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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キス,3

[db:作者] 2025-07-26 12:47 5hhhhh 3800 ℃

她就说过一次。可是她不高兴,他也知道得很清楚。她一旦有情绪,态度就会变得怪异,不会像这样自然。她苦笑着胡乱地揉,把手里的汗全抹到他的头发上。反正志水的头发总是乱的,再揉也不会变得更乱。

“头发有点长了……”

“嗯……不喜欢?”

“没有的事。”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香穗子考虑着她看到的废稿和志水讲的电影剧情之间的差异。果然他写的更直接,缺乏那种平静之下暗流涌动的感觉。志水的感情表现一向直接,他的音乐也是同样,细腻但不善于掩饰——开心就是开心,伤心就是伤心,一览无余,不需要揣度他的心思。对这部作品来说,这种直率清澈的风格显然是不行的。因为夹杂着阴森恐怖的鬼怪元素,要更复杂,更疯狂,要充满被执念和死亡扭曲沉淀的爱憎——不知道制作人为什么会把这样的工作交给他,就像故意让他挑战自我一样。

“如果通过改编,把游戏的背景音乐复现到电影配乐中,粉丝会感到亲切吧?女主角在废屋中探索,同时响起熟悉的主题,配合影院的环境效果,或许会回忆起玩游戏时的感觉……可电影毕竟不是游戏,同一或近似的主题持续90分钟或者120分钟,观众就彻底适应了,就算有剧情和音效支撑,音乐带来的惊悚不安也会慢慢弱化消失。

“恐怖片里的音乐要给观众的心理造成影响,让他们变得更敏感,更脆弱,更容易紧张,更容易沉浸在影片之中感受恐怖的气氛。我最近看了一些别的恐怖片,发现其中的音乐表现形式也是多种多样的,甚至有完全相反的成功案例。我原本以为它们应该是相似的,共通的,有一定之规的,有迹可循的,可是越看越听,越感到迷惑,以至于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古典音乐里也有妖魔或恐怖场景的表现,像是圣桑的《骷髅之舞》,舒伯特的《魔王》……不过那更像是怪诞和西式奇幻风格的神怪故事,和这种带着悲伤的压抑感以及东方文化特有的纠结的心理恐怖还有很大的区别。近似人声的也不是没有,像是塔蒂尼的《魔鬼的颤音》……考虑到原作是恐怖游戏,我听了恶魔城系列、生化危机系列、零系列和寂静岭系列的游戏音乐,感觉还是更接近于零系列的风格,但是过度借鉴肯定也是不行的……”

“是啊,那样两个作品的粉丝都会不满吧?”

“对。所以目前就卡在这里。要么过度融合,要么不足,或者干脆就不是我需要的。想要参考发现不行,想要做完全不同的,结果也不行。美丽中包含着丑陋,安宁中的不协调,想要突破限制又拼命压抑,平衡点到底在哪里,我现在还是……”

他皱了眉头,指尖轻轻按压眉心,好像那里在隐隐作痛一样。香穗子用手指给他梳头发,把那些翘起来的细碎卷发都拢到后面去。

“人心是非常复杂的。喜与悲,高扬,低落,爱和恨……有前因后果,有起承转合,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像水流,就像江河,就像海洋……东方文化追求一种不对称的奇数之美,故意制造一种不稳定的纤细感,反而引人爱怜。有的时候,像是京剧,能乐……也会有一些超现实的,不协调的表现。虽然我不是很懂,只是写论文找资料了解的一点点,但既然是戏剧,大概还是复调用得更多,用对比凸显矛盾,然后按照预先设计好的……”

“对比……矛盾……两个主题,交替出现的恶灵和少女吗……”

“嗯。恐怖片经常用刺耳的音效制造惊吓效果,但要使用得宜,如果全程都是刺耳的声音,耳朵习惯了就不觉得恐怖了。就像志水君刚才说的,相较歌曲和乐曲,电影的时间要长得多,为了避免出现惰性,必须要加入变化。音乐的变化要自然流畅,又不能停留在观众的舒适区里,稍微想一想就明白那是很困难的事。我没怎么接触作曲,能想到的是小调音阶逐渐上升或下降,然后突然跳奏断开切入变化,或者故意使用杂乱无章的音程制造焦躁感……既然是恐怖片,就要让人感觉不舒服难以忍受——啊,我随口乱说的,突然说起电影配乐,我也就能想到这些……”

“我也考虑过,的确小调更适合,一般也确实是用小调,不过……我再考虑一下……矛盾……追逐……”

他安静地抱着她,耳朵贴在她胸前,听着胸腔里的心跳。本来梳好的头发又乱了。香穗子不讨厌他这样,只是有些无所事事,就随手拿起一本恐怖小说来看。看到一半的时候志水突然抬起头来,吓了她一跳。

“不要吓我啊!”

“嗯……?”

“我在看恐怖小说……”

“嗯……”

他的眼睛都没聚焦,只随口答应着,指尖在她身上写写画画,就像她是立体的五线纸一样。她早就习惯了他的怪癖,没再说什么,继续看她的书。他写了一会儿就发起呆来。香穗子看完了书,见他完全没有出门的意思,决定还是自己去一趟便利店。

“我一会儿回来。”

没有回应。她看了一眼,志水像睡着了一样,半闭着眼睛坐在书桌前发呆。于是她开门出去。要去买不少东西,牛奶果汁糖果面包之类也该补充一下,杯面大概也没有了。香穗子随身带着购物袋,一个人去超市也不麻烦。她迅速在脑内规划了路线,想着回来的路上买点汽水或冰淇淋——天实在太热了,没有胃口至少吃点喝点冷的甜的什么。自从她进了那扇门就一直在办正事,连空调都忘了开。

已经能听到蝉鸣声了。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无休止的蝉声更给人焦躁的感觉。为了让自己凉快起来香穗子努力回想她看过的恐怖故事,什么捉迷藏失踪的孩子,裂口女,各种古怪的民俗,夏日的尸体……可能因为天太热,除她以外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就连流浪猫狗也不见一只。她有点后悔没有拖志水一起出来,他需要晒晒太阳——可是志水正在辛苦地工作,她不能给他添麻烦。

蝉声戛然而止。大概是某只鸟发现了猎物。其后一片死寂,平静的死寂中似乎暗涌着某种疯狂。这样那样多余的想象让香穗子有些透不过气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没有人在背后跟着她,都是她自己胡思乱想看太多恐怖故事的缘故。终于到了超市,超市没几个顾客,一片祥和安宁。她迅速买好东西,结账时忍不住盯着店员的脸看。收银的店员虽然始终保持能剧脸谱一般的公式化笑容,但还是人的模样,不像是狐或者狸变化而来的。

“谢谢惠顾~”

她出了一身汗。上衣贴在背上,就像一只甩不开的粘腻的手,紧紧贴着肌肤。香穗子想回去之后一定要借用浴室,要换身衣服——之后要是不再出门,穿家居服应该也还好。她想着回去要泡麦茶放冷藏室,要用冰格冻一些冰块——志水的公寓有,只是他从来不用。天实在太热,她犹豫是直接回去做三明治还是绕路去便利店买饭团。想到晚上很可能不出来吃,要做三明治的话,中午还是买点别的,就别再吃同样的东西了——想着这些琐碎的家事,她的恐惧烟消云散了。

“真是的……”

从便利店买了饭团和中华冷面,又买了碳酸汽水和冰淇淋。超市的冰淇淋更便宜,但是走这么远会化掉。香穗子两只手各拎一个购物袋,托常年练琴的福,她的手臂比同龄的其他女孩子更强壮。被太阳直晒着,她后悔出门前没顾上补个防晒。

“得赶紧回去才行……”

就像出门购物的主妇——她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觉得更热了,以至于几乎忘记了那些恐怖传说,直到进入公寓走廊,才全部回忆起来。

“啊,讨厌!”

走廊上的灯忽明忽暗,哪怕是白天也阴森森的。香穗子很怕走这段走廊,和志水一起还好,自己走总会有置身恐怖场景之中的错觉。或许哪扇关着的门会突然打开——虽然有几户邻居已经熟识了,见面还相互打招呼,但这时候她就忍不住担心门开了之后出现的是什么。

“赶紧回家赶紧回家……”

到现在为止她还没下决心住在这里,很大程度也是出于对这段阴暗走廊的恐惧。志水不在身边,她就觉得这段路长得没有尽头。他怎么就不会怕呢?因为是男孩子所以胆子更大吗?她一边给自己打气,想着进门以后就去抱他蹭他一身汗让他意识到她有多辛苦,一边又想起他笑着说她像妹妹——夏实还只是个高中生,可是香穗子已经是大人了。

强忍着东张西望的冲动用钥匙打开门,香穗子俯身提起购物袋,猫一样敏捷地闪身进去关门——她很怕有人跟在后面,趁她不备突然在头上打一下。即使不是神鬼妖魔,人类之中也有不少可怕的家伙。入室抢劫什么的——虽然这样的公寓这样的穷学生家庭应该不会招来强盗,可是万一有心理扭曲尾随劫色的坏人呢?

“我回来了——”

她故意大声打着招呼,依然没有回音。最有可能出来劫色的人脸朝下趴在床上,像是又睡着了,手里还虚握着一支自动铅笔。香穗子想把笔抽出来,从另一端传来力量——志水醒着,坐了起来,两眼无神低垂着头,看都没看她一眼。

“喂——”

她突然害怕起来。那是一种没来由的恐惧,明知道那就是他本人,可她就是想要确认,仿佛一旦错开视线,眼前的男人就会发生异变。她扑过去抱他,摸他的头发和脸颊,身体贴着他不住地蹭,不一会儿那个身体也出了汗,脸也微微红了。

“学姐……?怎么了,突然……”

“啊,没什么……”

她有些尴尬。第二次了,她进门就把他压在床上,好像急不可耐想做什么一样。他睁大了眼睛看她,目光似在询问——她别开视线,跳下床,从购物袋里拿出外包装已经结了一层水气的冰淇淋。

“快吃吧,不然要化了!”

“啊,好的……”

两人面对面坐在床上吃冰淇淋。冰的部分已经有点融化了,所以志水也好香穗子也好都没再说话,专注解决自己的那一份。香穗子用舌头舔着流到蛋卷上的奶油,舔着舔着又感觉到了视线——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背过身去。

“别看——”

“……哎?”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

她又误会了。一定是她存着奇怪的心思,才总是想到奇怪的事。香穗子大口大口吞咽着冰淇淋,被冻得发抖——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住她,她的后颈有汗,回来还没顾上擦,可是那人似乎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我又……做错了吗……”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一颗心揪起来了。冰凉的嘴唇碰着汗湿的皮肤,有点痒,不过并不令人讨厌。她猛地回头,把嘴唇贴在那双嘴唇上面。是她熟悉的感觉,虽然有点冷,但还是属于活人的。

“唔……”

她亲了尽可能久的时间,直到余光看到奶油又要滴下来了,才恋恋不舍地松嘴。他害羞又不明所以的样子有点可爱,她忍不住笑了。

“那个,都说了不要笑话我……”

“都说了我没有嘛。”

她一边敏捷地接住那些滴下来的奶油一边笑着说。她已经不冷了,心情也放松下来。那只是个意外——她安慰自己。他离她太近,所以必须承担这个后果。融化了的冰淇淋也是凉而且甜的,她把最后半个蛋卷一口塞进嘴里。

“好像仓鼠的嘴巴一样……啊,沾上奶油了!”

他指着她的嘴角。香穗子伸出舌头,想舔掉那些奶油,没想到志水伸手不仅为了示意,还打算帮她擦掉——于是她的舌尖又舔到了他的指尖。这次真的是意外,大概刻意计划也不会如此精准。他没有缩回手,指尖就那么触摸着她的舌头——她张开嘴,把一个指节都含了进去。

“嗯……”

在家就可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她想亲近他,所以死皮赖脸每周至少要来一次,否则就像缺了点什么。她的口腔里都是奶油的甜味,有蛋卷的味道,也有冰淇淋的味道,美味而富有层次感。她闭上眼睛,一边吞咽食物,一边轻轻吸吮那截手指,像不懂事的幼儿无法抵抗诱惑,用舌尖卷着舔舐。过了一会儿,他抽出手指,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再这样下去的话,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几乎一半是气声,而且低低的就像耳语。话虽如此,言语中却毫无指责的意味。她点点头,把便利店的饭团和冷面拿出来放在椅子上,又拿出已经被冷凝水弄得湿淋淋的汽水罐子。

“你先吃,想吃什么吃什么。我收拾一下然后洗个澡。”

“好。”

在公寓房间两人独处,有时候志水不自觉会使用随便的语气。如果指出来,大概会马上道歉然后改正,所以香穗子只装不知道,从来没有提过。这是亲近的证据,如果有一天他能彻底不用敬语不叫她学姐就好了——有时候她会这样想。那种小心翼翼的礼貌态度让她有种莫名的疏离感。她泡好麦茶放在料理台上等凉,清洗了冰格,倒上水放进冷冻室,把各种食品杂货归类收好,然后拿着替换的内衣和家居服进了浴室。简单洗个淋浴还是很快的,她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好了……”

没有回应。志水戴着耳机专注地看笔记本屏幕,买的四个饭团已经一个不剩了。香穗子拿起汽水罐,里面还有大约一半的量。她一边喝一边凑过去看,屏幕里正好出现女鬼张牙舞爪扑向牺牲者的场面。

“啊——”

她惊叫出声,又下意识捂住嘴巴。她早该想到他会做什么,好奇心害死猫——他注意到她吓了一跳的样子,合上了笔记本。

“没事了。”

他若无其事对她笑,她却有些过意不去。他认真工作的时候,她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她后悔自己早早换了家居服,想借故离开,还要先换衣服。

“那个……学姐收拾的时候,我开了冷气。学姐刚洗过澡容易着凉,所以我调高了温度。如果觉得热或者冷了,就和我说。”

“好、好的……”

这是变相让她留下。他独自在家大概从来不开冷气,她来了就会打开。她会操作空调,不过从不主动开关。她在他身边坐下,打开冷面包装,倒上酱汁。

“尝一口?”

“我已经吃过了……”

“尝一口嘛~”

他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露出笑容。

“很清爽,很好吃。”

“那我下次买了喂你。”

他笑着点头,凑过来用鼻尖蹭了她的脸颊。她坐在他身边吃冷面,他又开始听什么——他的表情甚至没有任何变化,不过这一次她管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再伸手。夏天很适合吃冷面,带着少许酸味和芝麻香味的酱汁也合她心意,的确是清爽好入口的味道。最后剩一口的时候,她又把筷子伸了过去。

“啊~”

因为有些害羞,香穗子故意用了卖萌的语气,可是身边人毫无反应。她赌气地用面条碰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缩回来自己吃掉,也依旧得不到任何反馈。青年的嘴唇上粘了冷面的酱汁,他连擦也不擦一下。这个人一旦专注起来就和木头没什么区别,她又气又恨,却没有勇气再没脸没皮地亲上去。

“真是自作自受……”

她从包里翻出湿巾给他擦。虽然用他的毛巾也可以,不过还是她自己的更方便拿。她用同一张湿巾擦了自己的嘴巴和手指,收拾垃圾,去浴室漱口,然后拿起琴箱进了防音室——她要练琴完全可以回自己家,但另一个香穗子一直在她心里说,即使现在离开也会心神不宁地想回来,晚上的公寓走廊更吓人不是么——她上午练过琴,但对未来的小提琴演奏家来说,练习永远是不够多的。

不知道经过多少时候,香穗子出来喝水上厕所。麦茶已经放凉了,但喝起来还是温的,所以她加了冰块进去。边摇边喝地解决掉一杯,又倒满杯子,然后把还剩一多半麦茶的水壶放进冷藏室。她心想如果是玻璃杯就好了,马克杯和冰麦茶有些不搭,可惜了晶莹透亮的淡琥珀色。可是志水这里只有马克杯,他从来不讲究这个,只要便于清洗又能起到杯子的作用,外观怎样都没关系。她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她搬来住大概会买很多东西。她喜欢漂亮的器皿,喜欢花,喜欢带着香味的日用品,一旦随心所欲肯定一发不可收拾。那会和他的极简主义发生冲突的,还是互不干扰的好。她端着冰好的麦茶给他送去,他又在看恐怖片了。

“谢谢。”

这次倒是有了反应。她笑了笑,努力甩掉那些负面情绪,却被拉住了手。

“会不会无聊……学姐到我这里玩,我都没陪着……那个,总是……”

“我来是帮志水君工作的嘛。”

她大言不惭地说,脸微微发烧,他却只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同意。床上地上又添了新的垃圾。说是垃圾或许也不确切,只是写过的五线纸,有的写了一半,有的只写了几个小节就停了;有的画了大谱表,有的只有高音区或者低音区——她没有读谱的打算,尤其知道那是恐怖片的配乐更是本能地拒绝。她想安抚他一下就去上厕所,可是瞄到了屏幕上的画面,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女人闭着眼睛洗澡,女鬼就站在她面前,一人一鬼隔着水雾沉默相对,说不出的诡异。公寓的马桶在洗手间的角落,位置隐蔽,之前也不觉得有什么,看了这样的画面再去就有些瘆人。香穗子本来急着要去厕所,现在就觉得还可以再忍一会儿——她应该早去的。

“怎么了?”

“没什么……”

她总不好对他说自己想去厕所又不敢一个人去。像妹妹都还好,倘若上厕所也要男人陪,一定会被当成笑柄。他合上笔记本专注地看她,她还是说了。虽然她无端信任他不会以此要挟,但她对自家兄姊都没有说过这么孩子气的话。对志水有所隐瞒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至少对香穗子来说是如此,被他一直盯着看,她就什么都会说出来——他笑着站起身,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刘海儿。

“走吧,一起去。”

他牵着她的手到浴室门口,示意她进去。香穗子想起她去过的执事店——那些穿着执事服的侍者也会把大小姐们送到洗手间门口。可是志水不是执事香穗子也不是大小姐,犯不上让他站在门外等。她很想说不用他费心,一想到那张鬼脸就怂了。

“我在这里可以吗?我陪着学姐说话,就不会怕了。这段时间看了好多故事,有些还蛮有趣的。”

大概都是鬼故事,或者类似的东西。她刚要婉言谢绝,他就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原本以为能作怪的不外乎人的亡魂或者修炼过的动物,最多包含一些想象中的怪兽,深入了解才发现比预想的多得多。比较常见的像是人偶、能面、镜子、风铃……这些,还有帽子、伞、稻草人,甚至房子本身都能作怪。不仅有单一种类的怪物,还有复合型的怪物,比如龟和蛇、人和蜈蚣、羊和鱼……当然也有多种动物融合或与非生物发生融合产生的怪物,甚至外表不一定狰狞可怖,比如龙和凤,还有《龙猫》里的猫巴士等等,都是很好的例子。

“小时候听过狸猫恶作剧的故事。抹一下脸没了五官,或者突然把头搬下来,嘴巴还在笑之类的……可实际上狐狸啊狸猫啊猫啊狗啊老鼠什么的还是比较温和的妖怪,一般是为了自保,或者只是开开玩笑,并没有多少恶意。真正意义上的恐怖故事里更多出现的还是人死后化成的怪物,或者灵体。或许因为原本是人才更恐怖,外貌变了,能力强了,却还有人的恶意——它们往往会毫无理由地攻击无辜者,既不为进食,也没有私人恩怨,甚至不是因为寂寞需要伙伴——所以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人和怪物很难沟通,基本上看到了不是全力逃跑就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然后故事的重点就落到了怪物的凶残可怖不讲道理和活人的反应上。逃离怪物,消灭怪物,被怪物杀死,或者成为怪物——几乎不会有其他的结局。

“人的恶灵多半是为了表现人性中恶的那一面。人的能力有限,无法随心所欲,无法实现的欲望就投射到了恶灵身上。比如阿岩,比如六条御息所,比如菅原道真,比如平将门,有很多传说故事。人们对怨灵的恐惧由来已久,所以镇压也好,供奉也好,本质上都是怕怨灵作祟伤害活人,古往今来一向如此。很多恐怖故事也是利用这种传统的恐惧心理,加入一些独特的元素,让古老的恐怖复活成了新的。和有目的的复仇不同,如果是无差别伤人,就会加深人们的恐惧……”

香穗子不想听这些。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控制小便的速度上,尽量避免发出水声。在与男友一门之隔的地方上厕所是令人尴尬的,如果有什么能遮掩一下就好了——她忍不住这样想,但是廉价公寓怎么可能会有“音姬”那样的东西。

“……如果我变成了别的东西,学姐会怕我吗?”

“啊!?”

她停下了。这肯定对身体不好,精神过度紧张,还是在自己家里舒服。她想象门外的那张脸,忽然害怕起来。

“嗯……要是我不是人了,学姐也会害怕我、想要躲开我了吧……那样的话……”

声音低下去,越来越低,最后无法辨认。香穗子感受到强烈的不安,提上裤子打开门。志水就蹲在门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跪在他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

“不论志水君变成什么,我都喜欢你。只要那是志水君,我就会喜欢。”

想象中扭曲的鬼脸没有出现。那就是志水的脸,看起来有些悲伤,但毫无疑问是他的脸。她用指尖触摸他的脸,拇指描摹着嘴唇的形状。

“我喜欢你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变。我有很多不足,很多地方比不上别人,但是只有这件事,我无比确定,有绝对的自信。你别吓我,我会生气。”

“嗯……”

他笑了,抱了她一下,然后坐回书桌前写他的东西。香穗子愣了一会儿,默默站起身回到浴室。他突然说了有些奇怪的话,可是想象他变成鬼怪,她的恐惧感就奇妙地消失了,只觉得一阵一阵不好意思——冲口而出的都是真心话,她没有任何犹豫,也不打算收回,但害羞还是会害羞的。她尿完冲水,然后洗了手,还觉得不好意思——她那么着急跑出来干什么呢?

她一边涂护手霜一边轻手轻脚凑过去,他面无表情奋笔疾书,她不好打扰,就又回去练她的琴。如果真的能帮上忙就好了,她想。志水总说她是缪斯,他思路中断或没有头绪的时候,似乎和她在一起就会好。他写了很久还没停下,或许真的抓到了什么。她不自觉弯起嘴角,又忘记了前面的尴尬事。总是这样,她容易想好事,忽略那些不好的——不过或许也没有那么糟,志水根本不会计较她的孩子气和强横霸道的那一面。

香穗子练了一下午琴。简易防音室不透风,虽然开了空调不至于热得难以忍受,不过待久了也还是会热。志水一直在作曲,所以她不打扰,连书桌周边都不靠近。她很满意他能写下去,说明她对他的工作还是有帮助的,她有时间多练琴也不是坏事——两个人待在一个房间她就满足了,从防音室出来就能看到他她就满足了。她给他倒了一杯冰麦茶,逡巡着不知道放在哪里,他转身接过,又对她笑了。

“学姐一直在练习吗?真厉害,休息日也丝毫没有懈怠呢。”

“只是正常的……演奏专业的大家都很刻苦,我学琴时间最短,本来就该多练才是。”

她说的是事实,不过被他夸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志水这方面和月森一模一样,不会为了讨好女孩子故意说什么好话。她刻苦练习,潜意识里也是希望得到他的表扬——即使她是米虫,也必须是一条努力的米虫,是有希望在未来破茧化蝶的米虫。她刻意忽略了米虫最多变成蛾子而不是蝴蝶的常识。

“那倒是,香穗学姐需要多练习。今天我大概不用防音室,你可以尽量使用,到深夜也没关系。”

“啊哈哈……好的。”

香穗子干笑两声,心想志水果然是听不懂客套话的。她谦虚了一下,他就顺着说下去,一点也不会放松要求。她去厨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冰麦茶,一边喝一边考虑晚饭——然后她突然想到,他实际上说了让她留宿的话。

“那个,我今天也要……住下来?”

“……哎?学姐原本没打算住下吗?”

他明显怔住了,仿佛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放下杯子抬头看她。她读出了他眼中酝酿的情绪,赶在他开口之前拼命摇头。

“没、没那回事……我,我是打算要……”

“如果学姐觉得不方便,回去也没关系。”

他轻轻地说,别开了视线。志水不善于说谎,每次压抑情绪,一定会转开视线不与她对视。她蹲下来,把脸埋在他怀里。

“我没有觉得不方便。正相反……”

她想到他开了空调,又担心她洗完澡出来会觉得冷;她想到她连独自去上厕所都害怕,他主动陪同而且没有嘲笑她;她想到他问她会不会害怕,她说无论怎样她都喜欢他。

“今天听了看了想了好多鬼故事,我一个人睡会怕。”

“……抱歉,我不是想——”

“我害怕,所以罪魁祸首的志水君要陪我一起。”

“……好。”

她说这样的话,就像对兄长撒娇使性子的小女孩。反正已经被他说过像妹妹,那么索性如他所愿。香穗子故意不去看志水的表情,否则他一定会发现她说了谎——虽然也不完全是说谎,但其中的确有夸大的成分。她假装不知道他还在工作,只一味眷恋着从胸腔里传来的心跳。那心跳声那么大,那身体又温暖又富有弹性,怎么可能是鬼怪。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香穗子的脚就麻了。她娇生惯养,并不擅长忍耐。打算换成跪姿的时候,被男友拉了起来。

“我肚子饿了,学姐也……”

“我去做!”

她一瘸一拐地跑进厨房,看也没敢看他一眼。她买好三明治的材料,就打定主意晚上不再出门了。三明治和饭团类似,一只手就可以拿着吃,只要不加入那些汁水丰富或容易掉落的食材就没关系——比如西红柿,比如蛋黄和炒蛋。她烧开水做了水波蛋,用来代替蛋黄酱——志水不喜欢过于厚重的味道,酱汁放多了他也会一样吃,但还是尽量少放为好。调味简单,用番茄酱和蜂蜜芥末酱制造变化,加入切片的酸黄瓜提升清爽感——她不知道他吃不吃酸黄瓜,本来想买腌萝卜,可是卖完了,就买了罐装酸黄瓜。好在是不容易坏的食材,就算他不喜欢她一个人吃也没问题。把罐头金枪鱼肉用勺子压碎,加入酸奶和柠檬汁搅打成泥糊状,涂在放了芝士片的切片面包上,挤上调味酱夹好,再切成漂亮的三角形。做完金枪鱼的三明治,她又做了夹火腿鸡蛋的,想着可以拿来当夜宵,也可以当早饭——虽然都是用现成的食材做的,总比杯面健康些。

“晚饭——”

没有回应。他能写出来是好事,只是不方便打扰。剩下一半麦茶的马克杯还放在地上,香穗子当时太过害羞,没有拿杯子,结果仍在原处。她叹了口气,把盛着三明治的塑料餐盘放在床上,然后拿起来一饮而尽。这个餐盘还是她买回来的,在废弃的纸张本子上放直接入口的食物实在太不卫生,而且也不方便——餐刀,筷子,勺,不应该用手或其他工具代替的一切用具,都是她买的。尽管只有她来这个家才会自己做饭,但该有的还是要有。她重新倒了冰的麦茶,一边喝一边吃三明治,食物的香味很快起到了预期的效果:双目无神的作曲家僵尸从书堆里爬出来,抓起一个三明治,又爬回去——过了一会儿,再爬出来,抓起下一个三明治,又爬回去。最后香穗子忍无可忍,在靠近窗台的地方清出一片相对平整的区域放下餐盘,一切归于平静。为了万一去游泳的话穿泳装不至于让某人失望,入夏以来她始终注意保持身材,晚上能少吃就少吃一点,尤其下午吃了冰淇淋,更是不敢多吃,只吃了一个三明治就不再吃了,靠喝麦茶垫肚子。她恨恨地想,有些人无论吃什么吃多少都不会胖,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结果三明治一个也没剩下。香穗子一共做了八个三明治——只有那么多切片面包,餐盘也只能放那么多,她吃了一个,其余全被他吃了。年轻男人仿佛是鲨鱼一样,胃容量太过恐怖,无论填进多少食物都不在话下。结果志水还是正常的志水,喝了杯冰麦茶,去了一次洗手间,然后回来,拥抱了香穗子。她偷偷摸了一下他的肚子,一点也没有膨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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