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不舒服，医务室关门了。我们去学校旁边药店拿点药。”敖云指着金芒说道。

金芒听着这人胡扯，心想这家伙真是眼都不眨就撒起谎来。

“这是你们班主任开的吗，我见到你们周老师要问的哈。”老头收下两张离校条，懒洋洋的说出了一番令金芒后背一凉的话。

“问嘛，莫得事。”敖云完全没有任何惧色，拉着金芒就往外走，“我们走了哈。”

伴随着老头子点点头，金芒微微松了口气，连忙小声跟敖云说道:“那门卫老头真问起周老师怎么办？我以前看到过周老师从后门进学校。”

“瓜货，他不得问的，学校啷个多老师，他哪认得到每个？他就是吓老子们的，他有啷个闲。”黑狼咧嘴一笑，“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跟汪哥他们经常摸出来买小吃的。”

他说着，目光已经看向不远处支着的路边摊，香气飘了过来，引人馋虫作祟。

金芒闻言，这才明白，原来敖云是打算带他出来吃东西！

“我不饿。”金芒刚说完，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你没吃晚饭，能不饿？我请你吃点。”敖云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着，到小吃摊前用地道的蜀城话囔道:“老板，一份狼牙土豆，多加点海椒和香菜，再来份凉面。”

“要得。”小吃摊老板当即准备起来，他选择把摊支在中学门口，就是为了多赚学生的这一份钱。虽然这是寄宿式封闭管理的中学，周末放学时人才最多，但平常的晚上也总有学生以各种方式偷溜出来买小吃，他求之不得。

“这多不好意思，我身上有零钱，不用你请的。”金芒赶紧掏出裤兜里的纸钞来，然而敖云已经抢先一步给老板付了款。

“没事儿，又不贵。”敖云说。

“好吧，谢了。”金芒感觉自己这几天说这句话的次数格外频繁。

受人好处总是让金芒觉得很不自在，而他也会把每一次都认真记在心中，来日找机会慢慢偿还。

旁边的街道上车水马龙，除开他们俩之外，还有一些过路人也在这里买小吃。城市的夜里灯火通明，如果不是一眼就能瞧见不远处的学校宿舍楼，金芒都要以为自己正在放假了。

当冒着热气的狼牙土豆和凉面端到折叠小桌上时，金芒盯着上面的香菜和辣椒看了看，脑海中又冒出一个问题——

他怎么知道我爱吃辣还有香菜？

不过金芒很快就在心里骂了自己一番，简直是自作多情到了极点，明明就是人家敖云自己喜欢吃辣和香菜。

“吃嘛，我要是不吃晚饭，半夜都饿得睡不着，难受得一批。”敖云坐在他外面的小凳子上说道。

金芒看了一眼黑狼的脸，心跳又开始加速起来，赶紧低下头，一口一口吃起土豆来。

热气扑在脸上，不知道是夏天太热还是土豆太烫了，金芒发现自己的手心里一直在出汗。

当饥饿的胃逐渐被填满时，金芒感到一阵朦胧的快意。

这是在学校整日笼罩着阴霾的日子里，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幸福感，久到甚至有些陌生，像在做梦一样。

这方名为校园的天地内，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有时充满了遮人眼目的灰暗，有时却又能清晰的看见一抹色彩的光亮。

有那么一瞬间，金芒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无忧无虑，没有任何心事的日子。

......

黑板报收工以后，参加了学校的班级美化评选比赛。

金芒制作的黑板报拿到了一等奖，为班里角落的集体荣誉墙上又添了一张红艳艳的奖状，老周也格外高兴，当众表扬了一番金芒。

金芒谦虚的表示敖云同学也来帮了忙，然而周老师立马变了脸，指责那黑狼不经申请就擅自逃了午休，让敖云写了份检讨。

看到敖云不耐烦的坐在位子上写检讨书时，金芒又内疚起来，他如果不说，周老师就不会知道敖云前几天每天都逃了午休偷跑来教室。

下课时，金芒来到敖云桌前，连声道歉。

“对不起，我说漏嘴了。”

“没事。”这只大狼灵活的转着手中的笔，“今晚放学你也等我一会，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吗？”金芒说。

“不能。”

“那好吧。”金芒心里一阵强烈的好奇，但他看敖云闭口不言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走到教室外望着天空发呆。

......

一整个下午，金芒都魂不守舍，上着课都有些听不进去，眼睛不断的投瞥着敖云，频率比之前多了十多倍。

起初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被这件事分担太多注意力，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失败了，满脑子都是对敖云所说的话的遐想。

到底是什么事啊...

但他这份心潮澎湃的期盼也没有持续太久，就被另一个家伙磨灭了。

傍晚时分，金芒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走神。

“哟，瘟猪。”

听到这个称呼，金芒不用扭头都知道是谁。他看着面前一脸不屑的鬣狗走到他旁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赵桂，你又要干什么？”

“当然是有事找你了，来来来，我跟你说。”鬣狗拉着他就往一旁走廊上的角落走去。

“......”金芒不情不愿地跟赵桂走了几步，此人一出现，他就从幻想的天堂中直线坠入到地狱中来，无论多好的心情都会瞬间毁于一旦。

此刻，金芒也不认为这人嘴里又会说出来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赵桂往四周环顾了一下，就一手抓着金芒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按在栏杆上。

“唔！”金芒闷哼一声。

“过两天的考试，你给我和吴哥递个答案，咋样？”赵桂漫不经心地说道。

后天正是期中考试的日子，据说这次考完之后学校还要召开家长会，不少人都格外重视此次的成绩，认真复习，当然也包括金芒在内。

“不行！”金芒立马回绝了，这些人之前抄他的作业他都忍了，不交作业他也尽可能地瞒着不上报，眼下甚至连考试都要挟他来作弊，简直越来越过分！

最关键是，一旦失误被查，自己伙同他人作弊的事恐怕也会被全校批评，甚至在家长会上也要公布出来！

这是金芒绝对不可以接受的。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

金芒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也知道，从自己第一次妥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他有时甚至在想，如果我不是学习委员，如果我也和这些人一样烂，是不是可以少一点这种破事？

“你说不行就不行？老子他妈给你脸了，跟老子甩脸色？那天的事情还没跟你算账呢。”赵桂冷哼一声，按着金芒的手更加用力，金芒都感到有些呼吸困难起来。

在他眼中，捏住金芒跟捏住一只软骨的小鸡崽没有任何区别，稍稍用力就能直接干碎。

尽管金芒脸上仍旧是一阵阴沉，没有表现出多少慌张，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和不知所措的，只能就这样继续沉默。

“老子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又想挨锤？”赵桂的声音更加冷漠起来，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已经丝毫不加掩饰。

“你没看周老师今天发的考场名单吗？我们都不在一个考场，我怎么帮你们作弊？！”金芒咬牙说道。

说出此话后，他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明确的再度松动了。

“那简单，我们的考场都在四楼，你写完之后把答案写到小抄上，然后跟老师说去厕所，把小抄放在厕所最里面隔间的窗沿上面，老子们自己晓得来拿。”赵桂淡淡地说着，只几句话，一个精密的跨考场作弊计划就这样展现出来。

“......”金芒听完，略一思考，顿时心里有些震动。

倒是比较靠谱的法子，这毕竟只是学校自己组织的考试，还没有严格到中途不允许上厕所的程度，想传答案并非难事。

“怎么样，挺保险的吧？对你也没多大影响，多花几分钟的事情，放心，我保证，不得跟其他人说是你给的答案，帮我个忙，以后不找你麻烦。”赵桂说着，语气缓和了几分，他甚至知道软硬兼施。

“...行。”金芒终于机械般的点头，心情复杂地回答，他到底还是再度答应了赵桂的要求，或者说是胁迫。

如果不帮他们作弊，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又别想过上安稳日子了，至于对方的保证，他权当放屁处理，用脚想都知道不可能。

赵桂见他同意，满意地点点头，甚至懒得说一句感谢的话，就扬长而去。

金芒心灰意冷的回到教室，强迫自己投入到学习的状态中去，这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他保护自己的一种外壳。

每到这种心情差到极点的时候，金芒都会选择暂时的忘记掉现实里的一切，让大脑思维完全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

笔尖落下的痕迹像是扭动的蛆虫一样，金芒的视线时不时的恍惚起来。

——这些枯燥无味的公式与数字拼凑起来的东西有什么乐趣？

可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在每次看到考试成绩自己名列前茅的时候，金芒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有价值的。

“把作业都交过来。”金芒只说了一遍，等一堆练习册乱七八糟的甩到他桌上时，他连数都懒得数一遍，抱起来就往办公室走。

谁他妈喜欢干这种差事啊？凭什么要我来一边承受那些不学无术的人的胁迫，一边讨好老师维持这两条线之间的平衡点啊？

随他妈的便吧，谁爱交不交，不交拉倒。

放学铃声响起，金芒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像是在梦游一般的朝着宿舍走去，他的脑袋里还充斥着刚刚学会的一道物理题的解题技巧，将其他的事情抛诸脑后，一时间甚至没发现自己今天又和以往无数个日夜一样是孤单一人走在操场边的路上。

不对...好像忘了什么事...

“啊，敖云呢！”金芒如梦初醒的自言自语一声，连忙回头重新往教学楼跑去。

这一去，他还并没有料到自己会撞见什么。

走到楼梯拐角处时，已经可以看到整层所有教室的灯都已经熄了，显然学生们都走得干干净净。

金芒有些失落的停下脚步，并没有看到敖云等待的身影。

是自己食言了，怪不得敖云。

他叹口气，不知怎的，又往前走了两步，眼神突然一凝，因为他看到教室的门没有关上，而是留了一小道缝。

晚上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门必须把灯关掉，把门关紧——这是学校的规定，避免失窃问题。

还是去把门关好再走吧。

金芒踮着很轻的步子走过去，下意识的往门缝里瞥了一眼，就在这一刻，他看见了他可能接下来很久都忘不掉的一幕。

教室里一片漆黑，只有走廊上昏黄的灯光投进来，此刻其内没有别人，却唯有那只身材高大的黑狼站在那里，背对着他，闭着眼睛喘着气，双手正放在胯间不断捣鼓着。

他在干什么？他不会是在...

金芒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着，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如猫一般的轻轻挪动着步子，从稍微开大了一点门缝处进到教室内，生怕发出半点声音来，惊扰了那个身影。

而靠近了几步之后，当金芒的视线移动到那黑狼面前桌子上的水杯时，瞳孔瞬间紧缩到了极致，甚至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那是他的水杯。

这一刻，他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他就这样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黑狼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伴随着一声惬意的低吟，将白色的污浊液体射入了杯里。

这一刻，那黑狼在金芒眼里的形象轰然崩塌，金芒仿佛能看见自己的心率变成了一条直线。

那是什么...？

直到看见那乳白色的黏稠液体和清澈的白开水逐渐相融，金芒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冲了过去，抓着那人的衣服怒吼道:“敖云！你他妈在干什么？！”

“啊！”

黑狼显然被吓得更加不轻，他二话不说提起裤子，下意识地把扑过来的人一把甩开，看清来人时，他后退了两步靠到墙上:“金芒，你怎么...”

他表情略显慌乱，似是想要狡辩一番，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对方并不打算给他任何解释的时间——况且这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死变态！你恶不恶心！”惊怒交加之下，金芒顶着敖云的腹部就像发疯的小牛犊似的往墙边撞，“我跟你拼了！”

“等下，你先莫急，我...呃...”敖云把他推开，想了一下，讪笑道:“你听我说嘛...”

“你解释你妈呢！我先前还当你要跟我说什么...呵呵...明天我就让周老师查教室的监控，让他亲眼看看你干的好事，然后再公之于众，我倒要看你敖云到底还要不要脸！”

“什么！”敖云心里一沉，当即抓着金芒的衣领，“不行，你敢跟周阎说试试！”

对于告老师这种事，尽管敖云早就不屑于这种小学生才搞的伎俩，于他而言，这毫无疑问是很孬种很丢面子的表现，让同学知道了只会沦为笑柄，但看样子金芒似乎已经不在乎那所谓的面子了。

“怎么了，你怕了？你刚刚怎么没想过这些？”金芒冷声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对不起，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敖云熄了刚刚的气焰，连声道歉。

“你觉得这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事是吗？”金芒沉默了一下，“没得商量，我告诉你。没得商量。”他重复了一遍，甩开敖云就要走。

敖云脸色一沉。

他知道如果老周得知这件事并且查证之后会是什么后果——免不了再被叫母亲来学校训话，让他妈妈知道自己儿子是怎样的一个品德败坏、取向异常、骚扰同学的怪胎...

一想到自己那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妈妈得知这些之后的反应，敖云心头就一凉。

不行...这绝对不行，那他妈的...老子宁可直接去死。

敖云心里闪过阴暗的念头，扯着金芒的后颈衣领就把那小金毛拽住了。

“往哪跑，给老子回来。”

“你他妈放开我！”金芒怒吼。

“今天的事，不准跟别个说，听到没？跟哪个说都不行！敢说出去老子弄死你！”敖云摆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威胁道。

“你？！”金芒一惊，敖云这大块头一拳下来，就他这小身板怕是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

望着面前黑狼那凶神恶煞的面目，金芒完全无法将其和先前笑着请他吃东西的人联想到一起，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不...也许这才是这黑狼最真实最本性的样子。

“你敢！”金芒压抑着惧意开口道。

“你看老子敢不敢！”

“你...好，那你来啊，有本事你马上打死我！来！”

他在极度害怕之下反倒涌现出了一丝勇气，咬咬牙，豁出去一般地反驳道。

敖云举起拳头，金芒赶忙闭上眼睛，这一瞬间，他几乎能想象出接下来的几秒钟内自己洁白的犬牙混着鲜血从嘴里飞出来的惨烈画面...

然而气氛沉寂了一会儿，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金芒无比紧张，甚至害怕到有些发抖，但他听见面前的人突然叹了口气，松开了抓着自己衣领的爪子。

“算了，你要说就说吧。”敖云低声闷闷地开口，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金芒有些惊愕地睁开眼，看见那罪犯此刻竟是耷拉着飞机耳，垂着脑袋颓然站在原地，像一个能源耗尽停止了运转的机器一样一动不动。

“......”金芒犹豫了一下，他担心这只黑狼等下又改变主意，赶紧扭头就走。

“等等。”敖云突然又叫住他。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讲？死变态。”金芒瞪着黑狼说道。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今晚跟你商量个事吗...就是明天换座位的时候，我想跟你坐到一块。”

“滚，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金芒说完，摔上门就往外跑，一路冲出教学楼，跑到啊操场边的路灯下才气喘吁吁的停住脚步。

“......”

“神经病。”

二

人在十多岁的这个年纪，心智都还尚未完全发育成熟，似乎总是容易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不经大脑思考后果，就忍不住去施行。

敖云感到很苦恼，他哪里想得到，自己一时脑热异想天开的想法实施后，会刚好被抓个正着呢？

对于那只金毛小狗的喜欢，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是在初二的一次体育课上，当老师宣布解散后，敖云就去和几个好哥们踢足球。

那天他没踢两分钟就不小心摔了一跤，虽说不是什么大碍，但腿一直疼的紧，索性就回教室休息了，因为外面太热。

他一路哼着当时很流行的一首口水歌回到空旷的教室里，从课桌里摸出一本漫画书就看了起来。他哼的越来越大声，最后干脆直接唱了起来。

“那个...敖云同学，你可以小声点吗？”

直到这个幽幽的声音响起时，敖云的即兴单人演唱会才戛然而止。

黑狼不知所措的看着角落里那只他刚才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存在的金毛小狗，对方的方框眼镜下，那漆黑的眼瞳里写满了无奈。

“咦，金芒，你怎么...没去上体育课？”敖云尴尬的挠挠头说道，一想到这小家伙已经在一旁默默的欣赏了好半天他的“玉音放送”，他简直想原地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真不能怪他眼瞎，这小金毛一直缩在角落的位子上一声不吭，人又挺小一只，没注意到也很正常。

“我是解散了才回教室的。”金芒说。

“你身体不舒服吗？”敖云问。

“没有，我就是不喜欢运动，也不会打球或者踢球，只能回教室了，反正外面热。”金芒有些拘谨的小声说道，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不自在，好像在面对什么老师一样。

“哦，那不好意思哈，刚才没看到你在教室里头。”

“没事，那你又为什么回来了，你不是该在和他们踢球吗？”

“嘿，本来是在踢球的，他妈的，刚刚有个哈批铲老子一脚，害老子摔了一跤，腿有点痛，就回来了。”

“嗯？”金芒闻言，眉头微皱，他起身走到敖云面前，“那你伤到哪了？给我看看可以吗？”

敖云伸出一条腿，“喏。”

金芒俯下身观察了一番，只见那短裤下毛发凌乱的小腿处擦了道口子，可见一些暗红的血污，混在黑毛里不是很好分辨。

“这，你不去医务室看看吗？”

“看个锤子的医务室呢，屁大点伤，晚点去就愈合喽。”敖云不以为然的开了个玩笑。

然而金芒似乎不这么想，只见他摇摇头，去自己的抽屉里摸了摸，然后拿出一个创可贴来，“我给你贴上。”

“你还带了这玩意啊。”敖云说着，也没有反对，虽然他觉得自己完全不需要什么创可贴，但有这种东西总是聊胜于无的。

于是金芒蹲下身子，将创可贴小心翼翼的贴在敖云的伤口上。

敖云低头望着这金色的小脑袋，有一种想要伸手摸摸的冲动。

那小金毛全身上下，也就唯有两只梯形的犬耳能算得上是跟“大”沾的上边，这是金毛犬族兽人的特征之一，总是耷拉在脑袋两侧，受到惊吓时才会猛地向上扬起。

从这个视角来看，这小金毛还真是格外的乖巧，很难不让人生起去欺负他的欲望。

金芒站起身来，“好了。”

“谢了。”敖云说。

金芒摆摆手，回到座位上，拿起笔不知道在写着什么东西。

“你也太勤奋了吧，体育课都要学习啊。”敖云见状，忍不住说道。

“没有，我只是...随便画点东西而已。”金芒说。

“嗯？我看看？”敖云顿时起了好奇心，金芒会画画是早就在班上众人皆知的事情，不过这毕竟是别人传开的，敖云还没见过这人画画水准到底如何。

金芒似乎有些犹豫，但他很快又点头:“行吧，只能给你看一点。”

于是敖云凑过去观赏了一番，只见那草稿纸上除开各种算数公式之外，还穿插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涂鸦，有些只是窗外随处可见的风景，有些是卡通类型的小动物，还有一张是画的教语文的陈老师。

陈老师是一只娇小美丽的狐族妇人，金芒只用几笔就将她的脸印在纸上，栩栩如生，敖云看得出了神，啧啧称奇。

“卧槽，牛逼啊，你练过？”

“小学时练过几年，是我外婆非要给我报的绘画兴趣班，速写和素描都学。一开始我不喜欢，第一次就没去，因为嫌耽误了我打电脑游戏的时间，后来外婆气得把电脑网线罢了，我就只好按时去上课了。久而久之，我感觉画画还挺有意思，就有了点兴趣。”金芒慢慢说着，冲敖云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只要专心进入一个状态，就不用管外界的事情了，我挺喜欢这种感觉，做题也好，画画也好，都差不多。”

“当然，还是画画更轻松一点，反正我不会喜欢做题，那都只是为了拿成绩，应付家长老师罢了。”他耸耸肩。

这种话似乎有点凡尔赛的意思，不过敖云没想太多，他倒是没料到这沉默寡言的小金毛会突然认真的跟他说一大堆，他憋了半天不知道回什么，只能说道:“画的真好看，加油。”

“谢谢。”

两人之间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了。

但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之前，敖云都静静的在自己座位上撑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盯着坐在不远处专心画画的金芒。

不知怎的，他很想找个机会逗弄一下这个举止斯文的小家伙，再看看对方向他求饶的模样——那应当会很有趣。

......

早晨金芒醒来的时候，感到格外困乏。

由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几乎一宿没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怎么都进不去梦乡，脑子里满是那不可思议的一幕，他实在不敢想象敖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所以之前对我的好又算什么？装的？这头该死的变态黑狼，我竟然还差点沦陷其中！

金芒心烦意乱的想着，但他到底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冷静一下想想就能明白，就算他不在乎敖云的面子，他总要在乎一下自己的面子，如果真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被笑话的想来也不可能只是敖云这个罪魁祸首，还有他金芒这个受害者！

自己毫无疑问的会被一起卷入话题风暴的核心，流言蜚语在每个教室与走廊，食堂与宿舍甚至厕所之中传播，金芒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他吃了哑巴亏，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甚至怀疑敖云也早就料定了他不敢去跟任何人诉苦。

...算了，早就已经习惯了。

反正已经数不清被人骑脸欺负的次数了，差这一次么？

金芒垂下眼眸，无神的目光盯着桌面，倒是同桌的女生关切的问了句:“金芒，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金芒勉强挤出一个笑，试图让心情好转一点，“等会要换座位了，咱俩估计要说拜拜了。”

“谁要是跟你坐一块，那运气还真是挺好的，你安静得很，学习又好，还从来不跟人起冲突。”猫族的女生笑了笑。

金芒也只能回了个微笑，内心里祈祷道:希望别给我安排一些讨厌鬼吧。

他本来没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他突然听见老周当众宣布:“敖云，以后你就跟金芒坐一块儿。”

“什么！”金芒大吃一惊，他立即拍案而起，“周老师，为什么？”

周围人都被他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

“金芒，老师知道你有疑问，你成绩好，品行也端正，老师是故意把你安排来和敖云一起坐的，希望以后你能多在学习上帮帮他，还有他有违反纪律的行为时，你也要及时向老师汇报。”

“可是...”

“金芒，如果敖云影响了你学习，你可以再来跟老师商量，先跟他相处一段时间，如何？”

“...嗯，我知道了。”金芒虽然很想继续反驳，但是他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去跟老周对着干，到底只能应下。

如果是在昨晚的事发生之前，他对这个提议只会感到欣喜，可是昨晚的事情发生后，一切已经变了，这黑狼在他眼里的形象可谓是光速破碎，那是一种宏伟的大厦轰然倒塌般的感觉。

现在要跟这个偷偷往他杯子里打手冲的变态坐在一起...开什么玩笑？

敖云脸上却是看不出什么波澜，他把书包扣在一边的肩膀上走过来，就一屁股坐到金芒旁边的椅子上，礼貌地冲讲台上的白虎点点头:“谢谢周老师。”

...你谢你妈呢！死变态！

金芒盯着黑狼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昨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才刚下定决心不去跟老周打报告，结果就来了这么一出。

好在的是，敖云似乎并没有招惹他的想法，收拾好东西就撑着脑袋在那发呆，并没有自讨没趣的来跟他说话。

金芒总觉得这人的反应有些奇怪，好像对方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一样。

他想起昨晚跟黑狼对峙时对方古怪的神色，突然理解了一层意思。

——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其实我是来通知你的。

...他去单独找过周老师？

算了，你最好别来烦我，金芒心里说着。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然而，想不被烦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低估了敖云的脸皮。

当天晚上，敖云就开始问他要作业来抄。

“金芒，金芒，给我抄一哈作业，不然我等会交不了。”黑狼小心翼翼的拿胳膊肘碰了一下金芒的手臂，试探性的开口道。

“你自己不会写吗？”金芒冷淡地回应道。

原本他根本不打算搭理这人，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他发现这人的脸皮简直不是一般的厚，用导弹都未必能击穿。

要换做是他自己干出那种事还被抓包，怕是这辈子再也抬不起头来找当事人说话了。

“你这话说的，我要是会写，还用得着麻烦你？”敖云说。

“不借。”

“快点啊，等会来不及了，求你了。”

“......”

金芒扭头看了一眼黑狼，似乎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这种话来，而且一看就很没有诚意。

不...或许比起武力威胁，这其实已经很有诚意了。

“你到底是怎么好意思来问我借作业的？”

“快快快，莫废话。”

“逼脸不要，滚。”

金芒毫不客气的甩了脸色，他在心里冷哼一声，有本事你还能来抢不成？

也不知是谁给他的自信，换做是赵桂等人逼迫他，恐怕他一声都不会吭，就乖乖把东西奉上了，但唯独面对敖云时，他却格外的有底气。

敖云见这小狗还是这副态度，也只好叹息一声，然后作罢。

晚自习快要结束的时候，金芒走下座位，开始执行他收作业的任务。由于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刚入学没多久的时候他就成了班主任钦定的学习委员。

金芒打心底讨厌这个差事，无论哪一天都总会有人交不出作业来，有些人会恳求他别告诉老师，有些差生混混则是直接赤裸裸地威胁他不许上报，否则要他好看。

几个学期下来，自己几乎每天晚上都是硬着头皮来挨个收取作业，看着份数应该差不多了，就交到办公室，祈祷老师不要数份数，免得发现他上报的没交作业的名单里掺了水。

但老师也不是傻子，如果掺的水太多，自然也是会发现的，那时候免不了一一清算，金芒也会被问罪，因此总要上报几个名字意思一下，这是最令金芒无比头疼的事情，因为上报哪些人的名字又成了一个问题，他谁也不想得罪，免得下课被人堵在厕所里。

尤其是赵桂那种该死的人渣，一言不合就用暴力算账。

不过，现在有一个人可以除外了。

他的视线缓缓移到自己的新同桌身上。

敖云，你以为昨天这么恶劣的事情，你笑一笑就这么过去了？看我整不整你就完了！

金芒绕了一大圈收完了作业，最后才走到敖云的桌前，这只黑狼和往常一样，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不用问也知道，这人今天是交不出作业来的。

金芒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恨不得立马给这混账东西来上一拳，不过真这么做的话，恐怕他会像蚊子一样被轻松捏死。

金芒有些嫌弃地敲了敲黑狼乱糟糟的桌面:“别睡了，赶紧把物理练习册和今天的模拟试卷交了。”

黑狼抖了抖耳朵，坐起身来，赤红的眸子瞥了一眼金芒，似乎因为被吵醒了而格外地不耐烦。

金芒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生怕下一秒这恶狼暴起伤人，已经做好了开溜的准备。

“爬爬爬！交个锤子交，你晓得老子没写还问。”

“那我要跟白老师上报你名字了。”

“你敢。”

“那你就把作业交上来。”

“哎呀，都说了没写，你他妈烦不烦，问你借你又不给。”

金芒没说话，抱着一摞试题册和卷子走了。

到了办公室里，老师都不在。

金芒拿起桌上的纸笔，在一旁的便利贴上写道:

五月二十七日，物理试题册没交:敖云

月考试卷改错作业没交:敖云

随后他放下笔，撕下便利贴重重地往那一摞高高的作业上一按。

......

次日，上午的早自习过后，第一节就是物理课。

“咚咚。”白毫敲了敲门，喧闹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白毫是一只山羊，高度近视的眼睛上架着圆框眼镜，是金芒他们班的物理老师，已经上了年纪了，带完这一届就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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