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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虐血风谱,2

[db:作者] 2025-08-01 21:25 5hhhhh 7080 ℃

柳生玄柳,女,十九岁,柳生青柳胞妹,柳生新阴流下目录中。

此二人剑术未至精纯,但因为是青柳的至亲,所以也列席。

“这是大人的命令,虽然柳生新阴流有不得以真剑与它流交手的门规,也不得不违反了。”青柳慢条斯理地说道。她是一个身材细瘦的女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一些,肌肤白皙,乌发滑顺。瓜子脸,大眼睛,下巴的线条十分柔美。若非布满剑茧、几乎无法握紧拳头的双手,很难想象她是九州柳生新阴流一门的第一名手。

“如果我们真的以这条门规作为拒绝决斗的理由,恐怕大人也不得不退让,毕竟我们有江户的同门作为后盾,就算是萨摩之主,也不能不考虑……”

“不。”青柳打断八重的建议:“现在已经不能避战了,就算为了柳生一门的名誉,我也必须应战。今天叫你们在这里,是要告诉你们一些事情。”

天下的剑术流派中,流传着被称为“一之太刀”的秘技。

所谓“一之太刀”,即是只要使出此招,只需一击便可击溃敌人,而无需再用出第二招之意。

剑术之领域,森罗万象,能被称之为一之太刀的秘技,却只有三种。

其一,为流传于鹿岛新当流(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中的“八神太刀”。

其一,为流传于二天一流中的“通天之仪”。

第三种,也是最后一种,就是萨摩示现流中的“云耀”。

茶室里陷入了久久的寂静。最后,柳生玄柳打破了这沉默。

“云耀到底是什么样的剑法?”

“没人知道。”青柳苦笑:“从没有活人见识过一之太刀的样子。这种剑艺只有在生死对决中才会被使用,一旦用出,对手就必死无疑。所以除了已经习得之人,没有人知道一之太刀是什么样的。云耀的形制如何,恐怕现在天下间只有东乡千代才知道。”

“这样说来,你有对付这种剑术的方法吗?”天德寺皱眉问道。青柳摇头:“从未见过的剑术,怎可能事先就有应对之策?更何况若论真剑实战,我尚且不及东乡千世,其姊身为示现流宗家,剑术唯有更强。明日的决斗,我并无获胜的把握。”

柳生新阴流不同于其他剑技流派,其核心思想并非武斗,而是军略。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受到东照大权限家康公的赏识。家康公认为,凭着一剑之勇而横行天下,乃是平庸武士的想法。故此,虽然柳生新阴流中,确实出现过如初代石舟斋宗严、三代十兵卫三严、四代连也包也这样的逸材,但总体而言,纯以剑技而论,柳生新阴流,并不算得上最强。

然而对武士而言,武力乃是立身之“根”。无论军略方面有多么出色,在最后关头,要保住生命,终于还是要依靠个人的武力。

青柳叹了一口气:“明天的决斗,你们都要去看,如果我侥幸取胜,则诸事大吉;但万一我落败甚至身死……”

她的目光变得严厉:“你们一定要看清示现流的剑法奥义,并且想出破解之策,为我报仇!”

“但是,”长野将膝盖向前挪动了一下:“重复报仇是被禁止的事项。藩主想必也不会同意。”

“不需要征得藩主的同意。”青柳道:“私下去复仇,无论用任何手段,一定要杀了东乡千代。取下她的性命,断绝示现流的宗门,把这种剑术彻底铲除掉。”

这并非是为我一个人复仇,而是为了彰显九州柳生一门的武威。

这样做,汝等可能都将受到藩主的严厉处罚。我知道这样牺牲你们,对你们并不公正;先窥其秘技,再将其斩杀,也不符合武士堂堂正正的做法。然而武门中人,其性命与荣耀,都不属于自己,而属于主君。以我们的生命与名声,成就萨摩人的威武之名,你们愿意吗?

北畠等五人相互对视一眼,这并非可以推脱之事,一旦胆怯,武名之污,远过于死。

看到五人一起点头同意,青柳眼中不禁涌出泪水。

“诸位的理解,我十份感谢。明日的决斗,我就算豁出性命,也必将令诸位一窥‘云耀’之真意!”

黎明的时候,下了一刻钟左右的小雨。之后天气放晴,万里无云。待决斗的时刻到来,地面早已被晒干。

决斗的地点,乃是城下一块约十分之三町大的空地。之前的两天,已经被收拾平整,铺上白色的细沙,雨后又重新用耙子清理过。

空场四周,竖上了竹竿,用白色布幔围起。更外围则以竹子篱笆围住。因为参加决斗的一方是藩主家的剑术指南,事关体面,故严禁百姓围观。

空场的北方设有矮台,上置座位。藩主岛津秀虎坐于正中,担任见证。作为主持者的法谷德子的座位在她左前方。此外,以宫田弥香为首的六位女侍位则持薙刀站立于矮台前方两侧。

布幔之后,另布置有二十名持铁炮之藩士,以备万一。

空场东西两方,各以布幔围成二坪大的狭小空间,作为决斗双方最后准备之处。

卯时三刻,决斗双方进入场地。东方东乡千代,身穿白色上衣,两袖以白绳束起,下着白色裙裤,赤足,额上勒有白色拦汗带,此为家中有亲人去世时穿着的孝服,乃是为了哀悼其妹千世。

手中大刀的刀鞘,亦缠着二指宽的白色纸条。刀柄以白色柄卷缠绕。

西方柳生青柳,身穿浅葱色格子上衣,青蓝色松纹裙裤,亦赤足。腰带上插有长短双刀。

双方虽然对面而立,但都没有看向对方。

“武具付验!”法谷德子手持军配,高声宣布。二人同时转身面向北方的看台,两名女侍走上前,从二人手中接过武器,回到看台前交给法谷验看。

柳生青柳所用之长短双刀,是大和国手搔(转害)派,为九州柳生一门专门铸造的宝刀,长刀名“存”,短刀名“印”。亦称为“柳生存”与“柳生印”。“存”长刃二尺五寸,赤金镡,柄长七寸,重约二贯;短刀刃长一尺四寸,银镡,柄长五寸,重一贯。

东乡千代所用之刀无铭,亦难看出出处,刃长三尺三寸,无镡,柄长一尺二寸,重二贯半,切先略有磨损痕迹。

此二人使用之刀剑,皆较寻常形制更为厚重。法谷验看无误后,将武器交换二人。

“东乡千代,汝之复仇情愿,已获藩主首肯。柳生青柳,东乡千代,汝二人于今日此地决斗,藩主亲为见证。无论结果如何,双方家人亲友,不得重复复仇。现在就请抛开杂念,以自己的武艺,来印证武人的本心吧!”

东乡与柳生二人同时向看台鞠躬,而后转为相对,各后退三步。

“胜负开始!”

法谷话音刚落,柳生青柳已以缩地之步伐向前踏击,右手拔出长刀,刀芒一闪间,东乡千世足尖点地,向后倒跃一步,落地后方才以左手横持刀鞘,右手握住刀柄,缓缓拔刀。

拔刀已毕,其胸前衣襟忽然绽开二寸许的一条裂口,竟然是已被青柳神速之斩击击中了。

示现流,并非以速度见长的剑术。青柳的本意,乃是以快速的连击,在甫开始便压制住千代,令其难以招架,无法发挥出云耀的威力。但千代后跃的距离,却刚好在她攻击范围之外,前踏之力已尽,若再进逼,身体将失去平衡。待她重新找回重心时,千代已经拔剑。

此拔剑之法门,名曰“肋一寸”,如果对方在此时进击,可以刀鞘架住敌剑,顺势抽刀反斩。千代之刀较长,青柳认出这架势,竟不敢再攻,唯有等待千代变招。

千代面色沉静,左手松开刀鞘,任其落在地上,随后左手握上刀柄末端,长刀刀尖向上,直竖在右肩前,

青柳面色变了。

“这是示现流的绝学,名为蜻蜓……”法谷德子小声说道。

蜻蜓,乃是云耀的起手式。

在场众人的心,不约而同的提了起来。

此为决斗,并非演武,双方自然以命相搏。然而东乡千代的第一招竟然便是示现流的不传之秘,一之太刀“云耀”,大出众人意料。

没有试探,没有准备,上手便是终局之招!

你死,我活!

从未现世之招,傲对今生最大之仇敌!云耀未出,气势摄人!

如退必一败涂地。

唯有撄锋迎击为上策。

示现流是古剑法,重实战。示现流所用之剑,较它流更为沉重锋利。所以青柳才选择同样沉重厚实的存印二刀应战。她左手拔出“印”,双刀交于胸前。

柳生新阴流,十字手。

此乃“无刀取”外,新阴流最强之防守式。

据传,新阴流的最终奥义“无刀取”,可破世间一切武器一切攻击,并夺取敌人的武器为己用。然而除了开祖上泉伊势守绣纲、初代宗家石舟斋宗严及三代十兵卫三严外,从无人能够练成。

青柳也只是听说过这一招,然而连她的父亲柳生义盛也只是听说过,再说给她,她当然也不会。

“啪”的一声,千代束袖的细绳在右肩处崩断,连带整个右侧的上衣都绽裂开来,飘飞的碎布片如同万千蝴蝶,露出她因充血而变成艳红色的肌肤。右臂肌肉膨胀,足有平时的两倍粗,血管膨出,皮肤几乎胀裂。

萨摩示现流最高奥义·云耀!

刺耳的尖啸声中,长刀化为一道云端照耀而下的电光,刀锋所向,青柳只觉得一阵炽热的狂风扑面而来,呼吸都为之滞涩。

这就是一之太刀。

剑士的本能让她举刀相迎。然而手中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重量。

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停止,崩解,溃散,化作万千微尘湮灭于虚空。

长短双刀落地。

刀柄还握在青柳手中,刀身已经落地。

东乡千代手中之长刀,一刀斩断了青柳的长短双刀,却在距离青柳右肩近颈部不足一分处,硬停了下来。

青柳双手的虎口都已经破裂,渗出鲜血。

千代右手的虎口也在流血,五枚指甲都变成淤黑色。

这一刀中,她承受的压力,甚至远远大于青柳。

要猛然止住这一刀,远比挥出这一刀付出的代价更大。

“这就是云耀。”千代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抬起长刀。

“你败了。”

“我败了。”青柳失魂落魄地重复道:“这就是云耀……”

这已经不能算是剑法。

而是魔技。

青柳手中的两个刀柄,啪哒落在沙地上。

“我不杀你。”千代弯腰捡起刀鞘,将长刀插回。她的右臂已经回复原状,但却止不住地颤抖。上衣破碎,她的整个右侧上半身都裸露在外,却毫不在意。

她背部的肌肉虬结,如同男子。乳房饱满结实,肌肤略显粗糙。

“我虽然不杀你,你总要给我,也给藩主大人一个交代。”千代不再看她,转身面向看台,端正地坐下。

“草民复仇已毕。十分感谢。”千代俯身行礼。

法谷德子怔住了。

复仇结束,复仇者与仇人却仍然都活着。这种情况,在她的预料之外。她回头看了秀虎一眼。

秀虎的脸上,又露出那种令她不寒而栗的神色。她顺着秀虎的目光看过去……

柳生青柳也跪下。

“我会给你和藩主大人一个交代。”她把怀纸抽出来放下,用双手抓住自己衣襟两侧,“也给死去的令妹一个交代”。

然后将自己的衣襟用力一撕,让胸脯和肚子露出来。

典型的武者的身体。肌肉线条明显,小小的乳房只比拳头略大,褐色的晕和乳头小而整齐,平坦的小腹上可以清楚地看出腹肌,肚脐浅浅的,能看到底部的肉结。

“她怎么死,我就怎么死。”青柳说着伸手拾起断掉的短刀“印”,用怀纸卷住刀身后端。用右手反握,然后用左手将裙裤的裤腰向下按,把整个下腹部都暴露出来。

“柳……”

法谷德子刚要出声制止,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握住。

秀虎的手指,如同钢钩一般,几乎勒进她的骨头。

“柳生青柳不肖,以卑劣之武略,窃居萨摩藩剑术指南役之职。今日身败,再无他言。我将切腹谢罪。”

说完之后,她右手猛地向下一挥,反握的短刀一下子插入自己的左下腹中。

刀身穿透皮肉,没入腹中约有一寸,刚好穿透了皮肤与肌肉,尚未伤及脏腑。青柳的眉头略皱了一下,左手按住伤口边缘,右手用力将短刀向右拽动。

她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千代也端然正坐,没有看她一眼。

青柳的动作很慢,她微微眯着眼睛,嘴唇紧抿,似乎并不痛苦。然而逐渐苍白的脸色、不断翕动的鼻翼和自眉梢与额角渗出的大颗汗水,无不证明她此刻正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随着下腹部伤口的延长,鲜血开始涌出。当她将下腹部从左至右完全切开,鲜血已经染红了裆部与大腿附近的裙裤。

伤口长约七寸,从左侧腹下,横过肚脐下一寸处,直到右侧腹下。切开处平滑整洁,伤口断层最外沿是薄薄的一层皮肤,然后是更薄的一层浅黄色脂肪,再靠里面则是紫红色的肌肉,被切断的伤口出,肌肉的纤维熠熠发光。最里面淡黄色的是被割开的腹膜,伤口肚脐下正中的位置约三寸长的一段微微敞开,内脏隐约可见。

单手切腹,如此漂亮,男人也难以做到。

“大人。我有最后一个请求。”

青柳说。

她的声音虽然微弱,但依然沉稳。

“说吧。”秀虎的声音却已经开始颤抖。她依然牢牢抓着德子的手腕,德子额头上也有汗珠渗出。

“我想见舍妹玄柳一面。”

这是无法拒绝的遗愿。

穿着与青柳同样服饰的玄柳,小跑着来到看台前。她满脸泪水,跪在青柳身侧。

“姐姐,我来为你介错!”

“无需介错。”青柳喘息着,短刀依然留在肚子里:“听我说……”

接下来的话,她用尾张方言说出。

“云耀的弱点,你看出来了没有。”

“是的。”玄柳忍住悲痛,也以尾张方言回答:“消耗体力巨大,唯有一对一时才有有价值。为了让攻击的威力最大化,要借助沉重刀剑本身的力量,所以斩击方位只能是从上至下。因为要集中精神,因此只能攻击正面的敌人。刀剑长度有限,无法应对使用长矛与薙刀之类长柄武器的敌手。”为了让痛楚中的姐姐少说话,保存体力,玄柳一口气将自己的看法全部说出。

“说的好,你比绯柳聪明。”青柳艰难地露出笑容:“我放心了,你下去吧,记住我昨晚的话。”

说着她忽然用力把短刀又向自己腹中插入半尺左右的长度,随着压力的骤增,一大团的肠子猛然从伤口中央的位置涌出来。青柳上身前倾,用左手撑住地面,右手使劲把短刀在腹腔里转了一圈,刀尖搅动肠子,痛楚令她几乎昏迷。然而她终于以坚强的意志忍耐下来,向左侧沿着切开的伤口推动刀刃。

随着深入脏腑的刀刃不断移动,肠子被一条一条的割断。剧烈的疼痛冲击着脑海,青柳用力仰起头,瞪大了双眼,眼角似乎都渗出血来。

但她还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柔软的肠子一条一条的流出来,当青柳终于将短刀再次推到小腹伤口的左侧,肠子也在已经被鲜血染成深红色的砂地上盘成一堆。被割断的肠管里,有半透明的浅黄色肠液渗出,和鲜血混在一起,色彩斑斓。

“姐姐!”玄柳跪在她身边大声哭道:“请让我为你介错!”

“没必要!”青柳的声音虽然微弱,却依然坚决:“据我所知,东乡千世切腹时,是无人为她介错的。因此我也……”

玄柳的额头触在地上,放声痛哭。青柳竭力再次坐直身子,用力把短刀从伤口中抽出来,想将刀尖对准上腹部。无奈右手颤抖的厉害,只好用左手一起握住刀子。

缠着刀身的怀纸早就被血浸透。青柳把刀尖抵在自己上腹部,最上面两块腹肌中间的凹处。

“这笨拙的切腹,让诸位见笑了。”

说着,她把短刀再一次深深插入身体里,然后用左手按住刀背,发力一口气向下切开。刀刃沿着腹肌中间的凹缝落下去,一直割到肚脐,把她的整个上腹部从正中间切成两半。肚脐里的肉结也被这一刀从中间切开。

腹压已失,青柳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的脸色苍白,眼中布满血丝,容貌却奇异地焕发出一种令人恐惧的美丽。

她最后看了跪在身边的妹妹一眼,然后用最后的力量把短刀向下压下去。

刀锋竖着穿过横切的伤口,一直割下腹部底端,耻丘上方两指处才停下。

两条伤口,在青柳平坦的肚子上形成一个巨大而艳丽的十字形。大量的肠子,混合着鲜血,从伤口中间和下部涌出来,断裂的肠管、残破的腹膜,有的挂在她的腹壁上,有的流下去,在两腿间堆积成堆。鲜血的腥味,内脏的腥味,内脏内容物的臭气,弥漫在空气之中。

东乡千代忽然站起来,拔刀。

以弥香为首的六名女侍同时将手中的薙刀对准她。布幔后手持铁炮的藩士也都吹亮了火绳。千代高举大刀,一言不发地看着藩主秀虎。

秀虎错愕瞬间,随后不易察觉的微微点了点头。

大刀落下。

刀锋一下劈断青柳的颈骨,割断血管与喉管,只余颈前寸许宽一片气皮。青柳的头颅向前垂落,身体也向前伏到。颈部的断口处,鲜血大量喷出,将看台底部都染成一片红晕。

千代振刀,还鞘。对扑在尸体上大声哀哭的玄柳看都不看一眼。

秀虎放开了德子的手腕,全身如虚脱般坐在竹椅上。

“漂亮的复仇,彰显了武艺者的武威啊。”她心满意足地、用近乎叹息的声音说道。

“十分感谢。”千代说完之后,不再讲话。

决斗场中,唯有尸体旁的玄柳,与决斗场西侧,布幔之后传来的哀哭之声。

德子的手腕,已经变成了紫黑色。

如果这样就一切终了,就谢天谢地。德子心想。

然而鲜血之狂宴,却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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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千代自决

武士乃国之宝,如非十恶之罪,不可灭其家门。

——《丰鉴》

临近傍晚时,天又开始下雨。

柳生新阴流道场。

青柳的遗体已经被清洗干净,脏腑纳归腹内,伤口以棉线缝合,头颅也重新缝接颈上。

双手被合抱在胸口,挂上念珠。洁白的丧衣包裹着冰冷的尸体,额头上点了永别水。

北畠八重将点燃的祭香插入香炉,合掌再拜,然后坐直身子。

“入夜之后,我们就前往示现流道场。”

她眼中虽有悲戚之意,神色却仍然镇定。

“在下与伊织、铃音和绯柳大人一同前往。玄柳大人请留在道场。”

前往示现流道场的名义,是为青柳复仇,因此必须有其血亲前往。但重复复仇乃是违背藩命之行为,参与者必将受到严重惩罚,甚至可能被赐死。为了保住柳生一家的家名,也必须留下青柳的一名血亲,并使其置身事外。

绯柳前去复仇,玄柳留下,这是事先商议好的结果。姐妹二人中,玄柳年幼,而剑资较佳,更适合留下。

绯柳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交给妹妹。

“此乃新阴流剑术歌诀百首,是本门剑技的传承。”

玄柳倾身拜领。而后五人再无一言。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东乡千代的剑艺,每个人都已经看过。虽然想出了应对之策,然而无论多么万全的预想,都有可能因为实战中的一点小小误差而完全改变。

此人的剑技,实在是太强。

待夜色深沉后,北畠等四人换上便于行动的窄裤,系紧绑腿,在直缀内穿上软甲,戴上斗笠,离开了道场。

柳生新阴流道场,距离示现流道场,约有十町之远。期间虽有民居,但既已入夜,街上行人稀少,并无被发现之虞。所虑者,是东乡千代预料到今夜之事,可能有所准备。

但无论如何,其必不至于事先逃走。

四人中,绯柳与伊织都带长短二刀,而铃音与八重只携长刀,另各持一杆长枪。

长柄武器,乃是克制“云耀”的法门。铃音入新阴流之前,曾在奈良的佐分利流道场习得枪术。八重虽未专门学过枪术,但也会用枪。

四人抵达示现流道场时,已至亥时初刻。细密的雨水从天空中落下,乌云掩住月色,四下一片漆黑。

唯有雨水落地之声。

雨声遮住了脚步声,四人弯腰小步疾趋至院落大门前,却见大门敞开,院落中似乎并无一人。

庭院内亦无灯笼,一片黑暗。然而道场屋内,有灯光透出。铃音持长枪探入门内,在地上轻轻一扫,院内并未设置牌绳。

莫非东乡千代如此有恃无恐,竟不加丝毫防备吗?

四人最初的计划,是用长刀劈开院落大门,再以迅雷之势,袭杀一切阻挡的示现流门人,寻到东乡千代后,以长枪限制其剑术,由剑艺最高的北畠将其斩杀,取得首级后再高声报名并离开,以发挥柳生一门的武威。

但此刻道场内竟似无人,甚至毫无戒备,连大门亦未关闭,先声夺人之策竟然无用。四人正彷徨间,只见一人,左手持灯笼,从道场屋内走出,站在屋檐下。

“你们来了。”她的声音疲惫而轻柔,正是东乡千代。

千代穿着月白色的内衣,外罩一件白色肩衣,下着裙裤,并未佩戴武器。从容不迫之神态,更显得北畠四人狼狈不堪。

“外面有雨。”千代把灯笼略举高一点:“快进来说话。”

而后自顾自转身进入道场中。四人彼此相视一眼,心中震惊莫名。

千代似乎早就在等着她们。然而形迹既已暴露,唯有进入道场中一窥究竟。毕竟四人武艺都属不弱,就算对方埋伏人手,暴起发难,也有一拼之力。

四人进入庭院,蹬上檐下回廊,在门口脱下草鞋,摘掉斗笠放在一旁,迈入门内。转过照壁后,进入道场中。

道场内部约五十坪,只属中等大小,并无他人身影。道场设施略显陈旧,然而打扫的十分洁净。四角燃有蜡烛,光线昏暗,然可以清晰视物。四壁的木架上,竹剑与木刀摆放齐整。正对门口的墙壁上,供奉着严岛大明神之神位,神位前,有一个小小的黑色布包。四人虽为寻仇而来,但常年的修行养成习惯,一进入道场,自然放轻脚步。

千代吹熄手中的灯笼,挂在墙边的灯笼柱上。然后走到神位前、道场馆主的位置上盘膝坐下。其面前早已摆放有五个座垫。她微微一笑,道:“请坐。”

柳生绯柳上前一步,手按刀柄,压低了声音,道:“吾四人,乃是为寻仇而来。”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难道真以为“不得重复报仇”的禁令,能够阻挡柳生一门的复仇吗?

还是说你对自己的剑术竟有如此的自信?

千代点点头:“我知道。然而无论四位为何而来,进入我的道场,就是我的客人。请坐吧。”

四人中,天德寺铃音最为年长。她率先走到座垫前,放下长矛,并拢双膝跪坐。绯柳等三人犹豫一下,也都在千代面前坐下。

然而四人都未解下腰间的佩刀。

千代并不以为意,她环视四人,目光平和,神色安详。随后道:“我记得,白天的时候,跟随青柳大人的,共有五人。”

所以她准备了五个座垫。

“来对付你,我们四人就足够了。”北畠回答。千代笑了一下:“你们想要怎样?杀光道场里的门人,然后把我杀了,取了首级,最后向藩主自首领罪吗?”

四人不答,以沉默相对。千代微笑道:“这想必一定是青柳大人生前的嘱托。”

武人之间,必定相互理解。我已经料到了。所以我事先遣散了门人。现在示现流的道场中,就只有我一个人。

“无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最后的结果。”伊织的手轻轻抚着短刀的刀柄:“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我一定会拿着你的头走出去。”

“这我相信。”千代点点头:“我并不惧怕死亡。但是恐怕我已经无法与诸位交手了。”

她说着,用左手挽起右边的袖子,举起来。

她的整条右手都显的格外苍白,肌肤呈现灰败的状态,指尖五枚指甲全部脱落,露出惨白色的嫩肉。

“我的手臂,根本无法承受“云耀”的威力。”千代说:“为了替舍妹报仇,为了打倒青柳大人,我使用了自己无法承受的剑法。在那之后,我又强行运力为青柳大人介错。”

她放下右手:“我已经付出了代价。”

我的这条手臂,只能勉强运动,已经无法再持剑了。

北畠四人面面相觑。

杀死一个无法持剑的敌人,等同杀害手无寸铁之人。这根本算不上是报仇,非但毫无意义,被人知道的话,更会成为武士一生的污名。

如果只是我们其中一人独自前来,或许还能够下手杀了她。但是四人同来,谁也不敢保证日后别人会不会无意中将这件事说出去。

然而青柳的遗命,又怎忍心违抗?

千代看着四人,最后目光落在绯柳身上。

“彼此帮助,不给他人造成困扰,此乃武者的分内之事。”她柔声说:“四位不能违背青柳大人的遗命,又觉得无法下手杀我。幸好……”

她用左手撑着地,转过身,从神位前拿起那个小小的黑色布包,再转回来,面向四人。

“我虽然已经无法用剑,但还可以切腹。”

舍妹之仇已报,我的手又已经残废,终身再难运剑。此生已经毫无意义。

与其以残废的身躯,苟延此生,不如就此自尽,也能令诸位摆脱烦恼。

她打开布包。

里面有一本薄薄的册子,一封封好的信,和一柄短刀。

书册很陈旧,装订的样式,与先前绯柳交给玄柳的新阴流剑术书相同,应该就是示现流的剑术传承。

“这本就是示现流派印剑诀。”千代说:“此外还有这封信,至关重要。等我死后,请诸位务必将此二物,交给藩主大人。”

说着,她双手托起书册和信,递给铃音。铃音也双手接过,纳入怀中。

“确实的收到了。”铃音说:“请放心,我以武人的名誉保证,定会交到藩主大人手中。”

“有劳了。”千代说:“那么,接下来……”

她拔出短刀,放在身前,

短刀样式颇为古老,似乎是室町时代的旧物,然而被保养的很好。刀身长一尺二寸,宽寸半,刀刃极薄,锋利的几乎看不到。没有护手,握柄以马尾细细缠绕,刀柄末端是黄金铸成的草蜢状。

“我来为你介错。”伊织道。千代一面改盘膝的姿势为双膝分开的跪坐,脚掌放在臀部下方,一面将两手缩回袖内,一面轻轻摇头:“心领,然而不必。”

她双拳从领口伸出,两臂一分,将上衣褪下。然后把肩衣的下摆从腰带内抽出,交叉着压在膝下。

此为防止切腹时,身体失去平衡而倒向侧面之法。随后,千代挺直后背,双手拇指插入腰带内,把裤腰向下推,令自己的下腹部完全露出来。

腰带的边缘,隐约可见疏朗蜷曲的体毛。

千代的身体,细长,结实,皮肤紧致,肌肉分明,线条却意外的柔和。

其右乳下方外侧,左肩及左肋下,各有一道旧伤疤。

饱满优美的双乳,充满了健康的活力,昂然挺立于胸脯之上。或许是因为雨中的寒意,乳头周围的乳晕上凸起细细的鸡皮疙瘩。

腹部平坦光洁,肌肉结实,唯有常年不懈锻炼的女性,方有这样的躯体。

早已心存切腹之志,故事先仔细沐浴过,无论腋下、臂弯,乃至肚脐,都洗得干干净净。

“萨摩武人的切腹做法,请各位观看。”千代说着左手拿起短刀,将刀尖指向自己下腹最底部,刀身竖起,刀刃向上。然后将右手按在刀柄末端。

“哈!”

随着一声轻喝,锐利的刀锋一下子插入千代的下腹中三寸的深度。刀背紧紧贴着腰带,刺入处距离肚脐足有一掌宽度。

千代的眼角微微抽动一下,瞳孔缩小,右手向下一压。刀尖仿佛突破了一层阻力,无声无息地又没入腹中二寸。

她肚皮上几乎没有一丝脂肪,这样深度的刺入,已经彻底穿透了肌肉,深入内脏。

刺入的位置与角度,以女性的身体而言,并非是肠,而是胎宫与膀胱。

千代的脸上,显出怪异的神色,仿佛正极力忍耐某种异于痛楚的强烈触感。

她让短刀在腹内停留了片刻,然后左手向上移动刀刃。锐利无比的刀锋轻易割开皮肉,薄薄的刀身过处,伤口看起来只是一条深红色的细线。被切开的肚皮,在肌肉的力量下紧紧贴合在一起,连血都只渗出很少的几滴。

随着刀刃在身体内部的移动,千代的表情反而趋平静。

身体自然的保护机制,令脑内分泌出可以麻痹神经之物质,暂时抑制了痛苦。

生物的本能,于濒临死亡之际,最后一次试图留下后代。于男性而言,便是射精;于女性而言,则是最后的一次性的高潮。

但身体处于麻痹状态下,如发生高潮,则往往伴随失禁。故萨摩女性武人,在切腹之际,应先自戮胎府与膀胱,令尿液在体内流出,不至仪态有失,同时也尽可能的减少性之兴奋的时间,维持神志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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