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源，你知道风间先生想要为你赎身吗？”秋月亭的老板看着柏木，柏木能察觉到他眼中的惊讶。不光是老板，连他自己都感到讶异，毕竟他从来没有想过有谁真正会替自己赎身。

“是，我知道。”

“那么，你意下如何？”

“我……我要再想一想。”

“源，机不可失，你知道风间先生要出多少钱吗？”

柏木摇了摇头。

“两千万。原本他只需要花费五百万就可以了，我知道你们都在为自己存钱，你现在手上至少有一千五百万吧？如果他精明一些，完全可以让我把你的存款抵债后再出差价，可是他完全没有这么做。源，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现在答应了，离开秋月亭后你手中将会有一千五百万。这可不是小数目，你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工作一生也未必会有那么多存款。”老板意有所指，“不要犯傻，在这一行只要能赚钱的生意都是好生意。”

柏木沉默不语，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当听到新太郎的出价后他心中的天平越发向“愿意”那一侧倾斜。只是……还有一些其他的事他不得不纳入考虑。他的存在会不会对新太郎的身份造成威胁？被他赎身后，自己将如何与他的弟弟相处？

“我想我也说得很清楚了，等你考虑好了再和我说吧。”老板见他不说话，便不客气地请他离开，“对了，只要你还在这里就必须工作，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离开和室的柏木低声应答，这件事是他向来都知道的。

今天是他要把钱拿给父亲的日子，于是在经过大门时，他特意放缓脚步，果然听见了柏木健宏呼唤他的声音。他还是像上一次那样和父亲低声嘱托了一句，随后去房中拿出那张被锁好的银行卡。

“爸爸，这张卡里有五百万，你收好。”透过门缝，柏木能看见自己的父亲依然瘦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父亲看起来更瘦了些。

男人接过银行卡向他连连道谢：“修，爸爸真的太感激你了。爸爸以后一定不会再来了，对不起。”

“好好看病，你准备去哪家医院治疗？”

“那个东都大学的医院是不是比较好？做检查的诊所推荐我去那里。”柏木健宏把银行卡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修，等你出来之后能不能让爸爸知道你在哪里？”

柏木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要他没有明确表态，男人就会得寸进尺。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你安心治病。”柏木合上那扇木门，“爸爸，你说过不会再来找我的。”

“我……我明白了。”

或许由于木门的隔断，柏木健宏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真实。

“爸爸，再见。”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柏木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矛盾。他很清楚父亲与他见面的目的就是要钱，可是在内心深处，他无法放任罹患癌症的父亲一个人在医院中等待死亡，所以柏木不知道这句再见究竟是“再次相见”或是“再也不见”。也许等他真正离开这里后，他就会知道这句话的答案了。

陷入思绪中的柏木修没有发觉，所有的一切都被一双眼睛记录了下来。

“赎身吗？”桂在地板上敲了敲烟斗，房间的纸门打开着，能看到庭院中的景色。柏木修坐在他的对面，为难地皱着眉。这两天新太郎没有登楼，柏木也思索许久，但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实在无法做出决断便向桂求助。

“是。”

“你是怎么想的呢？我记得你一直很想离开这里不是吗？”

“确实是这样，可是我担心出去之后会面临的生活。我担心我的身份会给新太郎带来困扰，还有他的弟弟……”

“已经直呼其名了吗？”桂对他促狭地眨眨眼睛。

“不是，那个……”柏木一时不知道该向哪里看，“你不是也叫龙司的名字……”

“没错，所以他总是说要给我赎身嘛。现在不说这个，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我认为这是风间先生需要考虑的。他那样性格的人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既然他提出了赎身，那么这些他应该都已经考虑过了。关于他的弟弟……你最好还是当面问问他。”桂拿起烟斗抽了两口，烟雾飘散至空中，柏木的视线模糊起来，“不过赎身这件事答应与否还是看你自己，你爱他吗？源。”

我爱他吗？柏木被问住了。

“因为如果不够爱的话，可能没有办法在外面的世界生存下去。他是政治家，他会一辈子都不结婚吗？如果他结婚了你怎么办？你的爱能够让你甘愿做他的情人吗？”桂一个接一个地抛出问题，“源，如果没有觉悟的话，或许你无法适应外面的社会。”

“所以你一直不接受被龙司赎身吗？”

“或许是吧，我的想法太过天真了。我知道即便我被赎身了，我可能也只是他的情人之一，这一点我无法接受。”

“你很爱他呢。”

“爱与爱是不一样的，我的爱很自私，但你或许需要拥有无私的爱。”桂轻描淡写地说着，“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你放心不下的问题，还是去问问本人比较好。”

离开桂的房间后，柏木又想了很多。风间新太郎对他而言毋庸置疑是特别的，可他究竟特别到什么地步，柏木从未想过。他真的能够忍受永远做新太郎的情人吗？他的爱真的能够无私到这个地步吗？

他决定再与新太郎谈一谈。

柏木修必须工作。只要他还在秋月亭一天，他就必须工作。

柏木身上的青蓝和服敞开，身上的男人扼住他的咽喉，他几乎无法呼吸。这位名叫山上的客人喜欢的玩法是窒息，他一开始嫌弃柏木太过冷淡没有反应，但当时的柏木为了留住来之不易的客人，什么都能接受，于是这样的习惯也一直维持到了现在。好在山上难得才来一次，所以也不是不能忍受。

柏木努力挣扎着，山上也最爱他挣扎的时刻，总是一边紧紧捏着他的脖子一边耸动身体。山上曾说过只有这个时候他的后穴最紧窒，柏木眼前已经有些模糊，太阳穴砰砰作响，他一边胡乱地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边努力汲取空气。

“咳咳！”

“表情不错。”山上终于发泄了出来，他松开柏木的喉咙，欣赏着自己留下的指痕，“源，你最近客人挺多的嘛。”

“托您的福。”柏木直起身大口喘气，他刚才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

“源终于要变成红牌了，我会多多光顾的。”山上对他笑了笑，接着取下安全套，“你还有客人吧，不用送我了。”

“是，请您一定要再来。”柏木对他行礼，山上的性格其实不错，如果他在床上没有那么恶劣的话这句便会是柏木的真心话。只是他现在刚刚死里逃生，实在说不出更多悦耳的话语。他在榻榻米上休息了一会儿，这才披上自己的和服，向回屋走去。

木制走廊上迎面走来几对客人，柏木低头避让。这么做已经成为了习惯，哪怕现在的他已经不再需要如此低声下气。山上是他的第二个客人，在他招待山上时小侍曾在门外提醒第三位客人已经来了，可他没有听清客人的名字。

会是谁呢？是小田吗？因为新太郎恢复登楼，那些对新太郎别有用心的人们也都回来了。

“抱歉，让您久等了。”柏木跪下拉开回屋的纸门，低头行礼。

“辛苦了。”

是新太郎？这个点他应该不会登楼才对。柏木慌乱地抬起头，他有很多话想对新太郎说，可现在他的大脑仍旧有些混乱。

“您……您怎么来了？”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衣领，不愿被新太郎看见不堪的痕迹。

“不希望看见我吗？”

“不是的，只是我没有来得及做准备，还让您等了那么久……”柏木赶忙来到新太郎的身边，原本在回屋中聊天陪伴的莲顺势离开，为他们拉上了纸门。柏木正要为他斟酒，却被新太郎拦下了。

“源，你不需要这么做。”

“可我……”柏木放下了酒，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如果不要他招待的话，那么新太郎过来就是为了赎身那件事了。

他不知道现在是否应该说出自己的疑惑，作为一个色子提出那样的问题会不会显得他太过贪得无厌？

“源，你的脖子怎么了？”新太郎本想说些什么，但柏木脖子上的痕迹显然太过显眼，让他不由自主问出了口。

“那里，那里是……”柏木低下头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他不想回忆刚才的画面。如果可能的话，他想把那些记忆全部封存。

风间新太郎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轻轻移开，红色的痕迹显露无疑。他伸手摸了摸红痕，“难受吗？”

“现在已经好多了。”

“上一位客人刚刚才离开吧。”新太郎为他斟了一杯酒，在秋月亭的夜晚甚至看不见清水，“慢点喝。”

柏木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渴得厉害，酒水通过咽喉流入胃囊，被扼住的部位仍旧有些疼痛。新太郎轻柔地抚摸着那处伤痕，柏木一时间也没有了说话的心情。

“您今晚要回家吗？”

“不回了。”

所以还是要做那件事吗？柏木有些失望，却没有表露在脸上。他答应了一声，与新太郎走回自己的房间。房间已由小侍稍加整理，没有留下柏木招待上一位客人的踪迹。柏木自觉地宽衣解带，可襦袢只脱到一半便被新太郎制止了。

“源，我记得你是穿内衣睡觉的。”

柏木疑惑地看着他：“您不是要和我睡觉吗？”

新太郎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微笑着摇摇头：“只是单纯的睡觉而已。”

“是、是这样。”柏木意识到自己曲解了新太郎的意思，双手放在腰带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你很累了，睡觉吧。”风间新太郎没有让尴尬继续，他将柏木揽到自己肩头，轻抚他的脊背，“什么都不用想，好好休息。”

柏木的身体在片刻的僵硬后放松了下来：“是。”在那件事发生以前，他常常在新太郎的怀中睡去，现在新太郎的怀抱依然让他安心，他却知道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同了。

但柏木想，这种不同或许他可以忍受。无论如何，他都相信离开吉原的生活不会比如今更差。他不想再经历今晚的事，不想再被陌生的男人进入和玩弄，哪怕离开秋月亭后他只能做风间兄弟的娼妓那也一定比现在过得幸福。

至于桂说的那些事，他恐怕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再去考虑了。

小说相关章节：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