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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1DK的房屋，不仅有相对独立的厨房，浴室与卫生间也是分开的，卧室中甚至还有小小的收纳室。屋中的一切家具都制备好了，甚至连冰箱都被塞满了。

柏木修花了些时间脱下和服，准备将这件黑留袖放在卧室衣柜的底层。一拉开衣柜的移门，他便看见其中挂满了应季的衣物，也不知道是谁为他置办的。三味线与和服都已放入衣柜，他随手穿上一件白色T恤，在床上倒头睡去。

厚厚的床铺已经铺好，柏木很快沉醉在温柔的梦境中。

柏木修剪短了头发，多亏了能够熟练地使用手机，他只花了半个月就基本融入了现代社会。在安顿下来后，他从自己的银行卡中取出二十万以备不时之需。收拾好钱款，他便乘坐公共交通去医院探望自己的父亲。

进入地铁的方式和他十五岁时没有什么变化，柏木穿着深色的打底衫和风衣，下身搭配牛仔裤和马丁鞋，他在地铁上环视四周，确认自己的穿着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如今已经表现得相当自然，不至于引人注意。虽然柏木不知道现代社会对于色子的态度，但从那次审讯的经历中可见一斑。

还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过去比较好。

东都大学医学院很快就到了。柏木在附近买了几个橘子，走入了父亲所在的住院部。

柏木健宏的情况并不好。柏木见到他时，他恰好从昏睡中醒来，但吃了一个橘子后又睡了过去。他在病床边等待了一个小时，他的父亲也没有再次睁开双眼。父亲已经面目全非了，这个男人固然可恶，可现在又着实可怜。

柏木愣愣地看向父亲凹陷的面容，在十年前父亲还不是这个样子。他虽然欠了一屁股债，但至少身体健康，面色红润。柏木想起父亲哭着恳求他同意卖身，而他最后也只能同意。

这是报应吗？

“请问您是柏木先生的儿子吗？”

突然响起的轻柔语调让柏木修离开回忆的泥沼，他抬头看向身旁站着的男人，点了点头。

“太好了，几乎没有人来探望过柏木先生。您上次来的时候，我还不是您父亲的主治医生，所以没有与您见面，请您见谅。”

“不，没关系。”

号称是父亲主治医生的温和男人从口袋中拿出名片，柏木双手接过，那上面写着医生的名字。

“成田先生，您好。”

“如果方便的话，请您和我到门外来一下。”

柏木跟着成田来到门外，病房门刚一合上，医生就直截了当地对他道：“您父亲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柏木修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成田先生，请问我父亲他……大约还有多久的时间？”

“最多半年。”

最多半年吗……柏木把双手插进了风衣的衣兜，突然得到了如此具体的答案，他一时间无法继续思考。

“这是我必须要告知您的事，请您节哀。”

“劳您费心了。”柏木叹了口气，“现在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

“我们现在的主要目的是减轻病人的痛苦，所以您的父亲才会长久沉睡，这是正常现象。现在您能做的……或许只有多陪陪他了。”

“我明白了。”听着成田平静的话语，柏木的心绪也稳定了下来，“您说您是新的主治医生，那么父亲之前的主治医生怎么样了？”柏木修知道就是那人偷了父亲的银行卡，并与小田贤治勾结，他却一直不知道那人的下场。

“说来是有些奇怪，宇多田……啊，就是您父亲的前任主治医生，他在某一天夜间值班的时候，从医院的天台上跳了下去。鞋子摆得很整齐，旁边也留有遗书，所以最后警方的定性是自杀。”

“啊……原来是这样。很抱歉打听了这些事。”

“不，没关系。他毕竟是您父亲的前任主治医生，您有知情的权利。”成田向他微微鞠躬，“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就不多留了。”

与成田道别后，柏木修又回到了父亲的病房。宇多田自杀了？柏木根本不相信。医生的死宛如同大海中的一朵浪花，虽然暂时跃出水面但最后仍旧隐没于广阔的海洋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听成田的叙述，警方在判定他为自杀后什么都没有做，那张银行卡、小田莫名得来的两百万，最后全都不知所终。

柏木回家前向医院查询了父亲是否有未及时付清的账单，得到的答复是有人会向医院汇款，他不必担心。回程路上，柏木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向风间让二发送感谢短信。

他和让二在事件结束后便没有了联系，他也知道现在这个时间段他们还是减少联系为好，所以他并没有期望得到让二的回复。

但柏木至少要让二知晓他的心意。

编辑完短信后，柏木从地铁站步行回家，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暗处注视着他。他特意绕了远路，那种不安的感觉才暂时消失。

是因为他向成田打听了宇多田的事吗？柏木不敢确定，但心中多了几分警觉。

柏木虽然没有金钱方面的担忧，但他仍旧试着做了几分工作，从便利店店员、料理店店员、清洁员乃至夜间便当制作员他都尝试过。他日间要去陪伴父亲，这些工作时间固定，虽然时薪他能够接受，但陪完父亲后连轴工作、没有时间休息，这一点他无法容忍，于是他的工作便一换再换。

工作是一个人独立的资本，他很小就知道这一点。所以即便工作再苦再累，他都没有怀念过吉原。

桂会在凌晨四五点时用Line回复他的信息，他们互通了真实姓名，他也知道了桂的本名叫做秋山骏。秋山在凌晨才有时间回复他的信息，想来如今他还没有正式脱离色子的身份，有不少事要忙。

秋山对于电子产品的掌握程度柏木无法企及，也多亏了秋山的帮助，他才能这么快地通过网络找到工作。

诡异的视线在那之后也没有再出现，柏木便渐渐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每日去医院陪伴父亲，接着打工，每日三餐都在便利店解决，如此忙碌的生活让柏木模糊了对娼妓生活的记忆。甚至连风间兄弟，他也只在睡前才有时间想起他们。

在新太郎为他赎身后，柏木对三人间过往的纠葛都看淡了。谁是谁非已不再分明，他只希望他们二人能平安幸福。

不知道嶋野有没有对他们做什么。柏木每晚都暗暗为他们祈祷，祈祷完毕后方能安稳睡去。

今天也不例外，柏木在上床后做着例行祈祷，他回忆着与风间兄弟相处的瞬间，突然想起了他喝过的那杯白兰地亚历山大。调酒师的身姿从他眼底浮现。能将兴趣与工作相结合，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柏木拿起床头的手机，搜索与调酒师相关的工作。很快在工作招聘的网站上，他搜索到一间名为“Grand”的Snack Bar正在招收调酒学徒。工资虽少但时间自由，正好便利店的兼职也到期了，柏木决定明天就去试一试。

第二天，柏木在陪伴完父亲后前往Grand。这家店铺位于六本木一栋商用大厦的二楼，客人凭借电梯出入，柏木也不例外。Grand拥有一扇厚重的木门，推开铜制雕花把手，门后偏向欧式的装潢低调而明亮。柏木心中忐忑，他几乎没有任何经验，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成为一个合格的学徒。

店铺中正在做着夜间开业前的准备，一个身穿棕色竖纹西装的男人正在吧台后忙碌，他的下颌蓄着短须，看上去是一个普通且和善的中年男人。

“您好。”

“现在还不到开店时间，客人请稍等。”男人正在擦拭酒杯，头也不抬地回话。

“我不是客人，我想来学习调酒。不知道您是否……”柏木说出这些话时有些犹疑，言语间也没有什么底气。

“噢原来是学徒，那你过来吧。”男人对他招了招手，“我叫佐川司，你叫什么名字？”

“柏木修。”

“柏木老弟，之前有做过类似的活计吗？”佐川说话的时候带有关西口音，让人听起来更觉得亲切了一些。

“没有……所以我有些担心……”

“没有就更好了，我可不喜欢教一个半吊子。”佐川对着他笑了笑，“今天你就留下来吧？看看我们这里是怎么做生意的。”

“您……愿意教我调酒吗？”柏木有些惊讶，这个男人好说话的程度超乎他的预料。

“做学徒可不仅要调酒，店里正好缺人手，所以你什么都得干。而且柏木老弟又是今天第一个上门的应聘者，所以我当然选你了。”佐川的微笑没有褪去，“嘛，你先把地先拖一拖吧，今天我还没有来得及清理。”

柏木修自然没有不做的道理，虽然不知道佐川说会教他调酒这件事是真是假，但至少这家店铺离自己家很近，他在地图上确认过，下班后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家。这一晚柏木并没有参与调酒，他仅仅作为一个服务生为前来的客户端酒或递去账单。来往的客人大多是一些公司的中高层，柏木很熟悉他们的做事方式。

不，相对于他曾经接触的客人而言，现在的这些顾客甚至只能算“低端”。

作为初来乍到的新人，他无可指摘的表现让佐川对他刮目相看，并承诺很快就开始教他调酒。只要能尽快摆脱侍应生的身份就好，柏木在回家时这么想着，今晚的工作他虽然做好了，但这也使他无可避免地想到了吉原。每晚都在低头、服务他人的工作他做了十年，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想继续下去了。

柏木掏出钥匙，可钥匙在插入锁孔后并没有遇到预期的阻力。锁芯转动，房门应声而开。

他难道没有锁门吗？柏木心头一凛，他明明记得自己是锁了门的。

有谁来过吗？是小偷吗？这个小偷现在还在他的家里吗？

柏木握紧了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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