㈣㈠

“吉田老爷，夫人来了。”

琴子找到吉田东洋时，他正在高知城中处理政务。此前琴子从未进入过高知城，因此他立刻便察觉到有紧急事件发生。

琴子不等吉田手下的武士通禀，脚步匆匆地走入内间：“郁助，快跟我回去。”

“怎么了？”吉田东洋放下纸笔，跟着琴子起身。

“芹泽正在生产。”琴子压低了声音，附近的武士此前都接触过芹泽，她不想让这件事闹得尽人皆知。

吉田听罢立即搁下手中的事务，与琴子一同赶回宅邸。二人就在距离仓库最近的餐室等候，但仓库内毫无动静，让吉田有些不安。

“生产会这么安静吗？”

“一般不会，但芹泽那孩子很能忍耐，你又不是不知道。”琴子的语气并不算好，“你这么对他，还是太过了。”

吉田并没有因为琴子的语气而不满，他担忧芹泽生产的状况，琴子的话只在他耳边如风一般吹过，很快便不见踪影。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吉田很是紧张，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担心孩子，还是忧心芹泽。芹泽在自己心中并非已经失去了分量，相反正是因为他太过重要，自己才想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他。

吉田明白孩子对于芹泽的重要性，但这个孩子必须属于他与琴子，这样才有继承家业的可能。在除去三名家老前，他已让芹泽心生希望，以为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身边。但如此一来，芹泽势必要亲自抚养这个孩子长大。就连没有血缘关系的重助他都必须带在身边，芹泽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成为孩子身边的“陌生人”？

所以他必须逼迫芹泽看清自己的身份，自愿放弃这个孩子。若是他不使些手段，芹泽怎能既同意放弃这个孩子，又能留在他的身边？

二人对芹泽鸭很是关心，谁都没有用晚餐，只是在餐室焦灼地等待。天气炎热，室内摆着几盆冰块，除了中村偶尔来更换冰盆，没有人再来打扰他们。

“是谁来接生？”

“向来都是长谷川先生。”

“长谷川他……真的可信吗？”

“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芹泽的事惊世骇俗，除了长谷川，我不知道还有谁能接受。”琴子与吉田相对而坐，二人鲜少如此无所事事地共处一室，除了长久沉默间偶尔的交谈，他们终究是无话可说。

等至半夜，长谷川终于精疲力尽地从仓库中出来了。

“情况如何？”吉田快步上前询问。

“吉田先生，琴子夫人，我有事要对你们说。”长谷川抹去脸上的汗珠在前面带路，他凝重的神情让吉田与琴子都感到不安。

“是……芹泽他出事了吗？”

“不，他没事，孩子也很健康。我为他做了一些小小的辅助，如今他还需要时间恢复。”长谷川将二人引入仓库，阿杏在一楼抱着孩子轻轻摇晃，二楼则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芹泽真的没事吗？”琴子看向二楼，“那是不是重助的声音？”

“是，夫人。重助在芹泽生产完后便上楼去了，楼上如今只有他一人。”阿杏将手中的襁褓递给长谷川，“长谷川先生，我已经用热水把这孩子洗干净了。”

“辛苦你了。”长谷川接过孩子，慢慢打开襁褓，“我要和二位说的事，与这孩子有关。”

婴儿已经熟睡，吉田与芹泽看着他的身体展露在他们眼前。烛火昏暗，二人还来不及看清孩子的脸，便被孩子身体的异常吸引了注意。

“如二位所见，这孩子的身体异于常人，和芹泽先生一样。”

那孩子腿间，也赫然留存着两种性器官。

“您对此有什么见解？”琴子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见所谓“异常”，不由皱紧眉头。

“只是想告诉二位，这样的情况是无法治愈的，这孩子生来如此。”

“我知道，这不要紧。”吉田浑不在意，他对此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要孩子长大后看起来能与芹泽一般无二就足够了。

“您……不准备放弃这个孩子吗？”

“为什么要放弃？这可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吉田轻轻接过孩子，那样柔软的触感让他浑身紧绷，不敢放松分毫，“阿杏，乳母找了吗？”

“已经找好了，我这就让她过来。”

阿杏听罢便出门去了，一旁的长谷川显然也松了口气：“我再去检查一下芹泽先生的情况，如果没问题的话，这便告辞了。”

长谷川上楼后，琴子才凑到孩子身边。她摸了摸孩子仍有些皱皱巴巴的脸，低声问道：“你真的不在意这孩子的情况？”

“当然不在意。从今天开始，这就是我与你所生的孩子。”

“叫这孩子什么好呢？”

“就叫吾郎，”吉田东洋一早想好了孩子的名字，他抱着孩子逗弄片刻，接着把孩子递给琴子，“我去看看芹泽。”

芹泽鸭隐隐约约听到了平间重助的哭声，他勉强睁开眼，抬手摸了摸重助的头顶。

“不要哭……”

“师父，你流了好多血。”重助忍着哭腔，“之前长谷川先生都说你快要不行了。”

“我这不是……还没死嘛。”芹泽虚弱地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流了多少血，但他能闻到室内浓重的血腥味。如果自己与人厮杀时也流这么多血，恐怕早就没命了。

“我原本是不会哭的。”重助抹了抹眼泪，“师父，你真的不要紧吗？”

“我没事。”芹泽嗓子有些沙哑，“你快去睡吧，去找琴子夫人，这里太脏了，你不能待在这里。”

“不，我要陪着你。”重助不愿离开，恰巧这时长谷川上了楼，以检查的名义帮着芹泽将他支开。

“重助，还是听你师父的话先下去吧，我还要为他做检查。”

“我不能待在这里吗？”

“你年纪还小，不能看。”长谷川的语气肯定，重助这才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芹泽的安排。

“多谢您了。”芹泽无力起身，只能用点头向医师表示感谢。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长谷川为他仔细检查了腹部与下身，“生产之后您的身体不会立即恢复原样，而且下体还会流血，这都是正常的。您不用担心，我明天再来看您。还有，这几日您需要尽可能地休息。”

“长谷川先生，我的孩子呢？”芹泽耐着性子等长谷川检查完毕，方才提问。生产后他因为脱力而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孩子便不见了。

“你放心，孩子一切健康，阿杏已经为他洗过澡了。”

“他……也和我一样吗？”

长谷川知道他在问什么，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吉田先生和琴子夫人……”芹泽有些忐忑，他不知道二人是否能接受这样的孩子。

“我们已经看过了。”

是吉田的声音，芹泽霎时间清醒过来。他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时候上楼的，也不知道男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吉田先生、芹泽先生，我先离开了。”长谷川看出这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他背起药箱，和二人打了个招呼后便离开了。

吉田向长谷川点了点头，接着走到芹泽身旁：“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芹泽感受到脸颊旁他手掌的热度，下意识地蹭了蹭。男人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模样，芹泽虽然保持着警惕，可生产后的虚弱让他下意识地寻求温暖。

“孩子怎么样了？”

“长谷川检查过了，都很健康。”

“那……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今天已经太晚了，你也需要休息。我给孩子找了乳母，琴子带着孩子去了。你不用担心他饿着，你得先顾着自己。”

“真的吗？给孩子找了乳母……”芹泽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部，“我好像没有奶水。”

“这些都不用你操心。”吉田东洋摸了摸他的脸颊，“还疼吗？脸上还有汗。”

芹泽摇了摇头，他有些困惑，不知道吉田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温柔——但他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我明天能看见孩子吗？”

“当然可以，我已经给他取了名字，叫吾郎。”

“吾郎，真是个好名字。”芹泽久违地露出了一抹微笑，“你和琴子夫人真的不介意他的身体与我一样吗？”

“自然不介意。”吉田摸了摸他被汗湿的头发，“我计划把他当作继承人来培养。”

“真的吗？”芹泽完全没有料到吉田会如此重视自己所生的孩子。

“当然，不过这么做有一个前提。”吉田依然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什么前提？”芹泽的心一下揪紧了。

“这个孩子将被抚养在琴子身边，他与你不再有瓜葛，也不会承认你是他的生父。”

“什么意思？”

吉田看着芹泽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你还能看着他长大。如果你无法接受这个条件，那么你会永远都无法看见他。”

芹泽鸭的头脑一片空白，他知道吉田的话是什么意思，却不愿意相信自己竟然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吉田见他沉默不语，也不催促：“你好好想想，我明天会亲自把孩子带给你看。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芹泽鸭彻底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对了，刚生产完不能受凉，仓库虽热，但冰盆还是先放在一楼了。明日我让阿杏来给你洗头擦身——还是你想要中村来做？”

芹泽摇摇头，逃避似的闭上了眼睛，他的世界就此黯淡下去。

“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吉田的温柔就像一把软刀，不动声色地嵌入他的皮肉。如今芹泽想要拔出这把刀，却发现它竟与自己的骨血融在了一处。

那样温柔的语气，却只会让芹泽愈发痛苦。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