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棒 沙视角

白色的。

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白色的地面，白色的天空。地平线也是白色的，几乎分不清哪是陆地，哪是天空。

眼前除了一片白色，其它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可以变化的事物，连时间都失去了它的意义。

这就是天国吗，好像也挺无聊的啊，连点声音都没有。

等等，好像远处有歌声传来。

好熟悉的歌声啊。我向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追寻着。

歌声离我越来越近了。在无边无际的白色中，依稀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我跌跌撞撞跑着，那个人影似乎发现了我的存在，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我想要去抓住那只手，但周围的光线突然变得异常刺眼，我不得不把手横在眼前，尝试挡住这刺眼的光线……

我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正直射在我的脸上，很刺眼，我把头扭了一下尝试躲开那刺眼的阳光。

“大夫！大夫！她醒了！”

谁在说话？我尝试找到声音的源头，却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跑出了房间。我转过头，开始观察我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被单。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我这是在哪？

我闭上眼睛皱紧眉头，尝试回忆起之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我想起了歌声。伴随着歌声的，是无尽的黑暗，无尽的饥饿，无尽的干渴。

在无尽的折磨中，我拥抱了死亡。至少我是那么以为的。

所以，我现在还活着。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我忽然感觉到全身都在无力地酸痛。我扭动了一下身子，试图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却不知道扯动了哪里，让我身上一阵刺痛。我不禁哼了一声，这才注意到我身上各个地方插满了管子和电线，我不禁苦笑了一下。

也许是听到了我哼的那一声，外面的脚步声明显加快了频率。很快，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大褂戴着白色帽子的大夫。他先是用手电照了照我的眼睛，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让我的视线追着他的手指移动，又问了我一些问题，似乎是想确认我的神智是否清醒，记忆是否完整。我一一回答完他的问题后，他似乎很满意地笑了起来，说：“嗯，已经没有大碍了，再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康复了。”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大夫。”

听到旁边的人说话，我才意识到大夫刚刚的话不是说给我听的。我将视线慢慢移到刚刚说话的那个人脸上。一张陌生的脸，从来都没有见过，但这声音我格外的熟悉，就是那个把我丢在黑暗的地下室，让我差点进了天国，现在躺在这里插了一身管子的罪魁祸首。

你的长相，原来是这样的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也在看着我的，眼神中带着关切和温柔。

但是，他的脑门和脸颊上还各贴着一大块纱布，左手上也缠着很多纱布，脖子上还装着一个固定颈椎用的圈圈，这就很滑稽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他也遭了不少罪。

为什么要怪罪别人呢。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一切，不正是我自己渴望的么。造成这一切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正是我自己么。

可能是看到我笑了，他也笑了起来，笑得格外灿烂。

我忽然感到很疲倦，闭上眼睛，听着他和大夫讨论着我后面的治疗方案，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这个地方似乎是他的另外一所别墅，大夫则是他请到家中的私人医生。这个大夫应该是见过很多世面的人了，几乎没有对我的身体为何会弄成这样有过多的好奇心，只是嘱咐我，以后要注意安全，不要玩得太过了。我无话可说，只得唯唯称喏，但脑中已经开始想象一些奇怪的事情了。

“能在这种条件下把我从鬼门关抢救回来的人，医术一定很高吧，搞不好以后还少不了打交道呢，比如卸条胳膊锯条腿什么的,嘿嘿。”

大夫看着我闪烁的眼神，应该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在我恢复的这些天里，他一直在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刚刚醒来的那几天，我只能吃一些流食，他就粥和面汤换着花样给我做，端着碗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我吃；后来我恢复一些了，也只能吃一些清淡的东西，他绞尽脑汁给我做各种既营养又不油腻还有味道的菜。他还毫无怨言地给我端屎倒尿，每天帮我擦洗身体，在我来例假的时候也丝毫不嫌弃。我意识到，我的身体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秘密了。

在大夫的治疗和他的精心照料下，我的身体一天一天好了起来，身上的管子越拔越少。在身上最后一根管子拔掉的那一天，他搀扶着我，让我的脚掌久违地与地面做了接触。他开始用轮椅推着我到院里的草地上晒太阳，扶着我做恢复训练，到了晚上，在我的床边给我讲故事，我几乎已经习惯了在他的故事声中进入梦乡。大夫说我已经不再需要他的治疗了，留下医嘱和祝福后离开了。我的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我和他的距离，似乎也越来越近了。

一天，起床之后，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他的手忽然从背后围住了我，将我倚在他的怀中。虽然之前做恢复训练的时候他也扶着我，但我们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近过。我感受着脸颊处温热的气息，心里忽然有一些慌张，用力挣脱了出来，扭过身看着他。他笑着，又凑了过来。我右手用力推住他。

“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他又嬉皮笑脸地想往前凑。

我右手又加了些力。“你，想，干，什，么？”我用一种更加严肃的语气问到。

“我照顾了你那么多天，抱抱你不行呀？”他的表情和语气，委屈得像一条刚丢了骨头的小狗。

我一下有些心软，但还是硬了硬心肠，说：“我们应该不是这种关系吧？”

“哪种关系啊？”他的表情阴沉了下来，“哪种关系啊？啊？我这么多天尽心尽力的照顾你，喂你吃，喂你喝，端屎端尿擦姨妈，我哪种关系啊？”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我回来的时候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我请大夫救你你知道花了多少钱吗？我操，我对我妈都没那么孝顺过你知道吗？啊？！”

他突然冲我喊了起来，让我也有些生气。我身上微微颤抖着，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到：“你照顾我是应该的，因为是你把我弄成这样的；你请大夫救我也是应该的，因为不救我的话警察不会放过你的。”我看着他瞪着眼睛颤抖着嘴唇想反驳我的样子，抢在他前面说到，“我知道你想说，你是因为出了车祸昏迷了才没来管我，但这跟我没有关系，只要我出了事就是你的责任，你要对我的人身安全负责到底，这才是我们当初的约定，对么？”

我这些话其实一大半都是气话。他找了大夫帮我治疗，还无微不至地照料我，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也很感动。但不知道为什么，嘴里还是说出了那些扎人心口的话。话说出口，我也有些后悔，看着他用手指着我，气得直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我已经做好了挨他一顿打的准备。我闭上眼，在凝重的空气中等待着，等待着，但想象中的拳头，一直也没有出现。

“哦，是这样啊。”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前冷酷的腔调。我很意外地睁开眼睛看着他。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 “既然你提到了，那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对吧？现在，你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么，你是打算继续履行我们的约定呢，还是说，” 他用嘲讽的眼神看着我，“想向我认输了呢？”

认输？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输的。

“当然要继续我们的约定了，不然我跑那么远，是过来坐月子了是吗？” 我也毫不示弱，挑衅地看着他。

“好啊，那你最好趁现在准备一下。天黑了以后，我们继续。“ 他转过身走出房间，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这一天我一直在忐忑不安着，不知道被我说出的话狠狠扎心的他将会对我做些什么来报复。他对我说出那些话之后，不久他就开着车出去了，一整天也没有回来。我虽然知道最好在夜晚到来之前吃饱喝足，但却完全没有胃口，只能在厨房随便扒拉一些吃喝草草咽了下去。

天很快就黑了。我在房间内坐立不安地等待着。终于，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到近，他回来了。

房间的灯毫无意外的灭了。然后在一片黑暗中，他推门走了进来，把一些东西扔在我的床上，用冷酷的声音说到：

“衣服脱光，口球，眼罩，手铐自己戴上，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默默地遵循了他的指令。

他把我押上了车，车子开到了一个地方。

还是熟悉的地下室，还是熟悉的味道。

这次的我，从铁梯爬下去后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的草垫子。很意外的，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被我自己的排泄物弄成的臊臭味道，草垫子的感觉还有一点点潮湿。

这家伙，白天是来这里做卫生了吗。我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他走到了我的旁边。

“怎么着啊？这回打算多长时间不给吃喝？还是继续上次的噪音攻击？”我挑衅地说到，“这次可以时间更长一些，我觉得我还能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

“不不不。”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冷酷中似乎带了一些戏谑，“这次，我们来玩点新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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