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雅行一看到水樹就叫住他。

　　「秋谷，借一步說話。」

　　「是。」

　　水樹隨即跟著雅行繞進社殿後方。

　　雅行皺著眉頭端詳了水樹一會兒，他把開頭濃縮為一句話：

　　「秋谷──看起來不像是笨拙的人。」

　　這讓摸不著頭腦的水樹疑惑問：「是？」

　　「秋谷當初考取資格的成績很優秀吧？聽說是當期探花。我在正式接到勤務後，遇到困難經常請教你，也認為你在判斷上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所以要是遇到沉重的壓力了，我認為並不是秋谷的錯。」

　　「抱歉，我不明白佐伯的意思，請直說吧。」

　　雅行只好將手遮在水樹耳邊，悄聲：

　　「昨晚，秋谷想起『才能』的事情了吧？秋谷作為陰陽術大氏人才輩出，所以我認為秋谷並沒有不搭調的地方。」

　　「佐伯是看見了我的夢境吧？我會將此視為判斷怪異的依據，但剛才說到的事情請不要對我的兄長提起。」

　　這會兒，水樹總算聽出端倪，反應卻自然得令雅行訝異。

　　他還以為秋谷會出現不自在的反應，每當他被戳破隱情都會這樣。

　　既然秋谷不介意，他也沒必要這麼擔心，雅行心頭的壓力放鬆了。

　　「早安，這位就是水樹提及的同僚嗎？」

　　當與水樹擁有相似樣貌的人影出現在廊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的雅行彷彿見到了兩個水樹。然後，他看到水樹一見到對方就發自內心敞開笑容，並伸手替兩方介紹：

　　「這位是我的兄長，秋谷良耶。這位是朝霜會合的支援，佐伯雅行。」

　　雅行聞言，眉頭深深地壓下了。

　　「秋谷，再借一步說話。」

　　等良耶說要在凜山神社繞繞，雅行又叫住水樹。

　　「請佐伯有話直說吧，我想盡快幫上兄長的忙。」

　　這回，水樹表態得有些不客氣，真不愧是兄控──雅行在心裡想。

　　「秋谷，我們這趟來凜山有何目的？」

　　「查明凜山的怪異，請佐伯聽取任務時多加留心吧。」

　　很好，秋谷完全不記得了──雅行記得在秋谷向他提及任務時，他還有問：「只要尋人嗎？還是怪異也要處置呢？」秋谷極其肯定地回應：「尋人。」這馬上讓雅行得知此趟任務會有多麻煩，因為秋谷遇事則避的這一點與雨里相似。比起雨里避事只想圖輕鬆，秋谷是如同狡兔避開對自己不利的局面。

　　「秋谷，是出自哪個分部的陰陽師？」

　　「葛葉本部。如果佐伯需要，我不介意從頭說起。」

　　那副表情顯然是認為不好好說清楚會被妨礙任務，但雅行毫不客氣：「說。」

　　「秋谷現在完全認為自己是葛葉本部的陰陽師，他與秋谷良耶被指派處理凜山的怪異，而我們是作為從朝霜前來的支援。」

　　結束與水樹的對話，雅行找了湊討論。

　　「秋谷大人的兄長有何看法？」

　　「得找個機會問問。」

　　雅行想起剛才探話被水樹投以怎麼樣的眼神，眉頭不悅地壓下了。湊連忙說：

　　「我替佐伯學長去問問吧。我才剛考取資格，無法進入狀況也是理所當然。」

　　學長表現亮眼正是他擁有與此相襯的自尊心，敏銳的直覺與觀察力更是將他推到同儕難以企及的地位，但就算學長對他人再寬容也有無法容忍的時候。

　　「當時太急躁了，問得沒頭沒腦。我再換個方式問問吧。」

　　「既然佐伯學長都這麼說了，但情況許可也請叫上我吧。」之所以會由雅行詢問水樹，也是雅行的輩分比湊適合。「至於為什麼會這樣，我想是出自夢境吧？秋谷大人第二次的夢境提及了這件事，也因為內疚才會改變答案，造成現狀吧？這與『同化』相似。但以秋谷大人而言，如果清醒了應該是分得出夢境與現實的。」

　　「畢竟是怪異呢。意即不解除，他就會繼續做著與兄長同進退的夢吧。」

　　「是⋯⋯但我也很疑惑，現在的狀況對秋谷大人是『美夢』嗎？因為聽佐伯學長描述現在的秋谷大人很像是這樣。那麼在秋谷大人心底，也認為寧可作為兄長之後也要前往葛葉本部嗎？」

　　「你已經替秋谷思考太多多餘的問題了。就算問秋谷本人，在當下也不見得能給出答案。」

　　雅行與湊結束討論，在凜山神社一隅遠遠地看見良耶與水樹。

　　兩人閒話家常，臉上帶著笑容。雅行先等待容許的視線分過來，被無視的氣氛卻久到連湊都疑惑望著他，他只好抱著「又要被討厭」的心情走向兩人：「秋谷，調查怪異有進展了嗎？」

　　「我就當作是對我的提問吧。」回應者是秋谷良耶，那張比水樹稍白的臉孔與病弱感與小夜很像，讓雅行悄悄打量良耶的眉眼。「壓制百鬼夜行，大致的問題就解決了。」

　　「此處的怪異是百鬼夜行？秋谷就是因此受傷的嗎？」

　　雅行皺眉問，要說此處的怪異是「鬼怪」或「妖異」都更令他信服，因為百鬼夜行是一大群一大群的吧？就目前為止也沒有撞見傳聞中的饞食者。在這個人跡死絕的山嶺難得出現人類了，百鬼夜行會不受到吸引嗎？他們還是在不明瞭怪異真身、毫無防備的狀態上山。

　　「能被佐伯擔憂真是榮幸，但多虧有水樹支援才沒有釀成傷亡。」

　　雅行確信，秋谷良耶與秋谷水樹，並非與他處在相同的狀態了。

　　然後，他發現良耶抱在腹部的手完好無缺。他決定先釐清這件事：

　　「秋谷是如何遇上百鬼夜行的？」

　　「肯定是夜晚，才會遇到百鬼夜行呢。」

　　「因為是百鬼的季節。一聽到兄長接到請託，就讓人很擔心呢。」

　　聽著良耶與水樹一搭一唱──凜山的怪異與百鬼的季節有關嗎？

　　「我見到牛車停在壬生大路，拖曳著人類肢體的鬼怪敲響貴族的宅邸，至此為止都不敢輕舉妄動。但當人類型體的百鬼從車廂出現，霎時被發現了。」

　　壬生大路是葛葉的地名吧。

　　「所有的百鬼都湧了過來，完全招架不住。」

　　「我只想著要救出兄長，無法思考任何事。」

　　已經矛盾了，完全說不通了。

　　「多虧有水樹，否則──」

　　「兄長會重傷導致昏迷不醒吧？我不希望見到這種狀況發生。」

　　「佐伯學長⋯⋯」這時，湊緊緊皺起眉頭，望向雅行。「我們現在⋯⋯醒著嗎？」

　　空間瓦解了。

　　雅行猛一睜開眼睛，發現現在還是黑夜，湊也睡眼惺忪地坐起身體。

　　他們沒有一覺到天明，而是做了以假亂真的夢境──

　　「肉呢，有鮮美的肉味。」

　　「喔──人啊、鬼啊，味道在哪兒──」

　　當強大的靈壓衝散，黑影伴隨不成調的歌聲映上紙拉門。意識到處於何種狀況的湊正要匯集水氣──不對吧！這只有在被察覺前才能行使吧！雅行急忙抱住湊，也緊緊捏住那隻想要匯集水氣的手，卻感覺湊全身抖個不停。

　　「咕嚕咕嚕嚕？」

　　「唔──散了，空了。」

　　靈壓從門前迫近，遊蕩了一會兒。

　　兩人保持沉默。

　　碰碰碰──。

　　壁板被敲響了。

　　「傻了，不在。」

　　靈壓從門前緩緩地退開。

　　雅行不知道突然出現的百鬼夜行是怎麼回事，但水樹在夢中訴說的肯定是良耶在葛葉昏迷的那次事件，並再一次肯定了虛假的現實。他用最快的速度整裝，確定門外感受不到靈壓才將門拉開一條縫。

　　百鬼不在了，但秋谷水樹與秋谷良耶──早已察覺怪異來到中庭。水樹持符紙戒備著，良耶手上的傷如同夢境消失了。然後，水樹在發現雅行後敞開笑容：「佐伯來得正好。」伸手替兩方介紹──

　　「這位是我的兄長，秋谷良耶。這位是朝霜會合的支援，佐伯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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