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三個人的慶祝會從ラギー洗漱好，坐到餐桌上狼吞虎嚥時正式開始。レオナ一邊和奶奶解釋交換身體的來龍去脈，一邊將盤子裡的蔬菜撥到旁邊。

　　ラギー盯著動作的那隻手，忍不住開口喊：「レオナさん！」

　　「哈啊？不要打斷我說話。」

　　聽到這句話的少年氣憤地從桌上夾了一串烤肉到レオナ的盤子裡，順勢把蔬菜推回中間。

　　這是他無聲的抗議。

　　「知道了知道了，真麻煩。」學過餐桌禮儀的二王子仔細地咀嚼完口中的食物，替這個話題做了結尾。

　　「看吧奶奶，我就說レオナさん總有辦法，シシシッ！」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在火堆旁負責烤肉的變成了那隻鬣狗，這是レオナ習慣的光景。

　　「哈，那當然，我可是レオナ様。」獅子撐著下巴，甩了甩尾巴仰頭說道。

　　儘管レオナ時常對自己露出這個表情，那雙微睜的眼睛和彎起的嘴角還是讓ラギー失了神。

　　「ラギー。」

　　大大的耳朵轉向出聲的人，回過神來時，和他對上的翠綠色瞳仁轉向門口。ラギー順著看了過去，發現奶奶已經背著縫補多次的帆布袋準備出門。

　　「欸？奶奶不吃了嗎？」

　　「我準備去朋友那裡一趟，今天王子殿下來，還有點東西需要準備呢。你看看你，這麼臨時我也沒辦法招待。」奶奶看了一眼レオナ，又轉頭和ラギー說：「況且接下來的話，レオナ様應該是想先跟你交代。」

　　「是這樣嗎……」

　　「還有，如果結束了，請レオナ様務必等我回來再離開，有件東西想親手交給您。」

　　「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出門吧，這傢伙我會替您照顧好。」

　　「明明在學校都是我在照顧レオナさん。」

　　「嘁，少囉嗦，快點烤肉。」

　　「是——」

　　他們目送奶奶離開家裡，直到門完全闔上，レオナ才開口道：「接下來是關於貧民窟的事，你應該很清楚這會是很大的改變，ラギー。但我先說說我的想法，這是後來加在企劃書上的內容，而你應該要第一個知道。」

　　ラギー的記憶中對「很大的改變」有些許印象，不過那句話就像泡沫一樣，很快地從腦海中消逝。

　　他把注意力放回レオナ低沉迷人的嗓音，和不讓肉烤焦上。

　　「我？」

　　「有些目標並不是一開始就存在，用你的腦袋好好想想。」レオナ在這件事上沒有說明白，直接把話題轉到企劃書的新增內容：「古代咒語大多數是負面的效果沒錯，但也有很多能使用的大規模魔法，只是需要很多魔法士一起詠唱才能完成，比如重構這些房子。」

　　二王子簡單地拿起法杖做了演示，利用地上掉落的樹枝修補了磨損的桌角，ラギー的眼睛變得閃閃發亮，就像レオナ邀請他一起顛覆世界時一樣。

　　「在有基礎型態的情況下，將錯位或破損的牆面、屋頂等，用附近的天然建材修補，之後重新堆疊，這樣會比單純一間一間打掉翻新來得快速許多。」

　　「難怪レオナさん在看那本書。」ラギー想起了那本「古代咒語與國家建設」。

　　「魔法就只是魔法，它的效果取決於使用的人是不是懂得作用，以及要用於何處。」

　　「哦——」

　　「另外，象の墓場是陽光無法觸及之處，但是將草原中特產的發光植物以古代咒語延長壽命保存在燈罩內，一次可以提供貧民窟兩個月的照明。乾季無法獲得的水源則依照出自熱砂の国的書籍內容執行，淡化海水，定期定量分配到每個家中。」

　　「不過レオナさん也說，這些需要消耗很多人力……」ラギー的眼神有些飄移，他認為王子殿下有目標是好事，但資源也是一個大麻煩。

　　「這點不需要擔心。決定要做這件事的時候就已經把人力計算進去了，如果不能負荷絕對過不了大嫂那關。不過將海水搬移到貧民窟需要龐大的魔力，所以我會作為引導，訂好流程，再把這項工作移交給王宮指派的魔法士。」

　　「不不不，等一下，我剛剛突然想到了最根本的問題。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啊？レオナさん有必要管我們嗎？」

　　「哈啊？」

　　「我的意思是，應該要往更有利益的地方去進攻吧？貧民窟有什麼值得改變的？」

　　「你不是住在這裡嗎？得想辦法讓你們都活下去，王不就是這樣的存在嗎？」

　　「啊、是因為……我？」ラギー不知怎麼地，被這句話打中了內心深處。

　　「所以不是說了動腦嗎？我可是連暫時曖昧都妥協了，還有什麼更重要的理由？自私一點又怎麼樣？我也是因為自私才做這個選擇。這個計劃對國家並非完全沒有貢獻，死亡率大幅下降，保有穩定的光源也能提升安全性，自然會吸引人前往遊覽，豈不是一舉兩得？反正依照你的身手，光天化日之下還是偷得了東西。」

　　ラギー怔怔地盯著レオナ幾秒，說：「就算是這樣，レオナさん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當初說十秒太長的人不就是你嗎？」

　　「王子殿下是不打算阻止我了？」

　　「就算阻止，你的身體還是會誠實地行動，就跟『那種時候』一樣，嘴上說的跟做的完全相反。」

　　「真是的，為什麼又提到那個。」

　　「哦？我什麼都沒說吧？」

　　ラギー看著レオナ，腦海裡自然地浮現出對方赤裸著身子，俯視自己的模樣。

　　不知不覺被牽著鼻子走了，他想。

　　「嘛，不過真難得レオナさん說了這麼多話，是因為第一次做這麼大的改變所以特別謹慎嗎？」ラギー微微偏頭。他鮮少聽到レオナ在教導自己以外費這麼多口舌。

　　「哈，怎麼可能會是第一次。」レオナ用食指點了點左眼上的疤痕，「這就是改變付出的代價。」

　　「那是……怎麼了？」ラギー戰戰兢兢地問。

　　他不知道能不能直接觸碰那道傷痕背後的故事，但關於レオナ的事，從手上佈滿龜裂痕跡的那次起，ラギー就想全部記下來。

　　「為了到學校上學和家人打了一架。被父親狠狠教訓說：『為什麼不能好好地祝福孩子出生，扮演好輔佐他的角色。』哼，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父親啊……我甚至連我爸的臉長什麼樣子都快想不起來了。」ラギー輕描淡寫地道出這句，隨後問：「所以現在是レオナさん面臨的第二次改變？」

　　「哈啊——」レオナ從ラギー的表情讀出一半的裝傻，和一半的試圖確認。他留下了詭異的停頓，待灰藍色的眼眸中只映著自己，一字一句、明確地告訴對方，「第二次是你。」

　　ラギー說過「像以前一樣傲慢、笑嘻嘻的模樣才像レオナさん」，這句話一直刻印在レオナ的記憶中。

　　他接受了他的本質、他的原貌，這讓レオナ明白努力並非完全沒有意義。即使身份沒有改變，有人在乎他，他是サバナクロー寮的王，是ラギー的王，這就是人生第二次的轉變。

　　沉穩的嗓音清晰地傳入耳中，ラギー突然覺得臉頰變得燥熱。

　　他開始重新審視眼前的男人。外貌無可挑剔，擁有經歷過磨難、歷練的人生和思想，還有除了オーバーブロット時被低潮淹沒之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展現出的自信笑容。

　　「難怪有這麼多人搶著跟レオナ結婚，我現在終於明白了。」

　　ラギー突如其來的話讓レオナ蹙眉。散發著碳烤香的最後一串肉擺放在獅子的盤子裡，他毫不猶豫地用駭人的獠牙啃食乾淨，舉起法杖澆熄燒紅的木炭。

　　滋滋作響的聲音在ラギー身後響起，レオナ突然彎下身，左手虎口輕扣住對方的脖子，抬起他的下巴，道：「你這傢伙突然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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