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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空无一人。

柏木放轻脚步检查了卫生间、浴室和卧室，没有任何异常。抽屉里的现金没有丢失，他甚至还检查了冰箱，冰箱里的食物也没有减少。

难道真的是自己忘记锁门了？

柏木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左右想不明白，最后只能再三确定今晚已经把门锁好。休息一阵后他从冰箱中拿出荞麦面，虽然现在已然入冬，但离开吉原的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做冷面吃。冰箱里有他特意采购的冷面材料，这段时间他跟着视频学会了冷面的做法，还按照自己的口味对食材做出调整。

一碗冰凉的冷面能够抚平他内心的疑惑与不安，埋头吸食冷面的柏木渐渐冷静下来。

Grand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柏木打杂了将近一个月后佐川终于开始教他调酒。从酒的分类、调酒工具、装饰物制作到六大基酒的调配手法，柏木花了两个月才大致学会这些基础。每晚他都在店内学习，同时还要应付一些不怎么规矩的客人。

店中有妈妈桑和陪酒的小姐，每次看到她们被客人揩油，他总会上前帮忙。在与这些客人的纠缠中，他学会了冷下脸表达自己的愤怒。或许是他生气的样子足够唬人，那些客人被他怒视后便会乖乖冷静下来。

因为身处游郭的经历，柏木修对于这样无理的纠缠无法视而不见。自己已经吃尽了苦头，他不愿看见别人也同他过去那般痛苦。

“哟，佐川哥。”今晚第一个客人是个男人，柏木原本只是自顾自地洗着杯子，可这有些耳熟的声音让他不得不抬起头。

这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柏木与男人对视。男人的短发只留到耳朵上方，一只眼睛戴上了眼罩，身着蛇纹西服，柏木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司？”

“柏木老弟，别叫得那么亲热嘛。”一旁的佐川司顺口答应下来，他搂过柏木的肩膀，对着男人介绍道，“这是我们这里新来的学徒，柏木修。”

“真岛吾朗。”戴眼罩的男人自报家门，“我在你们楼上的公关俱乐部做经理，今天正好有空，趁着开店前来喝两杯。”

“柏木，你好好招待真岛老弟啊。”

柏木点了点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个男人曾是秋月亭的花魁之一，每个月都与岁争夺红牌。由于他的气质性格与柏木相去甚远，二人在共事时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他也被赎身了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柏木修是吗？”真岛看着他笑了，只有从这个笑容中柏木还能窥见过去的痕迹，“我要一杯威士忌。”

“不用调酒吗？”

“不用。”

柏木修戴上特制手套，拿出方型的冰块开始雕凿，“做冰球要花费一点时间。”

“没事，我现在有时间。”真岛一手托腮，另一手的食指和中指交替敲击着木制吧台，“我记得……那个人是风间新太郎吧？他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联系了。”

“哈？”真岛呆了呆，“把人带出来就不管了？”

“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柏木知道这样说很不留情面，但是其中的事他无法对外人言说。

“嘛嘛，算了。看你这样肯定有什么苦衷，不说也无所谓。”

“那你是……”柏木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可一时遇见故人，他对这些着实好奇。

“我？”真岛吾朗挑了挑眉，“我逃出来了。”

“逃？”

柏木压低了声音，他下意识地不想让别人听见这些事。

“进去的人还有不想逃的？”真岛也放低了声音，“只要你动作够快，藏得够隐蔽，谁能发现你？”

柏木的手抖了抖，原本完美的冰球表面出现了一道歪折的痕迹。吉原大门的安保如此严密，如果客人没有提前和酒楼打过招呼，色子根本不可能从那里出来。

真岛吾朗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好了好了，等有时间下次再聊吧。”真岛吾朗拿起玻璃杯，“我想喝酒了。”

柏木修将手中的冰球放入玻璃杯中，又为他拿来了威士忌。威士忌的度数不低，真岛吾朗却一口就喝完了。

“柏木，下次见。”男人咂了咂嘴，没有付账就离开了Grand。后来柏木才听佐川司说，真岛吾朗的酒钱向来都是一月一结。

时光飞逝，很快就到了圣诞夜。这段时间真岛常来喝酒，柏木与他也渐渐熟悉起来。

这一晚注定是狂欢之夜，有伴侣的男男女女多半会选择与伴侣共度，孤独的人们则会大量涌向酒吧和夜店。柏木拿出手机搜索东京都知事选举，赫然发现选举时间还在半年之后。这意味着他和风间兄弟还有半年都无法见面，无法交谈。

直到凌晨两点Grand才正式打烊，柏木修在吧台后伸展着自己僵硬的身体，意外看见店中的陪酒小姐向他走来。

店中的陪酒小姐经常更换，他还没有记清这一位的名字。

“柏木先生，今天辛苦了。”

“不，这没什么。”

“一会儿柏木先生还有什么安排吗？”

柏木修敏锐地察觉到女人的意图，所以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抱歉，我一会儿要回家休息。”

“好，那您好好休息。”女人被拒绝也不觉得沮丧，显然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邀约，很快他就看见女人向佐川司走了过去。他们交谈几句后，她就挽着佐川的手臂走出了Grand的大门。

“柏木老弟，关店就靠你啦。”出门前，佐川还不忘叮嘱他。

“是，我知道了。”柏木收拾好客人留下的痕迹，洗干净酒杯和小吃盘，一直忙碌到凌晨三点才真正结束。自从他来到Grand后女人的邀约接连不断，如今风间兄弟都不在他的身边，他也是自由之身，按常理他本可以答应这些邀约。只是……在吉原的那些日子里他饱尝性事，自离开后他便对这些事提不起兴趣了。若是和自己的爱人做爱还能产生兴味，但若是单纯的一夜情他敬谢不敏。

锁好Grand的正门，柏木修从后门离开。门外连接着铁质的防火楼梯，柏木行至一楼，在模糊的灯光中，看见真岛吾朗正和一个男人相伴而行。真岛的身高已经颇为可观，可他身旁的男人竟还比他高出一些。男人剃着寸头，真岛的右手挂在男人的右肩，不时发出大笑。

下雪了。真岛与那个男人在雪中拥吻，借着路边模糊的光影，他能够看见落在他们肩头的碎雪。

柏木打定主意不去打扰他们，在看见他们最终离开这条窄巷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想起了仍在住院的父亲，也想起了不知身处何地的风间兄弟。他们与自己明明身处于同一片天空，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距离自己如此遥远。

走回家时柏木去便利店买了一罐啤酒，他现在已经觉得啤酒的口感就像普通的汽水，但正是这样普通的味道，能让他想起他与新太郎的吻。

雪越下越大，啤酒却让他的胃囊热了起来。十分钟的路程走完，他手中的易拉罐也被捏扁。

新太郎和让二是怎么看他的呢？他们为自己赎身的花费是自己的标价吗？自己在他们眼中还是一件商品吗？

大雪纷纷扬扬，柏木回家脱下大衣，大衣上已经沾满了细细密密的雪花。

或许是他醉了，又或许是今日的打烊时间太晚让他头脑发胀。虽然明早还要赶去医院，可柏木现在却越发地没有睡意。

风间兄弟不在，反而能让他想清楚一些事。他知道自己永远都会在意自己的出身，到底如何才能摆脱这样的心境呢？

窗外的雪如雨点般密集，却悄无声息地落下。

洗漱完的柏木修打开衣柜，拿出了秋山送给他的三味线。他坐在床尾轻轻用拨子拨动琴弦，指尖本能地演奏出吉原的小曲。

身处吉原的十年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过往。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演奏时他的眼角不经意扫过房中某个角落，柏木竟意外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他看见了红光闪烁。可当他再仔细去看时，那点红光却又离奇消失了。

诡异的视线，未锁的屋门，闪烁的红光，似乎有什么能将这些串联起来，可柏木一时间无法快速理清。

这些怪异之处，或许是他依然从属于风间兄弟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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