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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泽鸭带着平间重助和吾郎已在岛田屋住了三日，三日间芹泽都没有离开宿驿，只是每日去掌柜处买些吃食，或是让重助去街上买些米糊。

他穿着低调的黑色袷衣，又把吾郎藏得极好，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吉田东洋的人手还没有查到岛田屋，但芹泽明白此事迟早会发生，他必须尽快找到脱身之法。

这几日他时时关注着窗外的街景，可即便是入夜后街上的武士也并没有减少。与此同时，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渐渐清晰起来。

“师父，我回来了。”重助拉开隔间的纸门，一边从怀中捧出一碗尚且温热的米糊，“路上为了躲那些武士，绕了些远路。”

芹泽接过米糊：“这两日街上的武士真是越来越多了。”

重助拍下肩头的积雪：“是啊师父，我看我们得快些行动。时间越久，恐怕越难离开。”

芹泽鸭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如今带着孩子前往码头无异于自寻死路。若是没有吾郎，他与重助或许还能偷偷潜入船舱之内，但顾及孩子的安危，这条路也是行不通的。

是时候实行这个计划了。

“重助，你给吾郎喂些米糊。别喂得太快，小心烫着他。”芹泽将手中的碗塞给重助，“我出去一趟。”

“师父你去哪？”重助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便被塞了一只木碗，“注意安全！”

芹泽伸手一撑便从窗口消失了，只余平间重助与吾郎面面相觑。

这样的平静没有持续多久，重助眼见吾郎慢慢扁起嘴就要大哭，连忙挖了一勺米糊送到他的嘴边。

吾郎见状，张嘴咽了下去，这才勉强不哭了。

芹泽鸭隐匿身形，在阴影中注视着码头中武士的一举一动。码头中约有三名武士，他们分别率领一个小队，在不大的码头中来回巡逻。

显然吉田也猜到他或许会潜入码头后伺机离开，因此此处防守最为严密。

芹泽于夜间在码头蹲守数日，大致摸清了他们轮换的时间。在子刻最后一班船离开前，便会有另外三名武士前来接替。几人轮岗需要花费一番时间，若要离开便必须紧紧抓住这个机会。

芹泽鸭从阴影中离开，多亏了化身为小野千藏的那段日子，他对土佐城下町内的小巷了如指掌。如今他便利用着自己的这份优势，在窄小的巷子中兜兜转转，最后回到了岛田屋中。

平间重助正半梦半醒着抱着吾郎，吾郎在他怀里睡得踏实，似乎并不害怕自己的生父不在身边。

“师父，你回来了。”重助揉了揉眼睛，他已困极，但害怕发生意外，便一直强打着精神。

“没发生什么吧？”

重助摇了摇头，他的脑袋转来转去，显然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睡吧。”芹泽从他怀中接过吾郎，吾郎只是哼了两声，并没有被他吵醒。那边的重助也放下了心，很快打起浅浅的鼾。

芹泽鸭抱着吾郎，将木窗透开一条缝，街上依然隐约能见有人正在巡逻，他分不清那是普通的夜盗捉还是吉田的人手。看了两眼后他便悄悄关紧窗户，陷入不安的睡眠中。

明天必须要离开了，他能感觉到危险离他们越来越近。

这几日夜间都由平间重助照顾吾郎，芹泽叮嘱了他一些照顾婴儿的注意事项，重助一一记在心中，完成得也不差。因此在醒来后，芹泽便将自己的计划向重助和盘托出。

“今晚我们就要离开。”

“今晚？”尽管已至午后，但重助还没有完全清醒，他揉着酸涩的眼睛，半梦半醒地问。

“没错。由我引开那些武士，你带着吾郎趁乱上船。”

“可是……师父您呢？”重助一下清醒过来，一旁的吾郎也被二人的对话吵醒，咿咿呀呀地挥动手臂，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自然会赶后一班船过来。你带着吾郎先到京都。”芹泽顿了顿，“当然，此事并非万无一失。若是你到京都后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我，便在码头附近的宿驿住下。”

芹泽从贴身钱袋中拿出一块小判金递给重助：“藏好，和那柄刀一样不要给别人看见了。”

平间重助点点头，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师父，可吾郎年纪那么小，若是他中间哭闹起来就难办了。”

“这个我自有办法。”芹泽抱起在一旁哭闹的吾郎，拍着他的背哄了两句，“重助，你再去多买些米糊，今天你就在这里照顾他。”

重助点点头，应声去了。在他归来后，芹泽没有插手，而是在一旁看着他给吾郎喂好了饭食。

“把吾郎系在身前，试试看。”芹泽大致讲解了一番该如何带着吾郎行动，重助很快便得了其中要领。他将孩子的襁褓用布条在身前扎紧，吾郎并不算重，就算是重助带着他也能自由行动。

吾郎显然并不排斥被这么对待，反而还有些兴奋。他高兴都向着重助伸出手，重助不知所措，最终只能向芹泽求助。

“这不是很好吗？”芹泽微笑，言罢却觉得这个动作有些陌生。

自己已经太久没有笑过了。

“你再试试比划招式，别伤着他了。我出去一趟。”

“是，师父。”

芹泽鸭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袷衣，再次从窗户轻巧地跳了下去。他小心注意着街上的动向，谨慎地向距离最近的医馆而去。他没有去找长谷川，害怕因此而暴露自己的行踪。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不舒服吗？”药房的柜台后只有一位年老的男人，他低头写着什么，并没有对芹泽多加注意。

“我的孩子总是在晚上哭闹，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办法给我开一帖药？”

“多大的孩子？怎么没把孩子带来？”年迈的医师皱起眉头，这才抬头看向他。

“六个月大。这时候他离不开母亲，我也怕他吹了冷风着凉，就没把他带来。”

“不知道孩子的具体情况，我不敢随意开方子，”医师字斟句酌地道，“万一有个闪失……我无法承担这样的责任。”

芹泽有些焦急：“不要紧的，我们绝不会怪罪您。说实话，我们明晚就要去投奔我的兄长，您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找您的麻烦。”

医师向他投来怀疑的目光，芹泽迫不得已拿出一两银子放在台面上：“您就放心吧。”

收了银子的医师终于松了口，他走到柜台后慢悠悠地称了些药材，包成一个纸包递给他：“这是三天的量，记得每晚睡前服用。”

“多谢您了。”芹泽将药包收在怀中，急匆匆地走出医馆。岛田屋就在下一个拐角处，芹泽正要迈步，可他却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左手边正好有一条小巷，芹泽闪身进入，屏息看着巷口的动静。

片刻后，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向芹泽的来处赶去。领头的武士与芹泽算是熟稔，他依稀记得那名武士的姓氏似乎是桐生。

难道自己暴露了吗？什么时候？

芹泽小心翼翼地改换视角，在不暴露自己行踪的前提下，看着那队人马闯入了方才他去过的医馆。

莫非是那个医师……？！

芹泽鸭不敢多留， 他借力从长屋的墙壁攀缘而上，越过几个屋顶后，翻进了岛田屋内自己的住处。

平间重助仍在演练着自己的招式，见到芹泽有些意外：“师父这么快就回来了？”

芹泽点点头，与吉田东洋的武士擦肩而过使他心悸，连忙追问：“刚才有没有人来？”

“没有，但我听到楼下似乎有些动静。”重助伸手抓住吾郎乱挥的小手，“不过没有人上楼就是了。”

芹泽的表情凝重起来：“我去楼下买些吃食，在这里等我。”

“我知道了。”重助点点头，抱着吾郎席地而坐。如今他照顾吾郎已像模像样，不复最初的手忙脚乱。

芹泽鸭下楼，向掌柜买了些吃食，又拜托灶间煎药。他原本不是一个喜好闲谈的人，但想起重助刚才的话，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打听一番。

“掌柜的，刚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在楼上听着很是热闹。”

“您也听见了吗？”掌柜是一位面貌柔和的中年女性，她接过芹泽递来的药包，一边柔声道歉，“真是抱歉，是吉田大人的手下说要来找人。可咱们的宿驿里有这么多人，若是一间一间地查也太打扰了。我与他们交涉了一阵，最终他们同意晚些再来。”

“晚些再来？他们有没有说要找什么人？”

“说是一个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男人，可我想来想去都不记得有这样的客人。我就说由我先去排查一遍，等晚些查清楚了，再让他们来检查。”

芹泽鸭心中一凛，但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那真是辛苦您了。”

“这是哪里的话，一会儿恐怕要打扰您了。”掌柜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看，您还病着，一会儿我给您把药和食物都端上来好了。”

“那就麻烦您了，”芹泽想了想又道，“我们今晚准备走了，您算一算费用，一会儿就给您结清。”

掌柜点点头，礼貌地请他先回房休息。

芹泽回房，与重助一同把被褥收拾好，接着将吾郎藏在了壁橱中。此前掌柜前来送餐时，他都是这么做的，好在吾郎听话，没有让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芹泽向吾郎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陪着他开门关门地玩了一会儿，吾郎不惧反喜，咯咯地笑起来。

“嘘——！”很快芹泽便听到了掌柜上楼的脚步声，他表情严肃起来，轻轻合上了壁橱的纸门。

“您二位的餐食和药都好了。”掌柜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在室内环视一周，转身就要离开。

正当她要离开时，吾郎在壁橱中笑了一声，芹泽与重助立时紧张起来。

“那是什么声音？”

“没有什么，是您听错了。”芹泽坐直了身子，试图用后背遮掩吾郎在壁橱中的动静。

“是吗？”掌柜将信将疑，她仔细听了听，确实又没了动静，“二位不会在我们的宿驿中养猫吧？这是不允许的。”

“这个当然没有，或许是楼下的猫在叫。”重助也跟着芹泽一起胡说八道。

“这附近哪里有猫？”

“前两天我去街上的时候，就看见不少小猫。有一只还大了肚子，是只黑白两色的母猫，您从来没看见过吗？”重助振振有词，“我可是经常在这附近看见它呢。”

“是嘛，看来是我太久没有注意过周围的动静，方才误会了二位，真是抱歉。”

掌柜抬起眉头，暂时收起了怀疑的目光，随后向他们点头致歉，踩着木屐慢慢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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