㈩㈧

好痛……

芹泽鸭从剧痛中醒来，自己似乎正躺在榻榻米上，肩部的疼痛甚至让他无法转头。眼前是熟悉的景象，看起来他已经回到了吉田的宅邸中。

“吉田先生，我师父醒了！”芹泽听见重助的声音，想象着他赤脚从屋中跑开。

自己竟然还活着，芹泽呆呆地看着熟悉的天花板，规整排列的方形木格让他感到眩晕。

东洋真的为自己走入了那条秘道？那他现在是不是也身受重伤？

芹泽鸭忍着伤口撕裂般的疼痛想要起身，但很快就被一双手轻轻按了回去。

“怎么了？”是吉田的声音。

“你……有没有……受伤？”芹泽刚一开口便发现自己嗓音嘶哑，似乎已经昏迷了许久，“我……多久了？”

“你已经昏迷七天了。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七天……芹泽鸭紧张起来。不知道甲斐究竟怎么样了，七天足够让太多的事发生变化。

“重助，水拿来了吗？”

“拿来了！”重助的脚步声折返回来，很快他红扑扑的脸出现在了芹泽眼前，“师父，吉田先生说你这两天就会醒，果然没错！”

“我已经找藩医给你看过了，伤口也都做了处理，你放心。”吉田扶起芹泽喂他喝水，同时将近况娓娓道来，“我们找到了你进入的秘道，一路上都有血迹。我们顺着血迹走出通道，发现你已经身受重伤，连忙把你送回宅邸救治。琴子和重助看到都吓坏了。”

“危险……”那个秘道很危险，芹泽想说话，可干涸的嗓子无法让他发出连贯的音节。

“有了你的血做指引，那秘道里的机关就没那么难以破解了。”吉田皱眉，“不是说让你以保命为上，怎么还去冒险？”

“情况紧急……甲斐……？”芹泽一时难以解释，直接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吉田意识到此事隐秘，找了个“拿水”的借口再次支开重助，这才将事件结局缓缓道来。

“甲斐死了，是前天才传出的死讯。”吉田依然皱着眉，“为了隐瞒他曾经雇佣忍者的行径，他家中只说他是因急病而死。我已将他走私之事上报藩主，虽说人证物证俱在，但罪魁祸首已死，这些事都无法追究了。”

芹泽有些懊悔，吉田显然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满意。他着急地想要坐起，奈何体力不支，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抱、歉……”如果当时他将甲斐的尸体留在当场，那么甲斐私下的那些勾当就能大白于天下，吉田也不至于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不，这不怪你。”吉田再次将他轻轻按回了被褥中，“藩主心中自有决断，甲斐一死，我们开港通商之事就好办了。有关那些忍者的信息我也禀告了藩主，甲斐死后他们便不知所踪，我提醒藩主要多加提防。”

芹泽这才松了口气，吉田对他的失望比任何事都难以承受，好在他为吉田达成了目标。四肢百骸的疼痛再次一齐涌上，他努力吸气缓解痛楚，但冷汗还是缓缓渗了出来。

“很疼吗？要不要去开些止疼药？”吉田为他擦去额头的汗珠，“藩医说肩头的箭伤伤到了骨头，其他都是皮肉伤，但也会疼痛难忍。如果实在撑不住，可以找他拿药。”

“不……”芹泽吐出一个字节表示拒绝，他并非喜欢疼痛，而是他听说大多止疼的药物都会麻痹人的精神，叫人欲罢不能。作为一名武士，他绝不能受此诱惑。

只要吉田在他身边，他相信自己能暂时忘却这些苦楚。

“真的不要？”

“不要……”芹泽再次拒绝，吉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重助却在这时捧着一杯水走回屋内。

重助似乎不是一个人来的，纸门外隐约传来了中村的声音，吉田走到门边与他交谈。芹泽心知吉田很快就要离开自己，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师父不要喝水吗？”

“他当然要喝。重助，小心照顾你的师父，我有事要忙，很快回来。”吉田东洋捏了捏芹泽的手，他知道芹泽对他的渴望，但他更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吉田暂时离开了。

“师父，喝点水吗？”一旁的平间重助眼巴巴地看着芹泽，吉田先生离开后师父的情绪立刻低落下去……明明平时都不会这样的。

不过现在师父受了很重的伤，或许他只是太累了。

重助乖巧地把水杯递到芹泽嘴边，芹泽不愿让一个孩子为他担忧，勉力支起身，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师父，你好点了吗？”

“好点了。”芹泽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不……担心。”

“那天师父你被吉田先生带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重助说着便红了眼眶，很快他意识到自己不该让芹泽感到难受，便伸手擦去眼泪，安慰芹泽道，“说起来，吉田先生这几天几乎都在这里，每次出去也都会很快回来。”

“他……受伤？”芹泽无法转头，刚才并没有看见吉田的身体状况，只是听着吉田安慰自己。但平间重助一直都在他的身边，或许会看得更清楚。

“吉田先生吗？他没有受伤，师父你就放心吧。”重助试着摸了摸芹泽的后腰的伤口，“这里好像已经不再流血了。”

“嘶——”芹泽倒吸一口冷气，重助的手立马弹开，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没事……我休息……一下。”芹泽没说什么，他把盛水的瓷杯递给平间，“听……琴子夫人的。”

“我知道。”重助接过瓷杯点点头，离开时为芹泽拉上了纸门。

芹泽鸭很快陷入了黑暗。

“藩医说你现在应该多吃点。”

芹泽勉强歪了歪头，辨出这是琴子夫人的声音。或许是睡前喝了几杯水，芹泽的嗓音不再那么干涩：“琴子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受伤这么严重，我和重助都很担心。”琴子多拿了一床被褥，将芹泽头部垫高。安顿好后，她端起一个小碗，“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还吃不下，所以就让他们给你做了碗粥。”

琴子舀了一勺粥，吹去热气递到芹泽嘴边。芹泽无法拒绝琴子的好意，有些脸红地张开口。

这不是一碗白粥，粥里放着剁碎的菜叶与肉末，他只是抿了一口便觉得满口生香。

“慢点吃，你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要小心些。”琴子见他吃得急，笑着提醒。

“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喝药，郁助每天都会给你喂药。”琴子又喂了他一勺粥，“你那个时候牙关咬紧，藩医根本掰不开，后来还是郁助拿了药，单独喂给你的。”

芹泽的脸更红了，不用想也知道吉田是怎么给他喂药的，于是他慌忙转移话题：“琴子夫人，重助最近怎么样？”

“他啊，一直在为你担心。功课也做不下去了，整天心浮气躁的。”

“辛苦您了，重助还要再麻烦您一段时间。”

“哪里的话，你这样也是为了郁助。”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琴子为他掖好被角，“最近天热了，但你身上有伤，不能吹风。”

“您对我太好了。”芹泽很是感动。自己被人照顾的印象早已模糊，母亲一定这么做过，但母亲故去许久，久到他记不清母亲的样貌。

母亲在时，他也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

“好好休息，我把重助叫来，省得他总是放心不下。”

琴子出去了不一会儿，平间重助便偷偷打开了纸门：“师父，我给你带了一壶水。”

“帮我倒一杯吧。”

“师父你的嗓子好了？”重助乖乖坐到芹泽身边，他拎着一个大茶壶，一边倒水一边好奇。

“已经好多了，我没事。”芹泽这时已经勉强能够活动右手，他接过瓷盏，将水慢慢饮尽，“这段时间有没有听琴子夫人的话？”

“当然听了。师父，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这么厉害，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我……碰到了一群忍者。”芹泽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重助虽然年纪小，但他向来懂事，若是编出几句谎话搪塞，恐怕他也会伤心。

“忍者？他们都长什么样？比你还厉害吗？”

芹泽还在思考该怎么和重助解释，吉田恰好在此时脱下木屐，迈入室内。

“重助，这些话等你师父好了再说吧，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吉田先生，你也去对付忍者了对吧？你能告诉我吗？”重助亮晶晶的眼睛转向了吉田。

“我可没有见到忍者，但是我知道你师父是怎么受伤的。这样吧，你现在乖乖去睡觉，明天早上我告诉你。”

“一言为定！”

“那是当然。”

平间重助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和室，吉田拉上纸门，又在芹泽身边铺好被褥。

“你和我一起睡吗？”小腿的疼痛逐渐凸现，芹泽不知道为什么，在吉田身边他似乎总是更脆弱一些。

“我照顾你，晚上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叫我。”

“这样会影响你……”

“芹泽，你救了我太多次，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吉田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烧了，看来真的快好了。”

“我烧得很厉害吗？”

“刚把你带回来的时候额头很烫，幸好已经退烧了。”吉田翻开被褥检查他的后腰和小腿的伤口，“小腿的伤口还有一点渗血，疼吗？”

芹泽感受到吉田关切的目光，忘记了掩饰，点点头。

“明天再把藩医叫来看一看。”

“不用那么麻烦了……”

“你的伤很重，现在就听我的吧。”吉田摸了摸他的脸颊，“还有哪里不舒服？”

芹泽摇头，不料牵动了肩头的伤口，再次吸了一口凉气。

“睡吧。”吉田笑了笑，拿开他脑后用于垫高的被褥，起身熄灭了屋内的蜡烛。男人在暗中给他脸颊一个亲吻，接着睡在了他的身旁。

全身上下好像哪里都不痛了。

芹泽默默等待自己脸上的热度退去，最终坠入一场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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