好，人类、魔兽、亡灵和恶魔之类的都比较排斥黄昏之龙，有人谣传黄昏之龙会加速‘大末日’的到来，但我可以作证，我们绝对没干过这些事。”

看着迪丽雅急于澄清的可爱表情，卡斯特里肯轻轻吻迪丽雅一下，像她这样善良的母龙，当然不会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所卡斯特里肯能够判定黄昏之龙应该是被其他势力误解了。

“我懂你的意思，我不会把黄昏之龙的事告诉给别人的，包括爱丝特，包括母亲。”

“但是我很好奇，黄昏之龙到底怎么才能帮我们逃出龙王威尔克姆的魔爪？”

看着卡斯特里肯好奇的眼神，擅长龙语魔法的迪丽雅变出一支和小酒馆差不多高的魔棒，她在空中轻盈的挥舞几下，一行转瞬即逝的发光字迹便显现出来。两根魔棒快速的飞舞下，奇思妙想一个接一个涌现，很快，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就构思出一个绝妙的计划。

二十一

“黑心”克林德尔和他的手下已经将火蝎帮劫持的全部货物搬离这个曾经人声鼎沸的营地，火蝎帮的绝大部分成员都亡于蒙赛尔的剑下，他们被无坚不摧的动力剑按不同部位切分成整齐摆放的血肉，连同他们身上那些几乎没什么战斗痕迹的盔甲。蒙赛尔没有追问克林德尔他和他的贪婪之壶商店属于血棘地下城的哪方势力，但蒙赛尔很清楚，由于他的介入，作为商路汇合地的虎口峡谷已经“改朝换代”。克林德尔和他背后的人将代替火蝎帮接管这里，他们将负责对抗寒鸦森林中的木妖和沉斧河的水鬼，为商队提供保护的同时，向商人们收取数额不菲的过路费。

卡蜜拉安静地坐在蒙赛尔的身边，他们面前是波涛汹涌的河流与高深莫测的虎口峡谷，月光之下，两个并肩坐在悬崖峭壁上的身影更加凸显出山谷的幽寂。

“好像我还是把事情搞砸了，而且还让你看到了我鲜为人知的那一面。”

蒙赛尔轻轻叹了口气，但满眼温柔的卡蜜拉并没有嫌弃他，卡蜜拉紧紧握住蒙赛尔的粗粝双手，这个看上去凶狠强硬的男人在卡蜜拉眼里总是有一种悲情色彩。

“别这么说，达辛。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火蝎帮的人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了代价，而且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蒙赛尔自嘲地笑了下，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动力剑，眼神里有一股淡淡的哀愁。

“谢谢你的安慰，卡蜜拉。我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因为这个我闯过很多祸，也伤害过很多人。如果我的语言能够更动人一点，或许今天我就不用杀这么多人。”

卡蜜拉靠在蒙赛尔的肩上，她拿过蒙赛尔手中尚未激活分解力场的动力剑，轻轻摩挲着。

“毫不夸张地讲，你刚才的战斗比某些舞蹈艺术家在宴会里的舞蹈还富有美感。爱丝特很少跟我提起有关你在剑术方面的造诣，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人类口中的‘剑圣’竟然就在我的身旁。”

卡蜜拉羞涩而敬仰地看了蒙赛尔一眼，那个足以融化一切寒冰与顽石的温柔眼神让蒙赛尔头晕目眩，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顺手将卡蜜拉揽进怀中。

“白龙女士，你好像丝毫不害怕你面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只用十分钟不到就歼灭了一支装备精良、建制完整的匪帮，换句话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屠夫和刽子手。”

卡蜜拉露出一个微笑，她轻吻了蒙赛尔一下。

“是么？可是白龙小姐好像只看到了一个翩翩起舞的绝世剑客，他的利刃以美妙的节奏和敲到好处的运动轨迹终结了那些为非作歹，趁火打劫的坏蛋，就算他真的是个屠夫，那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老练，最潇洒的屠夫。借用你们联邦人的一句俚语，这位剑客的技艺已经达到了‘庖丁解牛’的程度。”

蒙赛尔的嘴角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他紧了紧怀抱中的美人，无限感慨地叹了口气，卡蜜拉很会安慰人、很聪明、很漂亮，种种美好的东西叠加在一起，总是会让蒙赛尔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达辛，我是不是又用错联邦成语了？”卡蜜拉小心地问道。

“没有，聪明伶俐的白龙。只是这样厉害的杀人技艺，让我也说不清它是好是坏。曾经我因它而骄傲自豪，后来才发觉我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智慧来管理这样强大的力量。”

卡蜜拉把玩着蒙赛尔的动力剑，尽管上面没有任何的魔法波动，但她仍然能够感觉到剑刃那令人胆寒的锋利程度和金刚不坏的质地。

“这是……联邦的某种金属么？”

“是的，龙族应该有相关的记载。联邦不是科瓦斯大陆的原住民，我们从天外降临到这个世界，我们的武器、装备以及很多材料都无法在科瓦斯大陆上找到对应的矿产或者原材料。当心，奥德赛合金铸成的动力剑锋锐无匹，哪怕不激活分解力场，它也能轻松切断矮人们引以为傲的坚固铠甲与铜墙铁壁。”

听到蒙赛尔的提醒，卡蜜拉把动力剑放在一旁，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不苟言笑的蒙赛尔，用白嫩的手指刮了刮牛仔的鹰钩鼻。

“达辛，我想了解你多一些。很多事你不愿跟别人提起，也许是因为太美好，也许是因为太糟糕，但我愿意成为那个能够走进你内心的听众。我知道，你绝不是人们口中那个冷漠无情的‘流浪剑客’；也不是那种见钱眼开，保持绝对中立的赏金猎人。”

温暖的娇躯柔软倚靠在蒙赛尔的身上，他同样眷恋地看着怀中的学者巨龙，很多话都涌到蒙赛尔的嘴边，但他没有把它们一股脑说出来。

“仔细算来，我们已经认识十多年了。但我其实并不了解你，你可能也并不了解我。”蒙赛尔感慨道。

“因为你每次来找我，都为了小姑娘爱丝特。可是你从来也不想想，为什么一条年轻有为的学者龙每次都愿意帮你的忙，甚至跟你分享一些珍贵的东西。”

卡蜜拉嗔怪的样子让蒙赛尔一下涨红了脸，他尴尬地笑了笑，轻轻抚摸着龙族女人光滑细腻的肌肤。

“而且爱丝特跟我说过很多有关于你的事情，说实话，在她的嘴里，你简直就是个无可救药的闷葫芦，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包括对剑术和战斗。甚至我有时候都会怀疑，如果没有爱丝特，你会不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切腹自尽，听说那些年迈的剑圣都有这种怪癖。”

“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虽然她打小就很聪明，自理能力也很强，见识的东西也不少。但是有关于我的很多事情，发生在爱丝特出生之前，她不大可能知道，我也很少跟她提起。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错，如果西蒙斯和卡洛琳没有将他们的女儿托付给我，可能我早就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要么自杀，要么死于联邦警察的剑下。”

“别这么说，达辛，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很喜欢你，比如我，比如爱丝特。”卡蜜拉轻吻了一下蒙赛尔的脖子，“而且爱丝特也是你的女儿，反正在我看来，你比绝大多数男人都更适合扮演丈夫与父亲这个角色，事实也是如此。”

蒙赛尔轻轻摇了摇头，他把目光投射向无限远处，那里是一片虚空，什么都没有。

“如果可以，我想听你说说爱丝特出生之前，你在联邦里的故事。那里面人人都像你这么厉害么？他们应该有不少的牛仔战甲吧，说不定还有威力更大的武器……”

苦涩的笑容浮现在蒙赛尔的脸上，他宠爱地看了卡蜜拉一眼，如果不是这个钟情于他的母龙反复要求，蒙赛尔其实完全不会主动去回忆他在联邦里的“光辉岁月”。

“就像你所知道的那样，联邦是一个……对某些人而言，是一个天堂一样的地方。所有联邦的孩子大概在十二岁左右就处于近乎自由的状态，所有联邦公民都不用担心自己的衣食住行，他们不用像科林帝国和大多数独立城邦里的下层人那样天天劳作，无论是种田还是打猎。能够驱使联邦公民参与劳动的，就是他们自己的意愿，或者说兴趣爱好。同时就算他们什么兴趣爱好都没有，一天到晚都来在床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总而言之，联邦是没有财产和交易这个概念的，因为用不着，那里的物质资源和知识技术都太过丰富，丰富到几乎不可能被耗尽或吃透的程度。”

听到蒙赛尔的描述，卡蜜拉的眼睛闪闪发光，虽然巨龙们也极少为了讨一口饭吃而四处奔走，但是天空之城的环境显然不如蒙赛尔口中的联邦那样富庶丰饶。至少，巨龙的社会里，金钱与交易还是十分重要的，从物质水平上看，贫困的巨龙与富有的巨龙显然过着不一样的生活。

“很久以前，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我的兴趣还是剑术。在所有以剑为爱好的小孩中，我迅速脱颖而出，击败了一个又一个久负盛名的联邦剑客。当时，战斗与剑术就是我的全部生活，我相信我有横压一世的战斗天赋，显赫战绩也雄辩地证明了我的判断，直到我击败了联邦中所有认为比我厉害的战士。”

“那不是挺好的么，达辛，你生来就是要做剑圣的人。”

蒙赛尔惨然一笑，他看着一脸懵懂的卡蜜拉，揉了揉她的肩膀。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不止是我这么认为，所有被我击败的对手都认为我练成了无敌的剑法，认为我是那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剑圣。”

“但是我在竞技场里不自量力地挑战了联邦的人工智能战士。”

“人工智能？”

“你可以把这个简单地理解为，另一个人。”

“也就是说，你遇到了另一个战士。”

“是的，我们的各项身体素质都一样，都用同样的剑，穿戴着同样的牛仔战甲。”

“然后我被它不费吹灰之力击败。”

“怎么会？”

“抱着和你一样的疑问，我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它。只不过每挑战它一次，我越认识到我和它之间的差距，跟一个不会用剑的小孩子和我之间的差距一样大。”

卡蜜拉难以置信地看着蒙赛尔释怀的微笑，虽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荒谬，但是她能够肯定蒙赛尔绝没有骗她或者夸夸其谈。

“我跟他对练了很多次，算是有些进步吧。慢慢的，它想把我击倒也需要费点功夫，但是这就是我的极限了。”

“不止是剑术和战斗，任何你一个感兴趣的方面，比如音乐，比如绘画，比如数学……当你认为你已经是全联邦最厉害的天才时，联邦会用冷冰冰的事实告诉你这些东西要么是前人早就走过的，要么是你远远没达到所谓的‘顶尖’水平。”

“所以从某种角度上看，那里也是地狱。联邦会无情地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可笑的重复，你自以为是金点子的奇思妙想，其实在联邦历史上已经被无数其他人想到过，你自以为是重大突破的新发现，其实不过是重蹈他人覆辙。”

“所以你成为了联邦反叛军？”

“真实的联邦没有反叛军，卡蜜拉。只不过有些联邦人想玩些历史上的国家政治博弈游戏，于是联邦划分了几个区域给那群人自娱自乐，他们组成各种各样的团体和国家，然后重复联邦在成为联邦之前的老旧历史。我和西蒙斯很久以前就属于其中一个国家，这个国家建立的目的是推翻‘联邦’，实际上那个国家的统治阶级最后死于内乱。我和西蒙斯还有其他一些联邦牛仔偷偷离开了联邦，仅此而已，这个故事并不光彩，也没有什么波澜壮阔。”

卡蜜拉心疼地抱住她面前这个用平淡语气掩饰自责与失败的男人，这个温热的拥抱出乎蒙赛尔的意料，他本以为听完他的描述，高傲慕强的巨龙会嫌弃的离开流浪剑客。

“你只说了你的剑，但是你在联邦里应该还有其他故事，达辛。”

“太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卡蜜拉，尤其是对一个女人来说。”

“我不是女人啊，我是一条母龙，一条喜欢并愿意了解你的学者龙。”

蒙赛尔苦笑了一下，他轻揉卡蜜拉的脑袋，这个狡猾的女人好像非要把他的秘密榨干不可。

“还能有什么故事呢？美丽的雪精灵。无非是一个男人追求过几个女人，辜负过几个女人，有时候是女人让他伤心，有时候是他让女人伤心，仅此而已。”

“你这样说也太泛泛了吧，而且这样显得你对感情很不认真负责的样子。”

“联邦很缓慢，卡蜜拉，你可以把它看成一处静谧的湖泊，尤其是在男女关系上。它不像科瓦斯大陆，这里的佣兵们以冒险为乐，几乎天天都面临着生与死的考验，有着各种各样的‘命运拐角’和浪漫故事，在这样激烈的跌宕起伏中，人们能够产生强烈的情绪和刻骨铭心的情感，裂痕可以弥合，破镜可以重圆，分手的恋人可以重归于好，反目的朋友可以把酒言欢……但是联邦不行，那里的生活几乎没有危险可言，更谈不上什么雪中送炭，所以感情上的伤痕往往永不愈合。看对眼就一起玩玩，看不对眼就一拍两散。嘴上说着追求爱情的人往往只是为了一晌贪欢，嘴上说着逢场作戏的人往往容易入戏太深。”

“那你呢？”

面对卡蜜拉的问题，蒙赛尔摇头笑了笑，没有急于给出答案。

“曾经我以为是我自己遇人不淑，现在看来，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卡蜜拉噗嗤笑了，她仔细打量着这个自称不善言辞的男人，仿佛想从他那碧蓝色的眼睛里挖掘出更多被他有意隐藏起来的故事。

“对了，这个给你。”

蒙赛尔从怀中掏出一个长方形礼盒。

“这是？”

“爱丝特说你的生日是每年十一月十六号，但那个时候我和她一般都不在天空之城，所以我想着把你的生日礼物提前给你。”

卡蜜拉狐疑地看着一脸坦然的蒙赛尔，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怎么今年突然想着给我送生日礼物了？”

蒙赛尔正要回答，卡蜜拉红润的双唇突然吻了过来，他们的唇舌激烈绞缠在一起，两双灵巧的手很快就把他们彼此的衣服剥个干净。

“牛仔，你很会诶。”

卡蜜拉粗重的喘息让本就欲火中烧的蒙赛尔更加凶猛，连续地坚挺耸动下，喘息渐渐变成释放快感的呻吟，皎洁月光让他们从悬崖坠落到云端，最后沉入深海。

二十二

精致的圆形餐桌在充满巨型物品的龙巢里显得格格不入。饥肠辘辘的卡斯特里肯、迪丽雅和爱丝特如风卷残云般收拾掉他们盘中的美食，卡蜜拉贴心地不断给他们夹菜，这些被魔法缩小后的食物在蒙赛尔看来有种奇异的荒谬感——花生米大小的烤乳猪，葡萄干一样的牛排肉和烤羊排，无数个披萨饼拼接在一起形成的“小块披萨”，尽管蒙赛尔每次来到巨龙巢都都想尝尝这些看上去只会在童话“巨人国”里出现的玩意儿，但他十分清楚，这些东西的分量一点儿都没有改变，只不过是卡蜜拉的龙语魔法让它们看上去变成了人类能够接受的尺寸，毕竟，像烤乳猪这样足够三五个成年人享用的美食在龙族的食谱里几乎就等同于一颗花生米。

蒙赛尔将自己盘里那些正常大小的焗蜗牛、鸦眼薯炖排骨和红油牛杂不紧不慢地品鉴完，他满脸微笑地看着负责准备这一大桌子美食的卡蜜拉，轻轻捏了捏她柔嫩的小手。其余几条饱餐一顿的巨龙都已经吃得满嘴流油，天知道他们之前跑去哪里疯玩了一下午。蒙赛尔瞥了眼正在大快朵颐的爱丝特，这个解锁了大半龙血的小姑娘现在的胃口已经跟那些成年巨龙几乎没有什么差异，她扫荡食物的速度丝毫不逊于金鳞龙卡斯特里肯和紫鳞龙迪丽雅。

心满意足的年轻巨龙们拍着肚皮打着饱嗝，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下午的欢乐时光——招魂节的各类竞赛，哪条巨龙在比试中出了丑，哪条巨龙又不负众望夺得冠军，而他们又撞见哪些在密林和湖泊边幽会的情侣……出于礼貌，他们在交谈时都默契地使用了帝国通用语，这样可以让联邦牛仔蒙赛尔能够听懂他们讨论的内容。

等到卡蜜拉忙完餐桌上的“战后工作”，蒙赛尔清了清嗓子，人类形态的卡斯特里肯、迪丽雅和爱丝特停止了他们的交谈，并把目光放在这位年长的男人身上。

“龙王之子，紫晶小姐，今天你们和爱丝特一起来到这儿，应该不只是想简单吃个饭吧？”

蒙赛尔和善地看着紧张的卡斯特里肯，这位黑发金眼的俊美男子比他想象中还要漂亮一些。爱丝特灵动的眼神在她的父亲蒙赛尔和挚友卡斯特里肯之间来回移动，虽然她今天感觉到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有些古怪，执意要跟她一起到卡蜜拉这里吃晚饭，但她其实并不清楚他们的真实意图。

“蒙赛尔先生，我和迪丽雅此番前来，是想告诉您一些有关您女儿爱丝特和我母亲威尔克姆的事情。”卡斯特里肯叹了口气，“这些事十分重要，我和迪丽雅认为您有权得知，尽管母亲一再嘱咐我不要这样做。”

“哦？威尔克姆居然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蒙赛尔意味深长地看了卡斯特里肯和爱丝特一眼，后者同样感到不解，她来到天空之城后除了打招呼以外几乎没怎么跟巨龙之王威尔克姆接触。这位严厉且不接受任何借口的凶悍母龙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能让爱丝特感到来自灵魂深处恐惧的生灵，如果没有必要，爱丝特丝毫不想跟这个常常教训巨龙的龙族族长扯上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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