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根导管拔出，卡蜜拉兴奋地宣布爱丝特的手术大功告成。她把厚实温暖的被子重新套在爱丝特的身上。这个听完蒙赛尔话语后沉默不言的少女紧缩在被子里，大段来自父亲的嘱咐让她心情沉重，她紧紧攥住蒙赛尔的手，虚弱的血液与冰冷的体温让她发出轻微颤抖。

“达辛，这段时间爱丝特会非常虚弱，而且战力也会大打折扣，直到上古之血在她体内循环时形成一颗包裹在原本心脏外的巨龙之心。”

爱丝特感激地看着卡蜜拉，学者龙轻轻揉了揉爱丝特的脑袋，她温柔的微笑让爱丝特放松了身体。

“爸，我有点冷。”

蒙赛尔心领神会的将裹在被子里的爱丝特抱起，他把少女凌乱的发丝理顺，再用纸巾把她额头上的虚汗擦干。

“看样子，这个巨龙之心不会很快长好，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的养身体吧。”

爱丝特嘤咛一声，蒙赛尔将其理解为“同意”的意思。他轻轻摇晃着爱丝特，很快这名刚刚完成手术的少女就沉沉睡去，蒙赛尔把她放回手术床。

“多谢，卡蜜拉，没想到第二场手术这么顺利。”

卡蜜拉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她把蒙赛尔拉向自己，“小菜一碟。”她得意道。

蒙赛尔刮了下卡蜜拉精致的鼻子，白龙将蒙赛尔的头拉向自己，四片嘴唇悄然贴近。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吧，白龙女士。”

“你刚才好像提到了，联邦有个生态保护区？”

“不是吧，亲爱的，这个时候你怎么切换回学者模式了？”

“这里可是炼金实验室，达辛，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么？”

蒙赛尔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学者龙卡蜜拉对知识的好奇心将他打败，本来他还想在旖旎的气氛里跟卡蜜拉来个湿吻。

“就是一些不愿意接受联邦管理的普通人类，他们在索要一些生活物资后便进入了联邦的生态保护区。在这个限定区域里，他们切断了跟联邦的所有联系，自由发展属于他们的文明，几乎算是从原始社会开始吧。”

“感觉有点意思，一群自由的人在一片土地上发展他们自己的文明。”

“得了吧，卡蜜拉。你亲眼见过他们就知道了，那是一个糟糕的社会。他们的发展速度很缓慢，但是充满混乱和愚昧，大大小小的国家林立，他们彼此攻杀，君王与领主是幸运的蠢货，生活在生态保护区里的大多数人都遭到非人的虐待，饥荒和瘟疫常常发生。他们的科技非常落后，同时也不具备使用魔法的能力。”

蒙赛尔的描述让卡蜜拉大致能够想象出生态保护区里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们和大陆上的其他人类一样承受着各种各样的天灾，同时却没有良好的抵御手段。不够充足的粮食和不够公平的分配方式让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矛盾重重，整个文明就在这样的艰难背景下步履蹒跚的行进。

“所以我才会说，只有生态保护区里的人类才会欣然接受奥丁之鳞。他们和科林帝国以及独立城邦里的那些人类一样，对金钱和力量有着难以想象的狂热，而且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穷人幻想一夜暴富，庸人幻想天赋异禀，无名者幻想一战成名，好色者幻想妻妾成群，弱小者幻想天降馅饼。他们都是很容易被满足的人，一些小钱就足以让他们开心几个月，一些虚位浮名就足以让他们劳碌一生。”

“达辛，”卡蜜拉斜了他一眼，“别这么说，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

“好吧。”

蒙赛尔摊了摊手，他宠溺地看着面色潮红的卡蜜拉，低头吻向她。

“别在这儿。”卡蜜拉推开蒙赛尔不安分的手，“爱丝特一会儿醒了怎么办？”

“用那个可以让我们隐形的龙语魔法。”

女人没有再说话，很快，“方舟”实验室里就响起压抑的喘息声。

二十五

那场震撼大陆的巨龙回归之战发生在万龙蔽日之年，也就是帝国历6791年。战斗的主角有：

黄金魔龙卡斯特里肯，后来他投向地狱恶魔的怀抱，成为第七层地狱情爱地狱的魔主，被人们称为黑金幻影，也有人称他为第一孽龙。

紫晶巨龙迪丽雅，在卡斯特里肯被他母亲的龙语魔法大解离术击中后，化为灰烬的卡斯特里肯被迪丽雅复活，但是她同时也被龙王威尔克姆的另一道法术击杀，这导致龙王之子卡斯特里肯与他的母亲威尔克姆彻底决裂。

当时的龙族族长“七星”威尔克姆，这位彻底与她的子嗣反目成仇的强大巨龙因为卡斯特里肯的叛逃而开启了龙族和恶魔的永恒之战，这场战斗至今都在两大种族间进行着。

流浪剑客蒙赛尔·达辛，天空之城的尊贵人类客人，也是联邦中最负盛名的剑客，在联邦战甲和巨型机械动力装甲的加持下，这位联邦牛仔成功为卡斯特里肯争取到逃跑的时间，他以凡人之躯成功将“七星”龙王威尔克姆阻拦。

关于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很多自称是目击者的吟游诗人和爱吹牛的佣兵都将它最真实的面目隐藏起来，在他们添油加醋、缺斤少两、道听途说、危言耸听的描述里，人们并不能清楚地知道万龙蔽日之年的八月二十六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我作为剑圣蒙赛尔之女爱丝特的挚友，完全有资格让那场战斗的实际情况重见天日，以免那些历史学家找不到翔实的考古材料而听信酒馆佣兵和吟游诗人们那荒诞不经的谣传。

之前我说到，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与蒙赛尔父女辞别后，他们并没有完全听从联邦牛仔的提议立刻离开天空之城。他们在这座宏伟城市的巨龙朋友还有很多，而且按照巨龙战帅邓克尔曼的宣布，龙族要塞的大门将在招魂节结束之后开放，而明天（即八月二十五日）招魂节才正式结束，依照巨龙们懒惰的行事习惯，浮空岛群第三岛链的魔法迷锁会在节日结束后的第一天打开，也就是八月二十六日。

没有硬闯防线的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当然有他们的顾虑，正如一些聪明人揣测的那样，他们一开始就打算和“七星”威尔克姆较量一番。在卡斯特里肯看来，只有将他自己的生命还给他的母亲后，他和紫晶龙迪丽雅才算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地离开了天空之城。黄金魔龙卡斯特里肯要用他的死亡来解除巨龙族长威尔克姆对他的束缚，那时他还没有被人称为黑金幻影，他的鳞片也如纯金一般熠熠生辉。

八月二十五日这天，“红月”爱丝特在学者龙卡蜜拉的“方舟”实验室里完成了“巨龙身体补完”手术，蒙赛尔全程陪在她的身边。黄金魔龙卡斯特里肯和紫晶龙迪丽雅与他们的其他朋友和长辈一一告别。万事俱备，最终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决定在八月二十六日的午后启程，得知这个消息的蒙赛尔、爱丝特和卡蜜拉事先就来到了天空之城的第三岛链附近，他们相信了蒙赛尔的直觉，认定巨龙之王威尔克姆绝不可能放任她的儿子卡斯特里肯在没完成她任务的情况下离开。

当黄金龙和紫晶龙正要走出第三岛链的时候，两名不是很了解情况的龙门护卫将他们拦了下来，其中一名龙门护卫说：“殿下，族长有令，您暂时不能离开巨龙巢都。”卡斯特里肯和善地笑了笑，他塞给那护卫一枚高阶炼金符文，向他使了个眼色。但是护卫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护卫接着说道：“这是族长威尔克姆亲口下的命令，战帅邓克尔曼也再三强调过。殿下，请回吧。”

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相视一笑，他们冷不丁地出手，突然将他们面前两名毫无防备的龙门护卫击晕，远处瞭望塔上的“守夜者”巨龙毫不犹豫地直接拉响第三岛链的警报，尖锐而急促的告警声在第一、第二、第三岛链间震荡扩散。就像计划好的那样，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飞快冲出尚未闭上的青铜之门，那条被龙门所开辟出的道路上所有的魔法迷锁都被驱散，而就在他们快要走出第三岛链时，一声响彻天空之城的怒吼从“七星”威尔克姆的华丽巢穴中发出，所有巨龙都停下他们手头的事情，注视着这条遮天蔽日的龙族族长以闪电般的速度飞向那扇缓缓闭合的青铜龙门。

刺骨的寒冷龙息凝结成的巨大冰墙封锁了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行进的道路，在他们的头顶，龙王威尔克姆怒目圆睁，她凌厉的目光射向一脸无所畏惧的两条巨龙，一声沉重的叹息从威尔克姆的身体里发出。

“回来吧，卡斯特里肯，看在你平时乖巧懂事的份上，这一次我可以原谅你的冒失。”

卡斯特里肯不屑一顾地笑了笑，一把金光凝结成的无实体长剑出现在他的手里，他用金炎绝刃指向他的母亲，威尔克姆看到这个挑衅意味十足的动作后将她的眼睛眯起来。

“族长，你已放开天空之城的外出限制，而我又不是戴罪之龙，为何要拦我？”

威尔克姆冷笑一声，在她身后，七颗璀璨的星辰冉冉升起，它们以玄奥的轨迹高速移动着，空间中的元素能量暗暗被星辰所掌控。

“我不是在用族长的身份与你对话，孩子。回来吧，我以你母亲的身份要求你，回来。”

卡斯特里肯猛然挥舞了一下他的光剑，“不可能！”，他怀恨地直视着他的母亲，“这座城市就是你囚禁我的牢笼，你不仅夺走了我的童年，还试图夺走我的一生！”

卡斯特里肯激动的话语让威尔克姆眉头紧皱，如果是在平时，这位唯我独尊的龙王根本不屑于说任何意义上的“软话”，她早已习惯于对任何巨龙发号施令，对她的儿子也不例外。可是今天，威尔克姆罕见地对卡斯特里肯说了软话，希望她的儿子能够重新回到她的怀抱，但是效果并不理想。

“你想多了，卡斯特里肯。我只是想让你变得更坚强成熟一点，看看你的所作所为吧，击倒你的同胞，强闯第三岛链和龙门……”

“够了！”卡斯特里肯发出一声尖啸，“收起你虚伪的说辞吧，母亲。你给了我生命，但却剥夺了我的自由。没有自由的生命，比死亡更像死亡！”

说罢，卡斯特里肯一跃而起，冲向高高在上的威尔克姆。但是“七星”不为所动，她身后的星辰一下排列出一个曲折的形状，强大的龙语魔法从群星间发出，它们快速准确地调动起空间中被威尔克姆牢牢掌控的元素能量，一层层厚障壁在卡斯特里肯的面前升起，玄冰、金乌之火、黑曜岩石、食铁腐根、九曲风、雷池、光暗镜盾……威尔克姆冷漠地俯视着她那不自量力的儿子，尽管都是圣阶超凡力量，但是就像科瓦斯大陆所流行的那句话一样，“圣阶和圣阶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圣阶和非圣阶的差距还大。”

一脸狞笑的卡斯特里肯面对这些堪称绝对防御的巨龙魔法并没有丝毫胆怯，在他的吟唱下，种种只有在神话和传说中才出现过的金属和石材被他召唤出来——能够洞穿幻象的愚人金，能够产生移形换位效果的次元棱晶，无法被任何物质与魔法破坏的黄金晶簇……与“七星”相比丝毫不落下风的魔法覆盖在卡斯特里肯的身上和他手中的金炎绝刃上，重重屏障被龙王之子一一劈开斩断，他飞到威尔克姆的面前，一记重剑当头劈下。

但是金光四溢的剑刃没有如愿切开龙王威尔克姆的龙鳞，她甚至动都没有动，单靠七星所发出的引力魔法就让卡斯特里肯动弹不得，她轻轻取下儿子手中的金炎绝刃，像仍然垃圾一样将卡斯特里肯的本命武器丢向一座空旷无龙的浮空岛。

“闹够了么？”

卡斯特里肯睚眦欲裂，他死死盯着一脸嘲笑地看着他的威尔克姆，龙牙紧咬。

“如果是那条小母龙让你产生这些奇怪的想法，”威尔克姆轻蔑地看了眼下方的迪丽雅，“我会毫不犹豫的将她灭杀”

“多么聪明的借口！明明是你自己的错误，却要将它推脱到其他巨龙的身上。”

卡斯特里肯引颈长啸一声，他用反引力魔法解开了母亲的扭曲魔法，金炎绝刃重新回到卡斯特里肯的手上，他的金色眼眸此时隐隐有些血色。

“暴君，何必再惺惺作态，既然其他巨龙不敢表现出对你的愤怒和恨意，那我就来做这第一条巨龙！”

卡斯特里肯的黄金龙鳞一片片竖立起来，鳞片下的遒劲肌肉一坨坨鼓起，他把金炎绝刃对准他自己的心脏，毫不犹豫地将剑刃插进身体。

“混账！”威尔克姆骂道，“你从哪儿学来的龙族禁术？”

拔出黄金长剑的威尔克姆惨笑一声，他满意地看着鲜血淋漓的金炎绝刃，这把浸透了巨龙血液的大剑已经不是寻常的圣阶魔法可以抵挡，他没有理会威尔克姆的问题，径直冲向高傲的龙王。

远处观战的联邦牛仔蒙赛尔和战帅邓克尔曼并肩站在一起，巨型机械动力装甲毫不违和地悬停在这位年迈的老龙身旁，邓克尔曼忧心忡忡地看着威尔克姆与卡斯特里肯你来我往的打斗，他用余光瞟了一眼这个和他身型差不多大小的机甲巨人，轻叹一声。

“卡斯特里肯这是在求死。”邓克尔曼叹道。

“是的，尽管他选择透支他的潜力和生命能量，但他还是没有逼出威尔克姆的本命武器。”

蒙赛尔看着不停游走在卡斯特里肯四周择机施放龙语魔法的威尔克姆，摇了摇头。

“牛仔，看来你很懂龙族。”

“略懂一点吧。”

邓克尔曼用他的巨爪轻轻拍了下巨型机甲的肩膀，锋利且势大力沉的龙爪没能在奥德赛合金制成的甲壳外层留下爪痕。

“这就是联邦人口中的天外金属么？”

“是的，根据联邦的记载，连圣阶魔法都无法对它造成破坏。”

邓克尔曼警惕地看了蒙赛尔一眼，这个将居安思危精神刻进灵魂的元老巨龙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如果联邦要攻打龙族要塞，那他们该如何防守。

巨龙母子间的战斗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威尔克姆不得不提升她的法术强度，否则卡斯特里肯的剑锋很有可能触碰到她的身体，而如痴如醉地挥舞着金炎绝刃的卡斯特里肯由于毫无顾忌，反而能够将他的战斗才情发挥到极致，一些他在训练时不敢使用的搏命招数都被他用了个遍，他就要是用疯狂的攻势来让他的母亲进一步提高魔法威力，直到那些魔法能够真正洞穿这条拥有几乎是“不坏之躯”的黄金魔龙。

很快，龙王的怒火在卡斯特里肯的绝情话语刺激下成功将她的理智吞没，这个逆子的种种行为让傲慢的威尔克姆实在难以忍受，她长啸一声，身后的七星开始高速运动，整个空间用的元素能量也随之狂暴起来，它们不仅形成了威力骇人的天灾，还将种种匪夷所思的诅咒光环施加在卡斯特里肯的身上，这些诅咒使他身上的黄金龙鳞魔法抗性减弱，同时也使他更加容易被控制效果所影响。

苦苦支撑下，卡斯特里肯终于等到了那个能够赐予他死亡的法术——破空星痕，这是传自巨龙战帅翡翠龙克卢斯曼的终结法术，它因无与伦比的贯穿性、破坏性和精准性闻名，在对付单个敌人时，这是绝佳的索命法术。

天空中，一道醒目的绿色流星划过，龙王威尔克姆的本意是想用这道传奇龙语魔法击穿卡斯特里肯的翅膀，让他失去行动能力从而冷静下来。但威尔克姆没有想到的是，面对这道万分凶险的魔法，黄金魔龙卡斯特里肯并没有选择逃避，而是直接迎上前去，赤裸裸地将他的心脏暴露在破空星痕面前。

亮绿色的光芒在威尔克姆发出哀嚎前就洞穿了她儿子的心脏，并且夺走他的生命。卡斯特里肯的眼睛一下黯淡了，他笔直的坠向下方，而迪丽雅则抢过卡斯特里肯的尸身，她冷淡地看着伤心欲绝的龙王威尔克姆，这位可怜的母亲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力量，只是呆呆地看着卡斯特里肯那生机全无的僵硬龙头。

“他死了。”

迪丽雅的语气没有丝毫感情。

“他把他欠你的东西还给了你，威尔克姆。”

迪丽雅看向失魂落魄的龙族族长威尔克姆，这时的威尔克姆已经没有她往日的威严和骄傲，她的眼神充满懊悔，她不停地喃喃自语。突然，她昂起头愤怒地看向沉默的迪丽雅，目光中充满杀意。

“是你，卡斯特里肯一直都是个乖孩子，直到他遇见了你！”

“说！是不是你教唆他离开我！”

龙王的怒意与先前完全不同，这一次，连远处的蒙赛尔和邓克尔曼都能感受到龙王威尔克姆的滔天怒火，仿佛只要她一发作，这个世界都要被她毁灭。

迪丽雅苦笑了一声，她暗中向黄昏之龙发出请求，使用她之前存下来的一次黄昏之龙施法机会，来复活卡斯特里肯。同时，她得意的看着这个曾经无比傲慢的巨龙之王，这个成功的龙族领袖，这个失败的母亲。

“你的确是他所说的那样，威尔克姆。”

“遇到问题，你首先想到是不是其他巨龙犯了错，而从来不好好想一想你自己的问题。”

“卡斯特里肯是你的儿子，他在你身边的时间，比在我身边的时间长多了。”

“但你却根本不了解他。”

“也许你很会打架，很会龙语魔法，很会领导其他巨龙。”

“但作为母亲，卡斯特里肯就是你的败笔。”

“虽然我从没有教唆过他什么。”

“但就算那样，又如何呢？”

“一条母龙仅用几年的时间就能颠覆你花费几十年在卡斯特里肯心里建立起的形象。”

“你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龙王威尔克姆身后，那七颗闪亮的星辰在迪丽雅说话时慢慢膨胀，碧绿色火焰在这些陨石大小的星辰上熊熊燃烧。与此同时，卡斯特里肯的身躯也在快速复原着，垮塌无力的尸体慢慢挺立起来，他渐渐不再需要迪丽雅的支撑，自行飞到半空中，血肉从白骨里生长出来。

威尔克姆双目如炬，此时的她已经无法再冷静下来思考问题。卡斯特里肯的突然死亡，迪丽雅尖刀一般的话语，此时卡斯特里肯尸体上出现的疑似黑魔法的变故……这陡然发生的一切已经让这个急火攻心的母亲陷入癫狂，她仰天长啸一声，随后如流星般向迪丽雅俯冲而去。

“坏。”

蒙赛尔和邓克尔曼同时大叫一声，巨型机甲动力引擎部分的反应堆瞬间启动，蒙赛尔操纵的机甲如脱弦之箭般射向紫晶巨龙，但是为时已晚。

保留了战斗记忆的卡斯特里肯像他所计划的那样成功被黄昏之龙复活，当他苏醒时，他看到的第一幕是他的母亲威尔克姆在和他的爱侣迪丽雅对峙，而下一秒，龙王威尔克姆便手持天青之枪杀到迪丽雅的面前。

“不！”

卡斯特里肯的嘶吼无济于事，蒙赛尔虽然已经全速前进，但还是姗姗来迟。天青之枪封禁了周围空间中枪体之外的所有的灵能、魔法之风和元素能量，迪丽雅的所有应急手段是没有派上用场，她朴实无华的碧玉长枪击穿，在生命被收走的一瞬间，她的脸上仍然挂着一个“胜利”的微笑。

蒙赛尔的左手钳住透体而过的天青之枪，他稍一蓄力，便将长枪从迪丽雅的身体里拔了出去，持枪的威尔克姆也随之退后几步，她狂躁地舞动长枪，眼神中只有怒火和难以浇灭的杀意。

卡斯特里肯悲痛地抱住迪丽雅的尸体，这个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换句话说，他们在黄昏之龙那里的施法机会已经用尽，迪丽雅并不能像他那样被复活。

“走吧，卡斯特里肯，带迪丽雅先离开这里。”

蒙赛尔操纵巨型机甲发出充满机械味道的话语，它将沉浸在悲伤中的卡斯特里肯唤醒。金鳞龙满怀感激地看了蒙赛尔的巨型机甲一眼，尽管蒙赛尔是背对着他的。一声呼啸过后，卡斯特里肯抱着紫鳞龙迪丽雅的冰冷尸体冲出第三岛链，这也意味着他们终于离开了天空之城。

威尔克姆并没有去追她的儿子，被战意控制的龙族族长将她的目标转换为挡在她身前的联邦牛仔。一道足以腐蚀万物的龙息喷吐而来，巨大的战术手提箱在蒙赛尔的左手打开，它化作一扇高达数百米的振金门型长盾，这种能更好吸收魔法和元素能量的金属制成的大盾成功抵御住威尔克姆的龙息，但这无意使已经怒火中烧的龙王更加狂暴。

蒙赛尔这次没有激活动力剑的分解力场，甚至将手中的动力剑切换成没有开锋的剑刃。他并不想击伤或者挫败这头刚刚遭受“丧子之痛”的暴躁母龙，他只想让这位龙族族长尽快平静下来。

于是战斗开始变得漫长，巨型机甲在蒙赛尔的操作下比以灵巧和速度著称的狮鹫还要灵活，“七星”在空间中轰出一张密集的火力网，各种各样的元素魔法如暴雨般倾注在蒙赛尔的身边，同时还要躲避威尔克姆手中那闪耀着碧绿光芒的天青之枪。巨型机器人利用手中未开锋的动力剑见缝插针地击打着威尔克姆的坚硬身躯，一人一龙就这样在天空中进行着险象环生的舞蹈，直到一方停手。

人与龙的交锋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发泄完所有的情绪，理智终于回到龙王威尔克姆的身体里，她一个甩尾将处于格挡姿态的蒙赛尔甩飞，用一声不甘心的咆哮结束了失败的战斗。龙族战帅邓克尔曼飞到他的族长身边，简单交谈几句后，他们便一起飞回巨龙巢穴……

——《老兵回忆录之龙族那些事儿》

二十六

看着缓缓开启的灰色石门，蒙赛尔叹了口气。龙王威尔克姆的巢穴比科林皇帝那反复扩建的皇宫还要壮丽恢宏，但是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威尔克姆一人。她安静地瘫坐在那张简朴的岩石王座上，整个座椅是从一块完整的天外陨石里切割出来的，据说这是巨龙始祖奥丁的杰作，而从这颗神秘陨石里切割出来的材料则被制成龙族的各种神器，包括现任龙族族长威尔克姆手中那把天青之枪。

变化为人形的威尔克姆满脸憔悴，这位尊贵的巨龙女王在失去她的儿子卡斯特里肯之后便一蹶不振。她闭门不出，谢绝了其他巨龙的宴会邀请和元老会的出席邀请，心灰意懒地将事项决议权暂时移交给巨龙战帅邓克尔曼，成日待在富丽堂皇的孤寂宫殿，哀伤抑郁的情绪从她那座高悬在三重天空之环的浮空岛上扩散开来，没有巨龙想在这个时候去触族长的霉头。

龙王威尔克姆看了一眼正向她慢慢走来的联邦牛仔蒙赛尔，这是近三天来第一个敢敲响她巢穴大门的生灵。她不悦地哼了一声，如果不是这个家伙在战斗中将她拦下来，那她完全可以将复活后的黄金魔龙卡斯特里肯给强行捉回来。

这个想法很快又被威尔克姆自己给否决。虽然她崇尚力量和掌控，但是当她的儿子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之后，再把他强留在巨龙巢都也没有什么意义。他已经不爱他的母亲了，甚至为了斩断他和他母亲的羁绊，卡斯特里肯甚至可以欣然赴死。

这段痛苦的回忆让自尊心极强的母亲不自觉地流下眼泪，蒙赛尔已经走到威尔克姆的面前，他看着这个曾经无比骄傲的女王现如今孤寡可怜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轻轻拍了拍威尔克姆的肩膀，这个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出头的美妇人实际上已经活了好几个世纪，虽然她育有两个孩子，但是她似乎并不是一个坚强成熟的母亲。

蒙赛尔递给威尔克姆一张手绢，女人用她哭红的双眼瞥了下微笑的蒙赛尔，她轻轻拭去泪水，把手绢还给面前的男人。威尔克姆很快整理好情绪，她用眼神示意蒙赛尔退到台阶之下，流浪剑客心领神会地退后几步，他向威尔克姆鞠了一躬。

“看来你学聪明了一点，这次没有伸出你冒犯的右手。”

蒙赛尔挠着头笑了笑，他看着重新把脸面绷紧的巨龙之王，关切地问道：

“族长，您最近身体如何？听其他巨龙说，您都好几天没出来活动活动了。”

威尔克姆轻哼了一声，“你不是巨龙，我也不是你的族长。”

蒙赛尔叹了口气。

“收起你的糟糕礼数吧，蒙赛尔。”威尔克姆的手指轻轻一挥，一张精致的长椅便凭空出现在她的座位旁边，“坐过来，我有事情想问你。”

听到来自龙王的轻言细语，蒙赛尔偷笑了一声，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威尔克姆身边然后坐下，看上去就像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而是快要满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威尔克姆，其实你温柔一点会更漂亮……”

话音未落，天青之枪便出现在威尔克姆的手中，它笔直地指向尚未穿戴牛仔战甲的蒙赛尔，明晃晃的枪尖将蒙赛尔尚未说完的话给挑落。

看着蒙赛尔一脸委屈的样子，原本绷着脸的威尔克姆突然笑了一下，她收回祖龙奥丁赐予她的审判之枪，慵懒地将她的双腿举高架在一个矮板凳上。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我是不信你是来专程看望我这个老女人的。”

蒙赛尔咳嗽了一声，他偷偷打量了龙王威尔克姆一眼，这个仪态万方的女人根本看不出她有几百岁的高龄，除了接近两米的身高让蒙赛尔觉得有点太高了之外，从外形上基本挑不出什么毛病。

“我发现你胆子变大了啊，蒙赛尔。是不是觉得跟我打了一架之后自己很有实力？”

发现蒙赛尔不太君子的扫视后，威尔克姆瞪了他一眼。

“误会，误会。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我这把老骨头早就交代在第三岛链了。”

“既然有这个认识，为什么还阻拦我逮捕叛龙卡斯特里肯？”

“这个……”蒙赛尔搓了搓手，“毕竟你有令在先嘛，所有巨龙可以自由离开天空之城，卡斯特里肯也是巨龙之一……”

“这么说来，你是为了他的自由而战？”

“当然不是。”蒙赛尔自嘲地笑笑，“只不过是觉得，迪丽雅的法术能够让他复活一次，但不见得能让他复活第二次。”

“哼。”威尔克姆将她的天青之枪重重地插在地上，她双手抱胸，眉头紧皱。

“说实话，蒙赛尔，你觉得我是一个很糟糕的母亲么？”

威尔克姆咄咄逼人地看向联邦牛仔，后者耸了耸肩。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父母，也没有完美的孩子，威尔克姆。”

“看待同样一件事，大人和大人往往都不能意见一致，何况是大人和小孩？”

“那你的意思是，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至少我觉得，卡斯特里肯得到的教育和资源，比绝大多数巨龙强，但他确实和你理念不一样”

“尤其是在人生观上。”

蒙赛尔的话语让威尔克姆陷入沉思，这位强大且深得拥护的巨龙领袖很少思考她自己的问题，碍于她的身份和她的强大实力，很多时候巨龙们不会质疑她的决策与判断，哪怕真的出了问题，也会首先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执行上没有做到位。

和巨龙不一样的是，蒙赛尔这个联邦牛仔他既拥有和巨龙之王威尔克姆过过招的实力，同时也和威尔克姆一样，有着为人父母的职责。尽管蒙赛尔从来没有觉得他自己是一个方方面面都十分优秀的父亲，但是他能够清晰的看出龙王威尔克姆和她儿子卡斯特里肯之间的问题所在。

“我已经把我所有能给他的东西都给他了，甚至把成为奥丁之选的道路都为他铺好，可是他居然说出那样的话……”

一想到战斗时卡斯特里肯对她的恶语相向，龙王威尔克姆便泫然欲泣。蒙赛尔叹了口气，他捏了捏威尔克姆的肩膀，对她柔声道：

“巨龙嘛，桀骜不驯是正常的。换个角度想，你不正是希望卡斯特里肯变得强硬凶悍一些么？他都敢于反抗你的命令了，说明他在这个方面有所改观。”

蒙赛尔的歪理邪说让威尔克姆破涕为笑，她用拳头轻捶了下蒙赛尔的胸口。

“以前爱丝特惹我生气的时候也差不多，不对，她比卡斯特里肯要厉害多了，卡斯特里肯至少会明确地告诉你他因为哪些方面哪些点而对你不满。”

“爱丝特那个小姑娘，很多时候你根本看不出来她生气了，表面上她还跟你笑呵呵的，实际上她的心里已经非常不满意，这个时候你就需要去猜到底是什么时候惹她不开心了，是前天点了她忌口的菜，还是昨天晚上没陪着她一起喂流浪猫等等，那才是真的大麻烦。”

“那你不管她不就好了，”威尔克姆挑眉看了蒙赛尔一眼，“反正她都进入成熟期了，像她这么厉害的小母龙，应该也不需要你事无巨细地照看她吧。”

“也是。”蒙赛尔怅然一笑，“其实西蒙斯死后，我一直不觉得他把他的女儿托付给我，是个好决定。”

“别这么说，蒙赛尔。”威尔克姆轻轻握住蒙赛尔的手，“虽然你粗鲁无礼，口是心非，心狠手辣，傲世轻物，但从父亲的标准来看，我觉得你还是很不错的，天空之城的巨龙也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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