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在想什么？”

“志水君有太多的样子我没有看过……”

不知不觉就说了出口。她刚想道歉或转开话题，却听到他说——

“想看的话……可以啊。”

香穗子抬起头来，顿时涨红了脸，瞬间躲进被子深处，像鸵鸟一样盖住了头。全裸只在腰上围着浴巾的男人造成的视觉冲击太过强烈，让她突然觉得或许见得少其实是好事——或许是害羞，或许是教养如此，月森洗完澡从来都是穿好了睡衣才会出来。

“你你你穿好衣服啊——”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他在自己家里，又有浴巾遮挡，她根本没有资格指责——而且她自己之前还不是一样围着浴巾就出来了。说到底不过是她在害羞而已，可是她和月森同居几年了，又已经被这个人做过这样那样的事，再害羞未免显得矫情。她缩在被子里，因为强烈的羞耻咬住了嘴唇，开始想回家，想回到她安稳的日常里去。虽然不至于想月森，但至少她还可以回家——可是她已经打电话说过不回去了，再回家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万一碰到月森，她也还没想好应该怎样和他说。

这时她和被子一起被人轻轻抱住。那个怀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让她的颤抖和不安消失了。

“我已经穿好衣服了，出来吧。下次我会注意的，抱歉。”

她像小猫似的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看到他确实穿了衣服，才舒了口气，又把被子翻过来烤着。他只是看着她，唇角扬起目光温柔。

“不过没想到学姐这么容易害羞，实在是……幸福得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哪里透露出一丝寂寞的意味。她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不是做梦啊……我在这里，我在志水君这里……”

“嗯……”

他吻着她的嘴唇把她压倒在床上。又要来吗？她在心里苦笑，却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现在他们有相同的味道了。同样的洗发水，同样的浴液，她身上的衣服都是他的。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她，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

“学姐要去见月森学长的话，我跟你一起。”

“哎？”

意料之外的话题。她下意识地想转头看他，可是头发被他压住了，只能继续保持看天花板的姿势。

“刚才我想了一下……毕竟始作俑者是我，不能让学姐一个人面对他……而且……”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等了很久都没有下文。虽然他以前也有话只说一半的时候，但不是这样的。她抚摸着他后颈的头发，抚摸他的肩背，然后缓缓开口：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

“……学姐打算在哪里见面？”

她想了想，她在月森家有不少东西，连小提琴都放在那了——其他东西无所谓，小提琴是必须要拿回来的。

“我去莲……他家，因为要收拾东西，还要拿小提琴，不去一次不行。”

她改了称呼，但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不要一个人去。我陪学姐一起。”

“没关系的，你们现在见面也不太好……我自己去没问题。”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月森那么生气。虽然确实在情理之中，但月森那么明显地表露情绪也很罕见。至少这段时间他们不要见面比较好，她完全不愿想象那会是怎样的景象。

“月森学长是个男人，体力上占优势。他不会放学姐走的。”

“莲的话不会做那种事——”

“学姐。”

他撑起身体，俯视着她。房间太暗了，加上逆光，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两只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

“学姐，你觉得我看起来像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香穗子愣住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毫无起伏，但在她听来却包含着一种悲伤的情绪。她想到他在这张床上对她做的事。她想要解释那是因为她没有反抗，如果她反抗的话根本不会——可是她又想到月森，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她无法确定如果月森也是一脸悲伤地向她提出要求，她会怎么样。本来她觉得自己一定会拒绝，被他说了以后反而变得无法确定了。是的，只不过是反过来了而已。她一个人去月森那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尤其是现在的月森，甚至让她有些莫名的恐惧。那个又单纯又傲娇，有分寸而且自制的月森已经不见了，从听到她淫乱的声音的那一刻就再也回不来了。

“……对不起。”

他抱住她，脸贴着她的脸。五年多了他从来没有找过她，即使在月森去了维也纳她留在星奏，他们分隔两地的期间，他也没有找过她。她以为只有自己一厢情愿，可是他今天告诉她，他从一开始就喜欢她，他这些年一直没有女人，一直在喜欢她。她抱住他。

“我不会再和莲做了。即使他强迫我也不会。志水君说过想让我以后都是你一个人的，我答应你。”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似乎轻笑出声，坐了起来，也把她一起拉起来，借着灯光用手指为她梳头发。他的手指插进她带着湿气的头发里，一下一下地梳，指尖偶尔会触到头皮，遇到打了结梳不开的地方，就用另一只手帮忙。香穗子不禁想起自己在幼儿时期，母亲也是这样，给她洗完头发之后会耐心温柔地为她梳理。她想起志水在很早以前，他们关系还好的时候曾经说起，他家里有妹妹和弟弟，他会照顾妹妹，会给她唱摇篮曲，会陪她玩。他没有再提和月森见面的事。

“肚子饿了吧？我们出去吃。”

“好……”

因为实在太舒服了，她差一点就睡了过去，听到他的问话才睁开眼睛。他关了电暖，领着她绕开地上的杂物走到玄关。两个人都穿好鞋袜外套后，他为她戴上了外套的帽子，又给她系上了他的围巾。

“学姐的头发还有一点湿，别感冒了。”

“可志水君也……”

“我没事，已经快干了。”

她伸长手臂去摸他的头发，虽然还带着水气，但摸起来蓬松而且柔软。他回头笑了笑，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有点暗，小心脚下。”

他先一步走出去，等她跟着出来以后锁上了门。走廊的照明不好，灯光还一闪一闪的，让她产生了不好的联想，不由自主靠他更近了些。他停下来，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别怕，我在的。”

“嗯……”

她害羞起来。一是因为被他发现了弱点，二是因为月森从来不会在外面这样，也不会注意到这种事。她想起自己曾经一个人穿越黑暗的异国街道，心里发毛却吐槽自己太过矫情，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怕黑——那时她即使再害怕，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走出公寓大门的时候，香穗子觉得可以松手了，志水却没有放开。两个人手牵手在街上走，非常自然，他一点尴尬的样子也没有——她不禁想到他和冬海一起出去时候的样子。不论如何他们肯定单独出去过，而且不止一次。她心里又疼起来，悄悄咬住了下唇——她连开口说这件事的资格也没有。

“香穗学姐……”

他放慢脚步，揽住了她的肩膀。她不由得抬头看他，被他吻住嘴唇。因为是圣诞节当天，街上还很热闹，不乏有行人侧目——但他毫无动摇，舌尖温柔地舔舐她被咬出牙印的嘴唇，舔了一遍又一遍。

“都说了，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不要自己忍着。”

“没有……”

“眼睛都红了。”

她的确觉得眼睛疼。流了太多眼泪，眼睛已经肿了，而且嗓子也疼，又没有补充水分。她指了指最近的自动贩卖机，他笑着走过去，手臂自然垂下来，又握住了她的手。

“想喝什么？”

“……果汁。”

他买了两罐果汁，递给她一罐。温热的，很适合拿在手里。她站在路边，双手捧着罐子小口小口抿着喝，他一边喝一边看着她笑。

“我不会意识到这些。口渴了要告诉我，饿了或者想吃什么要告诉我，想上厕所也要告诉我。学姐说了我才明白。”

“……为什么上厕所也要告诉你啊。”

“忍着不会不舒服吗？对身体也不好。”

她瞪着他，突然笑得弯下了腰。他接过她手里的果汁罐子，手放在她背上。她不出声地笑了好久，笑得肚子都疼了，才颤抖着慢慢站直身体。

“我肚子饿了。”

“走吧。果汁给你。”

“嗯……”

他又拉着她的手了。他的手很暖和，不知道是不是果汁的原因，似乎比之前还要热一点。笑过之后，即使还是会忍不住想到冬海，一想到他那么说了的话冬海大概更尴尬，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她就忍不住又要笑。真幼稚，会因为这种事情傻笑。月森大概会板着脸这样说。可是就算想到月森她也还是想笑。她笑得停不下来。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我想想看……”

“不要说！你不要再说了！”

她笑着笑着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索性像䲟鱼一样贴在他身上，整个胸靠着他的胳膊。月森在街上绝不会让她这样，肯定要说好好走路靠着人干什么之类的话。她真的有点饿了，又是哭又是运动，还有情绪过山车和各种死脑细胞的事要考虑，需要补充能量——她又喝了一口果汁，甜甜的很好喝。

“……学姐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好久好久没看到你这样笑了，就连我也……”

志水的身体颤了一下。香穗子抬起头，看到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掩着嘴，脸转了过去。要不是手里还拿着果汁，她真想摸摸他的耳朵。

……他脸红了啊。以前明明没有这么容易害羞的。他个子长高了以后，她每次都要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接吻的时候也要把头一直向后仰过去。香穗子不由得开始想象如果他们高中时就开始交往会是什么样子，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也就比她高一点点——她应该不必这样辛苦，至少可以慢慢适应。她想自己真是个坏女人，没分手就做了不道德的事情，移情别恋之后不仅毫无留恋，还有各种奇怪的想象。可是只要看着他，她就觉得很幸福了。

“怎么了？一直看着我，有点……”

“没事没事，只是……”

她赶紧低下头，喝果汁掩饰。果汁凉得很快，变得更容易喝了。虽然热的时候很好喝，但在被恋爱的感觉冲昏头的时候，凉果汁更有助于让自己冷静。她一口气喝完，拿着空罐子出神。

“罐子，请给我。”

她下意识递过去，看他把空罐子装进裤子口袋，然后就这样带着走。她有点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她一直笑个不停，在自动贩卖机那里喝完扔掉就好了。可是志水表现得很自然，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就像本该如此，她贴在他身上走路也好，为她拿着垃圾也好——她又低下头去。

“学姐？”

“没什么……”

他又笑了，揽着她拐进一条巷子里。再走几步，进了一家小店。刚进门老板就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把他们安排在靠近出餐口的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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