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的1988年，我早已经不是那个刚进院工作的实习医生了，经过这两年的工作，我已经成为了住院医师，也能胜任一些一级手术了。

（1）

1989年6月2日，星期五

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今天轮到我值夜班，最近有点不太平，所以到了晚上大街上都空空的没有几个人。

我以为这又会是一个无聊的晚上，索性边喝茶提神，边看着报纸，最近的学生们可真能闹啊，怎么就不能像我当年一样老老实实的当个书呆子呢？

然而晚上10点半左右，这一切平静瞬间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

“喂，泌尿外杨谦凯。”

“杨大夫，麻烦您赶快来急诊一趟，有个睾丸疼痛的患儿，可能是受了外伤。”急诊室那边在向我求援。

我马上放下手头的东西，急匆匆的赶去急诊处置室……边走边想，如果只是简单的外伤，为什么急诊室不能处置？难道是……

等我到了急诊科，这个男孩已经躺在那里了。黝黑的小脸上躺着汗珠，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的父母也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看向我。

我带上橡胶手套，走近他，白嫩的生殖器，初毛。轻轻托起他的阴囊，左侧已经有点变色了，左侧睾丸明显的向上缩。

我立刻询问他：“是不小心撞到了吗？”

那孩子看着我，吃力地摇了摇头，从嘴里挤出一句：“没有！”说着他还有泛起一阵阵恶心，感觉要吐的样子。

我立刻用手轻轻的在他大腿内侧划了一下，没出现提睾肌反射。

坏了！我立刻意识到最坏情况出现了！这是急性睾丸扭转！

于是我立刻给手术室打去电话，叫他们准备急诊手术室。

“赶快把他送去手术室！马上联系更高级的主任医师！快！越快越好！”我一时情绪有点激动。

他的父母听到这这么说，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扑通一声就给我跪下了。

“大夫！求求您救救这孩子！”他的父亲哀求着。

我见状赶快让他们起来：“别这样，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我们肯定会全力救治的。”

“他疼多久了？”我顺便问道。

“今天早上被疼醒的，大约6点钟左右。”父亲内疚地说。

“啊?“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才好，因为治疗睾丸扭转的黄金时间是六个小时之内。

父母好像看出了我的担忧，哭求道：“大夫，请您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孩子那地方啊！您知道，现在计划生育家家都只有一个孩子，我们要孩子又晚，肯定不能再要第二个了。万一这孩子那地方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啊！”

虽然我很理解他们的心情，因为我也是家里的独子，但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他们实情：“您二位先别激动，这孩子是急性睾丸扭转，从发现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了，已经错过了处置的最佳时间。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刚才看他只是单侧睾丸扭转，我想至少应该可以保住另外一边。”

父母听到这，松了口气，说到：“都怪我们疏忽大意，早上他疼的时候我们以为是昨天儿童节只上半天课，肯定是下午跟同学出去疯玩不小心撞到了。没想到……我们晚上一下班就带着孩子往医院赶，可是您也知道，现在全城到处都是游行的学生和军车，所以这个点才赶到医院。”

“嗯，情况我了解了，现在手术要紧。”虽然我很想继续安慰他们，但是救人要紧，我撇下他们，大步赶往手术室。

（2）

消毒完毕，走进手术室，上级主任医师陶医生已经到了。

我不好意思的对他说：“老师，不好意思我越级先把他送来了手术室。”

“没事小杨，你的判断很正确！我也判断这孩子单侧睾丸已经坏死了，很可能需要切除。”他温和的对我说。

“还是您主刀吧，这个手术我没做过！”我不敢冒风险，因为之前最多就是做做包皮环切术，所以心里没底。

“行！你给我做助手，顺便观摩一下手术！”

“嗯！”

再看看那孩子，局部麻醉已经打上了，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恐惧和无奈。头转向我这边，小脸煞白，一双大眼睛含着泪水，他可能已经知道自己的蛋蛋保不住了吧？对于一个男孩子而言，这不仅是肉体上的伤痛，更是精神上的极大打击。

因为有阴毛，护士正在给他备皮。白色的泡沫被均匀的涂在阴茎根部和阴囊上，并然后轻轻用刀刮去所有的毛发。

这时他再也忍不住了，男孩子的勇敢和坚强在这一瞬间完全崩溃，眼泪夺眶而出，抽泣着问：“大夫，我的蛋蛋还保得住吗？”

我能听出来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甚至有点颤抖，便安慰他说：“别怕，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的。你今天太累了，闭上眼睛，睡一会吧。”

手术开始，我递过手术刀。只见主任左手隔着阴囊捏住左侧睾丸，右手拿手术刀在阴囊是划了一道3厘米左右的切口。擦去渗出来的血，然后换上超声刀，继续切割皮下的肉膜及提睾肌。

里面的睾丸显露出来，看到那个近似于黑的深紫色，我不禁叹了口气，已经完全坏死，保不住了。

这时我再看看那个孩子，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十几个小时的疼痛，还有精神上的折磨，已经让他疲惫不堪。他的呼吸均匀，小腹一上一下有规律的起伏着，脸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水和汗珠。

拉出睾丸和游离的精索，超声刀无情的从精索根部完全离断了整个睾丸，左侧睾丸就这么跟他的小主人永远说再见了。

主任的手并没有停下来，继续用超声刀切开睾丸中隔，拉出右侧睾丸，颜色粉嫩。谢天谢地！右侧睾丸没有问题。

接下来就是对右侧睾丸进行人工固定了，因为他现在只有一个睾丸，如果再出现睾丸扭转很可能会完全丧失生育能力，所以必须要固定好以防万一。

睾丸固定术，简单来说就是将睾丸缝合固定在阴囊底部，避免睾丸上提。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主任把最后的缝合阶段交给我，这并没有什么难度，阴囊肉膜层及皮肤切口被我仔细的缝合好。

贴好纱布，清理了一下手术部位，帮他盖上毯子，嘱咐护士把他推去住院处，我也跟着手术床一起走出手术室。

这时他的父母还在手术室门口焦急的等待着，一看门开了他们立刻冲过来。我马上做了个手势叫他们保持安静，因为孩子还睡着，他已经够累了，我不想任何人打扰他休息。

我和主任把他的父母叫到一边，主任安抚他们说：“坏消息是，左边的睾丸已经坏死了，所以我们不得已只能做了切除。但好消息是，右边的睾丸没有问题，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做了固定，今后应该不会再发生急性扭转了。”

父母听了主任的话，一时语塞，估计还在埋怨自己没能及时带儿子就医，导致他失去了一个蛋蛋。

我补充道：“你们也不要自责了，要知道孩子现在比你们更难受，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突然之间就没了一个蛋蛋是一个很难接受的现实。等孩子醒了之后，你们要多开导开导他，我会安排他住院观察几天，希望你们有时间的话多陪陪他。”

“还有，告诉孩子以后运动的时候要千万注意，避免那个地方再受伤。”

“大夫！太谢谢你们了！”父亲流下了眼泪，带着母亲向住院处的方向走去。

我点点头，告别了他们。揉了揉肩膀，走到院门口透透气，这时已经是凌晨了，长安街上还不时有军车经过的声音。

后面两天外面确实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这也给我以后的负气远走他乡埋下了伏笔，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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