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不要犹豫了！先生们！托王女殿下的福，我们在拍卖场付出的金钱全部打了水漂！而且万一让王女殿下在拍卖会上认出我们，在座的各位都会像卡特先生一样被褫夺贵族头衔，甚至是获罪入狱！”

“还有魔学！亵渎精灵的魔学！开什么玩笑！怎么能让平民和我们一样也拥有魔法！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太危险了，必须想办法除掉她！”

“王女殿下刚经历一场激战，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机会！”

“说得没错！而且她是怪物！是龙！所有人都看到她丑陋的真面目！龙是灾难，王国两次遭遇龙的袭击，消灭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是国王陛下也无可指摘，反而还要嘉奖保卫王国不受恶龙侵扰的屠龙英雄！”

“可她毕竟还是国王和王后的孩子，就算不会降罪，国王和王后大概也会不开心吧。陛下已经下令不准轻举妄动，惹恼他们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我们就以金钱和屠龙英雄的荣誉作为报酬，以讨伐恶龙为由，私下雇佣冒险者组成队伍去解决她，然后再借口说王女殿下已被邪恶的魔物附身，为了精灵，为了王国，我们不得已只能将她杀死。”

“哼，你们未免太没胆了，这样畏手畏脚，屠龙英雄的名号就要被我收入囊中了。我会派出亲卫队去讨伐她，让我的姓氏冠上屠龙英雄的荣耀，等着瞧，我保证那懦弱的国王一个字也不敢说！”

话音落下，昏暗的客厅蓦然传出一声冷笑，看着这位口出狂言的年轻贵族，众人眼里不禁流出嘲讽，却又很快掩过。

诚然，奥尔凡斯国王性情温和，但绝不是懦弱，希尔芬王后手腕强硬，更不好招惹。即便王族在明面上无法降罪，但终究是他们侍奉的君主，私底下要让他不痛快的方式多了去了。

到底是初生牛犊，头脑太简单，不懂得给自己留退路，也不知收敛锋芒。不过他们也懒得阻止他，有亲卫骑士团上阵，便多了几分解决王女殿下的胜算，只要目的达到就好，他的死活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知道王女殿下现在在哪吗？”

“我派人去调查了，就在这里。”有人指向桌上的地图，“王族的森林别馆。”

至此，这场由贵族掌权者们组成的临时会议落下帷幕。

丧钟敲响。

牢门推开，照进来的光线刺得提尔提下意识眯起眼，抬起被铁链禁锢的双手遮挡光线。

门扉缓缓关上，牢房内火光晦暗，阴影覆了上去，将王储殿下无表情的脸衬得阴鸷不堪。他拉开椅子，在提尔提对面坐下，冷冷问：“库拉雷特小姐，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没有。”提尔提平静道，语气十分虚浮。

为了掩护安妮丝离开，她的身体负荷不了超载的魔力，结果就是狼狈地被骑士团擒住，又被扔进牢房严加看守，经过一段时间的简单疗养，直到现在才能起来接受审问。

“正如殿下所知道的那样，三年前，是我通过实验让安妮丝大人龙化的。”

“你怎么敢在王女殿下身上做这种危险的实验！”亚尔质问，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压抑着什么，“一旦实验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得起责任吗？”

“唉，真是麻烦。”提尔提叹了口气，抬眸直视王储殿下充满怒意的眼神，“我的房间，书桌从上数下来第三个抽屉，您可以去找找，里面有安妮丝大人亲笔写的无罪书，就算是她不幸去世也赦免我的罪过。”

亚尔微微一怔。

“我没那么傻，要不是安妮丝大人同意，我不会做这种大不敬的事情，而且如果我不做实验，您早就见不到您亲爱的姐姐了。”提尔提冷冷道，“三年前安妮丝大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末路，换作是您，王子大人，除了将她龙化，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亚尔哑口无言，唯有双手还在轻轻颤抖，抗议着一切。良久，他仰起头舒了口气，睁着通红的眼，定定看着天花板，喑哑道：“我知道的，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姐姐她.....她一直都在独自承受苦痛，而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他抽了口气，鼻尖酸涩。他发过誓，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他的姐姐，到最后，却连最简单的关心也没有做到。

“真是的，您到底在自责什么？”提尔提不耐烦道，“安妮丝大人有意隐瞒，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事。”

毕竟王女殿下是王国最大的问题儿童，恶作剧骗人是她的拿手好戏。

“为什么不告诉我？”亚尔颤抖着问，“为什么要骗我说她很好......”

“安妮丝大人的命令，我们不能说。”提尔提回答，“她一直觉得自己带着诅咒降生，拖累了你们，不想让你们担心。”

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亚尔说不出话，忙抬手拭去泪水。提尔提偏过头，不去看王储殿下的失态。

过了好一会，亚尔才收拾好表情，正色问她：“现在姐姐的情况如何？”

“很不好。”提尔提皱起眉头，“三年前她能成功龙化，是因为体内有龙的力量，但是这份力量源自诅咒，就算是龙化了也绝对不能乱用，她倒好，不仅用了还变成龙去战斗，大概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吧！”

提尔提越说神情越是烦躁，亚尔越听下去脸色越是难看。不等提尔提说完，他霍然起身，着急打断：“你的意思是姐姐有生命危险吗！”

“我被关在这里，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不会很乐观。”提尔提说，“而且我也不能保证，拥有屠龙之剑的尤菲莉亚不会一剑刺进安妮丝大人的逆鳞。”

“你说什么！”亚尔愕然，拳头重重砸到桌上，他的声音近乎咆哮，“什么屠龙之剑！给我解释清楚！”

“啊，对了，王储大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提尔提面不改色道，“你知道阿尔肯谢尔吧，那把由安妮丝大人亲自打造，赠与尤菲莉亚的魔道具，实际上是能够轻易刺中逆鳞的屠龙之剑。”

说到这，她嗤笑一声，讥诮道：“真是个好老师，选择自己的学生作为杀死她的屠龙勇者。”

亚尔脸色煞白，忽然觉得浑身无力，不由瘫坐回椅子，“为什么会这样......姐姐她......她......”

他一直以为，姐姐是被尤菲莉亚欺骗，是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尤菲莉亚夺走了芳心。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也许姐姐什么都知道，只是她根本不在乎，安妮丝菲亚分明是抱着就算会被尤菲莉亚背叛也无所谓的心情去爱她的！

世界在旋转，亚尔头晕脑胀，颤抖的手掌紧握成拳，他撑着晕沉的脑袋起身，“不行......我要去找姐姐。”

“算了吧，亚尔加德大人。”

“不可以！”亚尔陡然激动，“尤菲莉亚在算计姐姐，我不能让这样的人待在姐姐身边！”

“这点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提尔提的语气颇为无奈，“可眼下的情况太糟糕了，最好不要打草惊蛇，难不成您还想派兵去保护恶龙吗？那孩子既然敢违抗命令带走安妮丝大人，就证明她不会轻易下手，我们只能选择相信她对安妮丝大人的真心。”

“还有，如果您真的想保护安妮丝大人，现在最好去盯紧那些蠢蠢欲动的贵族，王都失踪案过后，那些家伙恨透了安妮丝大人，难保他们不会借题发挥，趁这个大好机会踩死王女殿下。”

这番劝告夺回了亚尔的理智，让他冷静下来理清现在的情况，“父王已经下令，不准随意对姐姐下手，这件事，会等到处理好灾后工作再作定夺。”

“太天真了！”提尔提拔高音量，“安妮丝大人是龙，这点在帕雷迪亚王国就是死罪，就算按流程应该由王族发落，但如果贵族违背命令，先斩后奏杀了安妮丝大人，陛下能给他们降下什么罪吗？”

不能。他们不过是杀了条龙，消灭了给王国带来两次灭顶之灾的怪物，屠龙之举无可指摘，他们处在舆论上风，在这个贵族拥有极大话语权的王国，国王陛下迫于压力怕是只能对其从轻发落。

“亚尔加德大人，您既然是贵族们推崇的王储殿下，就好好盯着他们。”

闻言，亚尔不由冷笑。

什么贵族推崇的王储殿下，他不过是贵族为了维护自身势力推上去的傀儡，这些家伙满嘴的精灵信仰，实际上他们心中根本没有精灵，而是为了保住特权才必须去维持精灵信仰和魔法权威。

王国的未来？贵族和平民的隔阂？见鬼去吧，他们只要确保现阶段大权在握就好。

目光短浅至此，亚尔没有和他们和平共处的打算，总有一天他要清算这些贵族，只是他还没在议政厅内站稳脚跟，只能选择隐忍。

王族和贵族正处于微妙的平衡，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提尔提说他天真，亚尔只是不太敢相信，贵族真的会为了踩死姐姐选择违抗王族的命令。

“殿下！”

牢门突然被撞开，有人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亚尔回身，只见纳维尔站在门口，正扶着门板大口喘气。

“纳维尔，你在做什么？”

“不好了殿下！”他抬起头，慌张道，“刚才收到消息，有人向冒险者工会下达了屠龙的委托，现在由冒险者组成讨伐队已经前往森林别馆！还有艾姆罗基爵士，也率领亲卫兵向森林别馆出发了！”

“你说什么！”亚尔大骇，“混蛋！他们怎么敢！”

提尔提眉头紧锁，看来森林别馆这个地方没能瞒住，也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安妮丝大人长时间住在别馆，会被人知晓也在情理之中。

真可笑，趁着安妮丝大人虚弱的时候去讨伐她，不愧是王国自诩高贵、品格高尚的贵族！

凉意爬上背脊，亚尔心中乱作一团，姐姐不能有事，可现在姐姐身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拥有屠龙之剑的尤菲莉亚！

他来不及在意提尔提，也顾不上什么立场，就算动用军队也不管了，匆忙和维纳尔离开牢房，下令：“快去找格兰兹公爵过来！”

**

没有效，不管是治愈魔法，还是她学着提尔提的样子释放出的暗魔法，这些方法都没有效果，安妮丝的双眼依然紧闭，身体依旧冰冷。有好几次尤菲都需要停下魔法，胆战心惊，侧耳靠近老师的胸膛，确保心脏还在跳动。

地宫没有时钟，看不见天空，尤菲也没心情去管时间过了多久，执着地施展治愈魔法。魔力源源不断释出，力竭之下她靠着吸收精灵石的魔力，咬牙坚持了下来。

只是魔力可以补充，体力却无法补充，高强度的治疗下她饿得两眼昏花，意识开始摇摇欲坠。

后来还是琉米过来，阻止了她不要命的做法。

兴许是提前想到了这对师生的处境，琉米贴心地带了食物过来，还笑着说：“闹得还真大，让我欣赏了一出好戏。”

“现在没有心情开玩笑了，琉米小姐。”尤菲失神道。

琉米耸了耸肩，走到精灵石前查看安妮丝的情况。半晌，她垂下替安妮丝诊疗的双手，转向尤菲问：“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松软的面包被捏得扁平，尤菲没有回答。

“先说好消息吧。”琉米索性自顾自道，“你送得很及时，这孩子靠着地下灵脉的魔力，以及治愈魔法捡回了一条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老师性命无碍，尤菲如释重负，紧绷的肩膀骤然垮下，但想到还有坏消息，放下的心不由再度提了起来。

“坏消息就是，你的老师可能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你说......什么？”尤菲脸色剧变，一颗心瞬间凉透。

“诅咒已经将她吞噬，要是换作普通人类早就一命呜呼了，只不过她是龙，才能陷入沉睡状态修复被诅咒吸走的生命力，但是你明白的，只要诅咒还在，修复根本起不了.....”

“那我变成精灵契约者就好！”泪水涌上眼眶，尤菲激动地大喊，“只要我变成精灵契约者，承担走她身上的诅咒，老师就能好好休息了吧！”

“但是修复要很长的时间。”琉米垂下眼，提醒道，“就算是我也不知道她多久能醒过来。”

“没有关系！我等她！”尤菲胡乱抹去脸上泪水，“精灵契约者是不老不死的，我有时间，我等得起！只要老师没事，不管多久我都可以等她！”

琉米不再说话，望着泪流满面，早已失去贵族风度的少女，她捂着心口，突然有了种异样的感觉，一如十七年前，面对希尔芬时所产生的触动。

人类的感情真是捉摸不透，琉米叹了口气，伸出手打了个响指。台阶之下，一道由魔力构筑而成的结界凭空出现，横向延伸到两侧的墙壁，如城墙般矗立在祭台之前。

“您这是？”尤菲不解问。

“最后送你们的礼物，但我不知道能撑多久。”琉米笑了笑，“抱歉，我不想惹麻烦，所以先离开了，祝你好运，尤菲莉亚。”

说完，她穿越结界，离开地宫。尤菲目送她离开，抿了抿唇，转向精灵石上沉睡的老师。

她没有死，只是睡着了。

目光倏地变得柔和，尤菲跪坐在精灵石前，静静注视安妮丝的睡颜，手掌抚上还沾着鲜血的白金色头发，她嘴角笑意有些无奈，柔声道：“独身和恶龙战斗什么的，您也太乱来了，不过这也是您的作风，安妮丝老师，您很英勇，您是帕雷迪亚王国的英雄，是拯救人民笑容和幸福的......王国最伟大的魔法使。”

“辛苦了，现在就好好休息一下，不用担心，我们的现在不会那么短暂，我们的现在是永远，您不会有事，我也向您保证，等您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就会是我。”

她倾身，在老师额头落下一吻，“我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的。”

有一瞬间，尤菲希望老师能起来回应她的誓言，又或者......像往常一样，气呼呼责骂她亲额头的举动，可惜没有，安妮丝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睡得很沉，死了一般。尤菲握紧安妮丝冰冷的手，突然很害怕，害怕老师再也醒不过来了，到时候她该怎么办？又有谁能来救救她？

额头紧贴上老师的手背，她像虔诚的信徒，由衷地向精灵祈祷，愿精灵能赐予她的老师祝福。

可祈祷的话语还没说完，脚下忽然传来震动，打破地宫的寂静，夹杂着吵闹的说话声，杂乱的足音越来越近。瞥见地宫入口闪过的火光，尤菲愕然，右手搭上腰间的阿尔肯谢尔，她连忙起身上前，警惕着入口的动静。

是增援？还是因为王都混乱误打误撞闯进地宫的不速之客？

她如此想着，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瞠目结舌，几乎无法呼吸。

——数不清有多少人，有全副武装的冒险者，还有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的骑士团。镌刻在银白铠甲上的印记她记得，是艾姆罗基家族的家徽；站在骑士团最前面威风凛凛的骑士她也认得，是艾姆罗基伯爵的儿子，年轻的雷蒙德爵士。

枪尖在精灵石的光芒下闪着寒光，尤菲只觉浑身冰冷。她预想过类似的处境，安妮丝龙的身份曝光，她会被王国抛弃，不再拥有尊贵的王女身份，可尤菲没有想到，结局居然会悲惨到如此程度。

不会的......王国不会这么对待拯救它的英雄，绝对不会！

“快看！恶龙就在那里！”

人群中传出的叫喊，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雷蒙德抬手制止人群的躁动。冒险者虽然受到不同贵族的委托，但在身份高贵的爵士面前，他们仍旧懂得乖乖听话。

雷蒙德眯起眼，依稀分辨出那道魔力构成的结界。结界挡在前方，他们无法前进，雷蒙德示意身旁的骑士上前查看结界，问：“怎么样？”

那骑士回答：“能解开，但这道结界的构造方式很复杂，我需要一点时间。”

“好，你慢慢解开。”

骑士听命，开始尝试分解结界。雷蒙德目光转向祭台之上的银发少女，上前一步，扬声询问：“尤菲莉亚！你到底在做什么！”

“这应该我来问你吧！雷蒙德先生！”尤菲反问，“你们到底想对王女殿下做什么！”

“王女殿下？这里哪有王女殿下？帕雷迪亚王国没有邪恶的怪物王女！”雷蒙德厉声道，“龙是邪恶之物，是给王国带来不幸的灾祸！为了王国，我们必须斩断灾厄的性命！”

“狂妄之言！”尤菲怒喝，差点拔出腰间银剑，“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保护了王国，谁给你的权力否定她的功绩！”

“保护王国？”雷蒙德冷笑一声，“不过是两只怪物之间的争斗，打得两败俱伤，才落得任人宰割的下场，尤菲莉亚，你是聪明人，难道不知道现在正是杀死灾厄，保护王国不再受灾厄之龙祸害的好时机吗！”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骑士和冒险者再度沸腾起来，叫嚷着灾厄该死，屠龙保护王国才是正义之举！

雷蒙德向她伸出手，“好了，尤菲莉亚，你理应站在我们这边，如果你愿意协助我，那就解开结界让我杀了那条恶龙！”

“尤菲莉亚小姐！”

不待尤菲回答，冒险者队伍中突然有人站了出来。他出现的一瞬间，尤菲瞪圆眼睛，一时无法思考，怔怔看着他走到最前面。

——是曾和她还有安妮丝老师一起狩猎的冒险者队长，他曾赞扬过王女殿下的英勇，也曾递给她一杯酸涩的黑莓酒。

“让我来吧！”他激动地说，“我知道的，安妮丝大人是您的老师，您十分敬佩她，弑师对您来说太困难了不是吗？您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来吧！”

闻言，雷蒙德不快地皱起眉头，正要喝令没眼见力的冒险者退下，冒险者队伍却出乎他意料，躁动起来。

“混蛋！谁准你抢在前头的！”

“屠龙英雄的称号是我的！敢和我抢！当心我杀了你！”

“你个没脑子的家伙！还要不要命了？屠龙英雄的称号当然要让给旁边那位大人！”

“我呸！我呸！”

那队长啐了两口，突然变得扭曲疯狂。让给别人？开什么玩笑！到底知不知道王女殿下的脑袋有多值钱？

只要斩下那颗脑袋，他下辈子就不用在刀尖上生活，他能拥有享用不尽的财富，甚至能实现阶级跃迁，成为万人之上的贵族！

旁边那位好命的大人已经是贵族了吧！把这个机会让给他又怎么了！

话语刺耳，犹如尖刀穿破耳朵，剜出血肉，尤菲摇着头后退，只觉得胃部翻滚，他们这些人散发出来的臭味让她恶心想吐。

她早该看出这一点，这些人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眼里却没有坚定不屈的信念，没有保家卫国的正义凛然，也没有冲锋陷阵的热血燃烧。

只有欲望，赤裸裸的贪婪欲望。他们把她最珍视的老师视作垫脚石，将王女殿下的脑袋视作金子，可在不久前，明明是安妮丝拼死在龙焰之下把他们救了下来！

呼吸变得急促，尤菲大脑一片空白，冒险者争吵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她的视线也变得模糊，眼前一片斑驳光影，破碎一如坍塌的信仰，她正在和世界剥离，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是茫然地站着，再也听不进一点话。

她不懂，她不明白。

伟大的帕雷迪亚王国啊，您的女儿，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拼尽全力保护了您，为什么您最后要选择辜负她？

神圣的精灵啊，能赐予人们美好生活的精灵啊，为什么您那么残忍，连一点祝福都不愿降临在她的老师身上？

如果这就是她曾发誓保护的王国。

如果这就是她曾虔诚信仰的精灵。

那还不如统统毁灭算了！

少女在深渊中痛苦呐喊，在绝望中为她的老师叫屈，最后她反倒平静下来，自降生以来，内心从未如此安宁，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了。

她回身走向仍在沉睡的恶龙，指尖抚上脸颊，她微微一笑：“一定很痛苦吧，老师，不过没关系，很快就没事了，安妮丝。”

至少还有我在这里。

“好了！全部给我闭嘴！”雷蒙德一声喝令，极具威慑力，他麾下的骑士团不约而同，举起长枪敲击地面。原本争执不休的冒险者队伍立马安静下来，噤声不敢言语。

雷蒙德厌恶地撇撇嘴，转向尤菲莉亚，眼前的场景却让他愣住了。

“尤菲莉亚......”

雷蒙德不敢置信，他看见了什么？看见尤菲莉亚站在精灵石前，俯下身子亲吻王女殿下，嘴唇相触的瞬间，他不能思考，那是一个轻柔的吻，蜻蜓点水般一触即走，却充满了眷恋和不舍。她在众目睽睽下亲吻恶龙，雷蒙德突然萌生了一个危险的想法，尤菲莉亚对安妮丝菲亚的感情，是不是不仅师生这么简单？

接下来骑士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那被他派遣去解开结界的骑士突然扭头，惊喜地喊：“解开了大人！”

雷蒙德一愣，定睛一看，挡住前路的结界果然不见了，他不由大喜，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阻碍，英雄荣誉唾手可得，他这就上去砍下恶龙的脑袋！

只是他刚拔出佩剑，祭台上的场景又再度让他愣在原地——剑光闪烁，尤菲莉亚面对沉睡的恶龙，拔出银剑。

“果然啊。”冒险者队伍传出一阵唏嘘，别看那女孩刚刚还在为恶龙据理力争，到头来，还是抵不过名利的诱惑。

“尤菲莉亚！你不准......”

雷蒙德喝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硬生生堵了回去。银剑没有刺入恶龙的身体，祭台之上的少女蓦然转过身，朝他们走来，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仿佛精灵睥睨，眼神淡漠至极。

足音沉重，在寂静的地宫回响，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独身一人，孤立无援。剑尖划过地面，剑柄的精灵石闪出璀璨缤纷的耀眼光芒，没有回头路，这位被恶龙亲自选中的勇者就这么走到千军万马面前，举起阿尔肯谢尔，将剑刃对准了同类。

她将恶龙护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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