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擾攘了半句鐘，天色已開始變暗。參加祭典的人陸續走到街上，太陽向西沉下，路邊的街燈亦徐徐亮起。微弱的點點黃光搖曳，不特別注意看的話，分不清哪一些是街燈的光，還是零丁的螢火蟲在飛舞。北海道的夏季入夜後算是涼快，盛夏的風蓋上細碎的蟬聲，心境甚是平靜。雖是晚了出門，但離放煙花的時間還有好幾小時，可以輕鬆逛著。

　　「所以我們要去哪裡？」看著結人走向電車站的方向，住在函館一段時間，心裡多少也有個底。

　　「還用說嗎？再不去就真的沒機會了。祭典有很多好吃的呢！」

　　「祭典裡賣的東西貴鬆鬆的超坑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別這樣嘛，最重要是開心，我請客就是了，就當是賠罪。」

　　「話可不能不算數。」航海似乎有點懷疑，結人只得拿出錢包放在他的手上，獲得對方的肯定。兩人乘上市內電車，才十分鐘的車程很快就過去了。前方的坡路向著海港無限伸延，海天一色。兩旁都長滿了翠綠的大樹，是非常涼快的林蔭大道，站在坡道中間，一抬頭便能看見壯麗的函館山景色。走過這條坡路數次，都是草草經過，單獨和結人一起還是第一次。

　　航海望向附近的其他人，大都是成雙成對的年輕人，兩人混雜於其中，有種錯覺就像普通的情侶一樣。他只得輕拍自己的臉，並沒有在做夢，但當成夢境可能也不錯——在這個暑假之後Argonavis就要上京，到時候兼顧學業和商業出道，大概就不會再想著這門子的事。這會是屬於他的，在函館最後的回憶。

　　就當作是做夢也罷，等到旭日再次升起，便回歸日常。

　　航海的表情終於放鬆下來，決定享受美好的晚上。兩人就這樣走向八幡坂。今日的坡道人有點多，手背和手背碰撞著，不知是誰人勾上對方彈奏弦線的修長手指，卻鼓不起勇氣牽起對方的手。懷抱著不確定的感情，心想會否有一天能再次走過這條坡道？

　　一口咬過在祭典會場買來蘋果糖，酸甜的果肉和薄脆的太妃糖在口內溶化，甜脆可口。多虧結人說請客，航海買了不少甜食，若是平時，大概會站在攤檔前要多番思考才買下。有感到手上錢包內的紙鈔厚度確實變薄了，結人手上拿著一袋二袋吃不完的戰利品，航海有點不好意思——果然還是等下把錢塞回去吧？說出這個說法後望向身旁穿著麻色浴衣的男性，結人又再靠近了一些，太親近了。

　　「沒關係呀……」夜空般蔚藍的眼睛輕瞇，就連那對閃爍的雙眸是在笑著的。

　　被疼愛著的感覺，真的好高興。

　　但是夜晚完結過後又如何——那份空虛感光是想像已覺得害怕，恐懼在腦內揮之不去，在走神思考的狭間中不知何時顫抖著的手被牽起，像是想要安撫自己一般，傳達著掌心間的微溫，兩人向海旁方向漫無目的地走著。牽手的力度很輕，意識上卻是沉重。

　　「快到放煙花的時間了。」

　　「但是海港前面好像很多人……」

　　「那邊好像人比較少。」結人指著不遠處的海岸停車場，因為煙火晚會被劃成行人區，卻沒太多聚集的人。遠方的指令船亮着微弱灯光慢慢駛過，告知著海上煙花的時間該開始了。

　　兩人站在海邊吹著海風，海面散射著滿天的星光。

　　「對航海來說，你覺得我是怎樣的存在呢。」站在欄杆邊，結人的發問動搖了航海的心中未被命名的感情。理性猛然叫囂，決不能在這一刻大意掉。他思考了片刻，才緩緩地吐出了心中完美的標準答案。

　　「Argonavis裡的領軍人物，靈魂般的存在吧。」

　　「那，對於航海你本人來說呢？」

　　「若是阿結你沒有在開學禮時把我撿回去的話，我可能一生都不會玩樂團吧。」

　　「我才是……如果沒有航海，我的旅途根本揚不起帆。你真的是我的命中註定啊。所有的事情都是由遇到你之後才開始的。」

　　說什麼呢，阿結這麼優秀，優秀得閃閃發亮掙不開眼，我才是不能站在身旁的那個人吧。牽著自己的手再握緊了些，那朝思暮想，骨節分明的手指卡住自己的指間，十指緊緊雙扣。的場航海終於醒覺這是多麼的不對勁。

　　「我說……你今日到底是什麼意思？」聽見這話的結人抿了下嘴，並沒有說什麼。航海只好接著繼續說話。得寸進尺的行為讓自己感到不安，不舒服。沸騰的感情終於在玻璃瓶中滿瀉，急燥的內心再也按壓不住。

　　「夠了……我想的跟你根本完全不一樣。你這樣做我會誤會，會胡思亂想……」

　　「我知道。」有誰不知道你最愛胡思亂想？這下子航海被迫急了，像隻被拉扯尾巴的貓，生氣得只得快步向前走。啡髮的青年笑得開懷，拉著了他。「那你就不……」把手環在低自己半個頭的旁人頸間，對方像是觸電一般輕顫，卻又逃不開。另一隻手環著對方纖細的腰，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再勾起他的下巴，印上一吻。嘴唇輕柔的觸感，像棉花糖一般柔軟，甜甜的。焦糖碎屑的甜美，加上分不清是NAPOLIN還是蘋果的酸味，混雜著淚水的咸味。航海緊張地屏著鼻息，細長的眼睫毛輕輕抖動著，害怕得緊閉雙眼，不受控地滑下一滴生理性的眼淚，任著來人擺佈。

　　「你這是什麼意思！」

　　被吻的人滿面刷得通紅，伸手輕撫自己發燙的兩頰，僵硬地站著。反應過來後只想要開口抱怨些什麼。

　　「這就是我想表達的意思。航海。」濕潤的舌頭卻從唇邊滑入口腔，再次把他的唇封上。每個人都看著一輪輪綻放的花火，他們的眼中的世界卻像只餘下你與我，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被點燃的引火線，驟然四散的焰華照亮了夜空。萬人喧騰嘈吵的聲音，遮蓋了兩人青澀的吻所漏出的輕碎喘息。　

　　「我喜歡你……」

　　故意空出來的檔期，說是要遇見命運的對象，既是恰好又不全是巧合。花火燃盡化為無形之物，就連影子都失去了，落下無數的灰燼，但永遠不會被人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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