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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KL小話-02,5

小说:ステクラ 2025-08-16 21:22 5hhhhh 9230 ℃

「6」

他覺得自己應該在雪山度過了好幾個晝夜,但打從魔王城自視野中消失後,天空便維持著無止境的魚肚白。天際線融進周遭的積雪內,方位與時間的概念逐漸消逝,史蒂芬只能相信羅盤的指針,不斷前行。身上乾糧剩不到一半,但還沒到必須折返的底線。飢餓從不曾妨礙他執行任務,今後也不會。

洞窟入口只是平凡的深褐色岩壁,唯一不尋常的是積雪似乎從未在此落下,銀白的山脈在此突兀地被切開,以雪堆與石塊為界,國境就這麼出現在史蒂芬眼前。

往內走沒多久他的後頸便微微出汗,史蒂芬停下腳步,不再持續消耗瑪那。雖說只是保持著最低限的魔力輸出,但連續做這麼久依舊累人,像踮著腳尖走了一整週的路。硫磺的氣味漸趨濃烈,視線盡頭隱約可見搖曳的燭火,他捻熄油燈,改而握緊了法杖。

隧道終點是個寬敞的空洞,入口正前方有個紅褐色的大型燭台,高度約到史蒂芬的胸骨附近。空洞以燭台為圓心,劃出半徑數公尺的廣場,外緣是石磚砌成的圓弧形階梯,最上層則有幾個出入口通向其他空間。稍早他看見的燈火來自台階上穿插擺放的蠟燭,但坐鎮中央的燭台則未點燃。四周一片死寂,空氣也近乎停滯,不曾閃爍的一簇簇燭光像黑暗中的無數眼睛,饒富興味地打量入侵者。史蒂芬決定在此進行儀式。

U字型的燭台由八道平行的圓弧構成,每個圓弧兩端各插著一根白色蠟燭,台座正中央則有個較大的凹槽,裡邊乘裝著燈油。將準備好的灰燼與長釘置於燭台底部,他依序點燃了蠟燭。

『是人類呢。』

聲音在火柴接觸燈油那瞬間響起,史蒂芬回過頭,對發話者的模樣瞪大了眼睛:五官異樣老成的嬰兒右手夾著菸斗,泰然自若地躺在一名年輕女性臂彎裡。再往前幾步則站著一位目測二十來歲的青年,與抱著嬰孩的女子同樣面無表情。遠處台階上亦出現了數個人影,身材高大的不像普通人類,臉部皆覆著相同款式的面罩。

『長話短說,你想做什麼呢?』

襁褓中的嬰兒吐了個煙圈,對他咧嘴一笑。

『我想要可以牽制魔王的力量。』

『牽制就好?不用殺了它?』

『讓魔王無法行動就好,我不希望他受傷。』

『這願望還真可愛。你知道代價是什麼吧?』

『靈魂也好內臟也好,只要能等到死後才給的話,我無所謂。』

『哎呀、沒想到人類已經變得這麼有趣了,我們真該離開這鬼地方,去人界轉轉。』

嬰孩誇張地拍起手,向斜後方的青年搭話。其他人型的惡魔依舊無言地觀察著他,看來首領是這兩位。

『你們辦的到嗎?』

嬰兒叼起菸斗,挑釁地揚起眉。青年接著打破沉默,走近史蒂芬。

『得視情況而定。魔王能自由使用這世界的以太,正面衝突誰都沒有勝算;然而如果你能阻止魔王周邊的以太流動,我們就不會輸。』

『自由操縱全世界的瑪那…根本是作弊吧。』

『那是這世界的法則。』

他對熟悉的陳述瞇起眼睛,但惡魔似乎不打算繼續解釋。

『———我該跟哪一位訂契約?』

青年在他跟前停下,伸出了右手。

『我們是一體的。』

惡魔的體溫比想像中高,倒是他自己的掌心因著手汗而發涼。

『我們是序曲亦是終幕,是最初亦是最後。』

嬰孩戲謔地引用聖書片段,開懷笑著。熱風自石階頂層的通道湧進,在廣場匯流成漩渦。史蒂芬的前髮與法袍下擺隨風凌亂飛舞,圍繞著他及惡魔的燭光卻沒被吹熄,反而變得更加明亮。

狂風伴隨尖笑聲在他耳邊恣意呼嘯,但在青年鬆開手那一刻又軋然而止。

『契約成立了。』

台階上的覆面人影逐一化作黑霧,只剩嬰兒與年輕的男女還留在原地。

『…以後該怎麼聯絡?』

『只要你集中精神召喚我們就行,以太流經之處我們都能抵達。』

『還真方便,難怪你們甘願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我們只能在這裡長期實體化。去到人界頂多就撐幾個小時———但還是能存在,要幫你絆住魔王不是問題。』

嬰孩再次開口,並伸出兩側圓潤的食指,分別向外筆劃。

『我們是緩慢結晶的以太,魔族則是乘載以太的器具。』

『———而人類介於其中?』

『你的以太理論學得不錯嘛。』

『那人類豈不就是不上不下的半調子嗎。為什麼還會想要靈魂?』

幼兒小巧的五官逐漸歪斜,最終形成只能以猙獰形容的笑臉。

『等你加入我們後就會知道了。』

青年皺起眉,偏長的前髮隨著轉身的軌跡擺動,面容終於不再像人工的無機物。

『夠了,艾札克。』

嬰兒擺了擺手,不置可否地抽起菸斗。

『魔王能察覺以太的細微變化,請你務必判斷好時機再召喚我們。』

『…瞭解。』

青年欲言又止地垂下眼睛,幾秒後所有的人影與燭火便全數消失。史蒂芬呆立一陣後才又點燃了油燈,循原路離去。

◆ ◆ ◆

別亂翻人家的筆記啊,臭老頭。

◆ ◆ ◆

「IV」

克勞斯說「魔王」不被「勇者」殺死的話,王國的瑪那便會枯竭。

世界的法則。

「魔王」既然能操縱全世界的瑪那,為什麼不能讓瑪那回流?

「魔王」的死是重置瑪那分布的方法?

重置?

「V」

我一定有試著阻止克勞斯。克勞斯都記得嗎?

這種世界到底哪裡好了。

◆ ◆ ◆

玫瑰園正中央的大樹亭亭如蓋,影子足夠替整組桌椅遮蔭,史蒂芬斜撐起臉,望著紅髮的魔物在烈日下替花圃翻土。

克勞斯一旦專注做起某件事,沒經過幾十分肯定不會停歇,這意味著他得自己想辦法打發時間。他又開始回想那本手札:這已成了史蒂芬新的習慣,將零碎的空檔逐一填滿。

他的記事方法與筆跡在在宣示著那是「史蒂芬.A.史塔菲斯」留下的紀錄,甚至在內頁後半還刻意寫上了他年少時與同伴間的暗號,得運用魔法才能讓後續內容顯現在白紙上。破損的內頁、墨跡、水漬,近乎癲狂的敘事———那些已在過去兩年多被他接連印證,執筆者提到的都是事實,而字裡行間的暗示令他啞然失色。

過去的「史蒂芬.A.史塔菲斯」戀慕著克勞斯。

他沒想到自己還留有這一面。史蒂芬很清楚自己的長相有多少市場價值,即使左頰破了相,作為籌碼依舊足夠。青春期時大多是想掙點零用錢,成年後則是為了任務,只要運用得當,容貌跟身體便是最方便有效的工具,對男女皆然。久而久之那更像是純粹的反射動作,他根本不需要費腦筋想該怎麼取悅對手。

但克勞斯不在乎他的容貌,不在乎他為了討生活做過什麼,有時史蒂芬甚至覺得克勞斯在乎的不是眼前的他。這個念頭如鯁在喉,即便魔物總帶著藏不住的熱切期盼看他,史蒂芬仍舊懷疑克勞斯真正想念的魔法師並不是自己。

無情的史塔菲斯居然栽在魔物身上,這可真是傑作。

克勞斯比他遇過的人類都高潔,讓王都的貴族相形之下與野人無異。克勞斯還願意犧牲性命,換取王國豐饒不衰…明明整個人界都不值得對方那麼做。

紅髮的魔物總算完成了花園的例行養護,放下鏟子,抱著大把紅玫瑰向史蒂芬走來。克勞斯小麥色的肌膚因日照而泛紅,遠遠看去像團深淺不一的火,隨著獸蹄踩踏石板的聲響拉近,再次浮現明確的形體。

魔物將尚未剪去尖刺的玫瑰放到對側桌沿,不忘叮嚀他要注意別被刺傷。史蒂芬漫不經心地附和,眼角餘光隨著克勞斯頸項間的汗珠滑落,與魔物胸前的紋樣交錯後,隱沒於腰際的赭紅色毛皮下。

肉慾才是他熟悉的分野,過去的「史蒂芬.A.史塔菲斯」真的只安於戀慕嗎?

『上次吉爾貝爾特做的玫瑰果醬很好吃,我想再請他幫忙準備一點。』

『那很好啊。』

『地窖裡應該還留著一些橘子口味的,晚餐時可以拿來配麵包。』

『我很期待喔。』

克勞斯在他敷衍的回答間認真拔著花瓣,史蒂芬忽然想起那曾一閃而逝的念頭。

『克勞斯。』

『嗯。』

『讓我做你的使魔吧。』

魔物停下手指,憂慮地與他對視。

『魔族之間的從屬契約,理論上就算有一方是人類也適用,對吧?』

『…不行,那會讓你變成魔族。』

『我無所謂。使魔關係成立後,就算離開了魔王城,我們也能隨時聯絡,有什麼狀況比較好照應。』

『史蒂芬,人類變成魔族以後會失去靈魂,你會後悔的。』

———那種東西我早就賣掉了。

『我不懂你為什麼這麼執著這個。』

克勞斯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落回桌上成堆的玫瑰花瓣,語調像在訓誡重複犯錯的孩童。

『你總是把那說的很卑微…你的靈魂是很美麗的,史蒂芬。』

『我不記得我們討論過這件事。』

魔物猛然抬起頭,狼狽地看著他,許久才擠出藉口。

『…對不起,我搞混了。之前和我提這個的是另一位朋友。』

———克勞斯都記得。他確信了這點;「史蒂芬.A.史塔菲斯」向來不擇手段,只要能達成目的,什麼都能秤斤論兩地賣。他一定提過這件事。

沉默持續許久,逐刻令人窒息,點滴餵養史蒂芬胸中攀升的焦躁感。

『我明早就得離開,下次預計謝肉祭後回來。』

『…好的。』

克勞斯兩肩無力地垂下,指尖不再快活挑著花瓣,僅意興闌珊地撫過尖刺。

計畫必須儘速執行才趕得上謝肉祭,史蒂芬確實需要啟程了。就算克勞斯開口慰留,他也不能多待。

然而當紅髮的魔物什麼也沒說、安靜地替他準備行囊,史蒂芬心底只剩無處宣洩的失望。

◆ ◆ ◆

北方的啤酒風味較王都濃郁,與水質與釀酒的環境息息相關,史蒂芬雖更習慣容易入口的版本,倒也能理解為什麼這個酒場如此遠近馳名。

他所在的建築物實質上是相鄰的兩棟房子,地主將一樓打通作為酒場,二樓以上則是旅館,腹地相當廣闊,有獨自的馬廄與庭園。除了招牌的啤酒之外,這家旅店擁有的房間也相對豪華,行經王國西北部的旅客只要盤纏還有餘裕,一定會到此留宿。於是史蒂芬選擇了這裡。

離日落還有段時間,但他不愁無聊:雖說是西北方最繁華的小鎮,跟王都相比還是差了一截,當其他酒客知道史蒂芬的出身後,接二連三的問題讓他忙得幾乎沒空喝酒。哪個時段來幫忙的女孩最漂亮、新釀的啤酒幾點會送來,他對這些資訊陪著笑臉,照單全收———他需要情報佐證自己的計畫足夠周延。

沒意外的話,今晚酒場日落後只招待預定好的客人,二樓除了史蒂芬借宿的房間都已被保留,準備隨時服務不勝酒力的嘉賓,而最受歡迎的姑娘將會臨時換班來支援。史蒂芬一面回想前幾天向服務生攀談的內容,一面移動至吧檯旁。

店門外一陣譁然,他等的人準時回來了。

『不好意思,再半小時就得請大家離開囉!今晚我們有貴賓得招待。』

留著黑色短髮的女孩高聲宣布營業即將結束,無視周遭接連響起的抗議聲,風風火火地指揮外邊的人幫忙卸貨。新鮮的啤酒被一桶一桶地堆到吧檯後方,女孩忙進忙出,但每次擦身而過時都會刻意多看他幾眼。史蒂芬向對方微微一笑,確認女孩漲紅了臉,才又轉頭應付另一個拋向他的問題。

待所有酒水備齊,服務生再次登高一呼,敦促眾人趕緊離開。史蒂芬留了半杯酒在桌上,等待女孩就定位。

『對不起,我也不想趕你走———』

『不要緊。』

『你可以等到酒喝完再離開,反正等等要用的是宴會桌,吧檯晚點再收拾也行。』

『謝謝。』

女孩說話時總習慣停下手邊動作,直視他的眼睛。這正是史蒂芬需要的。

『妳幫大家盛好酒就能下班了,對吧?』

女孩抬起頭,手裡抓著剛拔起的軟木塞,表情意外與期待各佔一半。他向前傾過上身,伸出左手,示意要對方湊近耳朵。

『我會在樓上等妳,妳忙完就來找我吧。』

女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綠色瞳孔水汪汪地凝視史蒂芬,許久沒有答話。而他並不介意等待。

『…我想先回家換個衣服。』

『當然好。我很期待喔。』

等到女孩抽回身子,紅著耳根倒酒時,他已將藥包紙不著痕跡地塞回袖口。店門再次開啟,另一位盛裝打扮的年輕女性走進店內,殷勤地招呼身後魚貫而入的隊伍。史蒂芬沒再理會杯底剩餘的酒,專注記下每張新進門的面孔,確定今晚的來賓都到齊後才起身上樓。

進了房,他迅速收拾行李,穿戴完裝備後便坐在床沿等待。

隔著木製地板他能聽見樓下開始敬酒的歡呼,隨著時間慢慢削弱為不明瞭的談話聲,第一道重物傾倒的聲響則在近半小時後出現。悲鳴與怒號緊接其後,他繼續坐了一會兒,等到靜寂沒有停止跡象後才起身。

一樓的光景跟史蒂芬稍早想像的差不多:東倒西歪的家具,扭曲的四肢,地上隨處可見的吐瀉物與血漬。他逐一查看那些屍體,清點遠征隊裡該有的名單。

等史蒂芬確定沒有漏網之魚,準備離開時,他發現了吧檯後方倒著熟悉的人影。黑色短髮凌亂蓋著女孩的臉,看不清她的面孔。

要是她聽話,早點離開就好了。

———那是自欺欺人。要是準備酒水的服務生成了唯一的倖存者,等著她的只會是更淒慘的下場。至少他帶來的毒藥能保證痛苦僅在眨眼之間。

史蒂芬從馬廄牽了屬於店家的馬匹,不動聲色地從人煙稀少的後巷離開。晚餐時段行人一向不多,就算有也都正趕著回家,他一路上沒和任何人目光相對,就這樣走到了城鎮邊緣。

從這裡到魔王城還要三天路程,若途中沒有延誤,剛好能在謝肉祭最後一天的早晨抵達。但史蒂芬已經沒有趕路的理由,他反而需要時間思考。

他該怎麼開口呢?

如果克勞斯知道他出賣靈魂、毒殺了無辜的平民,會輕蔑他嗎?

———就算最後得離開,至少北方有夠多沒沒無聞的村莊能讓他度過餘生。

讓克勞斯活下來是最重要的。

◆ ◆ ◆

異變在謝肉祭結束後的深夜悄悄降臨。

史蒂芬選在離魔王城不到半天路程的樹林裡野宿,以魔法畫下半徑數公尺的圓後,於中心紮營,馬匹則栓在圓周外側。他仍拿不定主意要向克勞斯坦白到什麼程度———姑且不論他會被怎麼處置,溫柔的魔物肯定會對這一切感到自責。也許他該再撒個謊。

最後史蒂芬訂下半天的猶豫期限,假如明早仍想不到解決方法,那就向克勞斯說出全部事實。他希望至少在離開前,紅髮的魔物可以正視眼前的魔法師,而不是某個美化過的幻影。

牙齒因寒冷而發顫,吵得讓他在凌晨醒來。

史蒂芬下意識拉緊法袍,稍稍清醒後才發覺衣服表面已結了層霜,周圍地面亦稀疏蓋著薄冰。以瑪那維持體溫的初階魔法變得異常困難,他倉促收拾行李,吐息形成一團團白霧。馬匹似乎也對突如其來的寒意感到困惑,不斷低鳴著來回踱步,他費了番功夫安撫後才順利出發。

結霜厚度隨著與目的地的距離拉近而增加,抵達玫瑰園時適逢破曉,史蒂芬這才注意到景物褪色的理由不僅是因為淡霜。本該鮮豔的植物紛紛失去了光澤,逐棵枯萎,草坪上滿是凋落的花瓣。不吉的預感迅速竄升,他潦草地將馬匹栓在拱門旁,正想直接跑向大門時,眼角餘光瞄到了花園裡的異狀:有朵從未見過的花挺立於散落的玫瑰叢間,異質的花苞朝著天空盛開,說不上是什麼顏色、更像是冰晶直接變成了花瓣,隨著角度變化折射陽光。

史蒂芬造訪過花園數十次,無論克勞斯如何細心照護,那塊花圃向來只有草叢與枝葉,而現在卻不自然地怒放。仔細看花圃外圍有新挖掘的痕跡,石板路上隱約散落著培養土———克勞斯不會這麼隨便地替植栽換土,有誰來挖走了花。

他全速奔向城堡,室內牆上的燭台皆已熄滅,裡頭只剩灰燼。史蒂芬沿路喊起熟悉的名字,一間一間地敲著房門卻沒有任何回應。東西兩翼的長廊皆一片死寂,他走上台階,胃底翻攪的噁心感逐步增強。

朝陽與晨霧自兩側窗戶探進空蕩蕩的謁見廳,像以前他與克勞斯同行去雪山的那個早晨,唯一相異的是地毯上的血跡。暗紅色斑點自走道中央逐步密集,最終在王座前匯聚成歪斜的圓。史蒂芬摀著臉,踉蹌走到了窗台邊才將昨晚吞下的乾糧全數嘔出。耳鳴聲愈來愈大,彷彿有人直接敲著後腦勺。口中滿是胃液與食物殘渣的酸味,但他只能頹坐在牆邊,無力地大口喘氣。

又失敗了。明明已經確認過遠征隊無人生還,「勇者」卻還是來了。

或許遠征隊不只一組?丹尼耶爾也說根本沒人知道討伐魔王的計畫全貌。國王派出的人馬並未徑直北行,繞了許多遠路,偶爾還會在同個城鎮逗留幾天,徵召夥伴。史蒂芬最後是以遠征隊下榻的城鎮是否離魔王城夠近、能在謝肉祭當天抵達作為依據,決定出手時機。

———如果國王的隊伍是個幌子,那真正動手的只可能是法皇廳。主教在史蒂芬之外肯定還圈養有其他私兵,他該怎麼鎖定那些人呢?

…乾脆直接讓王國化作焦土吧。那樣更省事。

片刻後史蒂芬發現自己正認真想著該怎麼執行那瘋狂的念頭,自嘲地笑了。他遠比魔物來的殘忍。

魔法師盯著地板上的陰影,眼珠機械性地隨日照方向慢慢移動,雜亂而無關緊要的瑣碎片段在腦裡來去:他該去餵馬兒吃點糧草,也該換個吹不著冷風的地方讓馬歇息。廚房裡不曉得還有沒有飲用水能拿來漱口。他買給克勞斯的木雕還掛在馬鞍上,得記得拿下來。謁見廳比外頭溫暖多了,真不想離開城堡。

———他是什麼時候停止消耗瑪那的?

扶著牆,史蒂芬搖搖晃晃地起身。頭蓋骨內側仍舊微微刺痛,但耳鳴已經趨緩,噁心感不再出現。他試著使用魔法。

瑪那流動已完全停滯,什麼都沒發生,呼喚惡魔也沒有回應。但史蒂芬依舊能感知到周遭豐沛的魔力存在,像個隱形的巨大火堆,他開始流汗了。

這是他稍早身體狀況急遽惡化的理由:謁見廳裡的瑪那濃度高得異常,人類難以承受。然而現在呼吸又變得相對容易———史蒂芬終於注意到了王座表面不知不覺間浮現的圖騰。

散發微光的天秤紋樣一側畫著擁有鳥類羽毛的翅膀,另一邊則是以皮膜相連的黑翼。陌生的魔法陣將瑪那誘導至謁見廳裡,牢牢鎖在王座下方。他鮮少在此逗留,然而這麼奇特的機關不可能被漏看。

也許得等時機成熟,這才會發動…不對,王國的瑪那在近三年間持續衰退,這個魔法早就開始運作了。現在只是因為魔力異常豐沛,用肉眼就能觀察術式的細節。如果他能在瑪那完全流失前想辦法破壞魔法陣,應該就能阻止它運作。膨大的瑪那被瞬間釋放,會對王國造成多大傷害誰也說不準,但那麼做克勞斯便不再需要犧牲。

魔法陣將在第三次謝肉祭結束前後浮現,屆時才能精準破壞它。這是逼不得已的備案,儘早除掉「勇者」才是最保險的。

史蒂芬匆匆下了樓,穿過靜悄悄的走道,推開大門時寒氣讓他一陣哆嗦。魔法師忍著冷風迅速安置馬匹,取回剩餘行李後又進到城堡內。

廚房除了沒點燈外一切如昔,他補充完飲用水與乾糧後便去拿那本手札,順道在克勞斯的寢室逗留了段時間。

附著天蓋的大床,矮櫃與佔據其上的木雕,主臥房裡僅有的傢俱皆整理得乾乾淨淨,對主人的遭遇一無所知。矮櫃頂部已經擺滿了他送克勞斯的禮物,史蒂芬於是將懷裡的紀念品放在靠牆角那側,疊出第二層熊群。

他再度回到謁見廳,聚睛觀察著王座上的魔法陣,盡可能將所有細節寫進手札。術式中心的天秤穩定發著光,但隨著時間經過,周遭漸漸浮現其他細微的線性圖樣,如藤蔓般於王座表面攀爬流動,慢慢將整張椅子覆蓋。室內的氣溫在王座完全與魔法陣融合時又逐刻下降,瑪那的存在感霎時變得無比模糊。

等到地板上的冷氣令他不得不起身,準備去找點禦寒衣物時,王座四周又有了新變化。

午後的室內仍相對明亮,起初史蒂芬只覺得視野中有什麼東西在動,許久後才發現源頭是早已乾涸的那灘血跡,上方不知不覺間漂浮著無數光點。螢火般的微弱光源越來越密集,王座表面的紋樣也跟著劇烈閃爍,天秤兩端像被螢光拉扯著,逐漸扭曲。

魔法陣在天秤傾斜瞬間倏地消失,謁見廳回歸平常的景象,沒有血汙或逼人的寒意。雖仍極其微弱,他能感覺到瑪那再次流動,循序漸進地往南洄游。

世界將擺脫嚴寒,重新擁抱魔法與盛夏。這是克勞斯的願望。

但那不是史蒂芬想要的。

◆ ◆ ◆

國王的遠征隊是假貨。調查法皇廳。

像冰晶的花。想從魔王城拿走那個的才是「勇者」。

謁見廳的魔法陣會捕捉瑪那。有能盡早破壞它的方法嗎?期限是謝肉祭結束當晚。

如果你想要證據,就先去雪山,往東北走。然後丟掉你該死的自尊心。沒有時間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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