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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掌柜彻底走远，芹泽和重助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快些吃吧，我们越早走越好。”芹泽鸭拉开壁橱的纸门，将睁着眼睛四处乱看的吾郎抱了出来。重助显然也感受到今日的气氛不同往常，默默埋头进食。

不知道药效发作需要多久……芹泽看着眼前那碗黑色的药汁，心中不安。那可是三日的分量，若是让吾郎一口气都喝了，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来？

可为了今晚的计划，他又不得不强迫吾郎全部吃下去。

芹泽一手抱着吾郎，一手拿勺子盛起药汁送到吾郎嘴边。吾郎原以为是米糊，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大口，立即被呛出了眼泪。此后不管芹泽怎么喂，他都扭头躲避。

芹泽鸭试了许多种办法，可无论是威胁还是诱哄，对吾郎都毫无作用。情急之下，他只得背对着重助解开自己的衣衫，将药汁涂抹在乳头上，骗着吾郎舔舐干净。

在吾郎看来，这两个熟悉的地方应该会分泌甘甜的乳汁，只不过今天的乳汁有些奇怪罢了。他努力想喝到原本的美味，可今天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等他舔完右乳，芹泽又在左乳涂上药汁。吾郎似乎还不死心，用力吮吸着药汁下的乳房，誓要将乳汁从中榨取出来。

芹泽鸭只觉得钻心的疼，乳房的疼痛与酸胀牵连在一处，直教他闭上了双眼。如此反复几次，吾郎便不再用力吮吸，他的力道小了下去，最后含着乳头沉沉睡去了。

如果吾郎不是自己与吉田东洋的孩子就好了。

芹泽擦去自己乳房上的药汁，可被吮吸啃咬的隐痛却依然存在。那种痛楚与他心脏所受的煎熬纠葛在一起，让他感到无尽的愧疚。

他不知道该如何平息这样的痛苦，它远比刀剑刺穿的伤痛更为绵长，乃至他数十年后想起这份苦楚，喉口依然会不由自主地发酸发涩。

吾郎睡得很沉，若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芹泽几乎都要以为他已经离自己而去了。

男人深深看了一眼怀中的吾郎，接着把孩子交给用完餐的平间重助，他将桌上的残羹冷炙一扫而空，随即带二人前往码头。

离开时，岛田屋的掌柜并没有怀疑他们，反而是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看着重助。重助胸口鼓鼓囊囊的，但在掌柜看来，或许那只是一只猫。

夜间的戒备与白日相同，但天色昏暗，总有无法顾及之处。芹泽带着重助赶往码头，为免有人跟踪，他故意绕了几次远路，赶到时已离子刻不远了。

二人匍匐在码头不远处的长屋上，芹泽清楚那是巡逻的死角，蹲守此处便能将土佐码头看得一清二楚。

土佐并不算太大，因此码头也只有三处停泊点。芹泽指着最右侧的停泊点道：“一会儿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就往那里去。”

重助点点头，紧了紧身上的系带，抽出包袱中的短刀，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月光洒落，子刻已至，芹泽与他对望一眼，随即率先从房顶跃下，直奔几名武士而去。

他身形极快，如轻烟般在众人身侧掠过。那六人原本正在交换班次，如今芹泽一来，便将几人的计划彻底冲乱。他们提着灯笼向四面八方照去，却找不出芹泽的人影。

如今芹泽隐匿的手段更为高明，他在阴影中寻找机会，六人慌张起来，有一人索性喊出了他的名字：“是芹泽鸭吗？为什么不敢露面，反而躲躲藏藏的！你不知道吉田老爷正在找你吗？”

“如果你识相的话，就跟我们回去。老爷不会计较你的背叛，还会给你为他效忠的机会！”另一人见状也帮腔道。

芹泽鸭心中冷笑，拔出“备后三原”从阴影中无声显现。几人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轻易现身，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在下芹泽鸭，请各位不吝赐教。”芹泽摆出水户天狗流的起手式，向六人做出邀请。

“吉田老爷，那芹泽鸭昨晚终于出现了！”

武士进来回报时，吉田东洋正做着前往高知城的准备。如今他初掌权柄，又得藩主看重，做事自然更为尽心尽力。中村为他换上印有山内家家纹“土佐柏”的纹付羽织袴，听到消息时只是怔了怔，接着便出门为吉田准备驾笼。

“在哪里出现的？捉到了吗？”这小半个月吉田都在命人严加盘查，没料到遍寻不着的芹泽竟会在昨晚突然出现。

“在码头，还是趁我们轮岗的时候。”武士跪在地上，低下了头，“但是……没有抓到。”

“没有抓到？你们六个人都奈何不了他吗？”吉田东洋的语调阴沉下来，那武士的额头几乎要磕在地上。

“是……是我们无用。那芹泽太过厉害，原本我们准备堂堂正正地捉他回来，可他一个接一个地把我们打趴下了。后来我们便不管不顾，一拥而上，可还是被他逃脱了。”

“逃去哪里了？”

“灯火昏暗，我们没有看清……”那武士心如擂鼓，竟直接趴伏在地，一动也不敢动了。

“孩子呢？”

“我们没看见孩子，只有芹泽鸭一人。”

吉田叹了口气，武士预想中的暴怒并未降临在他头上：“我知道那芹泽鸭的本事，这也不怪你们。这样吧……罚去你们六人明年半年的俸禄，以示惩戒。”

“多谢吉田老爷。”武士感激不已，“那芹泽那边的事……”

吉田东洋静默片刻：“你们收手吧，我自有安排。”

“是。”武士向吉田叩首，随即躬身离开。

吉田整理好袴服下摆，穿上木屐迈出宅邸，中村已准备好驾笼，与一队武士一同在正门前等候。他坐上驾笼，向中村招了招手，中村随即到驾笼边随行。

“吉田老爷。”他低头向吉田行礼。

“芹泽的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交给我的话，您这边怎么办呢？您身边无人照顾，宅邸中的事也需要我去操持。”中村显然有些担忧。

“这些你都不用顾虑，宅邸中还有阿杏。至于我，也不会无人照顾。”吉田阖起双目，“我知道你的能力，你只需要把芹泽鸭和吾郎带回来就好了。”

“您是想让我将他们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吗？”

“怎么了？”

“芹泽先生能力出众，若是他看准了这点而拼死抵抗，我未必能将他和小少爷都带回来。”

“吾郎是最主要的，”吉田顿了顿，“至于芹泽，你就自己安排吧。”

“是，老爷。”中村得了吉田的许可，稍稍放下了心，“那我应去何处搜寻？”

“去京都。”吉田东洋语气笃定，“他如今唯一可去之处，只有京都。虽说重助和吾郎与他分开，但这两个孩子也不可能还留在土佐，这样风险太大。或许他用了某种手段，已经把孩子们送走了……切记，京都乃御所所在，你行动时不要闹出太大动静。”

“我明白了。”中村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吉田东洋的队列。

芹泽鸭悄悄混入千石船底部的客舱，在阴影处坐下。各式各样的旅客三三两两地倚靠着，如今已至深夜，鼾声在舱底此起彼伏。

前往京都的航程共需九日，芹泽警惕地扫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这阵紧张过去后，芹泽松懈下来，他囫囵地打了个盹，又在未知的不安中惊醒。

土佐前往京都的航程共有九日，不知道在这几日内重助能否照顾好重助，也不知道吾郎的身体究竟如何，更不知道他们是否会遇上什么危险……

接下来的日子芹泽都在不安中度过，他在千石船停靠时上岸买了些干粮，其余时间便在舱内枯坐。此处有不少前往京都的行商与平民，还有几名和尚和落魄浪人。芹泽戴着斗笠，偶尔向那几名浪人投去一道目光。

像他这样的人并不显眼，照理来说，并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位施主，心中可有忧虑之事？”

芹泽瞬间握住了刀柄。此人戴着僧帽，手持化缘钵，一副典型的僧侣打扮，可芹泽却对他的接近毫无察觉。

“你是谁？”

“施主不必紧张，”僧侣对他抬起头，解下僧帽，露出一张温和无害的圆脸，“小僧并无恶意，只是这些日子看到您心事重重，不由自主地想为您排忧解难。”

“……当真？”芹泽依旧半信半疑。

“当然。小僧近日奉命前往京都化野念佛寺修行，祓除苦厄本就是小僧的分内之事。”那僧侣口诵一句佛号，紧接着又问了一句，“您在担心孩子对吗？”

“你怎么知道？”芹泽越发疑惑，做好了随时抽出“备后三原”的准备。

“京都街头巷尾都供奉着石头地藏，而念佛寺中自然也供奉着地藏菩萨。地藏菩萨最是关怀孩童的安危，一见到您，小僧便心生不忍之情，想来与孩子有关。”

僧侣的那一番话虽说不切实际，可芹泽又无法将他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心中着实担心重助与吾郎，开口试探道：“我……和我的孩子走失了，正要去京都找他们。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僧侣再次念诵了一句佛号，接着道：“施主不必担忧，您本性良善，二位必然会在京都再见。只是孩子的身边有存在着危险，您得尽快找到他们。”

“我明白了。”僧侣之语说中了芹泽的担忧，他不由卸下了几分防备。

接下来的几日，这名僧侣都对他照顾有加。僧侣自称应善，到达京都后与他一同下船。

“这位施主，您要多加小心。”应善向他施以佛礼，“如果您一时找不到孩子也不必担忧，可以向街边供奉的地藏求助。”

“多谢。”芹泽低头道谢。这些日子他已逐渐放下心防，虽说应善的建议听来有些不切实际，但芹泽还是将这番话记在心底。

当他抬起头时，应善早已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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