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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宁斯本来还想问一问阿虎和克鲁格之间的事情，但他没有问，因为他被阿虎的那把手枪搞得兴致全无。那背后沉甸甸的感觉，让科宁斯也不得不开始问自己到底是在做些什么。

离开营地，外边将是危机四伏的区域，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而科宁斯根本没有接受过战斗训练。

“敌人”——科宁斯发现自己也开始这么称呼那些叛军，因为那的确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正如阿虎所说，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杀的是士兵还是记者。只要不是他们的人，一概用子弹招待。

你这是要去送死啊，科宁斯对自己说。说不定修女的那句“小心”真是的嘱咐自己的，因为他根本不是战斗人员，却要去往别人的战场。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仅仅是因为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向导产生了恻隐之心吗。

也许吧。但这个国家里妻离子散的人比比皆是，自己为什么唯独要救他？

不，他并不是为了什么人才去做这件事，他是为了他自己。

克鲁格需要他的帮助、甚至修女也期望他能帮忙找到自己的“学生”，但那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科宁斯自己——他想要亲自一睹这战场的残酷，而眼下正是他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机会。

他想了解真实的战争，而不是新闻报导上的纸上谈兵。他想了解人们是如何自相残杀的，而不只是统计局发布的伤亡数字。他许诺为世界带去一个真实的非洲，那么这全世界都避而不谈的战争的面孔，正是这份真实最重要的部分。

“正如你所说，我们在这里的行动有一定的自主权、不必事事都向上汇报。这也是你这段时间可以留在这里的原因。不过你要和我们一起行动，这里面也有你自己的选择。关于这次行动，我只强调一件事情：我们走你也走、我们停你也停，没有得到许可不许做任何事情，包括发出声音。你不必去战斗，但你必须一字不差地照着我的话去做，而且要时刻跟紧。如果你落单了，我们是没有人手去营救你的，事实上我们根本不必对你的死活负责。明白吗。”

回到自己的帐篷，克鲁格正在帐篷前等着他。见到科宁斯过来，克鲁格劈头盖脸地就是一番严厉的警告。

“知道了。”科宁斯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注意力依然在背后的手枪上。

克鲁格大概是看到自己和阿虎聊天了，不知他有没有看到阿虎给自己武器。如果克鲁格知道了自己偷偷带着一把手枪，那绝对不得了。

“科宁斯先生？”注意到科宁斯的走神，克鲁格皱起眉头说道。

“是，上士。”科宁斯终于抬头看向了克鲁格。

“……话虽如此，但这次我们的确需要你去帮忙交涉。”克鲁格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所以我对你的慷慨相助表示感谢。”

“没什么，你们不也救了我的小命吗。”科宁斯耸耸肩，“互相帮助，就算是扯平了吧。”

“不，这是不同的。我们并不是有意救你的，只是因为你恰好卷入了我们的冲突之中……其实你只是那场战斗中被殃及的人。”克鲁格微微摇了摇头，“但你对我们的协助，却是在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从某些方面来看，你很有胆色，这是值得尊敬的。”

“别说得那么肉麻。这一开始就是我自己决定的，不是吗。不是慷慨也不是报答什么的，只是我自己想这么干而已。”听到克鲁格赞赏的话，科宁斯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我没有什么能够回报你的，所以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我可以接受你的采访。”

“真的？”听到克鲁格的话，科宁斯的眼睛里放出了光。跟随另一个阵营的部队所经历的真实战争！这样的专访，整个欧洲都不会再有第二个记者能搞到了，观众一定会非常可观。

科宁斯甚至已经看到自己被登在头版头条的报导了，他开始琢磨到底该问些什么问题。

“但只是口头采访。不许摄像和录音、也不许记录。”克鲁格补充说道。

“……我操。”

科宁斯的心情从云端坠入了谷底，他就知道克鲁格不会这么大方。没有摄像和录音的报导，无异于小说杂志上的故事，谁他妈的会信啊。

“别那么失望。”看到科宁斯的表情，克鲁格露出了达到目的的笑容，“你采访到的东西和见报的东西有多大出入，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有些事情虽然不能让全世界都了解，但你自己了解了别人无法得知的东西，不也是一种收获吗。”

说的也是，科宁斯开始思考克鲁格的话。自己的报导被砍得七零八落，在平时已经是家常便饭，这次又会如何呢？目前还没有理由盲目乐观。

“好吧好吧，所以我的报酬就是听老兵讲故事咯。”科宁斯嘟囔着说，“也许回去之后我该考虑当个畅销小说作者什么的，嗯？”

“那也不错，反正没人能说清楚故事和新闻，哪个真实的成分更多。就看把真相当做故事讲、和把故事说成是真相，你更喜欢哪个了。”克鲁格假装安慰地说道。

“妈耶，你好像很懂行啊？说得头头是道的。”科宁斯瞥了撇嘴。

“上士……啊，科宁斯先生。”正在两个人谈话的时候，医官忽然走了过来。她大概是想向克鲁格汇报什么情况，但是看到科宁斯，不由得有点慌。

“刚才的事情……非常抱歉。我……”医官红着脸，有点语无伦次地说。

“没什么。”科宁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啊，你们要谈话吗。那我出去走走。”

科宁斯说完快步走出了营帐。无论医官要和克鲁格说什么，他本来也没有必要离开，但他还是选择了主动回避——虽然他努力地表现出不介意的样子，但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幕，心里依然不免有些余悸。

阿虎所说的情景，简直太骇人了，科宁斯心想。在医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如果是经历了巨大的恐怖而对克鲁格产生了特殊的感情，倒也能说得通，但为什么偏偏是针对异性呢。她平时看起来明明没有任何异常。

科宁斯胡思乱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那些事情离他所认知的世界，实在是太远了。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群人啊，他心想。

不过不论是什么，看阿虎叙述这些时那副淡然的表情，大概对他来说那些已经不足以让他在意了……如此冰冷而坚硬的心，不知又是如何练就的呢。

科宁斯在营地周围漫无目的地走着，营地里到处都是正在整备的士兵，应该是在为了即将到来的行动做准备——找到向导的家人以后，他们马上就该出发了。克鲁格的队伍里一共有十来个人，都是和阿虎年龄差不多的年轻士兵，有些脸上甚至有几分稚气。那些士兵见到科宁斯，既不打招呼也不和他说话，只是用警觉的目光注视着他，显然是得到了不许和科宁斯交谈的命令。这一点科宁斯早就注意到了，所他一直都不去刻意和这些士兵们接触。

科宁斯独自绕着营地闲逛了一阵，然后抽了根烟。当他回到帐篷的时候，克鲁格和医官已经离开了。

科宁斯钻进自己的帐篷，取出阿虎给他的武器，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了一阵。虽然科宁斯并不太懂武器，但本土的手枪他还是认识的——那是一把HK公司生产的P7手枪，小巧玲珑非常容易隐藏，弹夹里装满了9毫米子弹。阿虎左胸前的枪袋里总是插着一把大尺寸的USP战术手枪，这一点科宁斯早就注意到了，但他没想到阿虎的口袋里竟然还藏着一把小手枪。看来经验丰富的战士都会在武器上做足准备啊。

科宁斯看着手里的枪，在心里毫无头绪地揣测着晚上的行动，然后无奈地笑了笑。虽然联系不上德国的使馆，但至少自己还有德国的枪……不也挺好的嘛。可惜，这件来自祖国的产品，实在不能给科宁斯带来多少安慰。

科宁斯叹了口气，把手枪塞到了头枕的背包下面，渐渐陷入了浅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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