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棒 沙视角

我侧身躺在草垫子上，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现在就想让我认输了，不可能的。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我的内心已经做好了被狠狠责罚的准备了。鞭子也好，烙铁也好，老虎凳辣椒水也好。

甚至，我还想到了镪水，把我的身体一点点化掉，一点点化掉。最后，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掉，不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人知道我来过这里，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多么完美的杀人计划啊。我甚至都开始觉得，这就是他骗我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了。

没有关系，我不在乎。或者说，我内心的某处，一直都渴望被这样对待。

来吧。来吧。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过我这个人一样。来吧，来吧。让我痛苦且愉悦地高喊出来吧，让这声音成为我留在这世界上的最后的证据吧。

我的身上似乎已经出现了幻痛，这幻痛刺激着我的情欲，让我不禁把腿又夹得紧了些。现在的我，无比期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咣当”铁门关闭的声音。

“砰”雪亮的灯光也熄灭了。

想象中的那一刻并没有来临。现在陪伴我的，又只有黑暗和寂静了。啊，现在还有尿骚味。

然而这寂静，就如我预料般的，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我就听到了摆弄麦克风的声音。

又是无聊的噪音吗，只会这一招啊，哼。

下次糊在他脸上的，绝对不只是瓶子了。

我要存一泡新出锅的，热热的，黏黏糊糊的，结结实实糊在他脸上。

下一刻，我愣住了。

喇叭里传来的，并不是噪声，而是歌声。

“夢ならばどれほどよかったでしょう

未だにあなたのことを夢にみる

忘れた物を取りに帰るように

古びた思い出の埃を払う—— “ *

*插入曲：《Lemon》 原唱：米津玄师

是他的声音，和之前在群里听到的声音一样，充满磁性。

虽然只是清唱，没有伴奏，但此时此刻，在我听来，这声音就犹如天籁一般。

“あの日の悲しみさえ あの日の苦しみさえ

そのすべてを愛してた あなたとともに

胸に残り離れない 苦いレモンの匂い

雨が降り止むまでは帰れない

今でもあなたはわたしの光——“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泪流满面。

居然用这招，太TM损了。

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眼泪还在不听使唤地哗哗往外流，明明应该节约用水的，可恶。

如果是现在，他叫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吧。

如果是现在。

“自分が思うより 恋をしていたあなたに

あれから思うように 息ができない——

あんなに側にいたのに まるで嘘みたい

とても忘れられない それだけが確か——

あの日の悲しみさえ あの日の苦しみさえ

そのすべてを愛してた あなたとともに

胸に残り離れない苦いレモンの匂い

雨が降り止むまでは帰れない

切り分けた果実の片方の様に

今でもあなたはわたしの光——“

随着副歌最后一个高潮部分的结束，歌声停了下来。意犹未尽的我期待着麦克风再次响起，但是并没有。连那烦人的噪声，也没有再响起。

也许只是在吊我胃口，也许一会就会再次响起来吧。

我蜷缩在那里期待着。不知不觉中，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阵饥饿感惊醒了，周围仍是一片寂静和黑暗。我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黑暗里格外响亮。我想起了他之前吃剩的半盒饭，摸索着拿了起来，顾不上找餐具了，用手扒拉着狼吞虎咽吃了下去，那一瓶底可乐也被我两口灌了进去，现在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比山珍海味还要美味得多。吃完这些残羹冷炙，我肚子的饥饿感缓解了一些，身体的疲劳感又袭来了，戴着铁镣的部位也开始疼痛起来，好像磨破了。我瘫在草垫上。渴，好渴。他什么时候还会给我送水啊，不会真的像他说的，三天以后吧，那我真要渴死了。我迷迷糊糊想着，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地醒来。嘴好干，嗓子快要冒烟了。同时，下腹有一阵坠胀感。我摸到那个空的可乐瓶，另一只手扒开我的阴唇，把瓶口顶在尿道那里。是的，我准备开始喝我自己的尿了。可是并没有那么顺利，开始对的不太准，喷得哪都是，我紧急关闭闸门，重新对了一次，才顺利尿进瓶口。这个时候就觉得还是男孩子比较方便了，怪不得管这种行为叫做方便啊，我脑子胡思乱想着。尿量似乎没有我想象中来得多，再加上刚才浪费了一些，从重量上来判断只接了半瓶左右。我顾不上许多，迫不及待地把这新鲜温暖的液体送进嘴里……

“噗——咳咳咳咳……”

液体刚一入口，我就被浓烈的尿骚味呛到了，一大口直接喷了出去，弄得我口腔鼻腔现在都是这股浓烈的尿骚味。太浓了，早知之前就喝多点水了。好不容易咳嗽渐止，我的胃又开始提出意见了，可能是刚刚的咳嗽惊醒了胃部的神经，我又开始饿了。我想起了那块压缩饼干，摸索到，拿在手里，潮乎乎的，我却不敢大口吃，每次只吃一小口，然后用可乐瓶里的尿液送下去，还尽量让尿液在口中停留的时间久一些，等尿液润过口腔的所有地方以后，才敢咽下去。谁知道下次他什么时候才会再给我送食物和水啊，要节约一点才行，我想到。

可谁知道，我真的是给自己立了一个大大的flag。

从那次歌声以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后来，连摄像头的红光，都熄灭了。

我不知道在这地下室过了多久，到底几天，到底几夜。我每次醒来，都仍然是寂静的黑暗，让我根本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我都怀疑我已经瞎了。我已经摸索着把铁链范围之内的每一寸地面，每一寸墙面都探索过了——毕竟，我现在是真的很闲——但除了一个草垫子，一个装着我尿液的可乐瓶，一个装着压缩饼干的空饭盒，几个小水洼，其他什么也没有。饿了，我就咬一口压缩饼干，渴了，我就喝尿，或者接几滴天花板滴下来的露水，到后来，我连地上的几个污水洼，都舔了个干净。我还曾经想吃掉自己拉出来的屎，可是当我把那几块干巴巴硬邦邦的东西送进口中咬了一口之后，突然就感觉到一股直冲脑门的臭味从我的嘴里发出来，让我干呕了好几口，然后我就把手里剩下的几块秽物狠狠地扔向印象中铁门的方向。

终于，最后的一点压缩饼干也被我吃完了，连开始散发出臭味的饭盒，也被我来回舔了几遍。我的尿也越来越少，甚至都不够我一口的了。我的心情，从期盼他到来的希望，到他再也不会来的绝望，最后归于淡然。

这一天，也有可能是这一夜。我醒来以后，感觉自己身体好重，头好昏，尝试动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移动分毫，连发出声音求救，都是一件困难至极的事情。也许，这就是我的极限了吧。我平静地接受了我即将死在这寂静，黑暗的地下室的事实。我回想起了我曾经拥有过的光明的生活，那些如意的，不如意的，对现在的我来说，就好似梦境一样。我脑中闪过了本应忘却已久的童年的时光，闪过了我曾经疯狂爱慕过的人，闪过了我做过的那些糊涂事，然后，定格在了光线后面的那一个人影中。

在结束以前，我好想再听一次，那天籁般的歌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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