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的母亲她……她提出了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我和迪丽雅商量再三，决定把她的要求和我们的打算都告诉您。”

蒙赛尔看了眼如坐针毡的爱丝特，又看了眼皱眉沉思的卡蜜拉，最后看向一脸严肃的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

“说吧，我大概能猜到一点，如果这件事既和爱丝特有关，又和你的母亲有关。”

“抱歉，蒙赛尔先生。母亲要求我尝试所有我能想到的办法，把爱丝特小姐变成我的妻子，并且为我诞下子嗣。如果我成功完成了她的任务，那么她将会把一枚价值连城的奥丁龙鳞赐给爱丝特，这枚龙鳞不仅能够解决爱丝特身上所有和龙族血脉相关的问题，还会极大增强她的力量。如果我做不到，那么这一切就将化为泡影，同时我也一定会承受来自巨龙女王的滔天怒火。”

“不行！明明迪丽雅才是你的爱侣……可是……”

迪丽雅无可奈何地看向焦急的爱丝特，虽然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所有能看清迪丽雅面容的人都能感受到她被命运捉弄的凄惨和痛苦。爱丝特的脸涨得通红，她和天空之城里的许多巨龙都是朋友，而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显然是她最要好的几个朋友之一，可龙王威尔克姆偏偏要她的儿子和爱丝特结为夫妻，这对他们三人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

“奥丁龙鳞，如果我没记错，奥丁应该就是你们所有巨龙的祖先，又被称为魔法先驱、永世不朽者和至尊？”

蒙赛尔望向眉头紧皱的卡蜜拉，后者回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这东西……我不理解威尔克姆的做法，奥丁之鳞，这个东西对于龙族的价值和重要性你们比我清楚得多，我不明白为什么威尔克姆如此看重爱丝特，或者说，为什么她不把那片来自奥丁的龙鳞直接用在她自己或是你的身上？”

卡斯特里肯无奈地耸耸肩，蒙赛尔提出的疑问他也扪心自问过，但是没有得出答案。蒙赛尔的眼神在三条巨龙间跳动，他对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没有深究下去的兴趣。同时，蒙赛尔也不认为这是威尔克姆的某种恶趣味——这条威严尊贵的母龙也许会莫名其妙地开个玩笑，但是她绝不会用祖龙鳞片这种东西来整蛊。

“所以你们的决定是什么？”卡蜜拉突然发问。

卡斯特里肯抱歉地看了一眼正紧盯着他的爱丝特，随后他和迪丽雅相视一笑，再将目光放回到蒙赛尔和卡蜜拉的身上。

“蒙赛尔先生，我并不打算满足我母亲那无理的要求。爱丝特是我的朋友，迪丽雅是我的挚爱，我不会为了完成我母亲的任务而牺牲她们对我的情谊。”

“所以我不会像母亲所提议的那样，对爱丝特使用那些令我不齿的下流手段。”

“爱丝特，如果你为那枚奥丁之鳞感到可惜，那我和迪丽雅一定会尽我们所能来补偿……”

“让鳞片见鬼去吧，卡斯特里肯，迪丽雅。难道在你们心中，我把那片龙鳞看得比你们还重要？”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爱丝特。抱歉，可能是我的话里有歧义……”

卡斯特里肯慌乱地解释着，迪丽雅紧紧握住她姐妹爱丝特的双手，她们之间的真诚目光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达辛，其实我们自己就能够解决爱丝特身上的龙血问题。”卡蜜拉对蒙赛尔悄声道。

“是啊，威尔克姆不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么？”

“呃……族长她日理万机，说实话，她平时根本不会留意学者龙们做了什么实验和研究，除非我们取得重大突破。”

蒙赛尔叹了口气，他并不是十分担心爱丝特的身体问题，更不想操心年轻人之间的复杂情感，他只是在想威尔克姆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地向她的儿子提出这种奇怪要求，甚至舍得把奥丁之鳞设为诱饵。

“威尔克姆的要求是不合适的，就目前看来。”

蒙赛尔厚实的声音让卡斯特里肯为之一振，他欣喜地看向这位和他持同样看法的联邦牛仔。

“无论有没有奥丁的龙鳞，或是别的什么更具诱惑性的东西。爱丝特的归属都不应该成为博弈的筹码，我不会答应，她自己更不会答应。”

爱丝特冲蒙赛尔用力点头，她感激的目光让蒙赛尔微笑了一下。

“蒙赛尔先生，感谢您的理解，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伤害我身旁的这两位小姐。”

卡斯特里肯牵起迪丽雅的手，他们一起向蒙赛尔、爱丝特和卡蜜拉鞠了一躬。

“言重了，卡斯特里肯。我们应该感谢你才是，毕竟你还要面对巨龙女王的怒火，不知道你和你的爱侣是否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

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深情地对视着，他们对彼此郑重地点点头，随后看向联邦牛仔。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蒙赛尔先生，就算是祖龙奥丁，也不能将我和迪丽雅（卡斯特里肯）分开。”他们异口同声道。

看着眼前这对情比金坚的巨龙情侣，蒙赛尔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这样的画面他以前见过很多次，无论是在联邦，还是在联邦之外。

“行吧，幸福的王子和公主，如果你们打算私奔，那我建议你们现在就启程。”

“正有此意。”

说着，迪丽雅走到爱丝特面前，把一个小巧的棱晶石交到爱丝特的手里。

“这是一个次元袋，里面是……我和卡斯特里肯给你准备的一些礼物。虽然它们和祖龙之鳞比起来不值一提，但是肯定对你很有帮助。”

爱丝特感受着手中棱晶石的锋利和冰冷，她一下将迪丽雅紧紧抱住，眼泪从她们的眼角流下。

“明明你们对我这么好，但因为我，你们却不得不离开天空之城……”爱丝特呜咽道。

“没事的，爱丝特，我和卡斯特里肯还有你都会好好的。本来我和卡斯特里肯就想在科瓦斯大陆四处旅行，说不定以后我们会在某个山谷或海岛相遇。”

迪丽雅将爱丝特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她吻了下爱丝特的脸颊，然后回到已经变成金色巨龙的卡斯特里肯身边。

“爱丝特，卡蜜拉姐姐，蒙赛尔先生，我们先走啦！”两条巨龙低吼道。

“后会有期！”

蒙赛尔和卡蜜拉向两条美丽高大的振翅巨龙挥手作别，泣不成声的爱丝特紧紧盯着天空中金色与紫色的巨大背影，它们渐渐飞离了浮空岛和龙族要塞，消失在天际。

联邦牛仔将哭成泪人儿的爱丝特揽进他坚实有力的怀抱里，这个坚强的姑娘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蒙赛尔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和背，他们缓缓走回卡蜜拉的巢穴。

“爸爸，他们……就这样离开天空之城了么？”爱丝特红着眼睛问道。

“估计，很难。”

蒙赛尔看了卡蜜拉一眼，这条学者龙和他一样深知龙王威尔克姆的实力。

“爱丝特，族长只有卡斯特里肯这一个儿子了，她不会坐视不管的。”卡蜜拉柔声道。

“那他们……”

“他们很有可能会被威尔克姆和她的侍卫们捉回来。”蒙赛尔抿了口葡萄酒，“不过，我反倒觉得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就是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爱丝特和卡蜜拉诧异地看了蒙赛尔一眼，她们同时问道：“为什么？”

“不知道，男人的直觉吧。怎么了，你们女人都能有直觉，难道男人就不能有直觉么？”

回应蒙赛尔的是两位漂亮女郎齐刷刷的白眼、狂风骤雨般的挠痒与拳打脚踢，以及银铃般悦耳的嬉笑怒骂声。

二十三

龙历12514年9月15日

今天我见到了黄昏之龙的成员，迪丽雅的说法毫不夸张，只有贤者、圣阶超凡者和其他极为特殊的生灵才会被黄昏之龙接纳，多么严苛的资格！由于我还没有正式成为黄昏之龙的一员，前来会见我们的“黄昏使徒”都穿着魔法披风，侦察类龙语魔法无法穿透笼罩他们的灰雾。尽管如此，从迪丽雅的一举一动上看，我能够确定其中的一团灰雾应该属于旅法师艾洛尔。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位旅法师，所有在探险家协会注册的旅法师我都不喜欢，他们引以为傲的持久作战能力和令龙作呕的卡组循环机制让巨龙们吃尽苦头。旅法师中的佼佼者费伦赛德，也就是拥有“死亡之翼”卡组的那位弑神旅法师，我和母亲威尔克姆在很久以前亲眼见到过他印制本命卡牌的过程——天空之城最勇武的战士之一黑龙赫顿被费伦赛德强行封印进枷锁卡牌并成为他的核心随从牌，这条巨龙巢都最忠诚的战士在费伦赛德的命令下毫不留情地攻击了龙族浮空岛和母亲，最后和他的主人安然无恙地离开，那是一段龙族为数不多的屈辱历史。

我对“黄昏使徒”们说：“展示你们的贤者法术吧，使徒们，如果真的像迪丽雅描述的那样神奇，我可以放弃龙王之子的高贵身份，加入你们的行列。”

灰雾们拢聚在一起，迪丽雅和他们激烈地交流起来，他们使用的不是任何一种我已知的语言。等待是痛苦的，好在这样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迪丽雅的表情从紧张变成舒缓，很快，灰雾又散开，迪丽雅也回到我的身边。

“他们说今天可以向你先展示一点属于黄昏之龙的伟力，就像我之前跟你说好的那样。”

迪丽雅递给我一个确定的眼神，灰雾中的善意也被我的灵魂所感知到。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

“应黄昏使徒迪丽雅的请求，我们可以为你施展一次黄昏之龙的法术。”

我看了看面前的几团灰雾，甚至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一团在说话。

“他们的意思是你可以开始选择了。”迪丽雅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一下慌了神。如果真像迪丽雅所说的那样，黄昏之龙的法术无奇不有，那我应该选择哪一项才能让我对黄昏之龙的实力感到放心呢？这个世界并不缺少神奇的魔法，我的母亲威尔克姆就能轻易施展出移山填海，天崩地裂的龙语魔法，科林帝国的圣阶法师和奥维亚特神国的九界诸神一样可以使用灵能和魔法来完成那些凡人眼中“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恶魔们的诅咒和亵渎秽言能将神器腐蚀，银族的进化长廊让他们能够容纳一切看似矛盾的东西，杀不完的虫群，斩江断山的剑仙……

我看了眼满怀好奇的迪丽雅，一个诡异的想法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这个想法或许很早之前，在我的发育期，在我还待在龙蛋里的时候就已经产生，只不过我很多时候都有意忽视了它，也从未对其他巨龙提起。不过既然今天有这样一个机会，我觉得不妨试试。

“黄昏使徒们，容我询问一个冒昧的问题，这个问题不需要你们施展什么法术，只是一个单纯的问题。”

“问吧。”

“魔法是什么？”

这个无厘头的问题让迪丽雅和灰雾们都陷入沉思，如果这个问题来自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贤者也许只会一笑了之。但是现在提出这个问题的是天空之城的龙王之子，一条力量强大且擅长龙语魔法的金鳞龙，这让问题的性质改变了。他们当然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或者跟他们玩脑筋急转弯，我用郑重的语气发问，说明我想要一个郑重的回答。

“这个问题对于一千个魔法师而言，有一千个不同的答案。甚至对于同一个魔法师而言，在他生命的不同阶段，他的答案也不尽相同。”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我相信你们也这样问过自己。”

“而那个时候，我的答案是：”

“死而复生，就是魔法。”

于是我用棱晶石在空间中划开一条细不可察的裂缝，用爪子从次元袋里抓出一条死去多年的红皮亚龙，它是我最喜欢的战斗侍从，不幸在一次狩猎中替我挡箭而死。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够复活它。”

“而且我们不能使用亡灵和巫妖常用的黑魔法，对吧？”来自某个灰雾的声音问道。

“是的，黄昏之龙显然不应该是一条擅长使用黑魔法和马戏团杂耍的巨龙。”

“复活到什么时候？”

“时候？”我没理解他们的意思，“我可以选择时间点么？”

“是的，比如它受到致命一击之前的一瞬间，比如它刚见到你的时候。”

“复活到龙历12498年，那年的‘青玉森林’狩猎开始之前。”

“如你所愿，龙王之子。”

灰雾们重新聚集在一起，瑰丽的昏黄色光芒在灰雾中有规律地闪现，它们似乎是在印刻某种文字，强大的魔法能量凝聚在这些文字上，天地之间，有大响声。迪丽雅和我紧紧相依，这个神秘语言中的每个音节的顿错都不完全相同，我甚至无法判断一组发音是词语、词组还是一个句子。“黄昏使徒”们的施法并没有持续很久，当天地重新归于平静，灰雾又四散开来，奇怪的是，我感觉它们身上的魔法能量并没有减弱，似乎这个黄昏之龙的法术并没有消耗他们的灵能或者精力。

亚龙的尸骸在我们的注视下一点点变成站立姿态，它以惊人的速度进行形态变化——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条巨龙倒着走路一样，很快我就理解了它身上那些怪异的动作和渐渐长出的肌肉和血管，其实是某种类似于时光回溯的作用发生在亚龙格拉文的身上，它的身躯慢慢变成被魔法箭击穿时的模样，再慢慢变成尚未接触到魔法箭的模样，一些战斗时留下的伤疤也都逐一回复，最后它被定格在一个身体状态看上去最完美的时间点，这是它二十八岁的样子。某个瞬间闪过之后，这条我最喜欢的战斗侍从亚龙彻底从死亡中苏醒过来，格拉文的翅膀活跃的扇动着，眼神也变的清澈起来，它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

“主人，这里是……？”格拉文问我，他似乎仍然保留着以前的记忆，而且并不知道它被魔法箭击杀的事情。

它的话语把我从震惊与怀疑中唤醒，“睡眠！”我用龙语魔法将格拉文催眠，这里发生的一切太复杂、太震撼，我一时半会没法跟它做详细解释。

黄昏之龙做到了，死而复生，而且绝对不是死灵法师和巫妖们所用的黑魔法——那种充满邪祟的魔法只能将死者的残存灵智束缚在死者的尸骨和血肉上，把他们转化为几乎没有独立行动能力的亡灵生物，任凭巫妖和死灵法师摆布。但是黄昏之龙的复活魔法和黑魔法的原理完全不一样，这个类似于时光回溯的法术仿佛将我记忆中的那个亚龙格拉文从“过去”的时间里拉了出来，它就是一条活生生的亚龙，不需要用任何魔法来维持它的存活，不需要用灵能来指挥它的一举一动，它拥有完整的躯体和一个完整的灵魂！毫不夸张地说，它的魔法已经触碰到那个众多强大法师试图染指却从未成功的东西：时间。

加入黄昏之龙成为黄昏使徒的仪式非常简单，甚至不需要向黄昏之龙献出生命精血和灵魂碎片，迪丽雅作为我的引荐人，在快速宣读完黄昏使徒的行事规则后我就成为了黄昏之龙组织中的一员。说是有行事规则，但其实这个东西也很简单，无非是尽可能收集一些通天塔方尖碑再交给一些专门负责运送方尖碑的黄昏使徒罢了，每缴纳一块方尖碑，就可以获得一次黄昏之龙施法机会，或者将这个施法机会转让给其他愿意接受的黄昏使徒，让那个黄昏使徒来帮一个忙。这个组织并没有什么强限制和约束，暴不暴露它的名号，宣扬它或反对它，加入它或背叛它，黄昏之龙似乎都不在意，它只想完成和通天塔方尖碑相关的交易，仅此而已。

神秘的黄昏之龙和黄昏使徒虽然不讨我的喜欢，但是他们的行事方式和态度以及化腐朽为神奇的魔法让我能够安心和他们合作。或许，也只有和他们合作，我才能逃离母亲的魔爪，让她那几乎疯狂的掌控欲消停下来，让可怜的爱丝特妹妹能够免遭她的荼毒。奥丁之鳞，那可是珍贵的奥丁之鳞啊，在龙族的历史里，所有和奥丁之鳞融合的巨龙无一例外都成为了龙族的英雄，他们勇往直前，披荆斩棘，为群龙开辟出一条荡气回肠的光荣之路，然后义无反顾的拿下一场又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为什么母亲打算将这传说中的祖龙鳞片用在爱丝特妹妹的身上呢？这实在太奇怪了，虽然爱丝特有着优异的龙语魔法天赋，但我至少能找出三条比她更有资格融合至尊龙鳞的巨龙，这还不算上我自己和迪丽雅。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我只能猜测这是祖龙奥丁的旨意，但是这更加难以置信，为何巨龙始祖奥丁会对这位龙裔情有独钟？她身体里流淌着一般联邦人类的血液，甚至还无法变成一条真正的巨龙！

不过，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在见识过黄昏之龙的伟力后，我能够确定，它一定是一条比母亲还要强大的巨龙，只要这一点成立，那我就可以完成那个“死而复生”的巧妙计划，这样既可以让我彻底脱离母亲的操纵和管束，也能让我和迪丽雅获得自由之身。啊，美妙的死亡，谁能想到有一天死亡也可以变得美妙起来呢？但是我得先跟黄昏之龙说好，它复活我的时候必须将我的记忆保留，这样我才不会像亚龙格拉文那样复活后搞不清楚状况。

至于奥丁之鳞，让它先在母亲那里保管一会儿吧，那枚光看一眼就让我感到窒息的鳞片还不是我能够承受的，爱丝特妹妹更不可能承受住祖龙精血的冲击，我甚至感觉只有母亲那样的巨龙才有可能顺利的与它融合，不过也不一定，如果黄昏之龙的法术真有那么神奇，那我多收集一点通天塔方尖碑就可以了，可惜母亲和其他元老巨龙对这玩意儿丝毫不感兴趣，要不然我可以在离开之前去龙族宝库里偷偷带几座出来，可惜。

明天，我将和迪丽雅一起跟爱丝特妹妹与蒙赛尔先生辞别。尽管我和迪丽雅已经将这个方案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但是事到临头，我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或许把爱丝特妹妹娶过来做我的妻子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这样她也可以得到神龙鳞片。但是这样我会对不起迪丽雅，而且……我还是更喜欢迪丽雅一些，爱丝特妹妹还是太有个性了。就这样吧，既然我已经决心离开母亲和巨龙巢都这座牢笼，那其他事情都只能放一放。

每当我和迪丽雅谈到科瓦斯大陆上发生的种种浪漫故事时，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都会充满向往。和几乎只有巨龙的天空之城相比，各个种族和势力割据的科瓦斯大陆无疑是一个矛盾更加复杂的世界。其实据我的了解，很多巨龙并不愿意离开龙族要塞，哪怕母亲和战帅邓克尔曼已经宣布所有巨龙在招魂节结束后可以自由离开这里，相当一部分巨龙仍然不会迈出浮空岛半步——天空之城有充足的粮食，有巨大的魔法阵源源不断的提供高浓度氧气，有丰富的从大陆上搜刮来的矿产和炼金材料，这些东西使得巨龙不用进入长久的睡眠，不用担心灵能难以得到补充，以及资源方面的问题。

但是科瓦斯大陆不一样，稀薄的氧气和不够汹涌的魔法之风让巨龙不得不用长时间的睡眠来补充容易被耗光的体力和灵能，与成年巨龙同样强大的法师、源血战士、亡灵、恶魔、魔兽、仙人等散布在大陆各地，龙族把他们的身体和装备视为极高品质的炼金材料和收藏物，他们亦如此。但是我和迪丽雅并不害怕这些风险，像那些传奇巨龙一样，我们应该在科瓦斯大陆留下我们的故事和痕迹。

而在那之前，我需要先让我的母亲，龙族族长，巨龙之王威尔克姆亲手将我杀死。当我把她赐予我的生命还给她时，迪丽雅将借用黄昏之龙的力量让我复活，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名正言顺地脱离她的控制，再光明正大地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自由，你的名字叫死亡！

——《黑金幻影孽龙卡斯特里肯的日记》

二十四

爱丝特执意把蒙赛尔留在“方舟”实验室里。

第二次手术比第一次要简单很多，她身上的经络和血管都已经被卡蜜拉和她的学生们改造得错综复杂，为了尽可能减少对她身体的伤害，它们需要在保证血液顺畅循环的前提下将爱丝特的原有血管迁移或重构。与爱丝特身体完全不成比例的硕大注射器和导液管插在她的身上，经卡蜜拉熔炼提纯后的巨龙之血与中和试剂缓缓输进爱丝特的身体。蒙赛尔坐在爱丝特的身旁，将她苍白发冷的小手捧在自己的手掌里。

“爸。”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嗯……你好像很久都没有给我讲故事了。”

“我以为你不喜欢听我讲联邦里的事情。”

“那就讲讲别的嘛，比如……比如奥丁之鳞？联邦里有对奥丁之鳞的记载么？”

“当然有了。怎么，你现在后悔了？”

爱丝特没好气地瞪了蒙赛尔一眼，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完全没有行动能力，她恨不得给她的老父亲一拳。

“你知道我不会因为这个后悔的，卡斯特里肯和迪丽雅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不会牺牲他们来让我自己获得威尔克姆手里的那枚神龙鳞片，而且他们对我也一样。”

蒙赛尔微笑了一下，他并不怀疑爱丝特的说法，他只不过是觉得，在爱丝特这样纯粹冲动的年纪，拒绝一个完全有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东西的确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年轻人的血性会在利益的摩擦下消耗殆尽，等到他们不再年轻，都不用像奥丁之鳞这样充满传奇色彩和意义非凡的物品，或许一些鸡毛蒜皮的东西都能够让他们斤斤计较很久。

“联邦的数据库里，每一条成功融合了奥丁之鳞的巨龙的确都是风华绝代的龙族领袖。也许他们不是龙族族长，不是巨龙之王，但是就战斗力而言，他们都是各自时代最顶尖的那一批超凡者。”

正在挥舞手术刀的卡蜜拉看了蒙赛尔和爱丝特一眼，她微微颔首，以示对蒙赛尔说法的肯定。

“那这样看来，威尔克姆没有骗卡斯特里肯，她手里的奥丁之鳞确实可以让一条巨龙的实力发生质变。”

“不一定。”蒙赛尔摇了摇头，“联邦的资料里，奥丁之鳞和英雄巨龙常常一起出现，但是不是奥丁之鳞让巨龙变强的，这个说法有待考证。”

卡蜜拉和爱丝特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喃喃自语的蒙赛尔，她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蒙赛尔在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联邦认为，奥丁之鳞并不一定能让巨龙得到某种提升或者强化？”卡蜜拉问道。

“不是联邦认为，联邦的观察者只负责记录，他们不会产生主观看法。在他们的记录里，那些能够轻易撕碎恶魔领主与亡灵大军的巨龙的确体内都有奥丁之鳞……”

“……但我们不能通过这个记录直接推导出‘奥丁之鳞使巨龙变强到能解决棘手敌人’这一结论。”爱丝特打断道。

“没错，目前看来，奥丁之鳞的作用方式并不明了。从经验上看，至少在联邦里，我从未见过有什么物品能直接让一个战士的战斗力陡然提升至一个不属于他的境界。”

“换句话说，战斗力这种东西，它并不像卢恩金币那样，我一下给你一枚，那你就拥有一枚，我一下给你一万枚，你就拥有一万枚。但战斗力不是这样的，任何号称能够突然使你变强的东西，我都会先把它标记为‘骗术’，而且这个论断往往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愈发坚固。”

“也是。”

爱丝特看着高大的实验室天花板，上面绘满了记录龙族历史时刻的绘画。其中有一幅就是“翡翠星痕”绿龙克卢斯曼枭首半神死灵法师“霜冥”维贝尔的场景，这条被祖龙奥丁赐予龙鳞的光荣巨龙成功将维贝尔击杀在它的寒冰王座上，死灵法师领袖的陨落标志着第六次“活死人之潮”彻底结束。

“实际上，联邦的人都很贪心，就算巨龙始祖奥丁愿意给他们一枚神龙鳞片，让他们瞬间变成一条威震科瓦斯大陆的巨龙，估计很多人都会义不容辞地拒绝。可能只有生态保护区里的那些家伙才会欢天喜地地答应。”

爱丝特纳闷地看着蒙赛尔，她问道：

“为什么？”

“因为不解决问题。”

爱丝特白了蒙赛尔一眼。

“爸，自从你跟卡蜜拉姐姐好上之后，你就变得特别喜欢说谜语。”爱丝特轻哼了一声。

蒙赛尔和卡蜜拉相视一笑，他不好意思地看着爱丝特，那个表情仿佛在问：“真的么？”爱丝特则用一个确定、肯定以及一定的眼神回应了他，蒙赛尔自嘲地笑笑。

“很多联邦人对变强兴致缺缺，他们对征服大陆，惩恶扬善，找个漂亮富有的伴侣这类追求并没什么兴趣。而极少一部分希望自己的战斗力能更上一层楼的人，追求的也不是单纯的‘强大’，而是一些更加具体的东西，比如为什么他这样的战斗思路有问题，比如为什么他的步伐和招式还不足够匹配……变强，可能对联邦人而言太抽象了。”

“或者你可以这样想，现在给你一具天下无敌的巨龙之身，给你整个科瓦斯大陆的财富，接下来你会做什么呢？”

蒙赛尔的问题让爱丝特一时间难以回答，她没有想象过这样的画面，也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她茫然地摇摇头，而蒙赛尔则微笑起来。

“你看，这就是‘不解决问题’。我最想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击败联邦的人工智能剑士，它的剑术让我难以望其项背，为了能够跟他过几招，我不得不模仿它，而且还是极其拙劣的模仿。这个时候，奥丁之鳞对我而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就算我能征服大陆，推翻科林帝国的统治，让恶魔和诸神臣服在我的脚下，我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联邦中的其他人，比如那些热爱绘画艺术、热爱文字艺术、热爱数学、热爱理论物理的种种联邦人，他们的问题也和我类似。一些人想画出一幅能令他自己满意的杰作，奥丁之鳞帮不了他们；一些人想制作出一款能够强于牛仔战甲的新型战甲，奥丁之鳞帮不了他们……所以我才说，联邦人看上去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但实际上他们是非常贪婪的。”

“因为功名利禄、声色犬马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他们追求的也不是这些。”爱丝特总结道。

“是的，从这个角度看，他们这种程度极深的自私反而让他们看上去十分无私，对于那些他们不关心的东西，他们会冷漠的可怕，包括联邦之外的人类普遍重视的金钱与权力。善良与邪恶都无法左右他们，救赎和亵渎都无法改变他们，伟大和渺小无法引诱他们。”

爱丝特的小手突然紧握住蒙赛尔的大手。

“爸，你也是这样吗？”

迪丽雅停下了她手上的动作，爱丝特提出的问题也是她所关心的，她想知道蒙赛尔的答案。蒙赛尔叹了口气，他的眼神游移不定，很多以前的事情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短暂的思考后，他沉声道：

“有些时候是吧，至少和你在一起时我不是这样，和卡蜜拉在一起时我也不是这样。”

蒙赛尔心虚地看了两条母龙一眼。爱丝特对蒙赛尔的回答将信将疑，她认真地盯着眼神躲闪的蒙赛尔，试图找到一些“潜台词”。卡蜜拉则是淡淡一笑，继续她手头的工作。

“反正我的意思就是，爱丝特，奥丁之鳞对于龙族而言当然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你也不例外。现在你和它失之交臂，无论是沮丧还是失落，都是很正常的，没有人也没有龙会因为这个来指责你。”

“同样，追求强大也没什么错，强大的好处显而易见，变强之后，你可以保护你珍惜的人，可以得到一些你喜欢的东西，无论它们是钱还是宝石或者权力声望诸如此类的。但是我希望你更贪婪一点，更自私一点。”

“就像联邦人那样？”

“是的，要不要做到他们那个程度你自己决定，但我觉得，向他们靠近一些应该是没错的。”

“功成名就，力挽狂澜，青史流芳或者遗臭万年……这些都太老套了，不是么？爱丝特，我根本不怀疑你的能力和才华，找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成为科瓦斯大陆的传奇巨龙等等这些事情，我相信对你而言并不难。”

“但是，无论是你的亲生父亲西蒙斯，还是我，我们更希望你能快乐一些，在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领域，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尤其是当这些事情还具有非凡的开拓性与创新性时。”

“联邦的几十年生活让我和西蒙斯明白，发自内心的快乐是最难获得的。它不来自于美酒佳肴，他人的艳羡，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称号，数字惊人的财富和唯我独尊的权力。它只来自你的内心，它是如此真实，以至于其他东西带给你的快乐都显得轻浮且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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