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樹，我想去郊區一趟，要一起來嗎？」

　　「如果是兄長的請託，請讓我與之同行。」

　　將百鬼之事告一段落，隔日休假──當良耶提出邀約，水樹想也不想就答應。

　　在昨晚遭遇百鬼夜行，良耶將自宅的防範機制都更新過了。儘管水樹提出想幫忙，良耶還是請他早點就寢，畢竟當初是他施展結界，也沒有將細節告訴水樹。水樹雖然又提出其他措施希望能幫上良耶，良耶卻站到水樹面前將頭環到頭旁搔了搔：「水樹有這份心意就很開心了。」這份猶如回到小時候表達關愛的舉動，讓水樹過意不去卻只能作罷了。

　　常人大概難以想像葛葉首席的陰陽師不是身居京城北方的貴族區，而是棲身於東市街道稍北的市區。北臨皇門，南面羅城門，權貴的居所也由北向南、由東向西遞減，良耶的宅邸座落此處只代表他是葛葉的中間階層，比他大有來頭的人多得是。從此處去到葛葉郊區也不會很遠，但體調虛弱的良耶還是雇了馬車，一路乘坐至上回安置凜山巫女的長屋。

　　「我是第一次待在這麼多民眾的地方，原來葛葉與凜山下的生態相似。」

　　在良耶問起秋想是否適應目前的生活，她是這麼回應。

　　「源小姐目前有遇到困難，或是需要支援的地方嗎？」

　　「沒有。」

　　那份還放在爐灶旁烤得焦黑的魚並非如此訴說。

　　良耶只好大略地教導秋想烹飪知識，也將最簡單的烹調方法推薦給她──火鍋，只要將食物下鍋，涮熟了就能夾取，沒涮熟也只要再次入鍋煮熟即可，適用於秋想能接觸大部分的食物。

　　良耶因體調虛弱大多是自己調理食事，他在準備時也會幫手足準備一份。且良耶廚藝高超，不知道是本身就能捉住味覺還是迎合水樹的口味，讓水樹不會抗拒良耶備妥的餐食。但如果仔細觀察良耶的碗盤，會發現他吃得其實更清淡──良耶就是如此細心在區分手足的飲食口味。

　　「謝謝，凜山神社都是由固定的巫女烹調飲食，我是負責外務的部分。」

　　那對她來說大概是完全派不上用場的經歷。

　　再次打點過秋想所需的物資，她站在門前送客：「晚安，望好眠。」或許不善變通的她是被如此教導與人道別，但耗費了一個早上幫秋想打點，與在她居住的長屋施加防範機制，此時已是午時。水樹與良耶前往郊區附近的市街，感到在意而再一次提問：

　　「兄長是對源小姐有好感嗎？」

　　「如果有天遇到這樣的對象，我會放在近處。」

　　「那我會好好留意。」水樹微笑，雖然他已經察覺良耶對秋想做得比常人還要稍稍再多一些了。「兄長假日會想做些什麼呢？」良耶在水樹的印象中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再來就是養病。為了避免連假日都要因遇事被敲響大門，他的住所沒有對外公開，僅少數階層得知。

　　「去看看羅城門吧。」

　　當良耶這麼提出，他們差不多也來到羅城門前。

　　那曾經作為門面的京城門有過高聳華美的外表，在百鬼的季節開始後逐漸衰敗並傳出妖異之事，「不祥」早已成為羅城門的象徵。受盡摧殘的城門口沒有被盡到繕修之責，世人懼怕甚至加以搗毀也就促成現今的樣貌──如同鬼門漆黑高聳，卻阻擋在世人眼前。

　　最常現身於此的除了夜行與盜賊，再來就是他們這群陰陽師，為了應對百鬼的季節而不得不在此加強防範。妖物會從赤色楓葉林於此處湧入葛葉，但現今橫行的百鬼夜行來自人們的空想與恐懼，當它們壯大到足以成形時卻也是從羅城門出發。

　　無論在勤務中，還是休息時，這裡帶給水樹的都只有一樣感覺──恐懼。

　　「水樹，我在凜山神社做夢時，曾經看見源小姐穿著白衣緋袴。」

　　良耶冷不防說，這的確是讓水樹在意的一件事。

　　常態的巫女裝束如同良耶所言為白衣緋袴。當秋想穿著灰黑裝束現身，要不是當時位居神社恐怕會將此視為劍道或是用於其他場合的服裝，但她所穿著的樣式又與常態的巫女裝束別無二致。水樹只將此視為，凜山神社是特殊場合，所以裝束也很特殊。

　　「是有何原因才更換裝扮嗎？」水樹好奇問。

　　「對於源小姐來說，凜山神社可能從未改變。」

　　他不明白兄長的意思。

　　「凜山是專門收容異端的神社。但超過常態，不是成為神，就是淪為異端。陰陽寮每次為了阻擋百鬼的季節都會派人來羅城門，它被妖物闖入過，至今能擋下百鬼的季節卻也歸功於羅城門。就意義而言，我覺得兩處是很相似的地方。」

　　葛葉原先是為了鞏固政權築起城牆，在百鬼的季節後卻將最大效用轉化為阻擋妖物。水樹明白兄長很受權貴重用，他懂得兄長言及之意卻更多時候僅有聽聞感。

　　「源秋想，現在是異端。」

　　嗯，所以才會被送進凜山神社。

　　「我們領的是俸祿，很多時候都覺得自己是維持政權的一環。」

　　說到此，良耶將雙手交握向前伸了懶腰。

　　但是，是啊──這好比葛葉的治安等級。

　　「差不多了，水樹有想去哪裡逛逛嗎？」

　　良耶這趟的主要目的就只有探望秋想，現在完成了正事也是閒著。

　　想起良耶昨日遭遇百鬼夜行後多操勞，水樹急忙提議：

　　「兄長是否想去泡湯呢？」紓解疲勞。

　　只要說是他想去，兄長也會感興趣吧？

　　「現在時節太早，太熱會有些不舒服。」

　　當良耶語落，荒郊傳來遊民的聲音──

　　「好恐怖，昨晚又出現百鬼夜行了吧？」

　　「又有人被吞噬了。留下焦黑的足跡，不知道去哪兒了。」

　　「希望今晚不要再出現了。」

　　害怕的言語讓水樹改變提問：

　　「或是早點回去休息？我幫兄長按肩膀吧。」

　　昨日晚餐，佐伯提到揉肩膀，這也能紓解疲勞吧？

　　而且，如果兄長留下源的理由與工作有關，其實他們大可等工作日再處理源的事情。要是知道兄長來找源，他就會找其他理由將兄長留在家裡休息了。

　　「回去準備午餐，也請水樹幫忙吧。」

　　「請兄長期待我的廚藝吧。」

　　水樹感到振奮。水樹懂得基本的廚藝，偶爾也會替無調理食事，但這實在很花時間，也深知感官敏銳的無不見得什麼都能吃得下口。儘管他有在觀察無的口味，可是只要調味稍有偏差就會前功盡棄。

　　良耶的感官不會比無敏銳，寧可親自下廚卻也不願依靠外食就代表他對食物很挑剔，被良耶託付讓水樹感到重任，因此回到家拿出備菜就只是挑洗淨、切塊的工作做。他不想搞砸事情讓兄長對他的評價下降，卻也狡猾地避開了風險最大的環節。

　　但在這之中，或許也包含了這麼一份心思──作為主導者會有凌駕於他人之前的感覺，他想成為能與兄長比肩的對象卻也不願意有踰矩的表現。如果有天，他能對本業有更精深的解讀與更高明的處事手法，擁有強烈企圖的他會埋沒兄長的名聲嗎？

　　兄長是令人注目的對象，與之相比的他黯然失色，這種感覺令水樹很不甘心。但即便他能散發比兄長更強的光輝，這樣就能滿足了嗎？這其實與他在摸索無的感情一樣，現階段的處境還很安全，所以活在自我滿足的當下。

　　畢竟無才是他的伴侶。但如果無從沒在他的生活出現，現在到底會與兄長有何變化呢？想到這，水樹感到微微的頭痛，刀尖劃過手指讓血珠溢出。他不是對受傷痛苦，而是擔憂汙染兄長的食材而飛快地縮回手。

　　「水樹，還好嗎？」

　　良耶先觀察了水樹幾秒，才將手伸向水樹的手。

　　水氣先洗淨血流，才握住手將柔軟的木氣注入傷口。良耶本質屬木，當他將木氣用於最常見的治療，那種感覺比水樹或他人對自己輸入木氣都還要輕緩舒適，但他急忙道歉：

　　「抱歉，一不小心分神造成兄長的困擾了。」

　　「水樹有憂慮之事嗎？說來聽聽吧。」

　　爐灶已經起火了，就算不顧著也會有咒術機制避免災害，料理的味道就難說了。

　　此時，水樹也發現，料理程序繁複但他才是被良耶擺在最優先的環節。

　　而良耶對他來說──

　　作為兄長才會是最優秀的對象。

　　作為對手那就是最惡劣的對象。

　　想要與兄長比肩，到底是由哪個感官凌駕於感情之前？

　　待在無身邊能感受到應背負的責任，但無不在身邊那他就更需要一個流放感情的出水口──

　　「我在思考兄長到底喜歡什麼口味呢？雖然應該清淡，但我想還是會有細微的分別吧？明明是幫忙兄長下廚，但兄長調理味道卻以我為主軸，我並不是非得要嚐到某些味道才能入口，反而是兄長比我更需要顧慮身體吧？能嚐到兄長習慣的飲食對我來說就是瞭解兄長的一個環節。兄長太少對我言明自身之事，請不用顧慮，我很樂於接受兄長的一切。」

　　「謝謝水樹，我知道了。」

　　良耶微笑，保留立場卻是他習以為常的應答方式。

小说相关章节：凶祇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