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夜深人静时，例行看望唐娟的两人也早就离开，现在这间简陋的病房里只有两个人。

有胡丽的帮助，从按摩店回来的路途不算太辛苦，麻烦的是唐娟的身体状态，似乎因为过度疲劳导致，好不容易缓解的病情再次加重，高烧不断。

所幸没有被人问起，不然雨霁虹支支吾吾真不知道如何作答。

今天发生的事不多，但扰乱了雨霁虹的心境，她本来是想打几把游戏就睡，结果心思完全不在游戏上，打什么游戏都在连跪，气得队友开麦骂娘。

“呼～一帮傻叉…”

心平气和地扔下手机，雨霁虹躺在没有床单的硬木床上，望着黑暗的天花板发呆。

“咳咳……咳咳咳…姐…咳咳…”

唐娟的咳声沙哑低沉，时不时因为瘀血的堵塞而中断。

她大概醒了，但是还脑子混沌，这里没有她的姐姐，只有一个差点害死她的女孩。

不过说起来，雨霁虹确实比她大一点点，姐姐也叫的没错。

“…姐…”

受不了……叫人就叫人，这货干嘛弄那么可怕的动静，跟僵尸一样瘆人。

在心里吐完槽，雨霁虹还是老实地凑上去，要是想上厕所可不能怠慢，万一尿床上怎么办。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唐娟眼睛红肿犹如两颗水蜜桃，泪痕纵横遍布脸颊，流出鬓角沾湿床单。她脸色苍白，嘴角噙着血，嘴里还在往外咳，宛如恐怖片里的恶鬼。

这已经不是无精打采的程度了，她现在的模样简直是奄奄一息，与白天的活跃判若两人。

这病房里并没有安装呼叫值班护士的紧急按钮，雨霁虹得自己去叫人，可她还没离开就被唐娟拽住袖子。

她的眼睛里充斥迷茫无助，手掌过于用力而颤抖，好像在担心自己随时会被抛弃。

“……姐姐……”

“怎么了？”

“……我…会死吗？”

“……不会的……”

雨霁虹尝试将唐娟背起，比想象中费劲。

“可是……咳咳咳……肺好疼…好像要爆炸……”

“不会的。”

终于背起来了，唐娟紧紧攀附着她，双腿夹在腰间，现在的她极度缺乏安全感。

此时此刻，这是唯一的依靠。

此刻，雨霁虹终于感受到了做看护有多么辛苦，她现在一边穿梭在迷宫般的走廊，一边还要安慰唐娟的恐惧。

“别睡着啊，马上带你找医生。”

“……可是好累……”

走廊里的灯都是半开，昏暗的灯光下难以看清，医院的结构还搞得莫名其妙，绕来绕去简直像在蜂房里寻路，很快雨霁虹就迷失了方向，她甚至找不到回去的路。

背上的病人还在不停咳嗽，她尽力捂着嘴不让咳的血流出，可还是顺着指缝滴落雨霁虹的后颈。

粘稠且温热，腥红且狰狞。

对血污沾到身体和衣服上这件事，雨霁虹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她更焦虑的是找不到护士。

“乖，别怕。”

雨霁虹将唐娟轻放在两侧的长椅上，冰冷的质感令唐娟不由自主猛地缩紧脚趾，在座椅上抱着膝盖蜷成一团，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但从肩膀的抽动来看，想必是在轻轻地哭。

没有亲眼见过的话，大概很难想象她现在的模样是怎样的弱势与无助。

唐娟性格倔强，不管是什么样的困难和挫折她都能笑着，一次病痛又怎么能将她打倒？

那轻轻的哭泣扣在心弦，蜷起的身体像极了那个女孩。

雨霁虹起初很不解，但今天，在这一刻，她从唐娟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给她一点小小的灵感。

坚强的人，一定有着令他坚强的原因和理由，而那便是他最软弱的地方。

“唐娟，你在害怕什么？”

身体颤抖到那种程度，绝不单单是寒冷带来的。

“咳咳…害怕…害怕…咳咳…生病…”

“为什么呢？”

“生病…很严重…咳咳咳…喘不上气…疼得快要死掉…咳咳…”

“还有呢？”

这些只是表面的，一定还有原因。

似乎是难言之隐，她罕见的沉默，直到被咳声打破。

“生病…咳咳咳…要花钱…咳咳…花好多好多钱…爸爸的房子卖了…呜…妈妈的工作丢了…姐姐也勤工俭学，…呜呜…我帮不上忙…连话也…咳咳…说不出口…呜呜呜…都是…都是因为我才…呜呜呜…咳咳…”

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叫做穷病。一次重病，就足以让一个小康家庭变得拮据不堪。

雨霁虹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这一点。

此刻的唐娟最为柔弱，心底装着的秘密需要有人倾听，雨霁虹分不清是哭诉还是忏悔，她觉得唐娟突然变得陌生，但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每个人都有秘密，今天的唐娟放下戒备，或许是因为雨霁虹得到了她的信任，又或者是因为她现在身体状况不好，发烧烧晕了脑子。

总之，雨霁虹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一个愿意将自己的心里话分享出来的人，难道还没有把你当做值得信赖的朋友吗？

为什么自己总是遇到这样的人？性格开朗活泼得过分，怎么想都不会是自己这种阴郁的人能交到的朋友。

但是偏偏小玲子在开学第一天就凑上来了，唐娟也差不多，虽然是自己挑的事，现在也算是和解了吧。

交朋友时雨霁虹不愿主动，很大程度上就是害怕辜负别人的信赖，她认为愿意给她信任的人都是笨蛋，小玲子的信任已经被辜负后，她更加深信不疑。

而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笨蛋，她该如何抉择？

“笨蛋…”

“护士，麻烦您了。”

看着唐娟在病床上接受检查，雨霁虹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她踌躇许久才想出来个办法，唐娟那里没有紧急呼叫按钮，别的病房可是齐全得很。她背着唐娟乱窜一通，终于是找到病房，在里面的老人疑惑不解时，她就已经按下按钮。

解释清楚后，那名值班护士就领路带着她们回到病房。

医生忙碌了一阵，最后得出结论：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刺激，按时吃药就好。

听到这雨霁虹才放心，疲倦的睡意滚滚而来，等医生走后她就躺在了床上，身心都放松下来。

仔细想想，这一天还真累，基本上都是因为唐娟。

一旦得到这份信赖，她又立刻会成为尽心尽力的挚友。

呵呵，嘴上说着别人是笨蛋，自己不也是个笨蛋吗？

…………

周六，放假，去医院看望小娟姐，希望她快点好起来。

…………

作为日记来说是不是太简洁了点…再写点什么好？

努力回想一下，今天发生的，除了看望唐娟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好像只剩那个了吧…

刨除今天被唐娟欺负的记忆外，梁子柚还和刘念君有一次谈话。

通过那个不到十分钟的谈话，梁子柚对唐娟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

原来小娟姐她以前，也不是多么坚强的人。

她也会在训练时偷懒，也会在受伤时哭泣，也会看着动画片，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姐姐比她大七岁，她小时候理所应当是受宠爱的，所以即使在父亲的威严下也有些任性的小毛病。

但，一切都在那时候改变了……

………………

“小娟她上初中前，也就是六年级，生过一场大病。据说是很严重的呼吸系统疾病，最痛苦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出，只能靠写字。”

“啊…那岂不是很难受？”

只是听着都很痛苦，每分每秒都要用尽全力才能呼吸到一口空气，梁子柚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折磨。

“是啊，据她所说，那次差一点就要了她的命。小娟的家境原本还可以，起码有房子，还能吃得饱饭。后来为了治病，他们一家子花光积蓄后还负债累累，她的姐姐一边上大学一边还要打好几份工，有一次还被校园贷骗了。”

稍作停顿的片刻，刘念君眼里透出些奇怪的光芒，微扬的嘴角绝对是想到了好事的样子，可这似乎并不是能让人高兴的好事，她又不是会幸灾乐祸的人。

“就是因为那个，之后她从我这里借了不少钱给她姐姐还债，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认识？不是应该很熟吗？不然小君你怎么肯借钱的？”

“嗯……要说很熟的话，应该是之后的事，我请她来我们家玩，就这么熟悉的。”

“之后呢之后呢？你们怎么变成好朋友的？”

“啊，那个，之后小娟和我经常一块玩，就顺其自然了呗。”

“咦，小娟姐说是她把你揍了一顿，不打不相识，这是什么意思？”

啊啊，这丫头怎么今天突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完全没准备过啊！

压下心里的慌乱，刘念君面不改色，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

“就是发生了一些…呃…小矛盾，两方互相报复，也算是扯平了，之后我们的关系就崩了。但是……”

“诶…等…怎么就崩了？不是说成为好朋友吗？”

话题突转，梁子柚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嘴巴能塞下两个鸡蛋。

“别急啊，后面还有但是呢。”

刘念君眼珠转转，脸颊不自觉红了，那次的事不管回想多少次都那么荒谬，所以绝对不能说出真实情况，半真半假地糊弄过去就好。

“但是，小娟的家人怀疑钱的来路不正，加上她在学校和我打架，质问她这两件事的时候把人惹急了，小娟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呃，是小娟姐能干出来的事呢。”

“当时放国庆假期，学校她也进不去，平时寄宿的亲戚那里更不用说，所以我也没想到，她跑我们家来了。”

“小娟姐…她有没有哭啊？”

“还好，哭的不凶，为了安慰她我可是费了老大劲，第二天我还和妈妈给她过生日来着。”

“大概是这样感动了她，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嗯，这样就差不多，至于同睡一张床还“玩”到半夜，差点被妈妈发现这种细节，就没必要多说了吧。

………………

过生日…

说起来自己的生日也快到了，虽然每年都是自己一个人也习惯了，不过今年还是想和朋友一起。

因为今年的那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不仅是梁子柚的生日，还是农历的新年——春节。

阖家欢乐是没办法，因为她没有家人，但只要想到唐娟与刘念君，和她们一起的话，那一天一定不会无聊。

说起来，小娟姐现在干嘛呢？

视频电话接通，只能看到黑乎乎一片。

“怎么了柚子？才分开一个小时，这么快就想我了？”

“没…没有啦，就是看看你吃饭了没。”

“还没…你那里怎么了？什么都看不见。”

经她提醒，梁子柚这才发现忘开电脑摄像头，打开后不好意思地挠头。

“哈哈哈，没事了，小娟姐你快吃饭吧，我就看看。”

好像是为回应她这句话，屏幕外响起另一个女孩的声音。

“快来吃饭了，吃完再聊好不好？”

如果不是听得出那是谁的声音，梁子柚绝对无法相信那是雨霁虹，这么和气，真的是她？

“还是你想让我用勺子喂你？”

喂喂！犯规了啊！这不是你的工作吧。

“不要。”

干脆利落的拒绝掉了，好样的小娟姐！

梁子柚在心里给唐娟鼓掌。

“你想怎样？”

“要喂也是柚子喂我。”

梁子柚的心情不亚于坐过山车，大起大落的，好在小娟姐她拒绝了，并且立场很明确。

“唐娟你给我站住！”

“略略略，有本事来追我呀。”

？？？

视频通话的画面中，一个女孩手里拿着饭盒忙乱地追赶着某个调皮捣蛋不想吃饭的人。而那家伙上蹦下窜，在病房里跑来跑去弄得鸡飞狗跳。如果不是病房里没有其他人，一定会被赶出去的。

雨霁虹在搞什么？

什么鬼？

这种时候，按雨霁虹的脾气不是应该直接连碗带饭扔在唐娟脸上吗？

为啥会出现她逃她追的情况？看起来好像在玩，而且很开心？

明明一开始她与小娟姐都互相讨厌，为什么只是相处这几天，她们的感情就这么好了呢？

这又不是什么小说，为什么会有这种离谱式发展呢？

为什么啊？

一直到聊完之后挂掉电话，梁子柚都处于脑袋宕机的状况，聊了什么全然不记得。

今天本来应该早睡的，毕竟明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可现在迟迟无法进入梦乡。

除了紧张外，她脑子里还不受控制地回忆着有关雨霁虹的所有事情。

明天，就是梁子柚人生中第一次的登台表演。

但当晚，她想了一夜女人，也没想明白其中缘由。

梁子柚罕见地失眠了。

分明是星期日早上，枣城中学却已堆满学生，倒不是他们多么勤奋好学，只是今天有一场学校组织的合唱比赛，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人山人海的潮流都有序地汇聚到同一个地方。

位于中心的大礼堂。

在操场上举办比赛虽然理论上可行，但是未免太低端，放着大礼堂不用，为什么要去操场上呢？

说起来这礼堂还是近几年修建的，而且是照着枣城一中的大礼堂仿造，如果说这里的大礼堂华丽的装潢几乎称得上微缩版的人民大会堂，那它的原型就更不必说有多么豪华，除去一些必要元素外，设计师基本全把心思放在它的外形设计上了。

外观如此华丽的礼堂，内部装饰一样难以挑剔，一列列座椅都是舒适的皮革制品，学校的慷慨大方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当然，第一排的领导及评委专席肯定是更高档的享受，只不过一般的学生都无福消受。

但凡事也有例外。

“喂喂，柚子，别看了，快你上台了。”

被刘念君毫无征兆地一戳腰间，梁子柚差点蹦到十米高的天花板上去。

“哎呦，别这么突然。”

她按住那双还想要作祟的手，刘念君就改为嘴上调戏。

“喜欢看她呀，美女好看不？”

她努嘴示意，在第一排最右端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穿黑风衣的女人，长相气质在一帮老头子中间颇为特殊，实话说，就算放在梁子柚她们中间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她有一头白色长发，湛蓝的眼眸如雪原的冻湖，高马尾辫配上冷若冰霜的精致面庞，目光四处扫射，宛如一位女王在视察领地。

桌前的名牌写着“叶宁月”，“荣誉校友”四个字代替了职位。

“我没看叶宁月啦，我看的是其他人。”

虽然叶宁月是很漂亮，虽然她确实盯了一会儿，但这不能代表她喜欢看美女。

“哦，我知道了，看的是哪个帅哥？快快给我从实招来。”

梁子柚力气是不如刘念君的，随手一拨就能将她反抓在手里，还好现在天气比较冷，梁子柚今天穿得厚实，两层秋衣秋裤外加保暖背心，再穿上冬季校服，已然是金刚不坏之身，要不然她铁定会被迫举起胳膊，然后发生什么就不必多说。

“…哪儿有帅哥嘛…快放开我啦…”

“我就不放，快说实话吧，到底是帅哥还是美女啊？”

“我…”

两人在后台推搡着打闹，一不留神梁子柚左脚绊倒右脚，眼看要摔倒，却撞上了某个柔软的东西，肩膀搭上一双柔嫩的手。

她向后看去，一张颇眼熟的脸出现在面前，比雪白的皮肤更甚的发色，湛蓝的水眸，绝美的五官排列出天仙似的面容，简直像是漫画里走出的人。

梁子柚僵硬地扭头，看到第一排的叶宁月依旧稳坐如山，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再次转头。

“你…你是…？”

那人看了眼远处的叶宁月，好像一下子就懂了什么，转而对她露出骄阳般的笑容。

“哦哦，没吓着你吧，不好意思哈，先自我介绍一下。”

女孩清清嗓子，伸出右手与她相握。

“我叫叶宁羽，那边坐着的是我姐。”

“叶…宁羽…”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嘿嘿，麻烦让一下，我要找我姐去。”

叶宁羽走后，一旁的刘念君拉过还在发愣的梁子柚，声音压的很低，但听起来有点激动。

“哇哇，不得了啊柚子，刚才吓死我了，那是叶宁羽诶，九年级最优秀的学姐，除了年级第一没考过别的名次。”

“这么说虽然有点自夸的成分，但你面前不也站着一个嘛。”梁子柚暗暗不爽。

“不一样啊，据说她平时都不怎么学习的，三天两头请假，而且叶宁羽的体育成绩也是爆表级别的。”

听到“体育”两个字，梁子柚一下就焉了。

“只是听说她脾气不好，你刚才撞到她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要揍你呢。”

刚抬起头的梁子柚看到刘念君身后，回头看向叶宁月那边，转过脸时一脸震惊。

“小…小君…后面是…”

“嗯？什么啊？”

在转身前，那道雪白的身影已经按住她的肩膀，耳边凑上温热的吐息。

“我听到了哦，有人说我坏话吗～”

刘念君全身的血液凉了半截，梁子柚揉了揉眼，眼前的情景依旧没有改变。

刚才她明明看到叶宁羽在叶宁月身上趴着说些悄悄话，把那位冷面女王都逗笑了，她还好奇说的什么，怎么一低头的工夫叶宁羽就出现在刘念君的背后？

“哈哈哈…瞧你们吓的…哈哈…”

相较她的姐姐，叶宁羽看来更加平易近人，毫无架子在弯腰大笑。

这真的是九年级的学姐吗？怎么有点幼稚的感觉？

还没等叶宁羽笑完，刘念君瞥到她腕上晃动手表的时间，脸色一变，终于察觉时间的流逝。

“柚子，你快准备准备，马上要开始了，第一个节目就是你。”

“诶，为什么是我？”

“快点去幕布后预备啊，我上去主持了。”

一眨眼的工夫刘念君和梁子柚就没影了，只有叶宁羽还在笑个不停。

“行了，别笑了，想笑回家可以笑个够。”

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短发，叶宁羽吐吐舌头，她知道是谁在摸，不然她就直接把对方撂倒了。

“老实待着，比赛要开始了。”

跳过一大段领导毫无营养的废话，比赛终于正式开始。

“接下来是八年级9班的梁子柚同学带来的歌曲《左手右手》大家掌声欢迎！”

聚光灯打在头顶，红色幕布尚未拉开，梁子柚却已紧张得直咽口水。拉开帷幕后，无数目光汇聚而来，她娇小的身形在宽阔的舞台中央显得更加孤单，即使听不见，她也能感受到台下的质疑如潮水般涌上舞台。

呼吸不可避免地急促，紧张冒出的冷汗将后背湿透，她好像一下子被世界遗弃，恐慌在心底弥漫，那是她最熟悉的一种情绪，陪伴她走过每一个无助的瞬间。

我好害怕。

她颤抖的小腿，紧攥话筒的双手，湿润莹亮的眼角，紧闭的双眼，无不在传递着这句话。

明明向小娟姐保证过不会怯场，可站到场上还是忍不住，面对几千人的大场面，平时那么胆小的人怎么可能保持镇静呢？

前奏正在响起，马上…马上就要开唱，可是…可是…

“柚子～加油！柚子～加油！”

刘念君一边肩膀扛着摄像机，一边手心还攥着麦克风的尾端，却打开手机保持着视频通话，扛着摄像机的那侧的膝盖贴着地板，全然顾不上礼裙是否弄脏的她，仍在向梁子柚喊加油。

视频里的唐娟也在喊，还挥着两个荧光棒，即使手机的声音不可能传出那么远，她知道柚子一定能感受到那份心意。

她的脸色因为周五的突发状况还没从苍白中恢复，雨霁虹在她对面端着手机，看唐娟认真过头的样子有些滑稽，想笑，但终究没有。

听到了呼喊，梁子柚睁开了眼睛，紧握话筒的手终于松了一些。

额前几缕碎发下的明亮，动人心魂。

深呼吸后，恐慌终于有所消散，她现在不再是孤身一人，至少…会有人对她抱有期待。

前奏结束，歌词从口中轻吟出声，如溪声缓缓，流水澹澹。

当困难来临的时候

请你举起你的左手

左手代表着方向

他不会向困难低头

当遇到挫折的时候

请你举起你的右手

右手代表着希望

他不会为挫折发愁

这首歌几乎每人都曾听过，是电影《喜羊羊与灰太狼之虎虎生威》的插曲，堪称童年经典，有些人甚至曾听到落泪。

比如梁子柚。

在梁子柚的母亲尚未离开之前，她经常会唱这首歌，因此梁子柚也学会了，每次唱起都会想到母亲。

她穿着一袭白裙，拉着她的小手，陪她乱跳着无章法的舞。

当左手拍响右手

我们的步伐就有节奏

当右手拍响左手

我们的力量 就有源头

当你的手拉着我的手

团结的力量彼此感受

有方向 有决心 有节奏

一起牵着手 向前走

歌曲进入高潮部分，梁子柚情不自禁放下捏着话筒的手，反正话筒是固定好的。

她轻微晃动身体，双手轻轻在胸前拍动，眼里的晶莹一点点增多，她的情绪不知是悲伤还是思忆，却很有效地吸引台下的观众们，他们跟着拍掌打拍，在台下又是一场千人合唱。

最后的结尾，梁子柚的尾音出现细微的哽咽，只有她自己注意到。

迅速完成鞠躬谢幕，她捂着脸扭头就跑下台，大多数人都以为她是害羞，没有人注意到话筒旁的舞台上，那两滴眼泪甩出的水痕。

毫无疑问，梁子柚的表演是成功的，台下的掌声雷鸣，即便是在穿过走道回到后台的过程中她也能听到。

但她已经毫不在意这些，边走边抹着脸上的泪水，直到回到后台。

“梁子柚这是怎么啦？”

抢到一半屏幕的雨霁虹问。

“她不是唱得很好吗？”

“去去，什么事都有你，先把这东西还你。”

唐娟挥手将荧光棒塞给雨霁虹，打发她上一边去，转脸就看向视频通话里的人儿。

“柚子她…没事吧？”

视频里，梁子柚还在小声啜泣，包括刘念君在内，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

只是下台的工夫，一转眼不见就哭得梨花带雨，要不是过道里没人，刘念君还以为她被谁给欺负了。

“还好，她只说心情不好，可能是想到什么伤心事吧。”

“她伤心的时候…会有这么抑郁的表情吗？要不念君你陪她说说话，逗逗她。”

“没空啊，今天特别忙，我还得主持，要不找熟人陪她散散心？”

“说的容易，上哪找柚子的熟人去。”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梁子柚会搞这么一出，虽然不至于悲痛欲绝什么的，但万一出点什么事，到时候可就晚了。

正在刘念君陷入两难抉择时，一个高大的男生搬着大鼓从旁经过，正站在人家的必经之路上。

“同学…麻烦让一下路…”

“好……嗯？你是…许忱欢吗？”

“班长？”

许忱欢放下鼓，用袖子抹去额上的汗，刘念君是主持人之一很多人都知道，所以他不那么惊讶。

“你在…当志愿者吗？”

他的红布袖章上写着这三个字，只要识字就能看懂，许忱欢有点怀疑刘念君是不是别有所图，不然干嘛明知故问。

“是啊是啊，帮着搬些重物。”

“那么…既然是志愿者，帮助同学排忧解难也是分内工作吧。”

“是…吧…”

“很好，那么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带心情不好的柚子去散心，下午班级合唱比赛前还我一个开心的柚子。”

“啊？我这边的活还没干完…”

“放心好了，你身体不适，已经请假到下午再来，我批准了。”

眼看刘念君豪爽地扔出一张带班主任签字的假条，许忱欢反而觉得怪异。

好像哪里…不太对？

在所有人都前往大礼堂时，两个逆流而出的身影并不起眼。

直到走出大礼堂，梁子柚依旧难以置信，刘念君会把她直接扔给许忱欢。

在一整个班里，除了唐娟和刘念君她就没有特别熟悉的朋友，大部分都只是能说上几句话。

许忱欢算是好一点的，能说三句以上……

这还是因为之前他在小清河公园帮过她一次，让梁子柚觉得他是个好人，要不然她宁愿独自待着也不会跟着走。

不过比起这个，更糟心的事还在后面。

在大礼堂门口，她和许忱欢遇到一个人。

那人穿着深紫色外套，内搭是某个名牌的白色针织衫，下身是一件浅蓝牛仔裤，脸上还化了一点淡妆，穿衣打扮成熟得根本不像学生，她迎面走来，根本躲不开相见的可能性。

“梁…子柚…你…最近还好吧…”

被点名的女孩僵住了身体，现在躲也不是，回也不行，答更不敢。

只是看到她，梁子柚就感到莫名的恐惧，因为之前那件事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她生怕会被报复。

这一点，林巾英也一样。

“这么巧啊英子，我正好要出去逛逛，一起吗？”

或许是遇到熟人的缘故，在看到林巾英的一刻，许忱欢就没那么紧张了，连邀请都脱口而出。

他的操作让两个女孩都目瞪口呆，而他本人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不过是觉得两人之间曾发生冲突，但现在见面并没有那么针锋相对，于是想帮两人牵线搭桥，说不定还能从中诞生珍贵的友谊，他一直都这样热心肠，林巾英很快懂了他的意思。

不过林巾英并没有出口答应，而是沉默不语，这让梁子柚松了口气，要是真的跟着，她的心情恐怕只会更糟。

等等…为什么跟在后面了？

只是顺路吧…

在人群里逆流，哪来的顺路啊！

几乎抓狂的梁子柚再不敢回头，沉默地跟着许忱欢，她哪里知道林巾英跟上来的那些心思。

上次被绑架的事历历在目，她仔细回想才发觉，自己并没有和梁子柚认真地道歉，起码没有带着诚意地认错。

既然下定决心要悔改，就要好好地和过去的错误道别，与那些结仇的人和解，宽恕自己曾恼怒的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林巾英从小就在学，可直到经历过刘念君策划的绑架后，她才真正领悟到。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样才能让梁子柚感受到她的诚意？她似乎还有点怕她。

按理说，应该从对方的爱好下手更容易些吧。

“那个…过来下…”

林巾英点点许忱欢的后背，拢着他的耳朵说着什么。

“喜欢做什么…好像只有学习…等等，班长好像说过……哦，她挺喜欢吃一家餐馆的菜…那家叫……就在小清河公园附近…”

“…在那里请客的话…”

其间时不时瞟向梁子柚，看得她浑身发毛，直冒冷汗，紧张程度不亚于刚才在台上那几分钟。

突然间，林巾英与许忱欢兴奋地击掌，那股子高兴劲儿把梁子柚吓了一跳。

两人刚才鬼鬼祟祟的模样，莫不是达成什么交易，许忱欢把她给卖了？

一股风吹过，本该和煦暖人，梁子柚却没来由地一哆嗦。

不久之后…………

灯光扑闪，包间内的气氛越发奇怪，酒红色的灯光照在林巾英脸上的红晕，她眼神迷离，外套早就扔在一边，身体像八爪鱼一样缠着梁子柚，芬香的吐息近在咫尺。

她现在一动不敢动，因为林巾英已经将双脚放在她并起的大腿上，白皙的脚背上游走着小蛇般的青筋，灯光下泛着莹莹肌泽。

梁子柚的感觉是正确的，林巾英确实有所图谋，但与她想象的偏离太多。

这样离谱的发展，还得从他们一行人进入餐馆说起。

再次迈入这家到处是兽耳仆的饭店，梁子柚不免缩头缩脑，生怕被胡丽发现，若是再被抓去戏弄一番，她可受不了。

…除非…用好吃的交换。

还好，这次只看到秦苑夕来接客，胡丽并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要一个包间，大一点的，最好带沙发，点菜的话问这位就好。”

“好的，请稍等，您的房间是103。嗯…这位姐姐的话，点这几样如何？”

秦苑夕待客已经颇为熟练，令人眼花缭乱的菜单里，她好像只是随便挑了几样，却都符合梁子柚的胃口。

不多时，他们就坐在了包间里，在座位方面，许忱欢主动坐在两人对面，一来他是男生，二来也是方便林巾英寻找机会。

然而，他们错估一件事，梁子柚本身便不是很爱说话的性格，跟不那么熟的人一起吃饭，两人在那里边聊边吃，而她只顾着吃，完全把自己当成空气。

和这样的人一起吃饭，气氛根本活跃不起来。

好在林巾英的家里人常在外面设宴招待客人，对这种情况也有一点经验，她觉得现在正需要一点酒精来助阵。

许忱欢正夹起一片牛肉，小腿突然挨上一脚，吓得筷子一抖，掉在桌上。

他怨愤的目光移向林巾英，两人用眼神和口型交流，低头吃菜的梁子柚根本看不到，许忱欢却已弄懂，立刻去找服务员要来几瓶罐装啤酒，随后借口上厕所迅速尿遁。

梁子柚拿起来看了眼也就放下，她对酒并不感冒，只是她没想到，林巾英也没想过她这样的好学生会去喝酒，那都是给她自己准备的。

说实话，林巾英到现在都忘不了在刘念君手底下受到的折磨，被关在地窖里任由欺辱，连畜牲都不如。所以不单单梁子柚怕她，她也害怕梁子柚。

万一不小心惹到她，跑去在刘念君那里告状……那就不是能不能保住小命的问题了。

她熟稔地打开拉环，啤酒跟着可口的饭菜咕咚咚下肚，梁子柚只是瞥了一眼。

啤酒度数不高，不过足够林巾英脸颊泛红，相应地胆量有所增加，代价就是脑袋晕乎乎的，讲话慢吞吞地。

“咳……其实我今天……是想向你……道歉…嗝…之前的事是我……不对……在楼梯那里……在厕所里……在巷道里……都是我的错……之后……我也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一直……一直……没有机会和你道歉……对不起，梁子柚……”

林巾英的言语越来越激动，这段时间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好像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不断冲击的洪流在将心灵堤坝的裂口迅速扩大。

“真的很对不起……现在我也能和你感同身受……那次被刘念君教育后，我也……我也想起……曾经我也和你一样受欺负……还有，因为我对你做的事……现在……现在我也被班上的同学孤立……”

那种悲伤，悔恨都充溢成眼泪，梁子柚面对这位昔日噩梦的常客，也不禁为她的处境难过。

“他们背后骂我……这些我不在乎……因为最近我想通了……只有提升自己才能不被别人瞧不起，所以我最近一直在努力……前几天的数学测验……我第一次考到100……虽然那次测验比较简单，但100分的排名也在中间……”

声音突然低沉下去，林巾英好像是在酝酿，又或者是在因忏悔罪过而害怕，总之身体发抖。这时候梁子柚才有插一嘴的空隙，如果一直听她一个人讲，未免显得自己的态度过于自大。

“那……那恭喜你，努力得到了回报。”

“不……根本不相信……”

“诶？什么……意思？”

林巾英的唇角勾起，本该甜美喜悦的笑容却充满苦涩。

“根本没人信……他们都觉得是我作弊……连数学老师都这么认为……我去找他，他反而说让我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正道……我去TM的……”

大脑被酒精麻痹，心情又正好不爽，林巾英手里的易拉罐一点点被捏扁，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随后便被用力扔在桌上，那一坨垃圾弹跳着飞过梁子柚眼前，落在了沙发后面。饶是没波及她，她也被林巾英突然的怒火吓了一大跳低下头。

反应过来自己过激的言语，林巾英甩甩头，没扎紧的一头长发就这么散落开来。屋内暖气太好，温度不断升高，她干脆连外套一齐脱下，露出里面的白色针织衫。

许久，梁子柚才从惶恐中抬起头，她看着低头不语的林巾英，轻轻的语调像是怕刺激她。

“……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到这种对待。”

林巾英满脸诧异，甚至觉得……荒谬不经，梁子柚莫不是脑袋有毛病，还是因为自己给她留下的阴影太深？

“为什么……跟我道歉啊？”

“……在我们第一次遇到之前……我是说楼梯拐角那里……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她和你差不多，也是……额…比较混的那种学生…她…有没有和你说过我？”

梁子柚的语气让林巾英隐约觉得她在试探自己，那时候的记忆太久，就算遇见估计现在也没什么印象吧。

“唔……好像不记得了。”

“这样啊……”

梁子柚的表情很奇怪，林巾英一直认为她的心思太过单纯，是很容易受欺负的人，可这一次她发现自己居然看不透她。

“你是不是觉得……”

“没…没事…不用多想…只是以前一个闹了矛盾的朋友，我还以为她和你说过我好欺负，所以你才会……”

好欺负？

这三个字让林巾英愣了一下，脑海里的影子昙花一现，似乎确实有人这样说过。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记不清了。

“抱歉扯远了…不过今天不是让你听我发牢骚的，是请求你……原谅我……”

等到梁子柚反应过来，林巾英已坐到她旁边，她不由得向另一边挪动。

“别…别靠过来啊，我原谅你就是了。”

“不够…只是得到口头上的原谅还不够，你现在是因为害怕才迫不得已吧……其实，你可以把我做过的事对我再做一次……就当是还我欠的债……”

“可…可我…我不会打人…”

“呃……其实…其实我也不止打过你……还有一次…在女厕所里……”

随着记忆的回想，两人的脸都变红了，梁子柚是因为想起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挠痒，反而发生了“初次”而害羞，林巾英是对于自己的埋怨，为什么不自觉地就暗示到这种地步了，难道是自己非要被做点什么才能心安吗？

之前已经被刘念君害得够惨，这次还非要让梁子柚亲自动手，莫非自己真的有什么心理疾病？

“原来…原来是挠……挠痒啊……”

“啊……嗯…”

“那…那就请你…把鞋脱掉吧…”

除了自作自受，林巾英想不到有什么词能形容自己的愚蠢，为了避免尴尬，她的动作颇为迅速。

脱去鞋袜后，梁子柚便看到一双纤瘦的脚掌抬过来放在自己大腿上，看起来无比娇嫩的足底透着粉红，好似她的尴尬全都体现在上面。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推让的吧。

她伸出几根手指贴上去，便能感受到嫩滑的触感，让人不禁想要抚摸。

柔软的指肚从脚心开始，轻划至粉白的凹陷处后，打着圈绕到足弓侧面，指甲竖起轻轻地划过，与其说是挠痒不如说是在剐蹭，这种程度只能让林巾英缩缩脚趾，尚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这丫头……手法这么专业吗？

林巾英以为她在探索自己脚上的敏感点，还暗自纳闷梁子柚从何处学到的，殊不知她只是觉得手感很好，下意识地想要多摸一会儿。

这如丝绸一般细腻的质感，像鸡蛋清似的肌肤仿佛能透出光来，如果林巾英的性格平易近人，或者没有当过学校里都臭名昭著的太妹的话，凭她在普通人水平线之上的姿色，不管是和谁相处都会生出好感的吧。

抚摸许久，梁子柚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进入正题，偷偷瞟了林巾英一眼，便将手指移动到最娇嫩的脚心勾动，指尖一遍遍毫无阻滞地划过滑腻的脚心，产生的大量痒信号如电流般直达大脑，措手不及的感觉令她来不及保持矜持，即使想要咬紧牙关也无济于事，笑声冲破樱桃小口的封锁继续溢出。

“嘻哈哈哈……等等哈哈﹏怎么突然呀嘻嘻嘻﹏唔唔啊哈哈﹏”

林巾英现在有点后悔平时对身体的精心保养，本就细皮嫩肉的足心，平时不论打架还是走路都用不到，再经过各种护肤品的精心调理，基本是身上最怕痒的地方了，现在因为心里的羞涩与恼恨，对刺激的感受程度又上了一个层次，已经把debuff叠满的情况下再被不停挠着，这种状态谁也不可能靠自己的意志忍受，所以林巾英不得不缩回脚，但梁子柚却转身将这双想要逃跑的脚丫抱住，踝部困在腋下的束缚中还在尝试逃离，五根手指就已对中央的两处有些濡湿的脚心继续施压。

至于为何梁子柚非要针对脚心，只不过是她下意识选择了自己认为最不能被触碰的位置，她哪有心思去多想别人的弱点，只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

在林巾英开始手舞足蹈的时候她就该注意到异常而停手的，不过她误以为那是对自己做得不够令她满意而发出的威吓，因此更卖力地去搔弄手里的一对嫩足，如果林巾英晓得其中缘由，恐怕会感到哭笑不得。

事态越发超出掌控，在林巾英觉得不动用武力把她一脚踹开就不行的时候，一切都突兀地停止了。

她连忙抽回脚，梁子柚也转过来，脸上的颜色不比她好多少。

林巾英是因为连续的大笑而造成的脸红，那梁子柚呢？

“抱歉……那个……我手指有点累……应该……够了吧？”

她支吾着说出来之前，林巾英还以为要说什么大事，结果只是这种吗？

“问我干什么，主动权在你。”

“对……对不起……我觉得你很难受……所以……所以今天就到这里……行吗？”

嗯嗯……真烦啊这家伙……怎么又在道歉……真的有必要吗？

“嘛，其实还好啦，挠脚心是挺痒的，但也没那么难受。”

“是吗？”

看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林巾英意识到一个弄不好，说不定她就要在这里哭了，心里的思绪飞快飘扬。

说实话，虽然刚才被挠得很痒，但林巾英在笑声的间隙里也感受到一丝丝宣泄的痛快。

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是自由无拘束的，却也失去很多作为交换的代价。

没人能像现在这样，以开玩笑一样的方式与她打闹，那些跟着她的大多都是嘴面上的酒肉朋友，并没有真正走入她内心的那种人。

在她难受得大笑时，不管她求饶与否，“惩罚”都不会停止，敢这样对她的，能有几人？

这样的人，除了有仇外，只有要好的朋友吧。

“是的，梁子柚。”

芬香的吐息扑面而来，只是眨眼的功夫，林巾英就扑了上来，毫无防备的梁子柚身体打颤，脖子已经被搂住，她不太敢直视林巾英迷离的眼神，避到一旁的桌上。

“别这么害怕我啦，以后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对吧？”

“额……都……都听你的。”

“喂，我说，你能不能改改对我的态度，我以前确实对你做过很多不好的事，但现在我已经悔过了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就好了吗……”

“……你能原谅我吗……”

“可以……可以啊……但是别离我这么近好吗？”

这家伙像八爪鱼一样缠着她，梁子柚根本推不开，再靠近一点的话……不，已经足够近到听清心跳的地步。

“谢谢……谢谢你梁子柚……我也……可以叫你……柚子吗……？”

“嗯嗯嗯，可以的！”

“谢谢你……柚子……”

“嗯嗯，不用谢的。”

“谢谢你……”

“不用再谢啦。”

“呼……呼……”

“不用……诶？”

本以为林巾英她是仗着酒劲耍泼，梁子柚也没办法赶她，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酒量也不是很大嘛……”

原来，每个人都有很多样子啊，在不同的人面前就有不一样的变化。

以前，梁子柚觉得林巾英是个凶狠的恶霸，以欺凌弱者为乐，冷血又毫无怜悯心，可现在看来，也不全是这样，和以前遇到的那种人不一样，她也有软弱的时候，而且这样的她看起来，也蛮不错的。

或许是恩怨一笔勾销，或许是看到林巾英的睡颜有几分邻家少女的可爱，总之心情也好起来了。

“看吧，我就说英子不会对梁子柚做什么的，你看她们现在相处得多好。”

包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梁子柚呆呆地看着许忱欢，准确地说是他的手机，似乎是在视频通话。

这个时候能跟谁呢？

还能跟谁啊！

“班长，你咋了？”

“麻烦你呢，把柚子旁边那个醉鬼拖走，然后……柚子啊，看你和她玩得很开心啊，都贴这么近了。”

已经工作许久的手机屏幕有些发烫，然而扑面而来的灼人热浪也难以温暖屏幕里的笑脸，隔着摄像头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如同千年厉鬼的冰冷怨念，让梁子柚全身的血液一寸寸冷却。

这真的是在笑吗？

“桀桀桀桀……柚子，赶紧回来吧，合唱要开始喽……这笔账我们之后再算……桀桀桀桀……”

这是什么鬼笑声啊！

梁子柚觉得今天是最糟糕的一天。

“等等，等等，等一下，你急什么。”

“我要去参加比赛，必须，一定要完成我的那部分，不然我这么久的准备不就白费了。”

“你脑筋抽了？”

雨霁虹对着唐娟直翻白眼，从吃过午饭这货就一个劲不老实地求她带她溜出医院，烦得要死。

“就穿着病号服去啊？再等一会儿，我给你找的衣服还没送来。”

“好耶！”

“先说好，尽力而为，不舒服就马上下台。我可不想看见你在台上吐血引发恐慌。”

…………

“所以，你就让她穿着这身衣服……就来了？”

“呃……没办法啊，临时决定，时间紧迫嘛。”

站在众人面前的，是还在气喘吁吁的雨霁虹，和刚刚到来的唐娟。

刘念君审视的过程中，唐娟站得笔直，好像受检验时紧张的士兵，只不过她穿的不是军装。

红白相间的色调搭配起来宛如一件霓裳羽衣，衣袖有镂空白花，饰物不多，朴素又自然，一把折扇斜插在腰间，长长的尾穗在空中摇摆，大概是表演用的道具。

她的妆容不算多么艳丽，因为本身就天生丽质，鬓间有几片桃花纹的贴纸，脸颊涂了点粉底，这就足够给人一种人面桃花的清新感。

“打扮这么俊，来的路上回头率一定很高吧。”

“嘻嘻，那是当然，还有人想加我联系方式呢……”

“哦吼吼，那么有几个帅哥美女呢？”

“有两个小姐姐……咳咳，没有没有！”

面对刘念君刀子一般的眼神，唐娟心虚地把雨霁虹拽过来挡在面前。

“……我赶时间，都被雨霁虹挡下了啦。”

“……好了好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比赛，小君我们快点去准备吧。”

趁唐娟因为刘念君离开而放松的一刻，雨霁虹突然猛拍她的后背，差点给她干吐血。

“哇靠，干什么你。”

“没事，怕你紧张，背上没出汗，看来你还挺有舞台经验的。”

这下轮到唐娟不好意思了，她拿扇子遮住半边脸“嘿嘿”笑着走向后台，朗诵已经在跟着音乐进行。

“害羞什么，我难得说句好话啊。”

“额……嘻嘻，上台前我就说一件事，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其实……”

“我是第一次上台表演来着。”

音乐很快就进入间奏，唐娟轻盈地跃入舞台，翩翩而至中央的位置，一下就吸引了许多眼球。

雨霁虹跟着站在舞台的台阶上，在幕布的遮挡下谁也看不到这里。

只是用听的就能感受到台下的热情，雨霁虹难以想象自己被那么多人盯着该有多么紧张，别说表演，不闭眼就不错了。

反观那个声称自己是第一次表演的家伙，跟没事人一样精准地踩着舞步，抬臂，转身，自然地不像生病许久的病人，婀娜多姿的身影在服装的衬托下宛如仙女下凡。

表演将落入尾声之际，唐娟还整了一个花活，腰间的扇子在一次转身后拔出，在她素白的手掌中振开，印有百花齐放，万紫千红的一片花园在人们面前出现。

随后，这一片花园便开始旋转，半弧形的扇面在唐娟手中顺畅地飞舞成完整的圆，五颜六色的图案在手心里掠过，缤纷的色彩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折扇旋转的过程中，唐娟依旧跳着舞，如柳的纤腰在蹁跹飘摆，灵动的脚步似逐浪之鱼。刘念君与她背对着，摆动手臂指挥出的曲调与其分毫不差，音乐的节拍，指挥的动作，舞步的踩点，两人默契的演绎本身就是一曲难得的和声。

间奏即将结束，音调逐渐高昂，唐娟转得越来越快，舞裙飘起，犹如一阵柔风刮过，迅而不猛。

最后骤然停住身形的那刻，她还向上抛起折扇，在空中收起后又落入怀里，对着观众娇媚一笑后，踱着碎步下台。

当音乐切入合唱第二段时，梁子柚差点没反应过来慢半拍，因为刚才唐娟从她旁边快步下台，身上的幽香飘来，粗重的喘息声让她忍不住多看几眼，直到亲眼看着雨霁虹把她接下去。

以她的身体状态，刚才那番操作其实相当耗费体力，得要雨霁虹拉着才不至于摔着，她感觉自己现在不像在走路，更像是飘着。

“要不坐下歇会儿吧？”

气喘身软易推倒，一句话就能概括唐娟现在的情况，雨霁虹难得没有趁人之危，反而给她搬来垫脚用的方块让她坐下歇息。看来经历了许多事后，这家伙也从一开始与唐娟处处作对逐渐变得靠谱起来，唐娟欣慰地翘起二郎腿，不动声色地揉着隐隐作痛的脚掌。

“麻烦再帮我拿下鞋。”

雨霁虹这才注意到唐娟的双脚一直藏在裙下，也就是说她刚才在那个舞台上是光脚跳舞的。

“疼吗？”

找到唐娟藏在后台角落一个箱子里的鞋袜，递给她后，雨霁虹的第一句话脱口而出。

突如其来的关切之意溢于言表，几乎就写在她脸上，唐娟愣了一下，还是笑着伸出藏起的脚。

“还好还好，磨出了点泡，没什么大碍。”

“拉倒吧，刚刚走路都踉跄，不勉强会死啊。”

雨霁虹嘴上在说教，却还是扶着她站起。

“真是的，鞋不合脚不早说，现在好了，跟我回医院待着吧。”

“也不是不合脚，就是太硬了不适合跳舞……穿好了，走吧走吧。”

唐娟几乎半个身子都趴在她身上，虽然怎么看都看不出她有丝毫痛苦，但脚步还是有些不稳。

“麻烦你啦。”

“你要是能减减肥而不是嬉皮笑脸地这样说我会更高兴。”

“怎么这样…我这可是工伤，工伤啊喂！”

“自找的。”

“你……”

不知不觉，雨霁虹又开始和唐娟拌嘴，不过相比以前少了许多火药味，更像是朋友间的互损。

一路跌宕，一路欢笑。

该做的都尽力了，回医院静候佳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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