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红光？”

“嗯，但我不太确定有没有看错。”

圣诞节当晚快要闭店时，真岛带着昨晚柏木看见的男人走了进来。佐川今晚不在，柏木修一晚上几乎没有休息。昨晚那昙花一现的红光让他很是在意，他很难与秋山说清自己的状况，佐川司又是个普通人不了解状况，情急之下只有和知晓自己过往的真岛商量。

幸好真岛并不觉得麻烦与被冒犯，他认真地听起了柏木的叙述。

“你是说这之前你还被跟踪过，而且房门莫名被人打开？”真岛依然喝着自己手边的威士忌，突然间他转变了话题，“喂，你不觉得我记得为你赎身客人的名字很奇怪吗？”

“啊……这么说起来……”

“抱歉，他平时就是这么说话的。”真岛带来的男人面带歉意地对他笑了笑，男人名叫冴岛大河，二人刚进门时真岛向他介绍过。

“没关系，只是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些奇怪。在秋月亭我几乎和你没有往来，你怎么会记得为我赎身的客人的名字？”

真岛把威士忌一口喝完：“因为嶋野太。”

“你……听过这个名字？”柏木手一松，差点没有拿稳威士忌酒瓶。在离开吉原后，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个名字，就算真岛知道为他赎身的客人名叫风间新太郎，又怎么能这么精确地报出“嶋野”二字？

“那个嶋野，是我养父。”

柏木修倒吸一口气。他看向一旁的冴岛，冴岛表情如常，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些事。

“我在他身边生活到十八岁，然后他就把我卖了。”真岛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所以我很清楚谁是他的敌人，风间新太郎他最不顺眼，你跟着风间当然也不会过得那么舒服。”

“他为什么会……？”

“因为我认识了我兄弟。”真岛看向身边的男人，“那时候冴岛家和笹井家有关联，笹井也是嶋野的敌人，所以嶋野以为我背叛了他。他这个人最憎恨背叛，把我卖了还不够，在卖掉我之前还挖了我一只眼睛。”

这等残忍的行径柏木闻所未闻，他原本以为自己的父亲就已经足够没有人性，可与嶋野一对比，他的父亲简直美好得如同救世主耶稣。

“这个男人真是禽兽。”柏木知道“禽兽”二字无法形容嶋野，可这已经是他能想到最恶毒的字眼了。

“所以，按照我对他的了解，哪怕你现在和风间已经断了联系，他还是不会放过你。”真岛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冴岛将打火机递给他，“跟踪、擅闯民宅都是他会干出来的事。至于你看到的红光……我猜是摄像机。”

柏木从吧台下拿出烟灰缸，真岛在烟灰缸中抖去烟灰。冴岛不怎么说话，他从真岛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真岛顺手为他点上。

“摄像机？”

“柏木，你在吉原几年了？”

“十三年。”

“十三年啊……这十三年之间的变化太大了。现在的摄像机和你当年见过的已经不一样了，我教你一个办法，你回家试试看，说不定能找出那个隐蔽的摄像头。”真岛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要不是我们现在不能被嶋野发现，直接去一趟你家就解决了。”

“你愿意告诉我方法，我就很感激了。”

在柏木的记忆中，摄像机还是那种需要单手手持的DV，如果不是真岛对他说了这些，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的家里竟然会有摄像机。深夜回到家的柏木修没有开灯，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把家中每个角落都“扫视”了一遍。

可怕的是，在插座、浴室、卧室甚至卫生间里都发现了摄像头。卧室里的摄像尤其多，床头的台灯座中就有一个。柏木修把这些微型摄像机都拆了下来，每一个都只有他的拇指指甲那么大。

柏木心头发凉，他不知道嶋野为什么要在他的房间里装这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谁装了这些东西。柏木修打开顶灯，十几个摄像机在他面前堆成了小山，“小山”中时不时有红光闪过，这确实是他昨晚看见的光亮。

小山一般的恶魔眼睛。摄像机后的人看了多久他毫不知情，但柏木知道在那个人的眼中，自己从头到尾都被看了个遍。

柏木修知道，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他打开网站开始寻找Grand附近出租的房屋，最迟在后天他就要离开这间让人脊背发凉的屋子。

搬家的事他没有让任何人知晓，新太郎为他租下的房子租约尚未到期，柏木宁愿付着两份租金，他也不愿意再居住下去。

搬家后的柏木过了半年平静的日子，他成为了Grand的正式调酒师，因此他的存款也在缓慢增加。有喜必有忧，父亲的病情逐渐加重，最终在他的陪伴下去世了。柏木修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父亲的死对他来说既是打击也是一种解脱，连他自己都很难将这两种情绪剥离开来。

父亲死后，他查询了父亲的治疗费用，足有五百万之多。加上新太郎给予的三百万，父亲的病总共花去了八百万。这半年来柏木的想法也越发清晰，无论他与风间兄弟的未来如何，他都要还清他们为自己赎身与为父亲治病的费用。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在他们面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他们买来的高价商品。

父亲的遗体火化了，但柏木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墓地，按照习俗骨灰也需要在家中暂放，最终他将父亲的骨灰坛带回家，设立了神龛。父亲临终前总说要吃橘子，但那个时候他已经无法吃下任何东西了，所以柏木买了三个橘子放在父亲的骨灰坛前供奉。

很快，东京都知事就要进行选举了。

开店前，柏木修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他知道候选人都会在街头演讲，可这段时间他忙于父亲的丧事，不知道风间新太郎的演讲效果如何，也没有参加投票。所以在选举结果出现的当晚，他打开手机播放新闻，希望能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喔，是在等选举吗？”真岛在公关俱乐部开店前夕赶来喝一杯威士忌，一进门就听见了新闻的声音，“还是蛮关心他的嘛。”

“小声一点。”柏木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佐川司就在他的身旁忙碌，他不愿被旁人看穿心思。

“咦，佐川哥你还没和他说啊。”真岛的语调怪异起来。

“说什么？”佐川在柏木身旁擦拭着玻璃杯。

“说你根本就认识柏木啊，这不是事实嘛。”真岛吾朗摇了摇头，拿起烟抽了起来。

“什么……?”这回轮到柏木不明所以，手机中依然播放着新闻，他还没有等到他想听的结果。

“佐川哥他之前是我的常客，所以他在秋月亭见过你。不然，他为什么在你来应聘的时候立刻选择了你？”真岛晃了晃杯子里的冰球，“所以说很多事都不用瞒着他啦。”

柏木修再次陷入混乱，佐川司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份才选择了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岛老弟，你没事说这些干什么。柏木老弟脸皮薄，我是知道他不想听这些的啦。”佐川笑了笑，把手中的杯子放好。

“嘛，算了算了，就当是一段奇妙的缘分吧。说起来我这个工作还是佐川哥介绍的。”真岛用拿烟的手拍了拍柏木的胳膊，“佐川哥他……算是个好人吧，你放心，他只是认出你了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什么叫算是个好人。”佐川向真岛讨了一支烟，“我根本就是个好人，如果不是好人怎么能和你串通帮你逃出来？”

“你这不叫做好事佐川哥，你只是想报复嶋野而已。”真岛说话不再顾忌，“我说得对吧，佐川秘书先生。”

柏木修被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弄糊涂了，但大致明白了佐川对他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这家伙是嶋野的前任秘书。”真岛举起酒杯指了指佐川，“他是没做什么对不起嶋野的事，只是嶋野的做派让他受不了。”

“那么干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哪有让人两天两夜不睡觉的。况且出了什么事，黑锅还得我背。”佐川不满地“啧”了一声，“对他不满也是人之常情。”

“那你猜，这次他能不能选上东京都知事？”真岛一口气把威士忌喝了干净，“他想要这个位置可不是一年两年了。”

“难说。”佐川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我真是不想听见他的名字，还是开店来得实在。”

柏木修没想到自己离开吉原后守口如瓶的秘密，身边的人竟都了如指掌，一时间他只觉得哭笑不得。要怪就怪命运吧，他莫名地想起父亲曾经向他抱怨的话。

“……本次东京都知事的开票结果如下，世良胜以315万票当选……”

三人表情各异。

“是世良胜吗……”真岛吾朗挠了挠头，“算了，到底怎么样也和我没关系，我走了。麻烦你们再洗个杯子。”他将玻璃杯放在吧台上，干脆利落地走了出去。

“总而言之，不是嶋野就很好。”佐川在柏木身边拿起真岛用过的玻璃杯，“快要开店了，再稍微准备一下吧？就算风间没有选上你也不用担心，世良胜就是他的人。”

“啊……是。”原本还有些担忧的柏木放下了心，世良胜与新太郎的关系确实不错。他手中还有世良的电话号码，只是他一直不愿去劳烦新太郎的友人，不愿为他带来麻烦。

看来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柏木修关掉新闻，他一边收拾着烟灰缸，一边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很快就能联系风间兄弟了，他们还记得他吗？还是说，风间兄弟已经忘记了他呢？

小说相关章节：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