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自己同样应该有所直接的表示，至少明明白白告诉撒加自己是否愿意这样。沙加感受到那根肉的热度，主动从腰侧伸手进去，握住它，在布料仄逼的限制下用指腹小心摩挲每一丝褶皱，抚过每一条凸起的血管。他可从来没做过这些事——撒加根本用不着他动手，好像就是喜欢主动一样，夜夜只叫沙加躺平享受，能够给的总是传统的性爱，说他有点死板都不过分，只是沙加无所谓这些细节，终究是对床事不很狂热，一切都由撒加做主，但今夜他感觉到撒加微妙的改变，竟也被带出一点跃跃欲试，即使还有些拘谨，看不清彼此脸庞的深夜也恰好能补上这一点点的小遗憾。

沙加抬头去迎接撒加落下来的亲吻，嘴唇叠在一起细细地吮吸，从肌肤相贴处传来的热流让他逐渐变得敢。撒加用舌尖在他口内纵横得越放肆，他爱抚撒加的掌心越烫热，湿液从顶端淌进手指缝里，那种粘腻的感觉更加上一层刺激，沙加想象着自己就像从前的夜里撒加掌控他那样掌控着撒加，心中猛然沸腾，握着那根硬物的细指狠狠揉弄，又很快掌握要领，甚至用指甲去挑那个黏湿的孔隙小口，爽得撒加也倒吸一口气，抓着沙加的肩膀将他按倒在床上。

一阵深重的喘息和衣服被剥下的细碎声响之后，沙加感觉到那根被自己摸得精神硬挺的东西顶上了自己的脸颊，它拖着它淫靡狰狞的肉身从颊边滑到嘴角，湿液在皮肤上抹出一块凉凉的印记。已经足够超过了，沙加想，与他们之前所有的性爱相比，这简直不像是撒加会做出来的事……但他得直面自己心中隐隐爬出来的冲动，在这种恶劣的行为之下，他有些难以言喻的渴望。

“舔一舔，沙加。”撒加伸手去抚摸他这个可爱小情人散乱的头发，“我想你会做的。”

的确，即使经验上是空白，他也能从撒加身上学到些取悦对方的手段。沙加闭上他逐渐浑浊的眼睛，用舌尖去找情欲流淌的起点，软热的嘴唇刚刚裹住那根性器，撒加就故意往里面撞了进去，这样口中突然被湿热东西撑满，沙加本能地闷哼，却更像一声撒娇示弱般的喘息，本能上想干呕的冲动从咽喉涌到口腔，叫他咳了两声从床上挣扎起来，终于还是有些愠怒地去按开床头灯。他要看看这家伙此时究竟是何种表情，究竟是床上恶劣的本性显露了还是真受了酒精的控制。

只是房间被点亮之后，出现的又是一张堆满歉意的脸，已经解开扣子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衬衫让撒加显得还更可怜些，完全就是个心血来潮想要尝试刺激体验却没做好的反省样子。沙加一见他这样就又说不出太苛责的话了，眼神闪烁着盯着另一双目光摇曳的眼睛细看。他不知道，在撒加眼中，自己这双蓝眼睛在黯淡的灯下像起火似的瞪着他，其实更刺激人的性欲，更别说方才只是轻轻在他烫热的嘴里裹了一下，就已经有种顶入他湿软穴口的错觉。

“你……你想让我给你口，就不要乱动。”沙加抹了抹早被腺液弄湿的嘴角，只这一点灯光都能看清他脸上明晃晃因为发热而染上的绯红。

撒加当然借着他的话点点头，又去抚摸眼前漂亮青年的脸颊，指腹在他唇上摩挲，再一次给出渴望被亲吻吮吸的暗示。沙加心下了然，也没什么气了，对待撒加总是谅解得很没原则。他扶着撒加光裸结实的腿又俯下身，这一次小心翼翼伸出他艳红的舌，在撒加忍耐太久的性器顶端仔细地舔吻，从细小的裂口舔到血色蔓延的柱身，两片嘴唇如品尝一枚果冻般含住一块肉轻柔地吮吸，安静的夜里只有他动情的呜咽和撒加舒服的叹气声。

这一次，撒加再没故意做些气人的事，堪堪称得上有点恶劣的行为也止于轻轻按着沙加的后颈，帮他适应口内有根热烫的东西往喉咙更深处捅。沙加的舌根是软的，还有一些韧，顶在上面磨蹭与直接捣进蜜穴相比各有各的舒服，尤其见到这张漂亮脸蛋努力取悦自己的模样，在以往不曾有过的淫靡性爱中想要矜持又无法矜持，昏暗台灯的光线下也看得到沙加脸上一片潮红，眼睫随着紧闭的眼角在缓缓颤抖，吮吸舔吻的声响从紧紧含着他的喉咙处跳出来，再情色诱人都没有了。

所以怎么可能只是如此就满足，撒加抚摸着他小情人顺滑的头发将自己抽出来，带着沙加嘴角也淌下稠涩的液体，在他还意识迷蒙的时候又将柔软的身体压倒在床铺上，扯下碍事的衣物，抓住他纤细的脚腕让两条长腿羞耻地敞开在自己面前，用刚才被含得又湿又硬的性器去顶蹭他轻轻开合、像在渴求被填满所有缝隙的穴口。沙加也感觉到撒加的试探，心中反复沸腾着比以往都要剧烈的欲望，他想也许是刚才的淫行真的勾出点什么自己也没觉察过的“某一面”，此时此刻还是做了顺从于本能的选择。

“撒加……你还想怎么样……”沙加呢喃着，只觉得不太对劲的似乎也不只是他自己一个。

一向温柔的男人却狡黠地，甚至有些危险地笑了笑，“求求我。”

沙加看着撒加喘着气，撩起自己睡衣的下摆，埋头吻遍那里胸腹的肌肤。他在等自己真开口去满足这个在此时也不算过分的要求，沙加暗自想，而自己竟然并无多么排斥……或许这说明关系已然走到了更加深远紧密的地步，最后仅剩那一点边界感也会如此模糊。现在可是在床上诶。沙加深吸了一口气，甚至自觉地抱住自己颤抖的腿根。

“求你。”沙加眨着他此时如夜潭一般深邃的眼睛，“撒加，求你……呜——”

他进去得太狠了，直接向着最里面整根没入，沙加一下就被顶没了力气，软在撒加宽阔的怀抱里，彻底被这个今夜有些过于热烈的希腊男人掌握。撒加丝毫放缓动作的意思也无，次次都退到穴口再插至最深，碾过沙加脆弱的敏感点，让他喊出又痛又爽的呜咽，那种颤抖的甜蜜的声响当然只会叫他更狂热，又无数次顶弄之后，抓着沙加的细肩翻过身去，从背后再次开始无尽的交媾。

这种姿势叫人就像只发情野兽，沙加被这种羞耻刺激得想要挣走，但撒加一手死死掐着他的腰，另一手扳着他的脸强制他侧过来接吻，越挣扎越让体内那根乱捅的性器顶得更重。沙加根本无法拒绝从下体蔓延到指尖的快感的操控，在撒加放过他已经被吻得红肿的嘴唇之后彻底放弃了反抗，听话地趴在柔软的床铺上接纳撒加堪称侵犯的进入，一边呢喃着，一边挺起下身迎合，好让这次突如其来而轰轰烈烈的床事还能有点以往的温柔味道，消解掉些许被狠狠撑痛的难过。

沙加不记得自己又说了多少次“求你”，只有撒加一次又一次在他体内纵横带来的激烈快感把他淹没。撒加虽然抽插的动作狠厉如斯，但给他的满足也翻天覆地，意识在欲求的膨胀中指引沙加在主动享受这件事上逐渐得心应手，做到最后他甚至扭动起腰肢让撒加顶得更深入，紧致的体内吸着情人放肆的器官，没一会儿就被热流灌满，白色液体沿着大腿根淌下，床头灯下泛起熠熠的情色。

沙加深知自己此时在撒加眼中是如何一副淫靡样子，从高潮之中缓过来后用手背挡着脸深呼吸，不敢还像从前那样结束了就去深情款款看彼此的双眼。撒加今夜过分地热烈，他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捣成脆弱的薄薄一片，即使体内还残余着粘腻的异感，也不想再翻身下床去清洁，眼睛一旦闭上就睁不开了，恍恍惚惚间最后只捕捉到撒加靠近的身影，听见他似乎在唤自己的名字，他说，“沙加，我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他对你……”

他？撒加是在称呼谁呢。沙加再次落入意识的海底，身上的酸软和愉悦感都在他睡过去的那一刻从感知中消失殆尽，这一次他没有再做梦。

#4

几乎就是在睁开眼睛之后的下一秒，沙加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下体奇怪的粘着感让他漂亮的眉都拧成了一团，意识到自己体内还有撒加的东西这羞耻的遗留问题，他又羞又气，胡乱套上短裤，连拖鞋也不穿，裸足踏在生凉的地板上出门直接就往浴室去。

餐桌前有一个人在翻报纸，由他端正的坐姿一看这就是撒加，更别说加隆从来也不看报——与昨天早上一模一样的场景现在却根本带不起沙加的感动，他没有心思回应撒加见他出来就唤的那一声“早安”，反而嗔怒地回瞪了一眼。当他清爽地再从浴室出来之后，听到开门声的撒加还是柔声细语地重复了一次问候，沙加这才在他身边坐下，满脸都是气呼呼。

“怎么了？亲爱的，一大早这么气。”撒加把报纸叠好放到手边，一副要全神贯注听故事的模样。

“昨晚……”脑袋里又下意识浮出那些过激的亲近，沙加还是在遣词上犹豫了片刻，“撒加，你之前，可不会做完之后不帮我清理的。”

撒加脸上有一个微妙的神色转变，但也只是存在了片刻，“啊，抱歉。我也睡着了。”

“唔，我也不是在生气，只是这样确实不太舒服。”

“下次再不会了。”撒加吻了吻小情人的额头，这一下几乎就把沙加所剩无几的愠气消散。

而显然沙加最令人感动的好处就是不会永无止境地无理取闹，“不说这个了，我还没有问你，昨天你的年轻人融入计划实行得如何？”

“还好吧，你那些朋友们都蛮有意思。我后来和米罗说你上楼去了，他还叫我快一起去陪你睡。”撒加笑了笑，“看来你们的关系确实很好，否则，他怎么敢这样露骨地跟我说话。”

沙加哼了一声，脸上还是有些泛红，“这家伙，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有搞清楚，对别人的事情却是充满热心。”

“只是最后喝得有点昏头，虽然也算情况特殊，但以后无论何时也还是要克制些。”

撒加揉了揉太阳穴，目光仿佛搁在十分遥远的某处，在沙加静静望向他的眼中有一点似是自言自语的表现。这个人从前哪有这么恍惚的时候？沙加脸上云淡风轻，心中却已有奇怪的微妙的预感在悄然上浮，只是因为这时点也有些敏感羞人，他实在不想把撒加昨晚和今早的反常联络到一起，下意识中在拒绝这个可能，很快又把此时心中一漏的违和感抛在脑后了。

稍晚一些，撒加还是要去医院值个白班，两个人共进了早餐，都默契地没人去拉习惯性过东半球时差的弟弟起床。送撒加出门的时候沙加还在想，当初米罗嚷嚷卡妙今年这生日正好在星期五，对他们这些隔天就是快乐自由周末的全日制大学生来真是安逸得很，那时他还点头表示同意，这会儿倒替撒加感到了一点点社会人的不易，搞得自己也突然被什么振人身心的气氛笼罩，拿早餐机给加隆烫了两份培根蛋三明治搁到了餐桌上，也换好衣服启程去图书馆了。

坐在巴士的后排随着车子一起颠簸，在与撒加（以及他的双生兄弟）同居的这一个多月中，沙加数次搭乘这趟车来回于学校和这个普拉卡旧区中古老又新鲜的住所，从窗外倒退而去的都是几乎一样的风景，却没有哪一次如今天这样叫他产生复杂的思绪。沙加其实十分清楚，昨晚与撒加更进一步的亲热就是这些无处安置的迷惑的来由，像刺猬翻出自己柔软脆弱的肚皮，但凡被狠咬一口就会致命——他能如此纵容撒加，就说明自己潜意识中已然把这家伙放在重要的位置，而如果自己不得不离开他的那天终于到来，他就必然需要承受一些钻心剜骨的挣扎。

即使他早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能彻悟了，但还可以和撒加有爱，就说明他始终到达不了完全离远世界的彼岸。谁会想要受苦呀！至少沙加不想的，他只想在这暂时离不开的花花世界里多享一些舒服。

平常如上课进食，珍贵如恋爱交友，可以说所有事都在沙加的考虑之中，也好在他于万全在意自己的生活同时还有十分的余裕去消解很多求不得、达不到的东西，才叫他不会落入所求难以实现的痛苦的漩涡。看看景，目的地也近在咫尺，图书馆就是沙加为自己生活所标注的能够给他带来舒服的重点位置之一，永远有安静氛围，永远可以自由走动，就算是偶尔会有人来搭讪打扰他的沉浸，他也完全可以连客套都不用，指一指墙上的“保持安静”就能让对方灰溜溜地走开。

在希腊读书这两年，他用这种方法打发走的人聚起来或许都有半个研究室那么多，曾经与撒加说笑的时候提起过，那男人倒没什么酸味，只是问他既然总被打搅怎么不借了书回去看。那时沙加深邃地瞥了撒加一眼，只说他还是不明白图书馆特有的那种气氛是能让孤独也变得愉快，在与撒加相识之前，来看书就几乎用掉自己所有闲暇的时间，泡在这里一整天都不会觉得疲累，直到现在已经是处于恋爱中的情形，这一点也丝毫不会改变。

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别的事情要做的时候，沙加往往会在图书馆坐到黄昏，今天也依旧如此。日暮四合时他抱了本想带走再细读的通俗小说准备回去，绕到机器前办自助借书的时候听见旁边的同学说外面下起雨了——这可有些棘手，沙加想，自己身上可没带伞。他皱了皱眉，还是不动声色带着书往出口走，心想如果只是小雨，用包挡着跑到公交车站也好，但逐渐在眼前铺展开的雨幕还是用干脆的敲鼓般的响声叫他的期望落了空，晚霞也被乌云所取代，正是站在外面已然很难瞧清远处人脸的时候，暗灰降在大地上，也降在沙加心头。

要说希腊的哪里他最无法和解，或许就是这种与南亚几乎颠倒的雨季！

沙加有些心烦，但还是从口袋中摸出手机，给撒加发消息：在图书馆，没带伞。

其实若是平常，他还是更乐意找米罗或者穆来帮自己一下，前者总是很闲，后者十分慷慨，但眼瞧着逐渐转为漆黑色的苍天越发有还要再降更大暴雨的趋势，如果一定需要去麻烦谁来带走现下狼狈无助的自己，他心中就只剩撒加一个人的身影。这算一种对亲密关系的认可妥协吗？他倒是没有什么不喜欢。

撒加回得很快，看来是正常按时下班了，屏幕上跳出一句要沙加安心等他去接就好，虽然简短但着实能够叫人在嘈杂的雨声中变平静。

接到消息的二十分钟后，沙加顺利地上了那台招摇的蓝色阿斯顿马丁，一直逗留室外让他身上在封闭起来的空间中散发出一种粘着的潮气，撒加没有着急踩下油门，在这种饱和的飘忽潮气中先伸手去抚了抚沙加丝绸似的头发。就像在逗一只听话的小猫，沙加也没有想管他这样的亲昵行为，此时只要不淋雨，他就可以去原谅其他一切了。

没一会儿，或许是见沙加毫无反应只好到此为止，撒加把手搁回了方向盘上，“去哪里？”

“当然是回家，难道你还有想去的什么地方？”

“没有。”

撒加笑了笑，狠狠一脚踏下去让跑车瞬间就得到了一个可怕的速度，方向盘也打得极其夸张，幸好图书馆前的大广场无人经过，还容得下他这样乱来。车轮打了个惊险又精彩的转，再飞溅起多大的水花也片刻就和雨幕融为一体，下一秒车子就蓝色闪电一样向前疾驰而去，从外头看仿佛是在张扬又潇洒地炫技，但真正在副驾驶位上的沙加却被这突然的危险驾驶惊得不轻。

“撒加，你想寻死吗！”沙加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身侧的扶手，他怎么想得到这家伙会在大雨天如此大胆，“还说加隆想飙车，你自己才是……”

被轻轻呵斥的男人仍然嘴角挂着笑，他满脸的无畏和得意在路灯朦胧的照耀下反复明灭，似乎被沙加这样说了反而还叫他更兴奋，“沙加，你恐惧的样子是蛮可爱的。”

如果不是这人身上除了他常用的香水以外再没别的气息，沙加一定会认为这家伙是喝多了。但见他这幅好似个天天以闯祸为乐的败家崽子模样，没有饮酒就更不正常，在这种棘手的打滑天气下还敢漂移，撒加怎么会做这种事？他甚至会想去猜是不是此时身边这家伙根本不是撒加，他的医生男朋友又要临时去处理不安定的病人了，但为了履行消息记录上的承诺，只好喊弟弟来解救一下他们这个共同的“家庭成员”。

但加隆可不会这样跟他说话。想到这，沙加愠恼的情绪倒还消下去一点。

“如果不要好好开车就放我下去，我淋雨自己走回去也不要再上你的车了。”

撒加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以表他听见了沙加的抗议，但嘴上没有回答，手上倒还是有所收敛，出了学校领土上到大路之后的确降下了车速，导航屏幕上在道路间移动的蓝色图标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如此也算结案了，沙加从口袋中找出耳机听手机电台，干脆将自己与引擎声和雨水交杂的噪音隔开，扭头看窗外逐个倒退的路灯。

他现在真的有些怀疑，撒加是不是精神上出了问题。

不是开玩笑或生气的戏言，这是完全基于事实和科学的推断。沙加虽然还在读本科，对真正专业上还没多少深入的了解，但在研究室见习的这一年里他已经看过无数内部材料、听过几百小时的研讨会，思维上早有了这方面的意识，昨晚开始撒加就在各种反常，当时是只记得享受了，但起床之后他心里就有了点往这方面考虑的苗头。

怎么会有人没预兆没来由地突然做出完全不像本人的举动，如果不是一切表现都是伪装，那么在他们的世界中就只有一个总是容易被一般人忽视掉的解释，八成是精神上的不对劲。网络上很多人喜欢把这件事说得文绉绉的，所谓“心灵伤风”，患上了就要服药，而且谁都容易招惹，听上去仿佛什么云淡风轻的小事，如果不小心真成了病号，说不定还有人觉得此事还有一点浪漫因素在呢。

沙加对这种说法当然一向不以为然，但也没心思谴责普通群众，只知道精神科病栋里此起彼伏的惊声尖叫都是实打实的痛苦，开始猜测撒加是不是也不幸中招的时候，他心中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有的那种担忧。撒加此人，在簇拥里长大，平日里看起来潇洒稳重，好像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握中，健康得不得了，如果在他这颗近乎完美的万人迷脑袋里也长出来了歧路，真不好说是不是一件对全世界来说都遗憾又悲哀的事。

之于世界是这样，而之于沙加本人——他向后仰，靠在极舒服的椅背上，思考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实在很难像在课本上读病例题目那样冷静，终究有些想要竭尽全力去治愈撒加的情绪。想到这里，他侧过头来，看那张在光影明灭的车内变得斑驳的脸，不说话的认真的撒加可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但又有多少确诊病患是自己主动走进精神科诊室的呢？

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但你自己却还未察觉……

又将耳机内的音量调大了两格，沙加在他心事堆积的心中默默做了个简单但重要的决定。

#5

临近半夜的时候，暴雨才稍微转小了一些，天气让想要出来过夜生活的人更多还是被迫选择了缩在家里，这才叫加隆早早上了楼，在冷清的店里无所事事还不如回家和老哥扯皮。进门的时候一股油炸香味先飘进了加隆的感官系统，他从玄关伸头往屋里看，家里这对情侣正关了灯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茶几上摆了两只小食盒，加隆一眼瞥到炸薯条和洋葱圈，真是惬意得不行。

“撒加，你被我抓到吃垃圾食品了吧！还想管我！”加隆得意地叫喊，大步迈过来在撒加身边落座，边说边也挑了一只洋葱圈往嘴里搁。

沙加先笑了笑，“是我想吃。”

“哼，你又帮撒加说话。”

“他当然要帮我说话，这没有异议吧。”撒加说，并学着电视屏幕中正好播放到的桥段，在沙加有些瘦削的肩上亲吻。

加隆脸上立刻呈现出见了什么恶心东西的模样，但小小家庭影院的环境中大家都没能注意到他的鬼脸，还好他自己也毫不在乎这对情侣，很快就调节好了他高贵的单身情绪，兴致勃勃加入了观影行列。其实加隆的心里是有点想打扰二人世界的小心思在的，他就喜欢搞这些扰乱他哥好事的小破坏，反正近三十年相处下来，只要不做得太过分，撒加也从来不跟他一般见识，最多自己找找解决办法，寻个地方去乐得躲清静。

比如此刻，电影才播了刚刚过半，撒加很快就露出没有兴趣再继续看的表情，凑在沙加耳边低语了两句什么，就如同接收到某种暗号，沙加嘴边仍有笑意，伸手将眼前的小食盒塞到加隆手中，眨眨眼，甩开他漂亮的金色长发起身回房间去了。

“来，我就当什么也没看到，给你一个不被我管的机会。”撒加说，一边说一边体贴地将遥控器也放到了弟弟眼前。

加隆抬头瞧了一眼逆着光满脸阴影的兄长，咬牙切齿地回应他，“撒加，你有本事就永远都不要管我才是！”

“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话毕，撒加也潇洒地从客厅回屋去了。他和加隆的这种，可以称为“礼尚往来”的互动在大雨倾盆的今夜其实显得格外温馨，虽然从前也时常发生，但他心中明白，沙加到来之后，加隆与自己拉扯的劲头才更加旺盛。当然啦，这是一种对“新事物”发生的化学反应，为什么全世界不同信仰不同人种不同文化环境的家庭都会对新成员表示欢迎，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总要带来些新鲜的情绪，彼此感恩，成为持续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某种动能。

沙加坐在床头翻那本他今天从图书馆借回的通俗小说，毯子随意盖住他大半身躯，听见门开门关，抬眼瞥了一下撒加，在撒加还以为他又要将视线放回书本的时候意外地伸手拍了拍身边空出的床铺。他那双看过来的蓝色眼睛呀，一定藏着些想要立刻表达出来的爱意。撒加一边松掉他衬衣的袖扣，一边用膝盖上床，时间对成人来说还非常早，他很普通地认为沙加是要与他聊一聊手上这本看起来很迷人的书本。

“你在看什么？小说？”撒加问，伸手想去抬起封面看看。

但沙加在他碰到它之前就把书收到了床头柜上，那双好像藏着什么的眼睛终于要开口了，眨动着，让他张开双臂拥住撒加肩膀的动作都显得不那样动人。

沙加将脸颊贴在撒加热乎乎的肩窝，呢喃着说道：“先不看了，因为还有更想做的事。”

“我想我知道，你更想做的是什么。”

撒加捧起他小情人线条优美的脸，温柔地用自己热烈的嘴唇亲吻他。皮肉贴在一起，这已经是他们之间习以为常的事，稍稍一动就知道对方什么心思，撒加在沙加颤动的嘴角尝到一点他想慢慢进入状态的渴望，不急着去更进一步搅动他的口内，只是抱住他细腰的双手更收紧一些，让他们更加紧密。

“沙加……你很少主动来需要我的。”撒加舔了舔沙加的红唇，错觉地以为自己尝到大雨的潮湿味，“我今天很有吸引力吗？”

“因为我从不说谎，所以我只好回答你，是的。”

“我真是喜欢你对我的诚实。”

这种赞扬似乎没有起到多大煽情的作用，沙加轻轻推开了撒加，用一种从下往上的眼神望着他，那双蓝眼睛里闪烁着渴望与灯火糅杂在一起的光。他小声说道：“而且，我们其实很久没见了……昨天一整天都在给卡妙过生日。”

“所以，你很想我？”撒加说，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中饱满的得意与满足。

“呵……我更愿意说这是习惯使然，”沙加低语着，捧住这个希腊男人英俊的脸，“以前哪里有过三天以上碰不到你的时候，对不对。”

好像的确如此。撒加“嗯”了 一声，尾音欢快地上翘着，他可没有料到沙加会跟他说这个事，性在他们之间和吃饭喝水几乎没有区别，想的时候就会，并且都十分能够配合容忍对方的一时起意，夜夜享受来去飞快的舒服，负担很少，就容易把细节忘掉。所以在此等和谐的情况下，沙加竟然还记得做这些的日时，这让撒加感到意外，意外里又有些俗人的窃喜，他当然简单地就把这当作沙加对他深深感情的象征！

“说起来，我也还有点好奇的事想问问你。”沙加闭着眼，享受亲吻和爱抚的表情让他说什么都显得柔软。

“什么？什么能比上床更让你好奇。”

撒加还在笑，一点也没察觉沙加的面目已经从甜蜜的小情人变回平日里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而沙加的语气仍然还轻描淡写，“我想知道昨晚和我上床的又是谁呢？”

沙加没有停下亲吻，甚至继续吮吸自己口中含着的那篇嘴唇，将情热连同撒加被他所言撼动而出的不安定都一起吞下。显然，他意不在此的问题其实已经得到了回答。沙加就像撒加爱抚他的皮肉那样，用指尖摩挲撒加的脸颊，他大约能够想到，此时的亲密接触对撒加来说已然没有了它该有的热度，像他抬眼望向自己的那双深邃的绿眼睛，宝石一般的瞳仁倒映出长发身影，颤抖着，在撒加抓住他的肩让彼此分开的时候模糊下去。

“当然不会是你在帮加隆隐瞒什么——所以，别人的话或许还有可能，但你难道觉得我会想不到吗？撒加，你原来也有天真的时候。”

将散乱的金色长发用手指理顺，沙加起身用枕头做靠垫，倒也不是想审视一个犯人，可那架势在如今撒加的眼中的确就有那种风韵。现在撒加清楚了，从沙加放下书本转而投入他的怀抱开始，自己就已经轻易地进入一个小小的圈套，沙加才跟他浓情蜜意两句话，他就忘记了自己本应该十分注意的那件事。

还好在沙加面前，怎么样也不算是丢人现眼！撒加无奈笑一笑，事到如今，他只好将自己根本还未隐瞒多久的秘密向沙加和盘托出。

“是DiD——”撒加深吸一口气，倒看不出他有多少被抓包的紧张，“你知道DiD的吧。”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沙加说道，平静的表情标志着他的猜测得到了印证，“果然如此，你没有昨晚的记忆是因为人格转换，下午来接我回家的也不完全是你吧。”

“早上你跟我那样说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他。”撒加咬牙切齿地说，“那家伙，勒米尔，他明明已经十三年都没有出来过了！”

“怎么不在早上就告诉我。”沙加说，“一般人也就算了，但你是精神科医生，我也将会是，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撒加深深呼吸，是要将胸腔里所有积攒的热度都呼出口，好让自己可以在此时再坚持镇定住，“沙加，你说的没错，但面对你的时候我不是患者，你也不是医生。而且就算是我，也做不到可以轻易就把这种我以为早痊愈了的隐疾跟你说清楚，我可以立刻告诉加隆，可以立刻告诉艾俄洛斯，但我确实需要再做一段时间心理准备，才有可能会想告诉你吧。”

这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他从未有过的神情，一种虚浮、稀薄的脆弱，加上他坦然诉说的语气，令人不禁生出一点想给他些许慰藉的冲动。虽然他们的信仰互相矛盾，沙加想，但他此时会很乐意承认，在讨人喜欢这件事上，撒加一定是天生受到过他们的神祇给予的恩惠，现在他完全不想斥责不与自己分享秘密的情人，只想抱住这张好像下一秒就要流泪的脸颊，然后还像无事发生似的吻一吻他的睫毛。

不过，理智让沙加还是选择先把事情说清楚，再去考虑什么亲不亲热。

“原来你把我放在这种位置上，你在担心我知道你有DiD之后就会抛弃你，但你的亲生弟弟加隆不可能，好朋友艾俄洛斯也不会。”

“也许是这样没错……”撒加垂下头低语，“抱歉，我似乎对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十分的把握，因为那家伙确实是个棘手的麻烦。”

“我可以理解你，撒加。”沙加伸出手，握起一把撒加微卷的头发，“毕竟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这种迷惘再正常不过。”

“早上我知道他又出来之后，就在打算约医生，但真是什么也瞒不了你太久。”

“医生约到什么时候？看精神科是最好有家属陪同的。”

“家属。”撒加又笑了，“也是，我认可你算我的家属。约在后天，就在我之前治疗的那家全科诊所，下午三点钟，你没有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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