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馬車停在山腳，即便夜色讓來到葛葉出差的日子悄悄推進一天，水樹毫不猶豫跨越入山口的鳥居。三人不多時循著山路到達山頂的神社，損毀的樑木並未將神社的名字刻劃而出，湊卻仰望荒廢的社殿低語：「這就是凜山神社啊⋯⋯」

　　廣場堆疊不平整的土丘立著薄木，細碎的文字一排排刻印其上，被大火燃盡的神社在夜風吹拂下只顯得淒涼。沒有一人敢踏入風評不佳的神社，直到水樹出聲：「去找找兄長的蹤跡吧。」三人才朝著社殿移動腳步。櫻花在永不見天明的夜空飄散看起來很美麗，但是──社殿或許沒有遭到大火焚燒，仍然維持好端端的模樣。水樹與雅行互看一眼，相繼來到中庭。

　　「如果確認周遭沒問題，今晚不如在神社休息吧？否則沒有更好的去處了。」

　　比起返回山道露宿，或是去到關押重犯的村子，水樹都覺得此處好多了。

　　找到乾淨的和室後，他們在牆壁寫上官文防範怪異入侵，隨後進入夢鄉。

　　那晚，水樹做了關於良耶的夢──

　　對於代代任職陰陽寮的秋谷本家，成為陰陽師對每個子嗣都是天職。

　　如果出身於擁有如此觀念的大氏家族，那麼適任者就是有才能，不適任者則會被視為俗物。在他們這群手足之中並沒有所謂的不適任，僅是誰能做得比誰更好，而淺顯地排出名次。所幸他們的母親相當開明，給予子嗣一視同仁的關愛。

　　當年幼的水樹拿著書冊詢問良耶，他輕易地給出答案。

　　「兄長真博學！該怎麼做才能像兄長一樣呢？」

　　「我比水樹大兩歲，多了兩年閱歷。等水樹到了這個年紀，自然而然會解出來。」

　　良耶其實說得沒錯，但也不全然是這麼回事。

　　因為沒有比較對象，所以也被視為理所當然。

　　直到他的兩位妹妹們開始進行同樣的課程，明顯地帶出差異──他開始感到不對勁。即便他的專業優於水平，只要四人之中唯獨他沒做到，那也會陷入自我懷疑。小夜並不會因此疏遠他，反而會與他一起討論，他也能以過往的經歷回應妹妹的期待，但是──比起兄長對待手足是發自內心，他同樣也是，卻混雜了一絲虛假與妥協。

　　如果並非有強烈的主觀意識非得要自己成為什麼樣的人，他似乎會因應他人期許做出回應。他與良耶的相貌是那麼相似，所以要是只瞭解其中一方，那就會被他人認定──

　　兄長／弟弟肯定也──。

　　不過，更確切地說，比良耶年幼的他是將良耶視為學習對象。

　　良耶是他敬愛的兄長，但也因此隨著年紀增長更難分出差異。他不知道良耶是否會在意──

　　「水樹要不要在葛葉本部任職？如果在葛葉，隨時都能向我請教問題，作為同僚也有機會配合勤務，由我帶著水樹會更放心。」

　　原來他總是不經思考走在良耶走過的路上。

　　所以，他拒絕了那份殘酷的溫柔──

　　「秋谷、醒醒。」

　　當水樹感覺到肩膀被搖擺，他坐起身體。

　　他與兩位同僚都望向被映上夜色的紙拉門，米白的和紙被染為深沉的藍，書寫在和室內的官文受到吸引般飄向怪異的源頭──長而粗壯的黑影從門前行經而過，彷彿是來自山淵的大蛇在焚燒的異火中通行。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直到門被「刷」一聲拉開──

　　穿著巫女裝束卻一身灰黑的女性探進視線，看見水樹反而顯得疑惑：

　　「⋯⋯請問？秋谷⋯⋯轉醒了嗎？」

　　和室又恢復正常了。

　　水樹的精神一振。

　　「妳見到我的兄長了嗎？我是他的弟弟，秋──」

　　水樹還沒說完，手臂被雅行用力捏住。或許是沉浸在令人懷念的夢境，對怪異失去戒心的他差點說出名諱了──秋想見狀微微欠身。

　　「我是凜山神社的巫女，源秋想。承蒙你的兄長關照了⋯⋯請跟我來。」

　　「等等。我是佐伯，幸會。」

　　當雅行伸出手，秋想回應了這份禮貌。然後雅行放開手：「至於這位是千紙。」其實他只是不著痕跡地試探「源秋想」是否屬於怪異，但表明：「請帶路吧。」是否認了這個狀況。

　　秋想帶著三人繞過長廊，最終駐足在夜色下輕輕拉開門。熟悉的臉孔讓水樹一見到對方就悄聲驚呼：「⋯⋯兄長！」但良耶此刻閉著雙眼，沉沉睡著。隨後，意識到自己過於衝動的水樹抿起嘴，將升到心頭的感情壓抑而下。

　　「兄長受傷了嗎？」

　　那雙放在腹部的手沾有血漬，讓水樹來到良耶身邊蹲下。

　　「來到凜山神社前似乎受襲了，但沒有將狀況透露給我。」

　　「源小姐，秋谷良耶是⋯⋯陷入昏迷，仍未清醒嗎？」

　　雅行皺眉觀察良耶，因為他的睡姿太過端正，看似沒有翻身的跡象，甚至沒有被水樹驚擾。要是他，此刻早就坐起來瞪著水樹了，然後得到沉悶的：「是⋯⋯」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發問者是雅行，所有的視線卻轉向秋想。

　　「秋谷與我和另一位同行──鈴原早先回到凜山神社。秋谷因傷勢關係很早就寢，之後卻沒有醒來。鈴原似乎知道內情，兩天前說要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目前為止卻沒有消息⋯⋯我很擔心鈴原。雖然想去找鈴原，但也無法放著秋谷不管。」

　　也就是說，秋想對現狀毫無頭緒。

　　「今天先到此為止，明天再尋找鈴原吧。」

　　語畢，雅行決定把空間留給水樹。

　　秋想再次微微欠身：「望好眠。」她替水樹合攏紙拉門。

　　「源小姐在凜山神社有看見大蛇嗎？」

　　雅行想詢問先前的異狀，秋想卻困惑地否認：「沒有。」

　　等雅行與湊換到附近的和室，兩人討論起這樣的事情──

　　「佐伯學長，我在剛才就寢時做了奇怪的夢，關於秋谷大人的。」

　　「你也是嗎？」

　　正在牆壁寫官文的雅行停下動作，回身看著湊。

　　「看來佐伯學長與我有相同的經歷呢，也是關於『才能』的夢境嗎？」

　　「嗯，但秋谷看起來並不像學藝不精吧？他的成績有那麼差嗎？」他詫異問。

　　「在秋谷大人初次來泊由岐指導，我就打聽過了。如果秋谷大人的成績很差，我們可能就是失格了呢。我認為秋谷大人只是置身在一個過於優越的環境，才無法對自己樹立信心。」

　　這麼說，雅行就懂了。在他的家族中也存在著這個問題，只是他不在水樹的立場。

　　「等等就寢⋯⋯還會做奇怪的夢嗎？我總覺得就這樣得知秋谷大人的祕密很不好意思，但是也無法向他開口。」

　　「誰知道呢，順其自然吧。」

　　「說到這個、學長，凜山神社的氣氛讓我有點恐懼耶！學長也會恐懼嗎？那個呢，我想靠著睡覺就沒問題了，也請學長勉為其難配合我吧。」

　　眼見寫完官文的雅行屈身在邊處坐下，湊喜孜孜地靠過去卻被抵住肩膀。

　　「你這不叫恐懼。去旁邊躺好，不要讓人看見我們抱在一起。」

　　「啊、那請學長抱我一下，作為讓我去旁邊躺好的條件吧。」

　　「不要討價還價。」

　　兄長是專注於自身，對他人不感興趣的類型。

　　如果要將有限的心力投注他人，手足就會是他的對象。

　　「恭喜考取資格，水樹決定在哪任職了嗎？」

　　「謝謝兄長，我打算回到朝霜。」

　　「預祝水樹工作順利。如果到葛葉出差了，有空也來打招呼吧。」

　　兄長擁有謹慎的性格，對他人抱持高度戒心，就算如此也曾在工作受重傷。

　　當水樹趁著假日前往葛葉探望良耶，一身狼狽的他閉著雙眼，一點兒也沒有察覺身旁有人。他選擇在朝霜任職除了是為了與無獨處，再來是不想成為繼良耶之後卻無法獨立思考的陰陽師。如果有人能像他一樣瞭解良耶，甚至查明他習慣性置入言語的細節，很多狀況都不會發生。

　　兄長昏迷不醒令他相當內疚，因為摸透良耶性格的他知道那其實是邀請。

　　無參與值勤只是為了保護他，如果他早點有不該將無捲入危險的覺悟──

　　或許就會在那時答應了。

　　「謝謝兄長，我打算留在葛葉。」

　　「⋯⋯」

　　「⋯⋯」

　　「⋯⋯秋谷又夢見了吧？想法很沉重。」

　　「⋯⋯嗯，又知道了一件令人尷尬的事情呢。」

　　「明天再告訴秋谷吧。要是再繼續挖掘祕密，被知道確實很尷尬。」

　　「但夢境停下了呢，也就是秋谷大人清醒了嗎？會不會只是翻身，睡著後又浮現一件尷尬的事情？而且，為什麼會是秋谷大人？」

　　「會被怪異纏身通常是最容易被趁隙的人，我想是他擔憂兄長才會如此。」

　　「還是第一位入睡的人呢？我今天在馬車上小憩過了，在第一次發生這種狀況並沒有入睡，窺看夢境後更是睡不著，才想悄悄觀察秋谷大人怎麼了⋯⋯」

　　「也是有可能。」

　　難怪湊會發現無聲無息的大蛇。

　　那條大蛇感受不到任何氣息，當時正在淺眠的雅行是被湊搖醒，等他回過神才意識到做了古怪的夢境。這也就是說──那位凜山神社的巫女也看見秋谷的夢境了吧？她可能未必看得到大蛇，接收了夢境才會在神社找到他們。

　　「會不會等我們睡著，也會被窺看夢境呢？」

　　「⋯⋯有可能，畢竟還沒查明原因。」

　　「如果像剛才那樣，就算沒有睡著，腦海也會浮現意識的處境很恐怖呢，很像當初被白狐控制。如果秋谷大人的夢境擁有更強烈的情緒或許也會影響他人，我擔心會發生這種狀況。」

　　「今天就破例，讓你靠著睡覺吧。」

　　語畢，雅行摟住湊，讓他靠過來。

　　「學長，我認為這不是破例喔。」

　　「我的意思是在工作外宿時滿足你的為所欲為。」

　　「但我剛才也要求『擁抱』了吧？請學長快履行諾言吧。」

　　「是是。」雅行將湊摟得近一點，讓頭靠到胸前。「這樣可以了嗎？」

　　「我很喜歡這個距離心跳很近的位置喲，但我還不睏耶。學長，要不要把你的祕密說出來？否則要是等會兒就寢很有可能被窺看夢境喔？趁著還不尷尬前告訴我吧。」

　　「我沒有任何被你看到就會變尷尬的事，要是真有疑慮就來問我。」

　　「那、我有疑慮！學長有沒有想起來會五味雜陳的回憶？」

　　為什麼千紙一旦被抱在懷裡就有一堆亂七八糟的要求啊？

　　「我最五味雜陳的對象就是你。」雅行不耐煩地說。

　　「學長對我來說也是喲，但我希望用詞能悅耳一點。」

　　「駁回，接下來無論有任何要求都是。」

　　「學長──」這時，湊抓著雅行撐起身體，將頭靠到他耳邊。「沒有摸到你很寂寞耶！很寂寞、非常寂寞喲！我每天都有想著學長喲！知道學長要來葛葉，我就在等你了喲！早上提到的三件事只兌現了一件吧？要是夢境被看見了，結果是春夢要怎麼辦？這樣會曝光嗎？那就能光明正大地說『喜歡你』了吧？我喜歡學長喲！粗暴一點也沒關係，因為是學長才能忍住喲！」

　　為什麼千紙自從與他交往後，也這麼無恥、這麼能言善道啊！雅行將手遮在眼前。

　　「學長，喜歡你喲！我喜歡你喲！拜託嘛！跟你在一起很開心喲！學長學長學長學長──」

　　雅行立時緊緊地抱住湊。他與湊激烈地舌吻交換熟悉的味道，雙手也趁隙幫他解腰帶。儘管慾火衝到頭頂了，還是在聽到湊發出壓抑的鼻息把包袱抓到身旁，將潤滑塞入後穴。此時的湊就像隻發情的貓，吸吮雅行的肌膚留下印記。由於他們在朝霜進行得很頻繁，每次都會看見上一次留下的痕跡，兩週早已讓他的身體像缺乏疼愛般白皙。

　　當雅行也將陰莖塗滿潤滑，他在湊的雙臂用力握出紅痕，也促使湊想要掙脫般抽了臂彎。他沒有掙脫雅行，牙齒卻用力咬住肩膀了。雅行的雙手順著雙臂滑到手肘並緊緊握住後，沒有放開湊卻調整坐姿讓自己處於最舒適的狀態，然後將湊按到他的雙腿上。

　　「千紙，都準備好了，自己進來吧。」

　　「學長，幫我⋯⋯」

　　湊使勁貼著身體磨蹭胸口，撒嬌似的向雅行傳達情慾。當雅行單手抓住雙腕的關節而空出了手，他又抹著潤滑將手指塞入後穴抽插，進退不得的湊配合著手指擺臀。當想要欲求更多的他將臀部坐得更深一點，肉穴夾住手指感到不太滿足卻讓下腹湧出陣陣酥麻，手指抽出了，臂彎又按著他挺起身體，隨後硬挺也被按上臀瓣。

　　湊將穴口對著硬挺抵近卻因錯誤的角度滑開，他盡可能提起腰尋找插入的位置，也將雙腿張得更開讓交疊處更貼合。稍稍傳來痠麻的大腿讓傾斜的身體又錯了角度，像是對此不滿的雅行一挺腰，頓時讓全身一頓的湊又提起身體。

　　雅行就觀察著湊在被牽制與尋找插入點之間找到平衡，已經不全然是取悅雅行而是滿足自己的湊不懈怠地扭腰摩擦性器，也閉上眼睛輕輕咬住雅行的肌膚吸吮。看學弟在身上如此渴求讓雅行享受著壓抑的愉悅，直到他終於用正確的角度抵住前端淺淺插入，雅行扶著陰莖緩緩推入湊的體內。

　　身體被填滿但體感上有些陌生的角度讓湊挺起腹部：「唔、學長⋯⋯」那隻手卻抓住腰臀，撐滿穴口的陰莖開始抽送，即便湊提起腰想紓緩與以往不太相同的感受又被深深按入。

　　「嗯、學長⋯⋯嗯⋯⋯喜歡、唔嗯⋯⋯」

　　性器不斷從穴口進出，從邊處擠出的潤滑沿著大腿流下。

　　張著的大腿在每次坐回腿間又被彈起，唯獨性器連接著。

　　就算此刻的雅行不使太多力，湊也努力配合著，卻在坐回腿上被推倒。陰莖一口氣推入最深處，那像是不理會對方感受的力道與速度讓湊用力地仰起頭：「──學長！」猛烈的哈氣聲讓胸膛不斷起伏，湊完全接受排山倒海湧入的快感，一邊感受著雅行抽送，一邊激烈地收縮肉穴，隨著雅行再次頂入最深處並久久停留被灌滿，他也在下腹濺出白濁而發出抽搐般的呻吟。

　　當雅行放開手與他緊緊相擁，溼溼黏黏的感覺充滿全身，兩人還是溫存了好一會兒。

　　「你希望能公開關係嗎？所以才說到『光明正大地表示喜歡』。」

　　想起湊剛才是如何示愛，雅行問。

　　「因為學長比我想像得更受歡迎，很符合常態印象中的憧憬⋯⋯但學長會困擾吧。」

　　雅行想想在他獲取資格的半年間，的確經常因工作關係被異性示好。他還以為這是每一位同僚的常態，後來才發現這會依據對象有頻繁與稀少之分。但他與湊的關係不是說著玩玩，即便家族幫他安排相親也拒絕了。

　　「要是曝光了，首先會遭到學長的家族反對吧？所以我想這樣就好了⋯⋯」

　　明明相愛卻無法被認同確實不怎麼好受，他有在與湊約會時察覺這些不方便，但還沒意識到這種層面──家族內的反應、同僚間的風評，或現有社會觀所賦予他們生而為人該有的樣貌，都會使湊在與他戀愛的過程中永遠地居於次位，只因為他不是社會期許的性別。

　　雅行觀念古板，在想法上卻符合世人眼光。湊雖然表現得中規中矩，但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你還記得嗎？我的理想對象是『能在工作上扶持我的可愛後輩』，光憑這一點就沒人比得上你，更別提其他條件了。我是很認真在與你交往，這輩子會因為你不替家族嫁娶，所以你最好有點正堂的自覺。」

　　要是說「妻子」一定會被反駁，雅行修正了用詞。

　　作為強勢方卻無法給予弱勢方安定感成何體統──在雅行腦中想的就是這些事。

　　「我也想過等你工作穩定就搬出寮內，最好離陰陽寮不會太遠，家事就分工吧。但我沒碰過廚藝，要是能代換為──」

　　「學長，我喜歡吃魚──」

　　「啊──？我還沒說完吧。」

　　「味噌湯也請每餐都出現在餐桌上。」

　　「那我喜歡雞肉，偶爾吃炸物也不錯。」

　　「好，我知道了。只要是學長掌廚的那天，就算餐桌上只有生蛋扮飯也無妨。」

　　「那根本就沒有技術層面吧？少瞧不起人！看你喜歡吃什麼、把菜單開給我，到時我連午餐的便當都做得人人稱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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