ナベモノ

勇作以為自己在人群中瞥見了兄長的身影。在光影斑斕的晚街上那人墨黑沉靜的眼神似乎一閃即逝，令勇作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愣愣地往進擁擠嘈雜的人群。

已經超過一個月沒有見到兄長大人了，又或許更久，軍隊中反覆操練的規律生活逐漸消磨了單調生活中的時間意識。勇作回想著他們上一次的會面，嚴冬中的忠別川依舊結著冰，水花冷冷閃爍著宛若銀河蜿蜒於他們的腳邊，兄長一邊堆著鵝卵石一邊應著他的話。

在兄長靜悄悄地消失於軍都的日子，忠別川畔喚不出名字的樹木也於枝椏的尖端抽了嫩綠的芽苞——北海道的春是來得晚，卻還是會抵達的。這段時間裡勇作來往軍營與曙地多次，在那扇不為他敞開的大門前駐足，或者為了避開往來的男女而選擇在河岸等待，看著忠別川上的冰已逐漸消融，水聲湍急著某種殷與渴望。於是勇作靜靜地坐了下來，在這孤獨的川畔，想著兄長的樣子，學那人拾起一旁的鵝卵石堆成了一座座的塔。

勇作偶爾會試圖思考兄長堆著石頭的意涵，似乎是一種鮮少向他人展現的稚嫩與童趣，是否只曾出現在忠別川畔與自己的面前？不夠、還不夠，他想要知道更多關於尾形百之助的事情，勇作想著，但詢問的句子總在脫口而出之際怯懦地化成了斷斷續續、語意不詳的音節。

兄長大人，是您嗎？疾走的行人撞偏了勇作與神似兄長那人相觸的視線，待回神時那異樣的錯覺卻已然消逝，剩下自己迷失於一群陌生的面孔之中。

「怎麼了？如此心不在焉。」

花澤中將蹙著眉。此刻他尚未褪去軍中的禮儀，還不是勇作的父親。

「抱歉，我以為自己巧遇了許久未見的友人。或許燈光昏暗的緣故吧？」

勇作收回拋向了未知與遠方的思緒，以合適的言語緩解花澤中將的疑慮。

「友人？是從東京上來的陸軍官校的同期？」

「不。」勇作答道，但他也想起了兄長的故鄉，異樣的罪惡感便隨著一陣輕顫爬向了他的指尖，沒想到自己如此輕易地向對方說謊。茨城，藝妓由東京的淺草逃離至此，像隻受傷的倦鳥，在那片或許看得見海的土地上孕育著兄長的童年與青春。「並不算是。我們在旭川認識的。」

「不是軍隊裡的人？」

「不是的。他是個平民，作為一名獵師熟悉山中環境，我偶爾會向他請教有關雪中行軍方面的問題。」勇作小心地斟酌字句，用著潤飾過的事實掩蓋自己眼神的逃避。勇作確實和兄長至近郊的山裡狩獵數次，雪的低溫讓他有了充足的藉口挨近了端著獵槍的另一人，輕緩的吐息落於棉雪之上融出了一點濕潤的水漬，但是他並沒有向兄長請教行軍或者槍術、關於軍隊與軍人。反之，他幾乎什麼也沒問，膽怯著對方或許面對試探的冷漠，所以他已經滿足於這樣舒適的寂靜，而當那人以幾乎沒有什麼起伏的語氣說著關於自己的現在與過去的蛛絲馬跡時，他更是高興得像是得到褒獎的幼子。

父親知道兄長有他的眼睛嗎？他是否知道自己的另一個孩子也在旭川，不是軍人、不是花澤家的繼承人，在雪中的身影如此沉穩而孤單。

「你應該少和平民有過多的私人交情。」花澤中將在一陣沉默後再度開口說道。「第七師團源自北海道屯田兵的編制，本就有協助地方開發的責任，但與當地居民交流是士兵而非軍官的工作。你的本分是聯隊旗手，不應因這種小事怠慢職務。」

「……我知道了，中將大人。」

勇作回答得乖順，只能夠在心裡叛逆地想著兄長睫上的冰晶，墨黑的曈仁令他感到敬愛與驚慌。

父親並不知道今日造訪的飲食店是兄長所中意的。

兄長大人喜歡洋食嗎？勇作曾問。

說不上喜歡或者討厭，兄長語氣平淡地回答道。

那麼，兄長大人喜歡什麼樣的料理呢？……啊，如果可以，我希望兄長大人也能夠分享這裡的特色料理。到旭川以來一直事務繁忙，沒辦法頻繁外食。

兄長沉默了一會兒，視線低垂於自己蒼白的手掌心，過了許久才回應了勇作一時興起的好奇。秋天過後更適合做三平汁，一種用醃漬鮭魚、鯡魚、鱈魚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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