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白瞎子，据说他以前在带某届学生的时候，有一次走在路上忘了带眼镜，没看清台阶整个人摔了一大跤，差点把骨头都给摔断了。

他的脾气很差，动不动就用粉笔头砸人，学生自然都不喜欢他，于是这个绰号就这么叫起来了，并且一届一届地传了下去，当然，这都是在私下里。

白毫特别不喜欢听见别人叫他这个绰号，他自认为是非常有资历的老教师，应当得到所有学生的尊重，怎能被拿这种事取笑？有次他教的另一个班有学生当着他的面这样叫他，让他气红了脸，拿教尺追着那人打了好久。

金芒也不喜欢这位白老师，但今天他还非就要借这位老师之手好好收拾一下敖云那个混蛋，以作报复！

白毫抱着一摞书不急不缓地走上讲台，“啪”地一下把将东西放在讲台上，拍拍桌子，让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各位同学，上周我让课代表负责收集的学习资料费用，基本上是收齐了，今天我也把这些资料带来了，从明天开始咱们就要用到这本练习册。”

白毫从那厚厚的一摞书里举起一本来，上面印着金灿灿的几个大字:超级学习星。

“稍后我会把它纷发给你们，但是呢——”他的声音拔高了一个调，叫出了一个名字。

“敖云。”

敖云应声站了起来，全班的目光都朝他看去。

山羊老师眯着眼睛，盯着他说道:“请问，你为什么没有交资料费用？”

敖云低着头，没说话。

金芒听到此话，有些惊讶，这个东西不是全班都默认买了吗？敖云居然特立独行没有交费用，这简直摆明了是在挑衅白瞎子！

“嗯？说话啊，没睡醒吗？”

敖云淡淡地回答:“不想买。”

“噗嗤——”

白毫嗤笑一声。

“大家都买了，就你没有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特别啊？”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买！”

“不想买。”

白毫被他这种态度激怒了。

“敖云同学！请你注意，老师让你们买资料，是为了你们好！”说着，他环顾了一圈教室，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出声，于是继续说道:“这本习题是我精挑细选，给你们推荐的最合适的资料。往后我布置的作业，也是会将它包括在内，不想买的，那也没必要上我的课了，自己回家自学去吧！”

听到这里，金芒不由得在心里“呸”了一声。

这白瞎子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自己想从里面捞一笔吗？

明明自己在外购买自己中意的习题册，可以更便宜实惠，非要按他选的这本来全班合购，让大家花了更多的钱，他自己倒是偷偷赚了不少！

虽然大家都明白，但没人愿意和白毫对着干，免得下次被他各种针对，找不自在。那几块钱，多花了也就花了。

敖云还是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对老师的话置若罔闻。

“敖云，你的卷子呢？为什么没拿出来？”白毫重新走到敖云面前，瞥了一眼桌子，审视着他说道。

“找不到了。”敖云说。

“找不到了？那就是没写，你知道吗，昨天的物理作业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交。”

班里很安静，没人敢说话。

金芒低下头，不敢去看敖云什么表情。

“嗯。”敖云只是应了一声。

“嗯什么嗯？你还在这里好皮脸起来了！是不是觉得挺骄傲，挺自豪？滚外边儿去站着！以后我的课你拿不出试卷和作业来就别上了！”白毫指了指教室门口，“马上！”

敖云没再说话，什么也没拿，面无表情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快步走出了教室。

“好了，我们继续上课。”白毫见到这个差生被赶了出去，又是冷哼一声，转身回到讲台上继续讲课，“说了多少次了，学习是为你们自己学，不是给老师学，也不是给你们父母学...”

又是那套耳朵几乎要听出茧子的说辞。

金芒的笔尖在凌乱的草稿纸上划过一道又一道不知所谓的痕迹，感觉自己的状况可能有点不妙。

...

下课后，金芒走出教室，看见敖云还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竟然没有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反倒是看上去跟个遵守纪律的好学生一样。

敖云眼神漠然地盯着远处的天空，似乎是在无声地抗议着白瞎子的行为。

金芒跟他擦肩而过，虽然脸上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但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是紧张无比，一秒钟都不敢逗留。

敖云微微眯起眼睛，看到金芒路过连理都懒得理他，他自然也是恼得鬼火直冒。

这个小东西，明明还有好些人没交，偏偏只把他敖云的名字上报给白瞎子，显然是故意的！

小金毛崽子，不就对你的杯子打了一发，至于这么大的怨气？

他咬咬牙，死死地盯着那只自己心里喜欢得紧但是又有点不爽的金毛小狗的背影，又有了一些不好的想法。

——奶奶的，你给老子等着！

......

晚自习一下课，金芒就动作飞快的收好东西，准备偷偷从教室后门溜走，然而他的新同桌见状则是抬爪将他牢牢按在座位上。

“干什么，放开我，你要干嘛？”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直觉告诉他今天的敖云好像有点不一样，似乎在一直心里在盘算着什么东西。

金芒心头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跟老子过来。”敖云嘴上这样说着，一边直接就拽住了金芒的手臂，把他拉扯着往一边走廊上的厕所里走去。

“我叫你放开我！你他妈干什么你...”金芒奋力挣扎着，但起不了任何作用，他这小身板在这高壮的黑狼面前只能用弱不禁风来形容，这挣扎也是宛如蚍蜉撼树般，根本反抗不了分毫。

“哼。”敖云冷笑一声，直接是把金芒硬生生给一路拽进了厕所里，见厕所里空无一人，于是又把他推进了隔间里。

“还问老子干什么？你妈的，你还好意思问，我问你，昨天那逼物理作业你啷个只写老子上去？害老子在外头站一天。”敖云心里很清楚，没交作业的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这就是金芒在区别对待！

“你还好意思提？你前天干了些什么，你是失忆了吗！”金芒火冒三丈，毫不客气的对上敖云的目光。

“你这么记仇干哈嘞！老子都跟你道歉了。”

“道个歉有用？鬼知道你之前是不是还干过这种事情，恶心死我了！”

金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似乎听到自己灵魂深处的声音嗤笑了一声。

那是他对自己的嘲笑:恶心？金芒，你个口是心非的贱货，你分明就不讨厌那种事。

“恶心你？”敖云把金芒按在隔间的墙上，望着对方冷漠的表情，心里的欲望火苗像是被浇了油一般地迅速燃烧起来，“嘿，老子今天就是要恶心你，小逼玩意儿。”

然后就开始往金芒腰间摸去。

“啊，卧槽，你他妈疯了！”金芒被吓得不轻，没想到这人竟然直接就对他下面开始动手动脚起来，顿时怒火中烧，拼命挣扎起来，“滚啊！”

“嘘，你等会！”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敖云的尖耳突然敏锐地一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压低声音说道:“你快蹲下！”

金芒一惊，听到厕所门口传来了动静，连忙蹲下身子来。

他可不想被人看见他跟敖云在一个隔间里！

一阵动静传来，有人吹着口哨进来撒尿，似乎没有注意到隔间里的动静。

于是敖云就这样屁股挨着门板在那站着，金芒蹲在他面前，两人一动也不敢动。

那门板说是门，其实就是半块挡板，这破学校也不知道是为了省钱省材料还是那傻逼设计师故意把厕所隔间的门设计成了这样，只能挡住下半部分，上半部分外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假如往里探个头去，连正在拉屎的家伙都会被一览无余，简直没有什么隐私保护可言。

金芒恨透了这样的设计，发明这个半挡式隔间门板的人的祖宗十八代都被他问候了个遍，以至于他甚至不愿意在学校里上大号，就算憋不住也得找个没人的时间再偷偷来——他总认为随便路过一个人就会往隔间里瞟一眼，虽然多数人并不会这样做，但人都是需要守护隐私的。

况且，也不乏出现性格顽劣喜欢打闹的男生经常这样捉弄人的情况，接了一捧水就往隔间里洒，让里面的倒霉蛋淋个落汤鸡，又气得无可奈何，金芒曾经就被赵桂这样整过一次，更加坚定了他不在教学楼厕所上大号的决心。

而现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显然更加危险了几分，如果不蹲下的话，旁边经过的人只需要随便一瞥就能看到隔间里竟然站了两个人。

金芒自己身材本就比较矮小，他一蹲下来，脑袋的位置就只能够到敖云的腰部。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

金芒赶忙低下头，不去跟黑狼对视，但是当他看清面前的状况时，又是瞳孔一缩。

昏黄的光线下，透过黑色的校裤隐约可见敖云双腿的轮廓，结实而充满力量感，但重点是在那之间的部位，校裤竟然已经被支棱出了一顶小帐篷来。

一股淫靡的气息随之涌入鼻腔，浓重的汗味夹杂着一丝精液的腥味，尽管并不算浓重，但金芒的灵敏的犬鼻子还是清晰捕捉到了这气味，想必这人在不久前才发泄过生理欲望。

妈呀...这个死变态！

金芒的脸立马涨红起来，脸上的绒毛几乎都有燃烧起来的迹象。

但是此时此刻，更令他无地自容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

他自己也起反应了。

“嘘！”敖云顾不得这尴尬的场面，冲金芒比了个手势。

“呼...憋死我了。”外头那人嘀咕了一句，正尿着，突然下意识回头，才看见隔间里竟然也有人。

“哟，管子哥？”他直接叫出了声。

“鸣仔，你还没回去呢。”敖云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一手撑着腰，一手忍不住摸摸金芒的脑袋，在门板的遮盖下，从背面看就像是在打飞机一样。

——鸣仔？好像是隔壁班一个跟敖云一起踢过足球的人，金芒隐约记得这个绰号。

啧，要是被这家伙看到了隔间里的情况，怕是第二天整个年级都会知道金芒跟敖云在厕所隔间里摸来摸去的事情，别人可不管金芒是不是自愿的，也不管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管张着嘴巴添油加醋的乱说。

一念至此，金芒大气也不敢出，他抬头瞪了敖云一眼，想把这黑狼的臭爪子从自己头上挪开，但是对方按得死死的，完全挪不动，自己的鼻子离敖云的裆部不过数厘米的距离，一股子骚味熏得他脑袋发晕。

而此刻敖云的心里则是一阵莫名的快活，这小东西脑袋上的毛摸起来手感真不错，很柔软，像一块金色的棉花糖，散发着温热。

“管子哥，又在偷摸打飞机哈？”那人笑嘻嘻地调侃道，“让我抓个正着。”

“爬爬爬，老子就屙个尿。”敖云正烦着呢，竟然有人坏他的好事！

“嘿嘿...那你继续，我不打扰，我走了哈。”那人显然不信他的说辞，提起裤子，给他一个“我都懂”的眼神，冲了冲手就吹着口哨走了。

“妈的。”敖云再三确认没人了，才松口气，低声骂道:“这傻逼，多晚了还不走，赖在这下崽！”

“快放开我。”金芒一把将敖云的爪子打到一边去，站起身来，压低声音说道，“我要回去了。”

“那我要是说不嘞？”敖云咧嘴一笑。

“...流氓。”金芒面色难看的说道，他实在是进退不得，跑又跑不掉，这混蛋到底要干什么？

“流氓？我看有些人嘞，有点贼喊捉贼了哈。”敖云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金芒身下，说道。

“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金芒赶忙侧过身，暗道不妙。

妈的，不会被他看到了？

“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你在说什么呢，滚啊。”

光是闻闻对方裤裆的骚味，自己就硬得要疯了，金芒不想承认这一点——尽管这是事实。

那天夜里，分明知道是很严重的被冒犯的行为，金芒面上不显，心里却仍然冒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是这份莫名其妙而又挥之不去的兴奋感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像恶魔一般时时低语着，让他自始至终没有对敖云生出真正的恨意来，甚至可以说是乐在其中。

你贱不贱呐，金芒！

金芒一边在心中骂着自己，一边推搡着敖云，“烦死了，你到底要干嘛！”

正当他的情绪即将再度爆发时，敖云却不紧不慢像变魔术似的突然掏出了一样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

而金芒看清那东西后，顿时如遭雷劈。

“喂，这是你的吧？”敖云扬了扬手里的小本子，这正是金芒的那个草稿本，模样比较小巧，甚至可以直接放进校裤的兜里，易于携带。

如果它就是个普通的草稿本，那也就算了，但金芒很清楚，那本子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敖云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地直接开始对他动手动脚起来，这显然不只是试探，而是在确认一件事。

“你...你偷我东西！”

“你急什么啊？哎，我问你急什么？”敖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故意把那小册子举过了头顶，任金芒无论怎么跳都够不着。

“还给我！”金芒咆哮着。

万一敖云还没看过里面的内容...万一呢！

必须！夺回来！

“咋，你害羞了？这里边儿不是画得挺好的吗？虽然有点那个，但是画的真的可以。”敖云坏笑着说道，“就是没看出来你还有点这种癖好。

金芒心头一凉，最后的希望也被浇灭，知道已经太迟了。

那些因为精虫上脑而出现的产物——一堆乱七八糟的裸体雄性和精细刻画的生殖器...

一股寒气直冲天灵，金芒一想到自己的这些“作品”已经被敖云看了个一干二净，羞耻和愤怒同时席卷了他的身心，几欲昏厥，他发了疯般地跳起来一拳直接朝敖云脸上砸去，“敖云，我操你妈！”

敖云没想到这小东西会暴起出手，来不及闪躲，冷不防直接就挨了一下。

“哎哟！”

虽说金芒的力气不算大，但好歹是个雄性兽人，这样突然的饱含愤怒的一记重拳结结实实打在脸上，还是颇有杀伤力的，敖云当即就感到脸上一阵剧痛，鼻子流出了血来，吻部上方接近眼睛的位置还留下了被锐利的爪尖所划破的三道细小的口子。

敖云吃痛，立马变了脸色，凶相毕现，抓着金芒的衣领就把他拎了起来，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仔，“你他妈找打！”

说是这么说，他还从来没对金芒动过粗，而且也不打算真的下手。

“还我！还我！”

金芒一个劲叫着，看见敖云被激怒了，这才有了恐惧之意，但这并没有盖过那无边羞愤的情绪，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好像有一些液体在眼眶内打转。

啧，真丢人啊，好歹也是上中学的人了，还跟小屁孩一样。

明明知道很丢人，但在这无能为力又窘迫不堪的状况下，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涌现，或许自己生来就是被人欺负的命吧，金芒想着。

“还我...”他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过敖云立马听出来了他的哭腔。

“嗯？”敖云听出来了金芒的呜咽，反倒给他整不会了，谁想到这个小东西前一秒还在发疯似的抢东西，下一秒就开始挥洒泪水。

“诶诶！几岁了？哭哭哭，哭锤子哭。”

“还我！”金芒还在不断重复着。

“行行行，给你给你。”敖云感觉很没劲，搞得他像是在欺负什么娇弱的女孩子一样，索性放开金芒，把手里的小册子塞给他，“莫哭了，真娘们儿。”

不过想到那草稿本里的内容，敖云却是忍不住笑了笑。

金芒眼看他又笑了，顿时更加羞恼，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的难受，气得三两下就把手里的小册子撕得粉碎，尽数扔进了粪坑里，然后抹了把眼泪，看也不看敖云一眼，打开隔间门逃命般地跑了出去。

这回敖云终于没再拦着他，那黑狼在原地表情有些复杂地站了一会儿，才摇摇头，然后一脚踩在冲水踏板上，帮金芒把那些不堪入目的罪证彻底销毁。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血，走出隔间到水池旁看了一眼镜子。

鼻血糊了一脸，鼻骨和下巴都在隐隐作痛，他索性把脸埋到水槽里拧开水龙头，再慢慢冲洗。

“好像又有点过了...但是不亏。”

“嘿，嘞个小批东西，小爪子刨人还挺痛的，啷个大的火气干哈呢。”

......

金芒跑到一处路灯下，蹲在地上喘气，跟那天夜里的样子如出一辙。

虽然那本满藏着罪恶的小册子已经被毁灭，但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他现在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野鸡一样，身上的秘密被窥探得一干二净，失魂落魄地在空无一人的路边发呆。

裤裆里的小东西也安分了下来，乖巧得就像刚才真的没有起立一样，但金芒很清楚，这该死的小玩意一到脑海里充斥着欲望之时，就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充血膨胀，将短裤顶出一个明显的形状来——就像刚刚敖云那样。

照理说，处于青春期的雄性兽人，有这样的反应是极为正常的。

但，反应的对象也是雄性，这还是正常吗？

金芒回忆起和妈妈的交谈。

“儿子，你在学校没有喜欢的女生吧？”

“没有。妈妈，我...其实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女生。”金芒说。

“啊？那你不喜欢女孩子，难道你还喜欢男孩子啊？”妈妈摸摸金芒的头，笑道。

“...嗯。”金芒很小声地应了一句。

“......”

他明显察觉到妈妈愣了几秒钟。

“傻小狗，瞎说什么呢，等你以后长大了就有喜欢的女生了。”

“不会的。”

“你还太小了，你凭什么敢肯定你不喜欢女孩子？”

妈妈摇摇头的声音有些无奈，她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感到不解，自己的儿子为何在这种问题上如此固执。

金芒沉默了，没有再跟妈妈争辩。

之后他总是回想起这一幕，当时不知道他是太过紧张还是怎么回事，秘密脱口而出时心里并没有想太多，但后来的某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也许将其深藏心底才是更好的选择。

——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能放聪明点呢？谎言并不只意味着伤害，有时反而是一种保护。

真是...蠢钝无比。

金芒仰起头，让路灯的光线照在自己脸上，只觉头有点晕，似乎看见了一片五彩斑斓的黑，逐渐扭曲再拼合成一只黑狼的脸。

一如那天晚上的兴奋一样，又一个念头悄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方才的气味...

有点想...再闻一下。

自从那年第一次偷偷闻牟哥的内裤之后，金芒不曾再闻过其他雄性私密部位的气味，内心焦渴的欲望像是许久没有接受甘霖浇灌的旱土一样。

脑子里刚这样想着，他就伸手扇了自己一耳光。

有完没完了！

疯子，金芒，你他妈的是不是个疯子？那臭狼给你下了什么药，都这样了你都还在想这种东西！

贱死了！

三

次日来到教室时，金芒看见敖云脸上多了一道创可贴，粘在鼻子上方。毫无疑问，那正是自己昨晚的杰作。

这格外显眼的标志为敖云那本就不算和善的脸上平添了一层更加凶戾的气息，与那两道粗眉相得益彰，气质更像个小混混了。

我...是不是该跟他道个歉？

金芒刚萌生出这个想法，又想起明明是这人偷看他的东西有错在先，立即放弃了这个打算。

——再说，现在的他，也没脸再跟敖云搭话了。

上午的课程，敖云和往常一样一打铃就呼呼大睡，金芒求之不得，于是也没有再同对方说过半句话。

倘若这混蛋敢把我的癖好宣传出去，那我也必然要全世界都知道他那天晚上干的好事！

金芒心里盘算着。

吃午饭时，金芒打好了饭，端着餐盘独自往食堂的一个靠窗的角落走去，这里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固定选择，只要没人抢占这里，金芒通常都会在这里一个人默默坐着吃饭。

他喜欢这种安静的角落，不会被谁注意到，边吃边透过窗户看向围墙之外的车水马龙，浮想联翩。

“砰。”

黑狼把餐盘放在他面前，一屁股就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这盘子里装得满满当当，饭菜的分量几乎都快要是金芒的三倍了。

“啧...”金芒眉头几乎要皱成一团来，“你有事？”

他的气势比起之前直接弱了一大截，两人都互相看过对方真实的一面之后，金芒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摆出之前那副咄咄逼人的姿态了，因为自己的秘密也已然被敖云所知晓。

“没事就不能找你？咱俩同桌一场，一起吃个饭都不行？”敖云指了指自己鼻尖，“看看你这小爪子给我挠的。”

金芒瞥了对方一眼，明显察觉到了这人对他态度的变化，那黑狼一言一语间似乎都带着些许戏谑和调侃的意味。

敖云看着这小金毛，心头一笑，暗道:小样儿，装不动了吧，看老子不随便拿捏你。

“一边去。”金芒撇过头，鼓着一边的腮帮子嚼着嘴里的食物。

“咋了，耗子上身了这是？”

“我左边的牙疼，咬不了东西！”

“牙疼，那要不要急拔？”敖云摸摸下巴说道。

“...滚！”

“别跟老子装，你那小本本上头明明...”

“你再提这个，我他妈杀了你。”

“那你告一哈嘞。”

“你要不要脸？没经允许偷翻别人隐私，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不要脸，我也不是啥好东西。”敖云坦然回答，不紧不慢的看着金毛小狗气急败坏的脸色，刨了两口饭，他甚至觉得今天的饭菜分外可口。

金芒咬咬牙，低头狼吞虎咽起来，他只想快点吃完离开这里。

兀的，他又想起了什么，抬头冲敖云说道:“对了，你没跟其他人说过吧？”

“说啥？”

“你说呢？”

“我是那种人吗？”

“我觉得很像。”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的滤镜给金芒带来的错觉，金芒感觉出敖云应该不是那种知道了别人秘密就要大肆宣扬的恶毒之人。但鉴于这人已经有了偷看他隐私这种品行恶劣的前车之鉴，他还是不想信任对方。

“这么一说，嘶，那我好像也没答应过一定就会帮你保密吧。”敖云似是笑了笑，又说道。

“你...”金芒一惊，顿时有些急了:“那你想干什么，你别欺人太甚了！”

“那还不简单，给点封口费呗。”敖云说。

“......”

金芒盯着黑狼看了半天，把敖云盯得有些脊背发凉。

“开个玩笑，你别这么较真...”敖云话还没说完，金芒就转身从书包里的夹层摸索了一下，翻出一张红艳艳的纸钞来，左顾右盼了一下确定没人在注意这边后，迅速把它塞进了面前黑狼的手里。

“我靠，你干什么！”敖云瞪大了眼。

“封口费，你要，那我就给你。但是你听清楚，以后要是我听到你传出去，别人说我是gay，我绝对拿把刀捅死你。”金芒冷声说道。

这是上次放暑假回外婆外公家里，临走时外公硬要塞给他的零花钱。

在这个数字交易越来越发达的年代，老年人很难顺畅地使用那些软件平台支付，固执地用着纸钞，金芒一般不怎么用纸钞，但总不能弗了外公的好意，便随手把它塞进书包里了。

对这张钞票来说，也许也是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守住自己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

“呃，这个...是不是有点多了？”敖云表情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这人掏钱如此果断，说给就给，还给这么多！

他不清楚金芒是什么家境，但是对他来说，一百块绝对算一笔巨款了，平常他妈妈压根就不给他什么零花钱。

“不行，你必须要。你要是不拿，我信不过你。”金芒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嗯...”敖云沉默了一下，像是思索着什么，但他最后还是说道:“那行，我就收到起了哈。”

说完，他把钞票随手往裤兜里一塞，就继续扒拉着嘴里的饭，也不再说话了。

两人吃了一会后，金芒又开口道:“敖云，我还想问你个事情。”

“说。”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偷偷往我杯子里打飞机，总要有个理由吧？”

“这个...因为，我看你头都没回就走了，有点冒火，就想整你一下。”

敖云这样说着，眼神有点不自然。

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不信，他就是单纯出于恶趣味才干出了那种事。

“神经病，你不觉得这很过分？”

“这不跟你道歉了吗。”

“道歉有个鬼用。”金芒白了他一眼。

“嘘，不说这个了，我也跟你说个事吧。”敖云说。

“什么？”

“我也喜欢男的。”

“......”

金芒发觉自己并不为此感到任何的意外，此前的种种迹象他一直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然而现在却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否则敖云没理由突然接近他，跟他熟络起来，还做那种事。

只是他没想到敖云会突然就这样坦诚的说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在对方眼中读到了同一种信息:在这种问题上，我们俩是一样的。

对于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人来说，对方都是自己此生所碰见的第一个同类。

最开始的时候，两个略显懵懂的少年还有些不太敢去确认这种事情，而现在，他们正在将遮盖自己灵魂的外壳层层剥落。

一时间，气氛又有些凝固，金芒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继续话题，他只感到脑子里一片混乱，许多种冗杂的情绪同时涌现，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的心情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动。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直到后来过了好久以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明白。

最后还是敖云率先打破了沉默，这黑狼挠了挠脑袋，试探性的问道:“那要不...”

“滚滚滚！”

金芒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对方的后文。

“我还没说完呢！”

“滚，想都别想。”金芒发觉自己的脸颊似乎又准备开始升温，迅速端起餐盘去一旁的餐具回收处倒掉剩余的残羹，然后逃命似的快步走出了食堂。

哼，你以为你跟我明牌了，我就要倒贴你，原谅你？你心里头打的什么鬼算盘我不清楚？

金芒这样想着，一脸不爽的神情。

黑狼有些沮丧的盯着对方离开的身影，目光闪烁，看起来这小金毛对他已经是讨厌至极了。

他无比后悔，那天到底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情，原本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水到渠成般的向更好的方向发展的。

好半天过去，他才叹了口气，习惯性的一手撑着脑袋，思索起来以后该怎么跟这小金毛好好相处。

......

月考如期来临，进入到考场前，金芒想起今天要做的事情，心里有些忐忑，不过当试卷和答题卡发到手中后，他还是很快进入了状态。

圆珠笔迅速在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符号与数字，在公式的海洋之间穿梭，不到一个半小时他就已经完成了全部的试题。

金芒紧紧地盯着试卷，写完答案之后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给他带来松懈感，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

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时间，该帮赵桂他们写小抄了。

金芒瞥了几眼前后的两位监考老师，趁着他们都在椅子上坐着时，才赶忙从袖口里摸出一张折好的空纸条，开始往上腾写答案。

印象里自己只有在小学的时候作过一次弊，后来都是踏踏实实努力学习认真考试，现在他还是第一次帮别人作弊，难免有些紧张。

写完小抄后，金芒举手跟监考老师说去厕所，得到了允许。

金芒将小抄放在提前说好的位置，赶忙回到了考场，微微松了一口气。

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没过一会儿，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金芒交上试卷，开始收拾文具，同时开始祈祷千万不要翻车。

不过，他到底还是高估了那群蠢货的水平，就在他前脚刚出考场时，一道广播就响彻了整个学校。

“八年级五班的赵桂，金芒，八年级三班的吴强，以上三人因在刚才的物理考试中作弊，取消此次成绩，以上三人现在立刻到德育处报道。”

...

金芒一进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两个身影已然站在那里。

教导主任姓陈，是一只中年狮子，发福的肚子被衣服勒出有些夸张的曲线。

陈主任的气场不可谓不凶悍，被他那眼神一瞪，没有几个学生还敢说得出话来，再被那震耳欲聋的嗓音一吼，再调皮的学生也只能低下头来。

此时陈主任就坐在办公椅上，对着那两人训话。

而那两人自然就是赵桂与吴强了。

赵桂此时正低头看着地面，好像地板上有什么东西分外好看一般。他身边的名为吴强的棕熊比他高上了好大一截，双臂的肌肉看着就像是能徒手敲碎核桃的力量感，此时正一脸漠然地看着窗外，完全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

吴强...金芒在心里默默回忆了一下，他和这只强壮的棕熊并不熟，毕竟是别的班上的。

不过他知道，这吴强乃是当之无愧的校霸，那赵桂也不过只是吴强的小弟罢了，关于这只棕熊的事迹也是颇多，据说脾气格外暴躁，喜欢打架，甚至对老师都动过粗，差点被学校开除，还是他妈来学校求情才降低了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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