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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印传奇】54-90(代发!代发!代发!),7

[db:作者] 2025-07-26 12:47 5hhhhh 7350 ℃

  「还真向着你妈。」好一阵,奶奶说。

  除了笑笑,我还能做点什么呢?

  就那么站着听了会儿戏,我逮个机会溜进了书房。电脑屏保是珊瑚礁、鱼和扇贝。珊瑚礁红得像火炉,鱼薄如纸片,至于扇贝,表面裹着花斑条纹,半张半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坐下点根烟,冲着来回变幻却又大同小异的海底世界发了好一阵呆。等烟抽完,我挪挪鼠标,点开了移动盘符。这次直接打开了第二个文件夹。戴上耳机,随意点了个视频,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把音量调小了一些。文件名是mini- DV- iplk- 20030103005。

  近景灰暗,映入眼帘的是几条腿,确切说是三条半吧,两条穿着蓝色牛仔裤,另一条半应该穿着灰色西服裤。画面基本与腿平行,如果那些腿张开的话,显然会直取裆部——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样会更有意思。穿过这些腿,远景还是颇为明亮的,浑厚的橙色灯光下,雕花的大红色屏障铺陈开来,厚重而古朴,至于是家具、屏风、墙壁,抑或是以我个人经验所无从了解的装饰,那就不得而知了。始终有光在闪,花花绿绿的荧光,鬼火一样,多亏了它,桌面下的腿才得以在明明灭灭间打在我的视网膜上。什么叮叮当当响,又窸窸窣窣,咳嗽声,跺脚声,椅子的吱咛声,以及固有的沙沙背景音,当然,还有人声。

  「你说这酒店谁的吧?啊?」典型的豆沙嗓,颇为清秀。说着他笑了笑。是灰色西服裤,他翘起了二郎腿。

  「你的呗。」熟悉的洪亮嗓门。也是一笑,很短暂,顷刻即逝。

  「我的?日他,我说你的!」二郎腿放了下来,砰地一声轻响,或许酒杯也放了下来。

  西服裤往他的右侧,也就是牛仔裤的方向靠了靠。

  「我来过几次呀?」陈建军大笑,隆隆隆的。

  「那就是老大的。」西服裤打了个嗝,「来来来,养鱼呢。」陈建军笑了笑。

  碰杯。

  「哥啊,」西服裤又翘起了粗壮的二郎腿,与此同时叹口气,似乎揉了揉脸,「哥啊,咱家就你文化高了,啊,说不定上到咱十八辈祖宗也数你最有文化,啊,咱爹最器重你。」陈建业身材高大,生了张黑熊脸,我无法想象他会拥有这么一副清秀得近乎夸张的豆沙嗓。可怕。

  陈建军没说话。筷子的碰撞声。

  「嗯?后不后悔?」

  「啥?」裹着食物,含混不清。牛仔裤抖了抖腿。

  「你说啥。」陈建业也操起了筷子。

  只有咀嚼声。

  「这老牛,睡得像头死牛,娘们儿不是挺能喝么?」豆沙嗓变得响亮,接着「啪」地一声,更是响亮,女人轻哼,画面都晃了晃,「哎,还没玩腻呢?」陈建军又笑,隆隆隆的。

  「笑笑笑,最他妈烦你笑了,妈个屄。」陈建业喘口气,也笑了笑,「打小就觉得你这笑诸葛亮一样……」这货清清嗓子,没了音。

  「抬举。」

  「你不知道,当年我跟着咱妈在二连沟玩泥巴时,老想着你在云南多气派,结果……」又没了音。二连沟我倒知道,在张岭,过去有个老砖厂,打反右倾一直到文革,安置了不少人。

  掇菜,咀嚼,笑。

  「又是笑,打云南回来啊,你就是这个笑。嫂子没了,说再找个,你也是这个笑,乐乐那样,你还是这个笑,啊,这小鸡巴陈晨瞎捣蛋,你是这个笑,连他妈上个课、讲个话也是这个笑!」陈建业语气激烈,似乎颇为愤慨。咕咚一声后,他又说:「我听过你的课,不知道吧?」

  「哟!」陈建军总算开了腔,「啥时候,还真不知道。」

  「真是搞不懂你,这陈建国阴沉,啊,那臭脸一摆啊,谁都瞅得出来,」陈建业咂咂嘴,「你这笑啊,我看得找科学家,找美国日本那此教授,专门研究砑究。」陈建军避而不答,只是叹口气:「来来来!」

  碰杯。

  「说实话,后悔不?」好一阵,陈建业又问。

  「路都是咱自己走的。」陈建军揪了揪皮带,羊毛衫下露山白色衣角。

  「我后悔,别看咱爹土,反对你参合这档子事儿我看是对的。当初就我挺你,还记得不,啊,老大始终不表态。」陈建业顿顿,「我心想我二哥脑袋瓜子灵,啥都玩得转,啥都能耍得出新花样。」

  「行了。」陈建军舒口气。

  「咋行了,咋行了!」陈建业突然开始拍桌子。一时咚咚作响,哗哗啦啦,我觉得那些杯盘碗盏都要跳将起来。

  好半晌都没人说话。只有豆沙嗓的喘气声。后来他点了支烟,抽得很用力,你几乎能听到烟草燃烧的声音。

  牛仔裤起身,走远,「咔嚓」一声,应该是开了窗户。他并没有即刻返回。

  还是没人说话。倒是牛秀琴哼了两声。

  直到陈建业抽完烟(他说,行了!),牛仔裤才又出现在镜头里。

  「关窗啊。」

  「散会儿。」

  「老牛屄该感冒了。」陈建业笑笑。

  陈建军没搭茬。

  「来!」

  碰杯。

  「二丫、爱英她们都还好吧。」

  「好啊,俩孩儿适应快,就是孩儿他妈脑瓜子笨,这都快一年了,学英语还跟吃药一样,不过啊,都是咱华人社区,日常生活啥的,也用不着英语。」「那就好,前段时间丽云和乐乐还跟她们那个……网上视频来着。」陈建军轻笑。

  「不是我说,你啊,也准备准备,嫂子她们该出去就出去了,不说其他的,国外环境要好得多啊。」

  陈建军不搭茬,好一会儿说:「很难适应吧。」

  「爱英这傻缺都能行,我嫂子适应不了?再说啊,这国外医疗技术也发达,是不是,不正好给乐乐看病?」

  没音。

  「还有这小鸡巴陈晨,也别逼他高考了,直接出去得了!」「算了吧,」陈建军叹口气,「吊儿郎当的整天,在家啊,还能管着点,真要出去,那还不闹翻天?你呀,在平阳时也多看着点。」

  「放心,这小子还算听话,哪有你说的那么混?」二郎腿又翘了起来,「我看他也就不怕你,在我面前,啊,那还不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那就好,那就好啊。」陈建军笑笑。

  「来来,这瓶儿弄完。」

  倒酒声。

  「又给乐乐弄了个账户。」陈建业嘿嘿笑。

  「你嫂子最介意这个。」

  「你看看你,啧,非得说到嫂子跟前啊?」

  碰杯。

  咕咚几声。

  陈建军笑笑:「主要啊,还是你上次拉那个啥慈善基金把她惹毛了。」「没把你惹毛?撇得清。」

  大笑,隆隆隆的。

  豆沙嗓也笑。

  「你嫂子咋说的知道不?」

  「陈建军我告诉你,想怎么着我不管也管不了,但是,别把乐乐当你们的捞钱工具!」这声音太监一样,尖着嗓子,边说还边拍着火腿。黑熊颇有喜剧天分。

  两人都笑了起来。桌子都在颤抖。

  「哎,上次我给你说那事儿……」好一阵,陈建军拍拍牛仔裤。

  「哪是事儿啊。」

  「一定要稳妥点儿。」

  「放心吧哥,哎,人咋没来?光见这老牛了!」「啪」地又是一巴掌。牛秀琴哼了哼,还啧了一声。这位也是好演员。

  陈建军似乎嗯了下,却啥都没说。

  「哦,我的凤兰小乖乖!」陈建业夸张地笑了笑。非常夸张,乃至让我心里一沉。

  「日!」陈建军说。

  陈建业继续笑:「那剧场……啊,啥剧场翻新完,也是给她用?」「是租。」

  「哦,租,收租金啊?」

  「你收不收人家都会给。」

  陈建业又是嘿嘿笑:「有原则啊,不知是裤腰带紧还是屄紧?」陈建军笑笑,很轻。

  「不过啊,其他不说,我二哥找女人那是真有眼光!」

  陈建军不说话,杯子在桌面上刺刺响。

  「我给她捐辆大巴咋样?这演出啥的也有用。」

  「你呀,就是跪着求,她也不会要,」陈建军拖长调子,紧跟着又说,「咋,基金会出款有问题了?」

  「嗐,花钱谁不会,能有啥问题?我是觉得这娘们儿就那么带劲儿啊,看把省杰出青年专家我二哥迷得,搞得我都心痒痒了。」

  陈建军抿了口酒。

  「咋,也让老弟弄弄?」西装裤靠近牛仔裤,嘿嘿笑。

  陈建军也笑。

  「又笑,妈个屄。」

  陈建军又是咕咚一声,叹口气才说:「你不觉得她……」他的话没能说完,就响起了敲门声。我倒真想听听这头病猪能说点什么出来。

  「谁啊?」

  「我!老姚!」

  「进来啊,瞎客气!」

  「哎呀,」女人说,「我进来?谁知道你们在里面干啥呢!」「还能干啥?老姚啊老姚,我看你这性观念是越来越开放了!」众人大笑。

  「咋样,姚经理,咱这平海有进步没?」陈建军,普通话。

  「老姚说啊,跟俺们平阳比,顶多算个五星级厕所!」黑熊又捏起了嗓子。

  这伙人又笑了起来,简直没完没了。

  「还真没的比,」来人走近,就站在陈建军身边,桌沿外露出黑裙摆和灰色打底裤,「赶明儿啊,我也给你们传授传授管理经验,哎——开窗干啥,这冷风呼呼的。」她说的是普通话。不知道为什么,隐约有些耳熟。

  西装裤打个嗝,起来去关窗,一路踉踉跄跄。

  「慢点儿你!」老姚笑得像朵花,「这就多了?」

  牛秀琴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画而晃了晃。

  「喝不死你,我多了?」陈建业似乎回过头来,恶狠狠的,「哎,李红旗走了?」「走了,整个人都瘫了,也是妻管严的极限了!」说着,老姚哈哈大笑起来。

  「龟孙子没占你便宜吧?」西装裤踉踉跄跄地回到画面里来。

  「他敢!」「啪」地一声,女人应该在陈建军肩膀上来了一巴掌。于是后者叫了一声。

  画面便终结于此处,拢共三十八分钟。说不上为什么,竟有些意犹未尽。在几个文件夹里乱翻一通后,我试着点了几个音频,要么是效果不好,要么是太过「实验性」。然而那些个实验噪音我己听得足够多了。值得一提的是,就这几个音频里,光陈建军的笑声我就听到了几次,还是在拖拖拽拽的情况下。如前所说,这头病猪清冽、怪异,简直狐臭般特征分明。

  关掉播放器,我又翻了会儿照片。反复拖拽浏览,也没发现传说中的艳照一一除了母亲那一组套图。照片里那热气熏腾般的眼神总让我心里压了块石头般坐立难安。说实话,我很诧异这组照片是在什么情况下拍摄的,毕竟陈建军的汗水都要从画面里淌出来,更不要说那青筋虬露,宛若挥舞的皮鞭。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翻了一阵,突然一张老照片现于眼前。很老,应该是上世纪的胶卷照转过来的,画面温暖敞亮,一片绿吟吟中透着抹淡黄的光晕。一家三口。陈建军白衣白裤,脚蹬一双凉鞋,就那种灰黑色的硬皮,印象中父亲也有这么一双。他看起来很年轻,冲镜头浅笑,难得不见法令纹。中间男孩应该是陈晨,十岁光景,背心短裤,也是个小平头,笑起来很阳光。右边女士戴了顶遮阳帽,一袭碎花长裙,单手叉腰,右手放在男孩肩头。不得不说这女人很漂亮,特别是笑起来,那唇角眉眼生动得仿佛时光都要为之逆转。不知是不是转换的缘故,一缕朦胧的光从他们的衣裳上飘散出来,蔓延至周遭的绿野之中。

             第六十一章(免捐)

  母亲难得早回来一次,当她步入客厅,和奶奶说话时,我迅速扯下耳机,把移动硬盘一股脑儿塞进了书架底层。回到电脑前,心跳还是有点快,我不得不打开窗户,猛喘了几口气。

  我也搞不情自己为什么这么夸张。但母亲并没有进来,她只是敲敲门,叫了声林林。我没应声。于是她说:「一天净知道玩儿,玩儿吧你就!」稍一顿,她又咂咂嘴:「烟味儿都窜出来了,抽吧抽吧!」随着拖鞋的趿拉声渐行渐远,我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失落,而雪还在下,劈天盖地的,像肛瘘病人那飞流直下、无法遏制的人体组织碎片。五点将近过半,天还是很亮。

  一下午我都闷在书房里,除了消耗小半包烟,给奶奶倒了杯水,也没干什么事儿。我并不是一个烟鬼,可以说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能抽这么多烟。奇怪的是奶奶似乎什么也闻不到,她忙着手里的活计,任由我撤收音机、开电视、殷勤地献上茶水,未了才「哦」了一声,仿佛这才发现了我的存在。返回书房没多久,我便又打开了第一个文件夹,很快,牛秀琴就在一片昏黄中扭动起来。她边走边提裤子,脚底噔噔作响,颤巍巍的黑影有节奏地砸下来,像一堵濒临坍塌的墙。母亲半跪在床上,背后的壁灯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色光圈,黑发下的表情却模糊而昏暗。

  「得回去,你不知道,这冬冬一有病啊,就离不开我,你睡你的吧,明儿个正式演出。」

  母亲爬起来,半截大白腿一闪而过。旁边的墙上趴着一只巨大的扇子,应该是纸糊的,右角貌似开了胶,整个倾斜下垂,像艘搁浅的船。

  牛秀琴披着白色风衣,凑近母亲,嘀咕一句后,在她胸前摸了一把。接着那只右手抬起,手腕处射出一道亮光。

  「呸,还有心开玩笑啊你!」

  牛秀琴穿上风衣,又压了压衬衣,扭身走到了镜头外——应该是衬衣,胸口开了朵花,不知是扣子,还是纯属装饰,反正很丑。

  敲门声和嗓音一样,突兀,洪亮,一共响了两次,也就是六下,第六下后,男人说:「没出啥事儿吧?」

  能出啥事儿呢?没有你个傻逼,当然就不会出事儿。我不由吸了吸鼻子。

  「哎呀,没事儿!」牛秀琴后退两步,在镜头前晃了晃。

  母亲稍一愣便下了床,一溜儿小碎步后,在镜头边缘穿上了裤子。昏暗中,长发滑过白体恤,在手肘处轻轻晃悠。半截大腿隐见一抹清光。「别急啊。」她口吻有点急,身体几欲失去平衡。

  牛秀琴急不急我不清楚,但陈建军肯定很急,又是「咚咚咚」。前者就笑了,她扭扭身子,恶狠狠地说:「敲敲敲,急啥!是不是想看我们女同志的光屁股?」这么说着,她似乎伸了伸胳膊。无声地,光芒降临人间,刺目得像小礼庄鱼塘外的照明灯。我纳闷哪儿的宾馆会用这么亮的灯。黑线也变得清晰、锐利,从画面的十一点钟扯下来,呈八字形。

  母亲啧了一声,也没说什么,长发遮着她的脸。

  「咋回事儿到底?」陈建军的声音在嗒嗒的的雨声中更显急迫。可能是雨声吧,跟放鞭炮似的。

  「家里出了点事儿,得回去一趟。」牛秀琴叹口气。她好像回头看了看母亲。后者快速提上裤子,不经意间,屁股扭了扭,黑色西服裤下曲线圆润。

  「啥事儿嘛?」分贝骤然提高,显然牛秀琴已经开了门。不过陈建军并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啊?」

  「冬冬高烧,三十九度多,刚打医院回来,真是急死个人!我得回去一趟。」

  母亲转过身来,向门口走了两步,正好站在镜头前。她似乎抬手拢了拢头发。毫无意外,陈建军说了跟母亲差不多的话,无非深更半夜、瓢泼大雨、路途太远之类的。但牛秀琴似乎有点急了,只听噔噔作响,衣角不时在镜头左侧闪现:「各家有各家的情况,我家这个黏得很,不行不行,我肯定得回去,明儿个一早就赶过来。」

  「那……」陈建军没了音。母亲朝门口走了几步,几乎消失在镜头外。「那让小李跟你回一趟?这深更半夜的。」陈建军走动起来,很快外面晌起了手机拨号声。

  「也行……嗐,他住哪个屋,我直接喊他得了!」牛秀琴走了出去,又是噔噔响,仿佛擂起了鼓。应该是木地板。

  「跟亚光他们住一间,205吧好像?」母亲也走了出去。

  「哎哎哎,我这电话都通了!你……你们呀……」陈建军也穿着拖鞋,脚步声和嗓音交替着,渐行渐远。

  静谧得只剩下雨声。眼前是个大床,被子下的白床单隐约露出几个红字,什么大酒店之类的,床角躺着一个女士手提包。哦,一个尊贵的女士手提包。床头右侧摆着台灯和烟灰缸,左侧是一盏昏黄的壁灯,有点奄奄一息的意思。正中的墙上确实糊着一个巨型纸扇,上面七拐八绕地写着很多字,鬼知道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儿。墙体很白,像是刚粉刷过,这就使得右上角的那抹水渍愈加显眼。

  约莫有个两三分钟,杂乱的脚步声逐渐响起,还有牛秀琴的说话声,圆滑而又尖利。最先进来的还是「噔噔噔」,她抓起那个尊贵的女士手提包,就转身往外走,边走还边啊了一声。可能是在叹气吧,虽然有些与众不同。母亲应该就站在门口,她说:「那你慢点儿,注意安全。」

  「没事儿,走了啊。」

  「路上慢点儿,啊?」陈建军的脚步声,有条不紊,似乎穿着拖鞋也不会妨碍他的干练。

  「行了,行了,快休息吧你俩,不早了。」「砰」地关上了门,「噔噔噔」变得模糊,很快消失。

  「这老牛!」陈建军笑笑。

  「她也是心急,」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近,「那我先睡了,陈书记。」门呻吟起来。

  「噢,哎——凤兰?」

  「咋?」门还在呻吟,只是变了节奏。

  「明儿个天要是放晴,我们就先回去了。」这货未开口先笑。

  母亲嗯了声,也许没有,反正门是关上了,空余一声被夹扁的「哎——」。「睡吧。」金属的「咔哒」声,应该是反锁上了门,接着画面昏暗下来,壁灯又恢复了几分生机。母亲径直上了床,盘腿坐了十几秒后,扭身熄灭了最后一丝光源。一片黑暗中,她似乎脱掉裤子,钻入了被窝。不,还有一丝光线,应该是沿门缝直切而下,堪堪烙在大床上,像某种伺机待发的神秘武器。我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狭小空间可能是某个套间的组成部分。

  「晚安。」好半会儿,陈建军突然说道,简直吓我一跳。

  母亲纹丝未动。

  「凤兰?」有黑影打门缝闪过。

  母亲当然不搭理他。于是几声脚步响后,外面也熄了灯。这下就真的是黑暗了,只有一袭朦胧的天光薄雾般在眼前飘荡。陈建军应该上了床,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像个垂死之人。母亲终于翻了个身。

  「凤兰?」没两分钟,那货又打破了雨声。

  母亲一动不动。

  「凤兰?」

  「你咋不理我?」一阵窸窸窣窣. 「陪我聊两句啊凤兰。」

  「睡吧,半夜三更不睡觉,聊啥聊。」母亲终究还是开了口。

  「还以为你睡着了。」陈建军呵呵呵的,声音仿佛蒙在被子里。

  「哎,凤兰——」

  母亲翻个身,不再言语。

  「你说说这古镇政府,啊,拉那么多投资也不知搞哪儿去了?」

  「以前破破烂烂的倒还好,起码还有点文化底蕴,现在这民俗一条街搞得,真他妈跟纸糊的一样。」

  「哎,那个关公像你见没,就这点雨,一摸一手漆!」

  「凤兰?」

  「睡吧。」母亲轻叹口气。

  「这文化节还真是选错了地儿!」

  「那也是您把关啊。」

  「我把关是不假,我……」一阵窸窸窣窣,语调一扬,「哎,凤兰,给你说个事儿。」

  「啥?」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 这个古镇我倒知道,其实是张岭的一个自然乡,据说有些明代建筑,也不知真假,所谓的文化节就是当地的清明老庙会,只是托建旅游城市的福升级换代,从三天变成了七天。风舞剧团一连参加了几届,02年应该就是第一届,记得那次母亲给我捎回来几个巴掌大的泥塑,跟小时候死人会客时捏的差不离,曾经我无可救药地痴迷于这些破烂玩意儿,多么可怕。然而,容不得我感慨,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你开开门,再给你说。」这货压低声音,笑得像只黄鼠狼。

  母亲没应声,但被子下的身体挪了挪。

  「凤兰!」声音更低,敲门声却在变大,说不出的诡异。

  「你有完没完!」母亲猛然坐起身来。

  陈建军似乎喘了口气。只剩下雨声。母亲坐着没动。仿佛连时间都被黑暗吞了下去。结果还是病猪打破了沉默,好半晌,他说:「我就看看你。」

  母亲一动不动。黑暗中似乎悬浮着一层飘渺的树影,我也说不好。

  「我……我就看看你,凤兰!」敲门声愈加响亮,嗓门也恢复了往常的洪亮。

  「啥事儿明儿个再说吧。」

  「凤兰!」陈建军置若罔闻,神经病一样。他几乎在捶打着可怜的木门,我觉得那震耳欲聋的噪音甚至要盖过窗外的雨声。

  「你小点声,还要脸不?」母亲声音低沉,却锐利,她一股脑从床上爬起,冲向门口,真真是一阵风。

  「我想你。」

  「陈建军!」

  「真的。」

  「有啥事儿明儿个再说。」T恤是白的,大腿是白的,一个清亮的人影扭身回到床头。母亲开了壁灯,穿上了裤子。红色内裤在衣摆下一闪而过。

  「凤兰?」没冷却一会儿,病猪又开始发疯,而且是越发狂暴。我真想操死这个傻逼。

  母亲终究是开了门,她后退几步,出现在镜头里,双臂抱胸。可以想象,陈建军是挤了进来,像东德难民越过了柏林墙。难民笑逐颜开,叫了声凤兰,然后——开了灯。瞬间的光亮让人几乎失明,母亲拿手遮眼,啧了一声。于是陈建军又关了灯,接着,他一把抱住了母亲。后者只来得及缩了缩身子,也许她根本没打算往后躲,因为无处可躲。陈建军把母亲按在床上,一番强吻。白背心和花裤衩使他看起来像只剥了壳的乌龟。它在游泳。母亲右腿蜷缩,左腿搭在床沿,光洁的脚丫于挣扎中不时冲向镜头。她抵着胳膊,摆动着脑袋,扁平的阴影如削去的纸屑般脱落在地上。我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事实上只是站起来,又坐了下去,我能做点什么呢?陈建军梗着脖子,耸着屁股,右手隔着T恤攀住母亲的胸膛。他哼哼唧唧,念念有词,具体说了些什么,恐怕只有老天爷知道了。直至被一肘击中面部,和尚才停止了念经,他嗷地一声爬起,捂住了脸。遗憾的的是眼镜竟没被打飞。

  雨似乎小了点,两人的喘息剧烈而清晰。母亲露着一截肚皮,躺着没动。半晌,陈建军仰仰脸,一声苦笑:「我就这么招你嫌?」

  母亲这才爬起,向后一直退到床头。她整了整T恤,却不知西服裤门洞大开,虽然埋在阴影里的也只是阴影。「上次你咋说的?这叫最后一次?」母亲双臂抱胸,嗓音干涩。

  「我想你,想得……」陈建军倾着身子,又是一声苦笑,与此同时扶了扶眼镜。

  「你说话就是放屁,陈建军?」母亲胸膛起伏,声音却很轻。

  「你就当是放屁吧,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咋了,我……」病猪变得结结巴巴,他几乎半跪着靠近母亲,然后一把攥住了后者的手,「再成全我一次,最后一次。」

  母亲瞥了陈建军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于是阴影也摇了摇头,它贴着墙斜切而下,一直蔓延到画面之外。我搞不懂这样的笑,或许永远也搞不懂。

  我以为陈建军会说点什么,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就那么跪坐半晌,他把母亲的右手放到了自己脸上,又顺着那条胳膊一路向下,最后攥住了乳房。非常猥琐。母亲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纹丝不动。于是猥琐的爪子便肆意游走在胸膛间,乐此不彼地塑造着它们的形状。昏黄的灯光掀起巨大而鬼魅的黑影,在画面里跳跃着,像一条舞动的皮鞭。病猪开始喘,爪子滑过腰间、胯部,然后放在了小腹上。我说不好它在干什么,直至母亲扭扭身子,哼了一声。

  她靠着墙,仰了仰脸。陈建军终于扑上去,把母亲抱了个满怀。这个动作持续了好一会儿,始终伴随着病猪莫名的吸气声。发完神经,他才一个翻转,让母亲躺倒在床。整个过程中,母亲像一片凋零的落叶,轻盈得没有一丝重量。她就那么斜躺着,左腿伸直,右腿蜷缩,小腹在灯光下暴露出一片饱满的玫红色。我突然就想,母亲的头发会不会顺着床沿一直滑落到地上。

  病猪很快又拱了上去,哼哼唧唧,上下其手。除了蹬蹬腿,母亲再无动作,她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朵瘫软的棉花。期间壁灯闪了闪,没能灭掉,我也不如道这是好是坏。陈建军呢?只记得他后来撅起屁股,拱在白体恤里,滑稽得像个默片时代的喜剧演员。爪子却毫不消停,毒蛇般钻在那片玫红色下,阴影丛中甚至有几根毛发悄悄探出头来,黑亮得闪人眼睛。然而,这些细节又难免过于清晰,以至于让我怀疑是不是白己的错觉。母亲的衣服是陈建军脱去的,他像剥粽子般把身下的猎物收拾得白白净净。我看不到她的表情,那白净的胴体一点点地暴露在灯光下,却有种说不出的平静。脱裤子时,陈建军险此摔个屁股墩,这让他讨好地大笑起来,回应他的只有窗外的雨声。我说不好眼前的胴体和记忆中有何不同,肌肤莹白,肉体绵软,陈建军扒下红内裤,在那丛阴影里拱了好半晌。边哼,他边把手伸向了自己胯间,揉搓几下后索性一把拽下了花裤衩。

  陈建军的屁股枯瘦白嫩,于是他撅着白屁股把母亲挪到了床头,真的像在摆弄一具尸体。

  他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猎物,摸摸乳房,拍拍屁股,又抚过小腹,然后顺势蹬掉了挂在脚踝的裤衩。就在病猪要俯下身去时,母亲的双腿突然绞到了一起,她说:「干啥?」很轻。老实说,我真忘了她还会说话。陈建军愣愣,随后就是大笑。也不能说「大笑」,幅度并不大,分贝也不高,只是持续时间有点长,伴随着他下床、开门、拿套以及返回并戴套的整个过程。

  严格上来说,这是一种吃吃的笑,很女性化的一种笑,却令人作呕,特别是当他直撅撅的老二在行进中跳跃起来的时候。陈建军整个人俯在母亲身上,右手穿过腋下攀在她的肩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习惯性动作,抑或代表着什么。总之,伴着白屁股耸动的节奏,弹簧很快叫了起来,一袭阴影不断拉长,戳往画面的右下角,让我忍不住想要躲闪。母亲始终没有出声,直至陈建军停下来,问咋了。他喘着粗气,似是有些不满,然后猛然耸了-下屁股。相应地,母亲一声轻呼。

  于是陈建军又是一下,两下,三下,四下……母亲的呻吟却在几声轻呼后只剩下一种模糊的闷哼。病猪倒也不在意,他笑笑,叫了声凤兰,然后便直起身来。母亲的右手垂在床沿。

  陈建军摸摸大白腿,似乎想扛起来,不过最后还是卡住了细腰。又是一阵挺动,节奏并不快,床却咯吱咯吱响,简直像啮齿动物的磨牙声。终于,母亲喘口气,说:「不早了。」还是很轻,几不可闻,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建军又叫了声凤兰,在大白腿上来了一巴掌,随后便脱掉了白背心。阴影中的桃花蛇难免让我多瞅了几眼。「来。」他拍拍大白腿,把母亲往床尾揽了揽。

  后者不满地啧了一声。

  「不你说要快点?」陈建军笑笑,爬到母亲身侧,右手滑过细腰后把玩着白臀,「一会儿有你爽的。」这么说着,他把母亲侧过身来,紧贴后背躺了下去。我知道有什么要来了。

  果然,陈建军右手在自己胯间捋了捋,左手滑过肥臀,探入母亲股间。一番扣扣摸摸后,母亲总算扭了扭身子。于是陈建军就猥琐地笑了笑,他长喘口气,说:「装吧就,都是水。」

  接着,病猪便掰起母亲右腿,捅了进去,虽然过程并不顺利,乃至他唱戏般「哎」了好儿声。这是一种夸张的艺术,仿佛在惊叹于自己娴熟技巧的失利。遗憾的是,在几次磨合后,娴熟的技巧又回来了,陈建军左手探在母亲胸前,右手鬼知道放在哪儿,左腿蜷曲,右腿伸直,就这么梗着脖子,不断地挺动着屁股。两人交合处是一抹朦胧的黑色,我也说不好那是阴影,还是什么噪点抑或色块。声响是巨大的,床都在发抖,母亲的呻吟也愈发清晰。陈建军显然憋着一股气。好半晌他才停下来,喘着粗气说:「爽不爽,嗯?厉害不厉害?」这么说着,他抹抹汗,在大白屁股上来了一巴掌。母亲的回应只有轻轻的喘息。于是陈建军长吁口气,再次挺动起来,他的右脚已经戳出床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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