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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語注意】柑橘心,4

小说: 2025-08-19 22:45 5hhhhh 3370 ℃

“好,我知道了……等一下!你说什么?”

“把基德的位置发给我!”

在甩下了自己最重要的需求后,他便径直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用最快的速度套上了外勤的装备。路过的佩金推门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说:“我可能快要死了。”

“什么?”

“你有‘蜥蜴尾巴’吗?”因为极强的副作用,那种能将向导的精神能力暂时转化为哨兵的肉体能力的药物往往只能作为向导的最终手段,就像是蜥蜴断尾一般——相比其拗口的原名,向导们都更愿意叫它“蜥蜴尾巴”。

“有倒是有,但是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基德拿了其他人的向导素去出任务,结果发生了排异反应,我得去一趟污染区。”

“排异反应?”

“我和他进行了结合。”

“但是以你们的结合度——”

“佩金,时间紧迫。”

“好吧,你还剩多少?”

“一支。”

“……我去拿,你等我一下。”

佩金扶着帽子,大步流星地跑了出去,门缓缓关上,发出极轻的声响。不过一会儿,便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将三支无针注射器塞到了他的手上。佩金将他的手握得很紧,缓了数秒才说:“别全用了。”

“你怎么有这么多?”

“我从夏其抽屉里拿的——你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也得陪我一起承担。”

“谢了。”他把药物揣进外套口袋,转而拿起桌上自己刚签好名的几份文件,递到了佩金面前,“要是一点之后我还没有联系你们,就帮我把这个提交给上面,让他们判断该怎么办。”

“……‘结合协议’?你们甚至还没提交过这个?”

“我们事发突然!”他绕过办公桌,匆匆走向门边。

“事发突然?”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会想办法好好解释的!”

“——你可不准死在外面!”隔着玻璃幕墙,他听见佩金大声喊到,“不然等贝波知道这件事,我和夏其就难办了!”

但他却无暇回应——在尤斯塔斯丧命之前,他连一秒都不能停下。

10.

塔外是雪,自新年来连日积起的雪。

特拉法尔加在雪中奔跑着,沿途满是混乱的味道:异种生物在冬眠之中成群苏醒,已经逐步逼近最后的防线,从集结的人数和等级来看,事态严重可见一斑。但也多亏如此,尤斯塔斯的任务地点离塔不算太远,只有二十公里左右,不过平时的五分之一,没有森林遮掩,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他令自己的雪鸮展开翅膀,鸟瞰周围的状况,继而先他一步,飞往了尤斯塔斯所在的方向。排异反应会令哨兵陷入迷失,迷失于他们的精神图景,也迷失于他们眼前的现实。而迷失的表现也往往因人而异,有的会陷入昏迷,有的会走向地狱,还有的会完全失控——就像他曾见过的那样。基于他在实验室里见到的数据,以及夏其发来的消息,尤斯塔斯大概是陷入了昏迷,可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在这样的环境下,天知道他会不会一头栽进雪里,又或者会不会直接进了异种生物的肚子。身为向导,他必须尽早确认对方的安危,除非他想陪着一具冻僵的尸体一起去死。

在翱翔数分钟后,他通过精神体的感官嗅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循着那味道望去,只见直径几百米的范围内,数只异种生物正四分五裂地睡在暗红色的雪上,而他能感知到尤斯塔斯确实就在那里。他令雪鸮低低盘旋,试图寻找那抹亮眼的红色,但四周尽是狼藉,怪物们的残肢东倒西歪,从空中很难看得清晰。

他停下脚步,收回自己的精神体,并尽力调整呼吸。向导的体力和普通人无异,就算再怎么卖力,也要耗费一小时以上才能跑完剩下的十几公里。除了运输车和定时的接驳车,污染区内再也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很少有人需要那些脆弱的金属制品,毕竟哨兵只要迈开双腿,就能达到时速六十公里,而且更加灵活,可以轻松躲避怪物的攻击。在短暂的计算后,他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蜥蜴尾巴”,挽起袖子,毫不犹豫地将它注入了自己的手臂——血和尸体只会吸引更多麻烦的东西,他可不想看到尤斯塔斯被哪个庞然大物生生吞进肚子里。

很快,药物开始起效,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而糟糕:冰冷的风雪有了形状,徐徐割过他的脸庞,细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听起来像是某种怪物的吼叫……他无法为自己建起屏障,只能任由信息涌入他的大脑。但他也无暇顾及这些,只是重新开始了奔跑,他的靴子重重踩在雪上,奔跑的姿态却像鹿一样轻巧。几分钟后,血的味道便飘入了他的鼻腔,并伴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愈发令人作呕,使得酸液不受控制地反上他的咽喉。他觉得那不像血的味道,而更像是尸臭——在夏天的高温下蒸腾了四十几个小时后的尸臭,所幸他这辈子见的最多就是尸体,不然他一定会把自己的内脏都一并吐掉。

赶在药效消失之前,他终于站在了怪物们的尸山之间,他缓步走过那些残肢,试图确认尤斯塔斯的具体位置。相比使用向导的能力,他还是更倾向于仰仗哨兵的感官,因为他觉得对方大概是被某段碎块压在了下面,而哨兵的体能无疑能让救援变得轻松一点。他试图像狗一样追踪对方的气味,但几乎是在作出这一决策的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尤斯塔斯闻起来是什么味道,更何况这里满是恶臭,而他只是个靠着药物体验哨兵感官的向导。

总有什么办法。他想。我是他的向导,没人比我更熟悉他。

时间和雪一同飘落,四周的一切都静悄悄的。他听见自己的呼吸,也听见自己的心跳。

——心跳?

他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在冬风中寻找自己以外的心跳。尤斯塔斯的心脏在他耳边跳动过上万次、上百万次,就算此时跳得再轻,他也一定能辨识到。

怦。

——我听得到。

怦。

怦。

怦。

特拉法尔加追着那道心跳,在一截约五米高的残尸前站定了双脚。他将尸体巨大的翅膀用力推开,又扯下它的一截前肢,才终于在死亡的怀中看到了昏睡着的尤斯塔斯。他的哨兵蜷缩着四肢,看起来就像个孩子,没有外伤,体温正常——谢天谢地,他赶上了。

“蜥蜴尾巴”的药效没再持续太久,剧烈的偏头痛很快便如电击一般扎进了他的脑中,但他无暇顾及药物愈演愈烈的副作用,只是咬紧牙关,摘下手套,握住尤斯塔斯的手,并将对方的精神图景铺展在雪地之上。

那里没有任何光亮。

就像他曾介入过的每一个迷失哨兵那样,尤斯塔斯的精神图景也被黑暗完全吞噬了,肆意蔓延的阴影不断扭曲着,仿佛胡乱涂抹的黑色蜡笔,蛇行又回旋,在他脚边缠作一团。顶着极为尖锐的头疼,特拉法尔加缓缓迈开脚步,走向对方的意识深处。他得找到尤斯塔斯,找到那只狐狸,然后把它带回浅层的位置,才能将他的哨兵从梦中唤起。可那黑暗仿佛没有尽头,不论如何前进,都如同在原地打转。影子藤蔓般地绕上他的脚踝,若有若无地将他往混沌中拽,而特拉法尔加也对此习以为常,毕竟对这些想要占据尤斯塔斯的东西来说,他无疑是最碍事的家伙。

这样太慢了。他皱着眉头想。在找到他之前,我可能会先完蛋。

他深深呼吸,将自己想象成一团洁白且柔软的东西,于是他便真的脱离了人类的形体——在精神图景中,这倒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他长出喙、长出翅膀、长出黑白相间的羽毛……他在黑暗中振翅,化作自己的雪鸮,从那无形的爪牙中挣逃。

特拉法尔加十分确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论如何被蚕食,哨兵的精神图景中都会留下一角光明,更何况是尤斯塔斯那样坚毅的白痴。他试着感应,感应尤斯塔斯的位置,但头痛还是影响着他,令他只能向着大致的方向展翅。黑暗紧紧追在他的身后,几乎随时都能将他吞噬,所幸他的感知没有完全陷入停滞,即使有所偏离,预想中的光亮还是远远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他侧过身子,企图滑翔降落,但是他的脑袋仍旧疼得像要裂开,加上并非生来是鸟,那动作与其说是降落,不如说是坠落般的一头栽倒——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喜欢变成雪鸮。他坐起身子,用翅膀拍了拍自己沾着草叶和花瓣的羽毛,他身处一片蒲公英田,而他要找的狐狸正在田里追着不知哪儿来的蝴蝶到处乱跑,巨大的尾巴摇来摇去,就仿佛是有火在烧。

“尤斯塔斯当家的……”他深深叹气,以鸟的姿态,步伐滑稽地走了过去,“现在可不是悠闲做梦的时候。”

听到他的声音,“尤斯塔斯”便快步跳了过来,用那湿漉漉的鼻子围着他嗅了几圈,才伏下身子,令他们得以相互平视。在结合的作用下,这只狐狸的体型已经在过去的几十个小时里膨胀得胜过狮子,尖锐的犬齿长过他的手指,以鸟类的体型,他本能地感到恐惧。

“说说看吧,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他将自己的雪鸮脑袋凑近那双圆溜溜的狐狸眼睛,“这里是你的精神图景,你是能说话的。”

“……真的?”

“现在你就在说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你的向导……”他叹着气,用自己的喙啄了啄对方的鼻子,“我得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才能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我只是在休息。”

“在你亲手制造的恶臭尸堆里?”

“……因为我属于这里?”

“我想听的可不是疑问句。”

“我只是听到声音……”橙色的狐狸犹犹豫豫地说,“他们说我和那些怪物一样,不应该待在塔里。”

“你经常听见他们那么说?”特拉法尔加不难想象,“他们”指的是塔里的哪些混帐——哨兵也好,向导也罢,都难免有些没骨气的家伙。他无从否认尤斯塔斯的危险性,但不论再怎么说,尤斯塔斯也是他的哨兵,轮不到其他人来指点什么。

“他们一直都是那么说的。还有像是我只是运气好才被你看上啊、你只是把我当成玩具啊、等你玩腻了就会处理掉我啊……真不知道他们是觉得我听不到,还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整天就知道在那里满嘴放屁。”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

“谁在乎他们?我只是今天脑子特别乱而已。”

“所以你就把自己藏在这里?”

“反正就算回了塔里,除了那些家伙,塔也只是把我当成工具。”

“那我呢?”他不满地眯起眼睛,“在我说了那么多之后,你还是觉得我在利用你?”

“……谁知道你是不是一时兴起。”尤斯塔斯侧身倒在蒲公英田里,由着周围白色的绒毛随风腾起,“要是回到塔里之后,你告诉我你后悔了,那我还不如一直睡在这里。”

“只是这样?”

“难道就连这种事情也有正确答案吗?”

“不,只是我以为……困住你的会是一些更复杂的玩意。”

“比如说?”

“材料力学?”

“……那还是你更复杂一些。”

“随你怎么说吧,尤斯塔斯当家的,”他扇扇翅膀,跳上对方毛茸茸的肚子,“但是你不能继续睡下去了,我们得穿过那边的森林,回湖边去。”

“我可不记得自己和你是上下级关系。”

“你要是害怕外面的影子,我也可以一个人回去。”

“谁会害怕那种东西!”尤斯塔斯跳起身子。把他甩在地上,竖着尾巴说,“想来比比看吗?白痴猫头鹰,我肯定会比你更先跑到湖边!”

“我的翅膀又不是摆设,只有傻子才会——等一下,你刚刚叫我什么?”

“白痴猫头鹰。”

“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起绰号。”

“你有意见?”

“但你向来只会叫我的姓。”

“那又怎么了?”

“别想敷衍过去,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

“……没有任何提示?”在许久的沉默后,橙色的狐狸小心翼翼地问到,见他不接自己的玩笑,又匆忙解释,“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只是今天……今天的每件事情都很奇怪。”

“那还真是一点都不奇怪。”他环视四周昏暗得几近虚无的森林,不禁又发出了一声轻叹,“现在看来,你被困在这里的主要原因,恐怕是排异反应造成的暂时性局部失忆,而且你忘记的多半也不只是我,只是因为我出现在这里,你才能意识到我的存在,继而感到违和……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就算进了森林,也只会在黑暗里打转。森林是你记忆的具现,空缺得越多,就越是危险——我可没有和你在雪里殉情的打算。”

“等……但、哈?”

“你听不懂也没关系,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听着,你必须试着想起我,只有让那些有关我的回忆变成连贯的道路,我们才能安全地回到湖边。”

“在那之前,你难道不该首先做个自我介绍吗?”

“我在几年前就向你自我介绍过了,尤斯塔斯当家的,而这也是你要回忆的东西之一。”在短暂停顿后,他补充解释到,“在深层意识里,我只能引导你去回忆,而不是直接告诉你答案,不然你的记忆会很容易发生错乱:我可能会被填充在你那些和我无关的记忆里,或者被混进什么你看过的小说或电影里,继而变成一段并不存在的记忆。如果你不想听我继续长篇大论,并向你详细介绍这方面的专业知识,那就按我说的去做,别再问我为什么。”

“你可真是个不讨喜的家伙。”

“但是你喜欢我。”

“……我可不会因为这个就什么都听你的。”

“随你怎么说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尤斯塔斯只是嘴硬罢了,“现在,试着想象我的样子,从让我恢复人类姿态开始。”

尤斯塔斯皱着眉头,紧紧盯着他的羽毛,沉默了许久许久,但并没有带来任何足以被观察到变化,就像他甚至无法想起他的一根头发。身为医生,特拉法尔加知道,这样的症状并不少见,就算是在近年,他也读过不少这方面的相关文献,更何况他还是个向导,他必须保持耐心,哪怕他已经被现实中的头痛搞得心烦意乱。

“如果你实在想不起来……”他无奈轻声道,“那就试试最近的事,比如几十个小时之前。”

“……我们坐了火车。”

“对。”

“我问你要不要尝尝我的三明治,但你居然直接抽走了里面的培根。”

“我也有让你吃我的意面。”

“面包到底怎么你了?”

“现在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喜欢吃面包的时候!”现实之中,他恼火地攥紧了对方的手,“好好想想,在那之前,我们做了什么?”

“呃……做爱?”

“还有呢?”

“做爱。”尤斯塔斯笃定地说,“我们一直在做爱。”

“……这有让我的轮廓变得清晰一些吗?”

“我们没有开灯,所以——”

“那就试着去想些别的!不要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耽误时间!”

“我怎么知道什么是‘无关紧要’的?街上在下雪、你握着我的手、给我买了礼物……所有的事情都混在一起,我觉得每一件事都很重要!”

“你是个哨兵!去回忆那些感受!那些和我有关的感受!”在一段不耐烦的抱怨过后,他终于平静来,转而温和地说,“我的温度、味道、皮肤的触感、呼吸的声音……什么都行,只要能把我的形象拼凑起来。”

“你也会教其他哨兵这么做吗?”

“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有更丰富的经验……你笑什么?”

“这至少说明我确实是特别的,”尤斯塔斯有些得意地说,“看在这个的份上,我就努力回想一下好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他冷笑到,“我简直都要以为现在是你在救我了。”

“我不是吗?”

“好吧,我的英雄,告诉我,我还需要等上多久?”

“安静点,”尤斯塔斯忽略了他的讽刺,“我很快就能想起来的。”

你最好是。他想。我已经跪得有点冷了。

在精神图景之中,他无法正确感知时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做梦。不过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或许就是做梦,只是他在做的并非是自己的梦,而是尤斯塔斯的,一个急需找到出口的梦。他在花田里等了很久,直到偷偷数到对方的尾巴摆到第三百四十七下时,尤斯塔斯才终于重新开口道:“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

“什么味道?”

“香水味,还有烟味……我觉得你应该戒烟,还有那些见鬼的尼古丁贴片。”

“那香水呢?”

“我不讨厌那个味道。”

“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把它扔到一边。”

“……我可不想看到其他哨兵围着你打转。”

“不是每个哨兵都和你一样,”说完,特拉法尔加耸了耸自己的翅膀,“而且截至目前为止,你这个整天围着我转到家伙甚至还没想起我的长相。”

“我当然想起来了!你一直很瘦,而且个子也不高——”

“那也只是和你相较!”他不满地纠正到,同时逐渐呈现出人类的外貌。

“你的头发是黑色的,最常穿的针织衫也是黑色的,你的皮鞋鞋跟很硬,走路的声音很远就能听见……你的手上有纹身,所以他们私下都叫你‘死神’。”

“只有手上?”

“……手臂上?”话音未落,纹身便也在他的手臂上浮现。

“然后呢?”

“肩膀上、胸上、背上……我亲过的——真奇怪,我怎么会把这些都给忘了?”

“至少现在一切都在回到了正轨上,”他跪坐在蒲公英间,用手捧起那只狐狸毛茸茸的脸庞,“你离答案已经很近了。”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喜欢你的肤色?”

“这还是第一次听,但是我记住了。”

“我也喜欢你的眼睛。”

“还有别的吗?”

“我不喜欢你咳嗽的声音,”狐狸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还有你的指甲总会忘记剪。”

“也就是说……除此之外的一切,你都是喜欢的?”

尤斯塔斯没有回答,只是偷偷避开了他的视线,并悄悄藏起了尾巴。

“从什么时候起?”他不禁追问。

“……第一次。”

“第一次?”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尤斯塔斯嘟嘟囔囔地说,“你把那些蠢货赶出审讯室,然后向我自我介绍……”

“那可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你的下巴甚至还是干净的。”

“你更喜欢那样?”

“我更喜欢这样。”他用鼻子蹭蹭他的胡子,转而问到,“我说,你能假装我们是初次见面吗?”

“就像那时候一样?”

“对——我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

“……好吧,尤斯塔斯·基德,”他想象着自己过去的样子,有些迟疑地说到,“相信你也清楚自己的处境,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这座塔里难到就没有一个有礼貌的向导吗?”

“一个刚刚砸穿了一整面墙的家伙可没有资格和我谈‘礼貌’。”

“你是来干什么的?”

“救你于水火之中,或者送你去地狱。”纵然现实中的头痛仍在继续,但在复述这些台词的时候,特拉法尔加还是忍不住发笑,“你想选哪一个,尤斯塔斯当家的?”

“你那时候可没有这么问我,”尤斯塔斯皱着眉头说,“而且不论我选择哪一个,你都会附赠另一个——这根本就不是选择。”

“但不论怎么说,”他伸出手,“你都没有机会后悔了。”

“你得报上你的名字。”

“……我姓特拉法尔加,是个医生,”他苦笑叹声到,“从今天起,是负责你的向导。”

“这就对了,罗,”尤斯塔斯满意地将自己巨大的狐狸爪子搭上他的掌心,然后伏下身子说,“让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没什么好担心的。”

11.

尤斯塔斯在一月的冷风中睁开了眼睛。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难以确定自己身处何处,只能勉强想起自己在出任务。他用了近半分钟,才慢慢坐起身子,继而出乎意料地,和一双金色的眼睛视线相交。

“……特拉法尔加?”他有些搞不懂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我要问你的,”特拉法尔加的眉头紧紧皱着,额头上布着细密的汗珠,就连呼吸的声音也比平时要沉重许多,“你还记得自己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吗?”

“那群混帐和我说这个区域需要清扫,所以我就过来了——呃,你没事吗?”

“别管我,先继续说。”

“我搞定了任务,然后……睡了个回笼觉?”在一番犹犹豫豫地推测后,尤斯塔斯到底还是放弃了,“好吧,我不知道。”

“你迷失了。”

“哦……所以你才会来这里。”如果是迷失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在理解现状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落在对方肩上的雪,又翻出袖口内侧没有沾上血的部分,帮自己的向导擦了擦额上的汗,继而故作轻快地说,“脸色这么难看,是想让我抱你回去吗?”

“嗯。”

没有任何犹豫地,特拉法尔加紧紧抱住了他。

这令尤斯塔斯吓了一跳,几乎就连心跳都随之停了几秒,在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后,他才终于小声嘀咕到:“我身上可全都是血……”

“已经干了。”

“……你不该一个人来。”他仔细地将对方环在怀中,沉默了几秒,又说,“你穿得也太少了。”

“我可没有哨兵那么怕冷。”

“但是你在发抖。”

“那是药物的副作用。”

“药物?”

“我要是慢悠悠地走过来,你恐怕早就冻死了。”特拉法尔加的声音轻如蚊蝇,气若游丝地说,“帮我拿一下我的终端,在我的外套口袋里,我得联系佩金。”

“联系那家伙做什么?”

“让他知道我没有事,”见他无动于衷,特拉法尔加只好有些吃力地换了个姿势,倚在他的怀里,自己掏出终端,熟练地打起了字,“马上就要一点了……希望我的结合协议还在他手里。”

“结合协议?”

“我担心可能会出事,所以就把那个给他了——看在那个的份上,塔也许会愿意帮我处理这次的问题,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事情比我想得要好得多。”

“你要和人结合?”

“你怎么吃惊得好像第一次听说?”

“……和谁?”

“和你。”

“谁?”

“你。”特拉法尔加一边回着消息,一边用另一只手叩门似地敲了敲他的额头,疼痛足以证明这并非梦境,可他还是觉得不太真实,“我和你说过的吧?你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但我以为……那是种比喻……”

“所以我才让你好好考虑。”

“……你能再说一次吗?”

“再说一次什么?”

“你要和我结合。”

“我们已经结合了,尤斯塔斯当家的。”特拉法尔加仰起面庞,金色的眼睛如琥珀般晶亮,“不论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和你永远在一起。”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回想起来,他确实曾感受过一股异样的热。

“你还真是有够迟钝的。”

“所以那张协议是?”

“你以前给我的。”

“那你说你一直爱我……”

“当然也是真的。”

尤斯塔斯无从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在翻涌。他将怀里的人抱得很紧,几乎要让对方的骨头嵌入他的血肉,复杂的情感在他的血管中流动,许久之后才化作一句:“你可真是混账一个。”

“你哭什么,”说罢,他的哨兵轻佻地笑了,“我不是把之后的人生都赔给你了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想要我的!”

“但是你也自愿给我了,还说自己生来就是为了这个——算我求你,别哭得像是被我欺负了似的。”

“特拉法尔加……”

“好吧好吧……随你便吧,”特拉法尔加用冷冰冰的指腹替他擦了擦眼泪,又无奈地亲了亲他的耳朵,“等你哭完了,我们再回塔。”

“你少把我当成是小孩子。”

“你不是吗?”

“我又不是不会长大。”

“那我就算对你冷淡一些……”

“特拉法尔加!”

于是特拉法尔加不禁笑出了声,细瘦的指节轻轻搭上他的脖颈,隔着净化装置,他将对方的脸颊蹭了又蹭,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特拉法尔加——他想——特拉法尔加。

他感受着怀中人的一切:平缓但虚弱的呼吸、稍有错乱的心跳、皮肤干燥的触感、比平时稍低的温度……特拉法尔加断断续续地说了些关于药物和适配度的事,眉眼稍稍低垂,显得有些落寞。他无从想象对方过去的心境,更无法理解那些虽说没有恶意,但也算不上善良的谎言,就算再怎么自诩为结果论者,曾经的酸楚和刺痛也不会轻易愈合。在一时的欣喜冷却之后,愤怒仍像一团不熄的火,在他的心底静静烧着,可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一缕不属于他的苦涩情绪,平缓又细腻,比他自己的要柔软许多。他猜那或许是结合的影响,以至于特拉法尔加的感情也流入了他的心窝。特拉法尔加握上他的手腕,拇指悄无声息地在手背上摩挲,他问他在想些什么,可回答他的却只有那双金色的眼睛,还有周遭死一般的安静。过了许久,特拉法尔加才终于开口,浅笑着说:“我们该回去了。”

“你感觉好一点了?”

“没有,”特拉法尔加轻声道,“只是我想吻你罢了。”

“我可以关掉净化装置。”

“别犯傻了,尤斯塔斯当家的,这里的味道足够让你把胃都一起吐出来。”

“……可是我也想吻你。”

“忍耐一下。”特拉法尔加从他的怀中挣扎着站起,又弯下腰,牵起他的手臂。他本想甩开对方的手,或是将对方拉回怀里,可还不等他作出选择,柔软的吻便落上了他的手背,而同时落下的,还有特拉法尔加温暖的鼻息。

“还记得吗?”他的向导狡黠地问到,“第一次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吻我的。”

尤斯塔斯不禁哑然。他的迷茫、他的执着、他的愤怒、他的脆弱……他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随着细雪一同飘落,特拉法尔加催他起身,但他却觉得自己又要哭了。

在拖拖拉拉了几分钟后,他们终于踏上了回塔了路。尤斯塔斯将特拉法尔加只手抱起,就像是捧着花束一样,特拉法尔加环抱他的肩膀,显得颇有微词,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自在地奔跑着,任由风雪从他的身侧的割过——这次的任务地点比平时要近很多,要是用出全力,怕是几分钟就能到了。可还不等路途过半,他便远远听见了群兽此起彼伏的嚎叫和人类痛苦的哀号,继而本能地站住了脚,特拉法尔加问他发生了什么,而他稍作犹豫才说:“听起来有人要在任务中丧命了。”

“……这不好笑,尤斯塔斯当家的。”

“这种事情又不少见,”他撇嘴道,“你要是那么担心,等我把你送回塔里,再赶过去也来得及。”

“人的生命可不会等任何东西。而且按你那套乱来的作风,就算一个人过去,也只会给别人添乱而已。”

“就你现在这幅样子,去了又能做什么事?”

“哪怕灵魂出窍,我的身体也知道该怎么进行急救。”

“你要是真有那么神通,不如先治治自己的头痛。”

“我又不是真的没有办法。”特拉法尔加从口袋里掏出几支无针注射器,皱着眉头告诉他,“只是考虑到药效结束之后,它的副作用会成倍加剧,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主意。”

“……你到底带着多少这种东西。”

“除了我自己的,还向佩金借了三支。”

“你是想自杀吗!”

“我又无法预知外面的状况。要是你受了什么比较严重的伤,或者不巧和那些东西撞上,我至少得有应对的办法。”

“你也真的有够白痴的。”

“那我又是为了谁呢?”

“好吧——好吧!但是你要给我离那些东西远点,不然就别怪我把你也卷进去。”

“那你最好许愿它们脚边没有伤员。”

“你他妈到底想不想和我商议?”

“相比让我躲得远点,你不如试着把它们引得远点——就算再怎么小心,我也只是个向导,除非你能让它们都躲着我,不然我哪怕是躲到天边,都一样是徒劳。”

“……有人死了,”尤斯塔斯竖着耳朵说,“你要是真想去救他们,就别再和我讨价还价了。”

“我只能答应你,我会尽可能优先保全自己。”

“你今天怎么这么诚实?”

“我以后都会这么诚实。”

“你是在故意恶心我吗?”

“如果你要这么想的话,那你怕是要被我恶心到死了。”特拉法尔加拍拍他的后背,继而催促道,“走吧,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耽误了。”

“在那之前……”他用空着的手解下自己脖子上的狗牌,一把塞进对方怀里,“戴上。”

“为什么?”

“以防万一。”

“但这是你的狗牌。”

“谁都知道你是我的向导。”

“那你呢?”

“我有你送我的东西。”

“那又证明不了你的身份!”

“但你知道那是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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