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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印传奇】54-90(代发!代发!代发!),5

[db:作者] 2025-07-26 12:47 5hhhhh 3780 ℃

  「快点吧,」母亲撇了撇头,片刻又小声说,「一股羊膻味儿……」

  「好好。」陈建军笑笑,还是这么一句,与此同时在胯下撸了撸。我只能看到个龟头,一般水准。

  在他将要俯下身去时,母亲突然说:「掀被子干啥,冷!」

  「啪」,陈建军似乎在母亲屁股上拍了一下:「日,前两天刚停暖气!就说这二月天儿……」

  他没了音,转身下床,走出了画面。「开空调,开空调!」他说。

  于是空调就转了起来,隆隆隆的,像猪崽的笑声。

  等陈建军再靠近母亲(背上的桃花蛇在动态中游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后者说:「哎。」

  「啥?」

  「你说啥?」

  「我找找有没,兴许有。」这货笑笑,搓了搓老二,摇着白屁股拱床头桌里翻了一阵。

  「没有啊,」好一阵他说,「你不上环了?」

  母亲没吭声。

  「再找找。」他冲母亲笑笑,法令纹便扬了起来。在镜头外捣鼓了一会儿,他说:「嘿,还真有!」

  母亲还是没吭声,甚至动都没动一下。

  陈建军并没有马上出现,几声脚步响后,「咔嗒」,有音乐传了出来。小军鼓,中提琴,大提琴,四三拍,毫无疑问是管弦乐。似乎还有铃鼓,节奏单一。陈建军在音乐里迈着丑陋而又激昂的舞步爬上了床。母亲似乎弹了弹身子。又是在脸颊上一阵摩挲,有没有接吻我也看不出来。当低音长笛轻轻吹起时,陈建军直起腰,分开了母亲的双腿。他垂头盯了好一会儿,右手随着旋律情不自禁地打起了拍子,像是再次陷入了某种魔怔。单簧管(可能是,也可能是双管)响了起来,接着是小号,和声,主题舒展明亮,仿怫一轮新日在缓缓升起。陈建军扶着老二,欠欠腰,又挺了挺胯。随着他下巴扬起,母亲的腿似乎也跟着一颤。或许直到此时我才放弃了幻想,多么可笑。我抹抹汗,再次靠上椅背,我不知道是否该关掉视频,甚至愤怒地砸掉硬盘。视频里的人就没有这些烦恼。和着旋律,陈建军挺动起来,起初他轻俯身子,两手把玩着乳房,后来——当大管低沉地奏出时,他又直起身来,握着细腰,开始加快速度。于是母亲便轻哼起来,她脸侧着埋在枕间,右手在床上徒劳地抓着,直至把那条内裤握到了手里。

  「爽不爽?」陈建军喘着粗气。

  母亲只是哼。

  「水真多,屄里真滑。」

  还是哼。

  「凤兰,」陈建军猛挺两下,在浓郁的西班牙风格再次响起时长舒了口气,动作也轻柔缓慢起来,这个节奏与音乐恰好相反,「你说下午的展览是不是太过主旋律了?」

  母亲扭扭脸,丢掉了手里的内裤,没说话。

  「凤兰。」

  「你也知道啊。」

  「嗯,太过了。」

  「官僚作风,僵硬丑陋。」

  陈建军没说话,而是猛搞了两下。

  母亲叫了一声。「轻点你,」她挪挪脚,「枯燥做作得要死,能吸引人就怪了。」

  陈建军还是没说话。

  「也就能邀请各单位前来参观了,啊,」母亲吸口气,「弄个展览也要搞指标呢,啥玩意儿。」

  「说啥呢。」陈建军笑笑,在母亲屁股上来了一掌。和着长笛,他又开始加速。「戏协的事儿,又不归我管,再说,我让他们放开手搞了,结果,整这么个玩意儿出来。」这些词跳跃着,音符般在陈建军的喘气中被抛了出来。

  母亲一连叫了好几声,脸又埋在了枕间。她似乎「切」了一声,但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切」得出来呢?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反正,」陈建军略一停顿,「还是凤兰好。」说着,他抬起母亲的两条大白腿,把右腿扛到了肩上。与此同时,平行声部出现了,大三和弦,仿佛响起了两三个调,一时色彩纷乱多样起来,主题的力度也越发强烈。一种光芒万丈的感觉。我这才发觉这音乐有些耳熟。而陈建军仰着头,啪啪声不绝入耳。搁在肩头的小脚也随着节奏,不住抖动。

  母亲反复晃动脑袋,后来索性反攀上了弧形靠背。说不好为什么,压抑的闷哼中,发白的指节似乎都在褐色背景下变得历历在目。

  风暴大概持续了一两分钟,期间母亲的腰向上挺了挺,但陈建军并没有停下来,他发出一种猪叫般的嘶吼。随着短笛奏起,C大调转成E大调时,陈建军才停了下来。他凶猛地喘气,擦汗,抚摸母亲的乳房,然后是脸颊。

  「爽不爽,」他笑笑,隆隆隆的,「屄会咬人。」

  母亲哼了一声。

  「来,」陈建军长喘口气,把母亲侧了过来,接着他拍了拍硕大的肥臀,于是白肉就荡起了涟漪,随着母亲啧地一声,臀缝间亮起一抹赭红色的软肉,「换个……」

  陈建军的话没能说完,画面便陷入黑暗。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视频播完了。是的,到此为止,拢共五十八分钟。我长喘口气,丢掉了手里的烟头。接下来,对着黑洞洞的播放器,我又愣了好半晌。我犹豫着是否再开罐啤酒,但胃里的冰凉已在不经意地袭遍全身。正是这时,手机响了,即便隔了道墙,电吉他的轰鸣还是嘈杂得丧心病狂。我只好磕磕绊绊地向卧室走去。是陈瑶,问我还没睡呢。末了,她说:「生日快乐。」我揉揉眼,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己过午夜十二点了。

  即便头再长、再窄,哪怕是个驴脸,被墓碑砸下来也会脑浆崩裂。比如我姨父陆永平。他死时我就站在一旁,阳光明媚。不过不是在村东头的麦地里,而是在二中操场上,你能看到主席台前的旗杆。但恍惚又像是一中的塑胶场地,是的,开运动会般,有很多人围观,母亲、爷爷、奶奶、陈老师、小舅妈,甚至还有王伟超这个傻逼,张凤棠也在,还有很多剧团的人,霞姐舞着水袖唱起了戏。我这才发现是在商业街路口,红星剧场的正门前,斑驳的红星和石刻的对联都还在,对面平海广场上的青铜雕塑淌下巨大的黑影,小郑出现了,就站在张凤棠身后,捏着她的屁股,陆宏峰杵一旁,面无表情。这滑稽的场景让我忍不住仰天大笑。陆永平趴在地上,变成了个肉片子,后来连肉片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地上的一摊血,空留一件白衬衣,以及一副无框眼镜。母亲就站在我身旁,她笑了笑,风便抚起了她的长发。突然间,就在这阵风中,响起了咚咚的鼓点,白衬衣也随之舞动,挣扎着似乎要爬起。我触电般后退了两步。

  母亲在敲门,她说大寿星可不能睡懒觉。我撩开被子,嗯了声,一到冬天供暖总是有些过头。

  「嗯啥嗯,快起来!」

  我盯着天花板,没说话。

  「又睡着了?快起来严林!」又是咚地一声响。

  我起来时母亲已经出门了。随便塞了点东西,陪奶奶聊了几句。虽然这样说不妥,但恕我直言,我七八十岁的奶奶像个闭经期妇女那样表现得过于急躁。电视里载歌载舞的,也不知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在屋里转了几圈后,奶奶突然说:「今儿个剧团休息,你妈也不在家歇会儿。」

  说不好为什么,我猛然一凛,险些割着手。

  找了个借口,骑车出了门。路正中的雪消得一干二净,但人行道上依旧一片狼籍。不可避免地,我和机动车们并肩同行,一路喇叭声不断,我也充耳不闻。红星剧场果然大门紧锁,火红的条幅和对联都还在,宣传栏上贴着巨大的演出海报。我也没心思细看,径直往办公楼而去。

  楼里空荡荡的,一脚下去似乎都有回音。我小心翼翼。三楼铁闸门开着,走廊光滑干净,却有种迥异的光,像是库布里克电影里的镜头。会议室、训练房、棋牌室,统统门庭紧闭,包括母亲的办公室。但有声音,是的,微弱、粗砺,却实实在在地从办公室门缝里溜了出来。毫不犹豫,我拧门而入。当然,在此之前,出于礼貌,我飞速地敲了两下门。愣在当场的同时,我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仨人一起抬起头来。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头发花白(尽管戴着帽子),眼神浑浊,当他们看着我时,皮肤便似蝉蜕般要从脸上剥落下来。还是母亲先开口了,她撩撩头发:「你咋来了?」说着她面向长沙发上的俩人,笑笑:「我儿子,正放假。」

  屋里弥漫着股烟味。据母亲说这俩人都是评剧界的老前辈,男的更是平海戏曲协会会长、省协会副会长。不过磕烟袋的倒是他身旁的老太太,颤巍巍的,却一刻不停。我坐着也不是,离开更不妥,只好笑笑跑一边玩了会儿电脑。等送走这俩人,母亲让陪她买菜去。原本我想拒绝,直接骑单车飚回去得了,但眼前的笑脸却让人难以说出个「不」字来。一路上,包括进了菜市场,到了超市,我总共也没说几句话。母亲问咋了,我能说什么呢,我说不咋。「哟,」她白我一眼,「还真是大寿星,真牛气!」

  中午母亲忙活了个把钟头。菜香弥漫间,我这再绷着脸也不合适,当母亲变戏法似地拎出个大蛋糕时,我只好笑了笑。一家人的注视下,我甚至感到脸庞火辣辣的,似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眼眶里直打转。「咦,这笑得有多难看!」奶奶直皱眉。

  「都这样了还难看?」父亲搓搓手,嘿嘿直笑,「开吃开吃,饿坏了我!」

  母亲倒没说什么。她浅绿色毛衣下的肢体玲珑窈窕,说不出有多美。直到切了蛋糕,她才揪揪我的耳朵:「嘿嘿嘿,咋回事儿今儿个,你瞅瞅你那驴脸,这都又长大一岁了,当寿星还心烦呢!」

  我也不愿意心烦啊。

  晚上请呆逼们喝酒,不得不喝,因为邪门的出生日期,这几乎成了过年的传统。打饭店出来,直奔KTV,我倒是想搓麻将,但大家说:「时候尚早!」瞎逼胡闹中,母亲来电话催我回去,我说了声好,就挂了电话。大概有个三四十分钟,她又打了过来,我躲到依旧嘈杂的走廊上说:「你烦不烦!」母亲没说话,好一会儿我才发现她已挂了电话。

  在呆逼们的怨声载道中,我打的回了家。父亲睡了去,母亲从卧室走了出来,见了我也没几句话,态度不冷不热。我想说点什么,却不得不冲向了卫生间。母亲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说:「让你喝,喝吧。」

  躺床上再睁开眼,已是凌晨三点。我出去喝了点水,便再也睡不着,犹豫半晌,又操上移动硬盘,溜进了书房。开机后,我直接打开最后一个文件夹,研究了会文档。都是些合同,借贷合同、建筑工程合同、招标合同、合作开发合同等等,类型还真不少。签署人有陈建军(不得不承认,他的字是真漂亮),有牛秀琴(她的字比明星更像明星),还有其他的也不知道什么人,合同条款嘛,除了语法上的一些小问题,我也没瞧出什么端倪。呆坐一阵,反反复复又看了十来分钟,我终于还是点开了第一个文件夹。我想知道母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咬咬牙,近乎怀着一种侥幸心理,我随意点开了一个视频,文件名是mini- DV- dcr- iplk- 20020509013。

  洗面台,镜子,黑蕾丝衣角。这个视频显然己粗略浏览过。但我并没有快进。这地方多半是陈建军的办公室。镜头在木门那儿停了几十秒,牛秀琴不得不又敲了敲门,她甚至喊了声陈书记。「进来!」洪亮的嗓音总算传来——圣旨一般,于是门开了。十几平米的隔间,应该是秘书室,但这会儿并没有人。至少没人跟牛秀琴打招呼。又开了一道门,几声平稳的脚步声,白衬衣朝镜头扑面而来。「老牛啊老牛,你看看你,还敲啥门!」

  「哪能不守规矩?我是那不守规矩的人吗?」牛秀琴切了一声。

  「小刘不在,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叫我老陈,现在倒守起规矩来了!」陈建军大笑,隆隆隆的。

  牛秀琴也笑笑,镜头一低,她似乎坐了下来。

  「这小刘不在啊,我得亲自泡茶。」一阵殷勤的脚步声,穿着西装裤的腿打镜头前过了两次。很快,白衬衣,以及那张扬着法令纹的脸便在镜头前一晃。「牛主任慢用。」他说。

  一旁有人笑了笑。女声。

  牛秀琴也笑,她似是掀开盖子扇了扇,夸张地啊了声:「真香!」片刻,镜头颠了颠,她又补充道:「也多亏了我这外甥女,咱也能享受享受陈书记泡茶的待遇!」

  「说啥呢。」一旁的女人似乎给了她一拳。

  大家都笑了起来。我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

  「那个啥,牛主任啥时候想喝茶了,随时欢迎。」

  「那敢情好。」

  「工资暂扣一半。」

  「好你个老陈!」

  镜头羊癫风般的颠动中,笑声更加热烈了。

  「你不上个卫生间?也体验下领导楼层的厕所,那跟我们一楼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女声只是笑,并不答话。

  当然,陈书记开腔了:」你看看你,好歹也是个干部,你这样讲我们以后的工作还做不做了?社会主义文化事业还要不要发展了?人民群众能满意吗?」

  这个陈建军挺能逗乐的。哄堂大笑中,镜头晃了晃,陈建军坐在对面沙发上,双手拢膝,牛秀琴突兀变形的大胸一闪而过,一旁坐着的女人显现出来: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套裙,脑后挽了个弧形发髻,简约干练。她半掩着嘴,轻笑着扭过脸来。我张张嘴,打了个嗝。如此寂静的夜晚,定然分外响亮。

             第五十九章(免捐)

  母亲无论穿什么都是那么落落大方。这身银灰色西服套裙同样是平海卢氏出品,没记错的话,是第二次模拟考后我和她一起去订的。当时也给我做了套西装,米色花格子,十分洋气。那当然是我的主意,母亲倒是相中一款经典色,但被偏执的我一口否决。结果嘛,该西装拢共也没穿两水,至今挂在卧室衣柜里吃灰。原因无他——每次穿上它,我都觉得自己化身为一头蹩脚的花斑骡子,不躺地上打个滚什么的便是有辱造物主之荫庇。母亲不一样,随便什么衣服一穿就是好几年,直到今年春天这身套裙都还在服役期。

  镜头在母亲身上停留了好长时间,不管如何摇晃和颤抖,它总能自下而上地保持窥探。母亲小西服畅着怀,里面穿了件浅条纹白衬衫,头两个扣子没系,露出一段修长雪颈。每当她微侧着身子扭过脸来,高耸的胸部便溢出一条缝隙,似有股热气流正打里面溜出来。陈建军的嘴也没个消停,在沙沙的背景噪音下,那洪亮的嗓音凭空生出一种金属的质感,空洞而又疏离,偏偏两位女士被逗得娇笑连连。牛秀琴不时拍着大腿,颇为豪放;母亲很少发出声音,但微翘的唇角和轻抖着的发髻出卖了她。在剧烈颤动的镜头里,那温润的脸颊于一头乌黑秀发陪衬下白皙透亮,又隐隐升腾着一抹嫣红,俏立的小鼻头亮晶晶的,说不上为什么——醒目得有些夸张。而大部分时间里,占据着画面正中的是一缕碎发下的小巧耳朵,耳垂迎着光,晶莹剔透又肥厚绵软(在我们这里,厚耳垂一向被视为福气相,过去张凤棠就时常拿来比较,说母亲命好,而她的「又薄又寡」,陆永平的死不知算不算一语成谶),连其上的耳洞都隐约可见。我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

  「得,」又一场大笑中,牛秀琴拍拍大腿,「得干活去喽!」这么说着,镜头一番摇晃,扫过棕褐色的皮沙发、饮水机、一幅兰竹网以及陈建军后,定格在枣红色书柜上。透过玻璃,看得出里面都是些大部头,书脊厚得像案板。「哎,老陈,那俩文件签了没?」镜头继续摇晃,上移,伴着一阵刺耳的噪音。

  「哪俩?」

  「就网吧运营那俩,娱乐场所整治啥的。」画面静止,紧接着又是一颠,牛秀琴起身朝办公桌走去。但镜头留了下来,于是我们得以欣赏到白喇叭裤包裹着的肥臀左右摇曳。

  「哦,我找找,」陈建军也起身,飞速出现在镜头里,「记得上午才看过。」他在案头翻了起来,动作轻柔,却敏捷。

  「这网吧啊,可不能有一点点放松,不然孩子可就毁了,咱那个舅——嗐!」牛秀琴单手叉腰扭过脸来,似是不经意地瞥了眼镜头,很快又笑笑甩了甩手。

  「乱辈份儿了。」母亲也笑。皮革摩擦声。她似乎挪了挪身子。

  「可不,乱辈份儿了!「牛秀琴夸张地扭着腰,笑得咯咯咯的。

  于是白面书牛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简直像个武侠剧里的人物。他右手捏着几页纸,左手扶了扶眼镜,很明显朝母亲方向瞥了一眼。值得一提的是,这货腰杆始终挺得笔直,仿佛脊梁上别了根扁担。

  「我那个舅,你啊得叫老舅!他家那二孙子,啊,见天跑网吧玩游戏,废了!以前还闭眼就能考上重点哩!」牛秀琴在母亲和陈建军间来回摆动着脑袋,活像个落地扇。

  「网瘾是个大问题啊。」陈建军拖长调子。他俯下身,很快签好了名。

  「那可不!」牛秀琴顺势把那两张纸接到手里,又扭过脸来,「凤棠家那个也是整天往网吧钻,可得好好管管!」

  「是吧?也听我姐说了,不过孩儿挺懂事儿的。」

  「懂事儿有个屁用,就老陈说的,那是瘾,毒瘾一样,难戒!」这老姨语气凛冽,却又倏地笑逐颜开,顷刻笑声便在局促的画面里滚动开来,「先走我,啊,还得干活去!」稍一顿,她又背着镜头扬扬脸:「我这外甥女你可不能怠慢啊老陈!」

  陈建军笑笑,没说话。

  但母亲开口了。「嗒嗒」两声,她便出现在画面里:「哎,等等我,我这也是签个名儿,艺术科的章盖好了都。」母亲边走边从挎包里抽了一张纸出来,剪裁得体的西服裙下难免曲线圆润。我眼皮突然就跳了跳。

  「啧,急啥,刚来就走啊?」牛秀琴扭转过身来,右手搭上母亲肩膀,轻轻一滑,又扶住了细腰,于是饱满的肥臀便愈加突出,臀瓣两侧显出内裤的痕迹。几乎与此同时,这老姨甩甩手里的文件,撇脸瞟了一眼镜头:「也陪我们老陈唠唠嗑,我是手头事儿多,得准备材料,一会儿要开会,先走先走啊。」

  丰满的牛秀琴轻盈得像一阵风,只容母亲徒劳地「哎」了一声。片刻,「砰」地一声响,「嗒嗒嗒」的尾巴也被生生截断。母亲僵硬着扭过身来。

  「这个牛秀琴,整天没大没小。」陈建军捏着那张纸,摇头苦笑。

  母亲似乎也笑了笑,没吭声。

  「坐嘛坐嘛。」陈建军垂下头,在纸上瞄一眼,又迅速抬了起来。

  母亲没说话,也没动。

  陈建军「啧」了一声:「坐嘛!」这次他用的是普通话。

  于是母亲坐了下来,不是沙发,而是办公桌前的一个矮背皮椅。棕褐色的沙发扶手挡住了画面的左下角,除了一张侧脸,母亲只露出一截手腕,倒是穿着肉色丝袜的小腿在狭小的缝隙里隐约可见。

  陈建军也坐了下来,伴随着一口长吐出的气。「这备案啊说到底也只是备案,哎,」他埋头签字,兀地又抬起头来,「上次去林城,那姓黄的(也可能是「姓王的」)没再耍横吧?」

  「没有,屁颠儿屁颠儿的。」母亲笑了笑,她直直地靠在椅背上,衬领洁白。

  「这老王八蛋,头长疮脚流脓的货,欠他妈弄,我……」法令纹生动地浮现出来,白面书生突然没了音,薄嘴唇抿了抿,终究又咧了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脸都憋得有点红,像二八少女开了朵娇羞的花。

  母亲没搭茬,而是仰起了脸,桌椅下的小腿不经意地挪了挪。少倾,她笑笑,轻叹了口气。

  「斯文败类,不说他了,」陈建军放下钢笔,往前靠了靠,双手在巨大的陶瓷笔筒后握紧,「跟你说个正经事儿。」

  「啥?」

  「那个体育文化发展基金你知道吧?」法令纹扬起,陈建军扶扶眼镜,「钢厂牵头那个。」

  母亲只是嗯了声,似是有些迟疑。

  「我想让它给剧团捐赠点。」

  「不行不行。」母亲立马摇头。

  「那有啥,」陈建军靠到椅背上,「咱剧团到钢厂演出也不是白演的,再说了,现在剧团不是经济困难嘛……」

  「那也不行,不合适。」母亲挎了挎包。

  「你说你这犟劲儿啊凤兰,剧团现在啥情况我一清二楚,你就说包大巴(听不太清,好像是)一天多少钱吧。」

  母亲盯着书柜,没吭声。

  「几十号人吃喝拉撒,那可不是开玩笑……」

  母亲还是没动。

  「凤兰,」陈建军几乎要俯到桌面上,「国企赞助文化发展实属应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不然那些钱也是流进他们自己腰包里了。」

  「你以为这文化发展基金是干啥的?它就是扶持文化发展的啊。」

  「这事儿别婆婆妈妈的,我替你拿主意了,啊,回头填个申请表,走走流程,二十万也不多,先救救急。」

  母亲垂头拢拢头发,很快又仰脸笑了笑,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却嗅到一丝苦涩的味道。那两年剧团困难我知道,说举步维艰也不为过,创业多半如此,起初还好说,一旦运营起来就是个无底洞了,奶奶连卖造纸厂的养老钱都拿了出来,母亲硬摁着没让动。

  「你这犟劲儿十头毛驴也拉不回来,」陈建军笑笑,把签好名的纸递了过来,「我看连赵红妆……也赶不上你。」

  母亲接过去,没搭茬,而是直直地靠回了椅背。好一会儿,她问:「乐乐(音)在美国会诊咋样?」

  「还行吧,」陈建军抹抹额头,又扶扶眼镜,声音似乎洪亮了许多,「到底是美国啊,人家的技术领先咱们三五十年,治疗方案也多,啊,人性化。有个南加大的教授发明了一种反射弧循环式渐进疗法,经临床验证,那是相当有效……」陈建军像打了鸡血,一张嘴怎么也停不下来,两手搁桌面上蝴蝶交配般上下翻转,直到母亲问确诊了吧,他才又扶扶眼镜,跌回了椅背。沉默。半响他抬抬下巴,笑了笑:「确诊了,高功能低智商自闭症。」这次声音小了许多,伴着一丝喘息,仿佛适才膨胀的气球被戳了个眼儿,瞬间干瘪下来。

  母亲也轻叹口气,她似乎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主要是孩子太小,现在治疗有些困难,她妈还琢磨着过个一两年挂职,到美国,啊,澳大利亚去,让老外搞几个疗程。我说几个疗程哪行,这咋说也是个长期工程啊,哪能一蹴而就。」

  「好在发现早,医生也说了,咱们人类的可塑性那是相当强。」

  「这个,啊,国外的治疗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

  陈建军又开始絮絮叨叨,母亲不置一词,只是偶尔点点头,后来她笑笑说:「那还不错,记得国外有这方面的矫正先例,起码啊,将来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陈建军揉着眼,半晌没说话。再戴上眼镜时,他叹口气:「是啊,是啊。」

  好一阵都没人吭声。哪个几角旮旯里传来钟表的嘀嗒声。或许还有种不知名的咚咚响,模糊而庞大,我也说不好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建军抬头瞥了母亲一眼,又垂了下去。我感到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都会好起来的。」母亲拢拢头发,语气轻柔。完了她挎挎包,笑着站起身来:「那你忙吧,我有事儿先走。」

  「这就走啊。」陈建军也起身,打桌后绕了过来。他飞快地在小平头上抚了两下,捋狗毛一样。白衬衣白得耀眼。

  母亲嗯一声,消失在镜头前,接着是陈建军。开门声。很快门又关上,有点过于快了。我心里一紧。

  男人的吸气声。咚地一声,像是磕在门上。「干啥你!」母亲的声音,颤抖而压抑。窸窣声。高跟鞋的跺地声。陈建军吸着气,索性喘了起来。母亲长长地哼了一声,扭曲而剧烈。「陈建军!」在气流的尾端,她终于压低声音吼了这么一句。

  陈建军似乎停了下来,只有喘气声。

  「你疯了是不是?」母亲又说。

  陈建军没吭声。然而毫无征兆,响动又开始了。咚地一声,母亲似乎被按在门上。「……想你,我想你凤兰……」垂死的病猪般,陈建军抖出几个字。

  摩擦声。粗重的喘息。镜头外像是燃起了烈焰。

  「你……你有完没完!」门又是咚地一声,母亲急了。

  喘息。

  「没完,我离不开你了。」片刻,陈建军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这仿佛从蹩脚琼瑶剧里偷出来的对白一记重锤般让我头晕目眩,胃里不由一阵翻腾,呕吐物的气息又冒了出来。

  「凤兰啊。」他似乎又抱住了母亲。

  除了陈建军的吸气声,再无声响。

  「你疯了……疯了。」母亲声音有点发抖,那种语气我说不好。

  「我是疯了,想你想疯了。」顿了顿,他又笑笑,「真想!」

  母亲没了音。

  窸窣声再次响起。陈建军喉头滚出一声陶醉的叹息,像头猪被开膛破腹,我几乎能看到血淋淋的内脏热气腾腾。「凤兰啊。」他又叹口气,近乎呓语。

  母亲喘了口气。

  接着「啪」地一声,分外响亮。陈建军又开始吸气,伴着一种喃喃自语。高跟鞋的叩地声,散乱,细碎。

  母亲似乎挣扎着说了句什么,像憋着一口气。

  又是一声「啪」。「你想不想,想不想……」陈建军喘着粗气,然后「嘿」地一声。

  母亲一声轻呼。

  两声脚步响后,两人出现在镜头前。确切说,陈建军抱着母亲出现在镜头前,姿势无比怪异。他仰着脸,一手箍腰,一手掬臀。母亲两腿井拢,近乎直立着伏在陈建军身上,她双手撑着后者的肩,僵硬地梗脖扭脸,黑色挎包在移动中轻轻晃悠。陈建军身材中等,母亲穿上高跟鞋跟他也差不了多少,这就使得怀中的女人比男人足足高出了一头。而西服裙摆半拥着绷在大腿上,令掌中膨胀着的屁股越发突出。我不由吸了吸鼻子。

  「干……干啥你!」母亲脸憋得通红,已有发丝轻垂下来。

  陈建军不答话,只是笑了笑——或许并没有笑,但我觉得他应该笑了笑。他似乎想把母亲放到办公桌上,但桌沿杂七杂八摆了不少东西,光绿皮塑料夹下的文件都厚厚一摞。他只好把人放了下来——爪子并没有挪开,而是环住了母亲的腰。

  母亲屁股搁在桌沿,陈建军的猪头凑过去时,她撇过了脸。于是后者便把母亲紧紧抱住,在颈间一阵摩挲后,「啵」地一声响。他似乎含住了母亲的耳垂,或者其他的什么,我也说不好。我不知道这样看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行了,行了你,」母亲来回躲闪,胳膊肘撑着白衬衣,「你真疯了!」

  白衬衣不答话,右手反攀住母亲肩头,猪嘴继续向上拱。

  「行了,在这儿不行!」母亲真的使上了劲儿,声音都响亮了许多,与此同时,一条黑色弧线「啪」地撞上了陈建军的后脑勺——也许是左脸,反正响声颇为爽利。

  陈建军总算松了手。他夸张地「啊」了声,后退一步,提了提裤子(这次白衬衣压在裤子里),随之轻叹了口气。这之后,他才摸摸头,笑了笑。「凤兰啊。」他说。

  母亲没理他,径直走到沙发扶手旁,弯下了腰(貌似提了提鞋)。扇贝般狭长的发髻下散着几缕碎发,发夹也是黑色的,普普通通,这东西母亲一买就是一打。再直起身来,她开始整理衣服,小西服,衬衣,裙子,黑色挎包史前巨兽般在镜头前不断掠过。母亲的身体充盈了整个画面,微隆的小腹不易觉察地起伏着,我几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那……咋办,」陈建军踱两步,又停了下来——母亲右肩侧戳出个胳膊肘——他似乎扶了扶眼镜,「开完会我找你去?」

  母亲身体轻晃着,大概在整理头发。我也说不好。

  「凤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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