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事情就是这样。”

早晨六点，酒楼陷入了狂欢后的沉寂。柏木强打精神打开手机，与让二通话。

“我会让我的人过来接他，现在很需要他的这份证词。”

“好，我知道了。我父亲那边怎么样？”

“医疗费已经帮忙续上了，你不用担心。”

“非常感谢。”

“最近如果有什么事我会给你发消息，你每天记得查看一下。”

“好。”

挂断电话后柏木长舒了一口气，新太郎的事终于有望解决，他也终于有可能从吉原解脱。这一觉他睡得格外安稳，醒来便到了午餐时间。

午餐后，莲便被带走了。他将莲送出门，回房间时却碰到了桂。他想起星口中说桂即将离开，便想问个究竟。

“源，之前你好像失踪了一段时间喔。”桂跟着他走进房间，还不等他说话，桂却抢先开口了，“在上次赏月宴之后，好像已经有好一阵都没看见你了。看你心情不错的样子，你说的事是不是解决了？”

柏木点点头，“基本都解决了。”

“那么风间先生的赎身也是顺利进行，没错吧？”桂似乎比他还要高兴。

“嗯。”

“你看，我的第六感不会出错。”桂拿出烟斗抽了一口，“嘛，高兴了就要抽两口。”

星端来了茶壶与茶杯，出门时端走了炭盆，“我去更换木炭。”

“好孩子。”桂笑眯眯地夸奖他。

“您过奖了。”星有些不好意思，赶忙端着炭盆离开了。

“我听那孩子说，你让星野先生买下他的初夜？”

“啊没错，在那孩子初夜拍卖的时候我应该不在秋月亭了，星野先生对那孩子也很感兴趣，我就当做了件好事。”

“你不是说你不接受赎身吗？你要去哪里？”柏木最疑惑的就是这一点。

“出去放松放松，然后再回来。”

“回来……？”

桂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都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就和你直说了。我确实没有答应龙司的赎身，但是我和他准备共同出资，把秋月亭买下来。”

“买……买下来？”柏木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买下秋月亭这么容易吗？”

“当然不是，我在三四年前就有了这个想法，但是我自己的钱暂时还不够。现在有了龙司的帮助，老板也有退休的念头，正好能让我把酒楼买下来。当然了，我是让龙司和老板谈的，大概是用了什么手段，老板开出的价格比我想象中要便宜。”

用了什么手段……柏木大概能想象出来，以龙司的性格或许会直接让老板“退休”吧。但这样一间酒楼也不是普普通通就能建造起来的，背后与哪些人有关联，秋山在这几年间又做了哪些准备，这些都是柏木不知道的。

每人都有秘密。柏木低头喝了一口茶水，“以后如果有可能，我还能来拜访你吗？”

“说什么拜访……只要你想来，随时都能来。你想在这里做什么都行，毕竟我们是朋友嘛。”桂勾住他的肩膀，显然心情极好。

接下来的两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但柏木修因为等待而有些不安。好在他最后得到了让二的消息——

“确定不予立案。”

那一夜，柏木辗转难眠。他知道，那是因为他从未感到如此快乐。

在酒店住了大半个月的风间让二终于能回家了，风间新太郎应该已经得到这个消息，他们兄弟二人的生活终于能够恢复正常。

“哥，我回来了。”让二站在自己熟悉的玄关长舒一口气，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回家了。

风间新太郎似乎在厨房忙碌，让二循着香味走过客厅，走到了最里间的餐厅。由于平常只有兄弟二人居住，这张能容纳十人同时用餐的餐桌在大部分时间是闲置的。新太郎在开放式的厨房中忙碌，让二拉开厨房边吧台的座位，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好香，今天吃什么？”

“简单做做意大利面，柜子里刚好还有剩下的。”新太郎穿着围裙，锅中的意大利面在沸水中不断变软膨胀。一旁的榨汁机中有做好的番茄罗勒调味汁，这也是香气的源头。新太郎并没有因为“不予立案”而显得高兴，似乎任何东西在他身上都无法留下痕迹，相较而言还是让二的心情更好些。

“哥，你好像不怎么意外？”

“是指不予立案这件事吗？”新太郎笑了笑，翻捣着锅中的意大利面，“前两天我发现监视的人手减少了，所以我想或许你已经解决了这件事。”

“所以你早就猜到了？”让二有些不满，“好歹也要表现得开心一点吧。”

“我这不是在给你做意大利面。”新太郎看着眼前的大锅，等待其中的意大利面煮完，“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让二对新太郎说清事件的来龙去脉，特意提到了柏木在事件中的作用。当然，他们共住酒店的那一晚还是被让二隐瞒了下来。

“你准备怎么对付小田？”让二看着他在平底锅中倒入调味汁，并将罗勒叶撕碎后扔入其中，香气几乎充盈了整间餐厅。

“怎么说呢……第一步起诉诽谤，第二步就让他离开东京吧。”

“好，明天就可以着手准备起诉。”

“小田虽然与我敌对，但如果无人指使，恐怕他也不会随便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他知道失败的下场。”

“那你觉得是谁？”

“是谁已经很明显了。小田本可以将这件事当作丑闻透露给媒体，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小田可没有这么谨慎，想来是有人阻止了他。”哪怕是在家中，新太郎也不愿直接说出那人的姓名，但让二已经明白了。新太郎与那人多年来互为敌手，他手上握有那人不少把柄，二人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你准备回击吗？”

“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我不着急。他和我都想将东京都知事收入囊中，只要最后选举成功，想对他做什么都很方便。”平底锅中的酱汁已经加热完毕，新太郎用夹子将意大利面从锅中夹出，放入酱汁中搅拌，“源……柏木他也出了很多力，真是辛苦他了。”

说到柏木，让二的神情沉重起来。

“怎么了？”新太郎将意大利面夹入瓷盘中，撒上罗勒叶和橄榄油，最后推至让二面前，“吃吧。”

让二拿起手边的叉子，熟练地卷起面条。新太郎做的意大利面口感顺滑，番茄的酸甜与罗勒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很对让二的口味。

可他吃了一口后却把叉子放下了。

“不好吃吗？”

“不是。”

“那怎么了？”新太郎也为自己夹了一盘，他坐到让二身边，疑惑地看着让二。

“是有关柏木的事。”

新太郎看着他，没有说话。一提到柏木，兄弟之间的气氛总是有些沉重。

“赎身之后，你准备让他住在哪里？住在这套房子里吗？”

“如果你是想问之前问过的问题，或许要他本人才能回答。”

“不，我不是想问我能否与你们同住。在与他一同前往医院的时候，他曾对我说过他的担忧。他担心你总有一天会结婚，也担心你对他只是一时的喜爱，到最后还是会将他抛弃。毕竟他只是一个色子，我觉得他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那你有什么好的想法？”新太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只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谎都已经被哥哥洞察，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我想……或许他……并不想做你的禁脔。”让二说得磕磕绊绊，“哥，把他赎回了家，你就准备让他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吧？这样的话，他……他不过是从一座监狱转移到另一座监狱而已。”

“这是他的心意吗？还是说这只是你的想法？”

让二被他看得说不出话，他的哥哥从小就是这样，无论是谁都不能妨碍他。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意大利面，红色的调味汁刺痛他的眼睛。

“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替你说了。就算柏木他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担忧，驱使你对我说出刚才那番话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你喜欢他。如果他在赎身后住进这里，你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了。你说，我猜得对不对？”新太郎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他只是用叉子卷起面条送入自己口中。

让二无法反驳，他的哥哥总是能看透他小心思。代替柏木与哥哥对话，不仅是为了柏木，更是为了他自己。

哥哥会给他机会吗？让二不能确定。

“让二，我们是兄弟。就在不久前你还救了我，你知道在这个时候我会接受你的任何请求。”

“任何……请求？”让二错愕地抬起头。

“没错。在这个时候提出要求，不也是你的‘计谋’吗？”

“所以……你答应了？”再次被说中心事的让二丝毫不觉得羞愧，他急于确认结果。

“是。但我想你说的也没错，剥夺一个人的自由太过傲慢，我无法这么做。”新太郎继续吃着面条，“他有追求自由的权利。”

“我愿意出一半的赎身费用。”

“好。”新太郎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赎身之后，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但我不会放弃，到时候我们必须尊重他的选择。”

“这是当然！”让二松了一口气，振奋起来的他用叉子卷起面条，触碰到嘴唇的瞬间才意识到因为他们的谈话，面条有些冷却了。

“不快点吃的话就会冷掉。”新太郎这时已经吃完面条并收拾好自己的餐具，他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可让二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说了什么。

他只是在说面条，还是指……柏木修？

小说相关章节：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