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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所有的顏色,7

[db:作者] 2025-07-25 23:52 5hhhhh 3390 ℃

「我從來沒有參加過異種婚姻大遊行,頂多是從轉播上看著。」我們進到了寶藏巖的範圍。「先說結論,我們的戰場並不在那裡。」他趴上木製柵欄,將手肘放靠在上面,雙手交握。

「那更像是一個,讓大眾們看到,原來有這麼多自己從來沒有想像過的,好像在很遙遠的地方發生的事情,不但是真實存在,而且還是有血有肉的。也是一個,讓整年都活得極度壓抑的動物們,獲得解放的一天,能夠活得像自己的短暫喘息。」星風眼睛下方的黑色眼紋在某些角度看起來好像在動一樣,我也靠上柵欄,趴在他身旁。

「但是我認為,那是一種奢侈,是一種會讓我沉醉其中,沐浴在所有的顏色裡,而忘了一年中的那天之外,每天都是那樣灰暗的奢侈。」我們一起看著不遠處紅色的中央大橋上來來往往的車輛。他將左手搭上我的左邊肩膀,讓我靠在他身上。這個動作讓我嚇了一跳,他從來不在外頭做出有接觸性的舉動的。

「我們的戰場,是在評議會裡。不是青獸Beastar們的願景,而是真正掌握了社會運行,代表了全體動物意志的議員們。」星風眨了眨他棕色的大眼睛,溫暖的體熱從他身上傳過來。「另外一個,就是所有那隻臭貓出現的地方。這裡,我就需要你的幫助了。」星風應該知道他在要求我做什麼。「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件很困難的事情,但是請你至少考慮好嗎?」他輕輕按了按我的肩膀。

「好。」我現在只能承諾這麼多。我將尾巴抬起來,環繞星風。

「把他們都殺了的話是不是事情就簡單多了。」他繞過我的脖子,將我拉得更往他靠近了一點。

「執行起來可能會有一點實務上的困難,畢竟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每分鐘都有新的白痴誕生。而且簡單並不是我們應該這麼做的理由,不是嗎?」今天居然是我需要扮演理智的聲音。

「你那個時候太小了,不知道還記不記得,鹿角大宅外總是聚集一大群愛菜聯盟支持者的日子。」我還記得,但只是點點頭回應沒有說話。星風繼續緩緩的說道,語氣有些抽離。「每天其實我都好害怕,也都無法理解,為什麼能夠有動物對於單純的想要堂堂正正活下去的卑微希望,都能夠如此無所不用其極的嘗試將之踩在腳下,否定他們所不能理解的動物呢?」我也很害怕。

「鹿角大宅有圍籬,有大門和保安隊伍,還有強大的財力和影響力,能將這些東西隔絕在我們的生活之外。但是那些沒有這麼多資源的動物們呢,那些原先期望應該在屬於他自己的團體中找到歸屬,但卻猛然驚覺,原來自己從來都是不被接受的異鄉獸呢?」這或許比從來就不曾擁有歸屬更糟糕,失去比不曾擁有更痛苦。

「當那隻臭貓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電視上,我所有深埋的痛苦記憶都重新回來了。你有看到加爾托蘭大學附近教堂上懸掛著的巨大粉紅色布條嗎?」有,我有。

「我都不想知道,這會對多少動物造成多少永遠無法抹滅的陰影。所以,我很清楚,嘉年華似的慶典並不是我應該享受的安逸。不過,去體驗看看吧,說不定你會得到不同的結論,或是其他的發現。但是,在那之後,你願意回來,和我一起戰鬥嗎?」偶爾,星風也會露出這種有點落寞的眼神。

「自始至終。」我在他的肩膀上磨蹭了兩下說道,讓星風沾上我的味道。

「謝謝。」他抓了抓我的頭,我們就維持這個姿勢了好一陣子。「你知道叔叔是怎麼說的嗎,當他們俯視著中央市,決定要改變這個社會的時候?」一抹微笑出現在星風的臉上。

「我還沒有聽到那裡,你是想要暴我雷嗎?」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說『如果破破爛爛的我們,是Beastars的話』。」星風的語句之間充滿了溫暖的力量。

「所以我只有河岸和車道等級的待遇喔?我也想要俯視著中央市啊。」我用力的磨蹭著星風,想要讓他的味道也沾上來。

「至少是我開口的啊,這種事情不是應該由生命動物主動來做嗎?」他輕輕推著我的頭阻止我的動作。

「今天就當預告。之後再補給你,當我們進到中央行政大樓頂樓的那天。」說好了喔。

「先說我絕對不要用某獸用過的辦公室。」我把他逗笑了。

「你也想得太遠了一點,不過就先答應你吧。」他捧著我的頭,直視著我的雙眼。

「破破爛爛的我們一起。」

「破破爛爛的我們一起。」

來來往往的車輛,繼續在大橋上穿行,就像每一個日常一樣。但是,也就像每一個日常一樣,擁有對改變社會發下祈願的勇氣,那麼世界,就將於此刻產生改變。

第一次進到本部的教室,感覺有點奇怪。我又多花了一點時間在找路,所以當終於找到會場以後看起來討論已經進行一段時間了。

「這次遊行的主軸,為多元家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同時宣傳這次的公投提案,將多元類型的婚姻納入民法保障的之下。」我想我已經錯過了參與來賓介紹的環節,但之前有稍微看了一下社團的網站,大概能認出坐在台上的動物。除了教授多元性別認同的湯氏瞪羚老師,還有歷年負責籌劃遊行的異種婚姻平權促進會的理事長,還有今年提出打包法案的伴侶盟代表。

前面簡單的介紹了一下法案的內容和精神,以及遊行的訴求,基本上都和之前公投小組和司法院解釋的差不多,很快便到了提問和表達意見的環節。

「這次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爭取一般大眾的支持,畢竟這是全公民的投票,護家盟的基本盤比我們大太多了。」在場的動物很多,而且大家的氣味情報太過繁雜,有太多不同的情緒和目的在相互拉扯碰撞著。我把眼睛閉起來,靜靜聆聽,濾掉各種不必要的資訊。

只聽著聲音的話,好像所有的動物聽起來都一樣,不論是帶有低吼的喉音,還是會突然提高頻率的不安語調,都是一樣的話語。

我剛剛好像還看到了一對熟悉的老虎耳朵,一定是看錯了。

「所以我認為這次遊行應該要禁止以往總是會惹出各種爭議的團體和行為,像是那些總是喜歡不穿衣服的。」

「那你是要不准到哪裡,列出服儀要求要參加的動物都穿正式服裝過來這樣?」

「不用啊,就不要會讓其他動物產生不好的觀感就可以接受了。」

「他們會產生不好的觀感就是因為你的存在本身,和你有沒有穿,穿了什麼穿多少都沒有關係。他們明明就是討厭你本身的存在,你再怎麼努力去討好他們都沒有用。」

「那也不表示我們不能去避免嚇到其他不喜歡但是有可能潛在支持的大眾啊。」

「如果這件事情就是沒有違法,究竟要用什麼理由去禁止穿得比較少?」

「那究竟為什麼穿得比較少,愛暴露和異種婚姻之間的關聯在哪裡啊?」

「如果連遊行的目的很大部分就是關於身體自主權的這件事情都無法理解,那我還真不懂我們現在在這裡是打算達成什麼目標。」

「為什麼就只是想要正常的被對待得跟那麼多難懂的議題攪在一起啊,先處理好婚姻平權不行嗎?」

「可不是嗎,明明這次促成違憲判決的是同性婚姻被拒絕,為什麼同性戀要跟其他東西綁在一起啊,當同性戀還不夠可憐嗎?」

「對啊,那些喜歡吸毒的、濫交的、到處約炮的、得愛滋病的,還有一大堆奇怪性癖好的,為什麼要和大家牽扯在一起啊?」

「那這樣是不是可以請雄性同志動物不要再拖累雌性同志動物了,不要裝的好像老是表現出『雌性厭惡』情節的都是異性戀一樣。」

「就是說啊,性少數的群體裡面就雄性同志動物最討厭了,他們只不過是覺得自己的雄性紅利不被承認感到惱羞而已好嗎,從來都沒有覺得大家是同在一條船上的覺悟。」

「總比那些老是高喊兩性平權,然後只是想吃平權自助餐吃到飽的雌性好多了吧?」

「更別提那些連是雄性還是雌性都決定不了的動物了,哈,裸露嚇到其他動物?跨性別廁所才是詭異至極的東西吧?」

「請雄性動物同胞們不要這樣,這樣不就是坐實了這些指控。」

「少在那邊裝中立你這吃裡扒外的『我是雙性戀』,上次被我幹得哀哀叫的時候根本就是隻小母狗啊,一點都不像能對雌性硬起來的樣子。」

「請不要把私人恩怨帶進來之外,還有請勿使用明顯有種族和性別歧視的詞彙,大家都是成年動物了。」

「自然動物和生命動物的婚姻目前還是被承認的狀態,只是沒有補助金。我們本來打算是和伴侶聯盟合作,但是這樣看起來這或許不是個好主意。」

「喔,你們以為當守一那群極端動物處理掉我們以後,下一個他們要挑誰開刀?」

「其實我本身也不太同意伴侶盟的主張,如果只是涉及雙方的婚姻關係我不覺的應該有任何限制,但是如果和收養孩子有關就不應該這麼倉促做出決定,這樣對孩子不公平。」

「你想講什麼就直接講啊?我就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你有意見直接就衝我來,說啊,我在聽呢。我媽被那個下賤雄性搞大肚子以後不聞不問,花了十幾年辛辛苦苦把我養大,都沒有自稱『愛護家庭』的聯盟給我們半點幫助了,誰對我媽有意見說來讓我聽聽啊?」

「我也是我爸和另一個雄性一起養大的,我們三匹都還是不同的種族,完全沒有任何血緣上的關係。我不想要責怪誰,但是明明生命和自然動物混血後代產生的問題更是大了許多啊,為什麼明明這個狀況就被承認,但我連告訴別的動物,我有兩個爸爸總是會被投以怪異的眼光。」

「也不是每個混血動物都會發生問題,可以針對產生問題的處理就好。」

「針對什麼處理,安樂死嗎?」

「不然你是要讓梅洛滿街跑嗎?」

「梅洛滿街跑也沒有現在這個情況那麼糟糕,憑什麼守一可以在電視上講那麼多噁心至極的言論,我們就只能通通吞下去,獲得支持個屁?」

「喔是喔,狂甲派又想要鬧事了嗎?還不就你們害我們老是背負奇怪的刻板印象。」

「守一也很愛說你們你們我們我們的呢,對方是已經只差沒有挑明講要把我們全部裝進籠子燒死了,這樣還沒有上街砸店燒車,就已經是非常客氣了好嗎?」

「對,然後弄到中間派都一起討厭我們,真的是最棒了,不愧是愚蠢左派。」

「你根本分不出來左右派就少在那裝中立。那就再讓我問問你好了,你是要等同性戀被抓走以後,他們來抓雙性戀,再抓自然和生命動物混血的後代的時候才發現沒有其他動物能夠幫你了嗎?」

「那也要同性戀會願意幫別群動物啊,你們剛剛是不是沒有聽到他們精美的發言?」

「我不想在這個時候戰性別啦,但是拜託不要忘記同性戀裡面還是有分雄性和雌性。」

「現在分那麼清楚就不要到時候又在那邊自助餐。」

「自助餐本來就是歧視性發言……」

不對啊,怎麼好像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嘿,為什麼要閉著眼睛啊。」

喔,該死。我以為巨大社會動物相信如果我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我。

「我那個時候是在跟你開玩笑的啊,你怎麼會相信這種事啊?」

你本身就是超自然的存在啊,我怎麼知道要信哪個。

「我才不是超自然的存在好嗎,我還以為你懂的。」

不,我不在乎。但是為什麼你能聽到我的想法,我還是沒有讓你進來啊?

「你沒發現嗎,你現在在做什麼?」

這樣也算嗎,我……

「一匹一匹的個體,最終構築成了社會。我還以為,即使像守一那種個體不理解,你應該也是要理解的。」是的,我們都是一樣的。不管我們有多不願意承認。

「那麼,要讓我看看你的表現嗎?」

什麼?

「我知道你想的,我最喜歡看你這麼做的樣子。」

現在根本不可能好嗎,我沒有建立關係和連結,我也不了解這些動物們,他們的弱點,他們的喜好和目的,遺憾和期待。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要……操控他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唉呦,不要管那麼多啦,你明明知道如果打算要這麼做了,也得有個開始的起點。我保證不會趁這個時候攻擊你。」

我真希望你只是我精神分裂所產生的幻想。

「哼,尼采、佛洛伊德還有康德也都這麼說,當然他們不是對這個版本的我說。」

我張開眼睛,感受著會場的氣味。挫敗,不被理解,憤怒,悲傷,無助,漠然……太多了,我停止將注意力放在這上頭以免超載。

我真的要這麼做嗎,這一切值得嗎,看看這些吵鬧不休的動物們,這難道不是我們真正的樣子嗎?

是的,這就是我們真正的樣子。

那這樣值得嗎?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如此的醜惡,如此的噁心,如此的……相像。我們,究竟是有是想要達成什麼壯舉嗎,還是說,想要證明什麼呢?

我又看到那雙老虎耳朵了,這個角度可以直接看到兩塊明顯的白斑,是孟加拉虎,那是孟安。

是的,這就是我們真正的樣子。

我調整呼吸,和緩情緒。

讓我們開始吧。

首先,是尋找秩序,獲得正當性。

現在場面有點失控,雖然主辦單位正在漸漸將局面控制住,但是如果讓討論停在這邊就會相當於不了了之。

我向主辦方舉手示意,直視著湯氏瞪羚老師。

我不是非常確定這作用機制是什麼,但我把殺戮的氣息釋放了出去。周圍比較敏感的中小型生命動物安靜下來了,湯氏瞪羚也注意到我表達要發言的訊號。

和一般自然動物以為的不同,其實釋放掠食者氣息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必須是自然動物主動注意到危險訊號,狩獵者不會有警告獵物的行為。

我起身,好在那些造成其他動物分心的紛爭也已經停下來了。

再來,建立新的秩序。

現在這個情況下有點困難,但我需要發話的權利,讓他們直白的了解我說的話是有意義的。

儀態──控制好耳朵的角度,掃視過群眾,迅速對上視線。

接著,表明身分。

「我是今年切里頓學院推薦的青獸Beastar,大灰狼,春雄。」足夠時間的停頓,稍微轉身擺動毛髮,讓他們注意到我全白的毛髮,讓無數的疑問溢滿他們心中。

是生命動物?是青獸Beastar?為什麼這匹大灰狼有點面熟?

「我會和我的夥伴一同成為壯獸Beastars,而我們有共同的願望。」這有一點點冒險,但是許多動物聽懂了我的暗示,知道了我的身分。至於聽不懂的則會納悶為什麼別的動物聽懂了,可能比較願意聆聽,但也有感到被孤立的風險。

「不論是代表著生命動物,」我停頓了一下,讓他們自己告訴自己自然動物方會是星風代表。這樣對不能接受生命動物Beastar的或許有緩衝的作用,至於生命動物,有鑑於目前的處境,不論是哪種生命動物上位都不會反感。

「或是自然動物,我們都期待能夠建立所有動物都共存共榮的社會。」熟悉的陳腔濫調能建立基本的安全感,反正對於尋求改變者一定能夠辨認出我是站在他們那邊的,所以講些迂腐的話不太會影響局面。

「剛剛我聽著大家的討論,雖然有點赤裸,但這可是我聽過最『正常』的對話了。」我稍微強調了詞彙,建立衝突感。憤世嫉俗的會喜歡我的諷刺,困惑的動物會產生好奇,聽得懂的大概會感到寬慰。

「我們的世界,本來就可以以無限種方式,將大家區分成無限個種類。所以今天我們大家是被以,『對異種婚姻權利關心者』的身分而聚集在此,那麼同樣的,這個類群中所包含的各個子類群不會和社會上的比例差上太多。」在差異中建立共同,在相似之中尋找分歧。

「有百分之十的動物有根深柢固的性別偏見,百分之五無法溝通,百分之五十只希望自己不的生活不要被打擾。這些比例也適用於我們之間的。」敘述可能有一點太複雜了,但這裡畢竟都是高知識分子大概還好。

「所以身為與眾不同的動物並不會讓你自動擁有同理心或是邏輯能力,因為即使我們嘴巴上常常說著,卻很容易忘記,追根究柢我們都是一樣的。」效果好像不是很好,彼此之間的歧異度太大了,個別的利益和目的也不同。但是難道你們真的看不出來這就是我們之所以沒有差別的地方嗎?

「愛菜聯盟、護家盟,還有守一的支持者們,這些動物,他們無法理解,而且也無法忍受的是我們存在本身這個事實。我們是無法被他們歸類的族群,因為事實上本來就不存在著任何一種生命經驗,是單純到可以被寥寥數的定義就分門別類放好的。

『有性別歧視又喜歡雌性向小說跨性別生理雄性的異性戀、保守派雄性同性戀希望擁有自己血脈的後代但是因為無法接受收養卻又害怕會造成其他動物的不幸福所以進退維谷、生命動物與自然動物的混血同性戀雄性從來無法找到任何歸屬感因為無論何方對他來說都是異鄉』。

我們每一匹個體,都是極度複雜,擁有各種不同目的和願望的,這讓要簡單歸類我們之中任何一個類型其實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即使如此,我們也是如此的相似:快樂的時候,不會微笑嗎?難過的時候,不會落淚嗎?被愛護時,心中不會感受到那種溫暖嗎?被傷害時,那種莫名的疼痛不是如此清晰嗎?難道不是總希望自己能被看見,找到自己在世界上所歸屬的位置嗎?不是在擁擠的社會中,希望能夠保持自我擁有可以自在呼吸的空間嗎?難道不是總是在巨大的潮流之中載浮載沉,深感無力,但卻努力掙扎嗎?難道不是想要被承認自身存在的價值,以自身認同的身分,不卑不亢驕傲的活著嗎?難道不是渴望著被理解,被愛嗎?我們之間的願望如此不同,差異如此之大,但是,我們的願望,卻又如此的相似。」

從所有可能相互理解的共同情感中去著手,這麼龐大的味道都混在一起了我無法區分大家背景的前提之下,希望這些共通點應該是足夠喚起願意去同理彼此的善意。

「護家盟嘗試著對自己不理解的東西做上簡單的分類,因為他們無法相信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著更深的層次和內涵的,即使他們自己其實也是如此,只要他們願意反視自身的話。所以他們最常表述的事情,像是『同性戀那群喜好濫交和吸毒的,讓自己得愛滋病又拖垮健保資源』。

同性戀族群努力的和喜好濫交和吸毒又有愛滋病的劃清界線;愛滋病患者不懂為什麼自己是拖垮浪費健的害蟲;濫交愛好者不懂自己到底惹到了誰,安全性行為應該是義務教育的內容,頻度、創意和花樣都和是否會對自己與他者造成傷害皆非因果關係。是的,沒有錯,被貼上了『這明明不是我們啊』的標籤會覺得不舒服,想要立刻向所有其他動物宣示『這才不是我們』、『我們不是這樣』,有這種反應是很正常的,誰都不喜歡被誤會。

就像前面所提到的,要把任何數個極度複雜類群歸類只用一個分類標準定義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護家盟以及其支持者並不是因為那些理由想要排除某些動物,他們根本不了解自身所處的世界是多麼的複雜,是由多少彼此的包容才得以運作。在努力撕掉莫名其妙貼到自己身上標籤的時候,除了不知不覺中傷害了其他族群,讓自己成為護家盟之流的動物之外,也不是你撕掉了標籤,他們就會接受你了。因為他們討厭的不是標籤,而是你本身的存在,是你所代表這世界的歧異度和複雜性。

在你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撕掉了標籤以後,護家盟們只要隨便再找個標籤貼上去就好,『喜歡性虐待這種不正常交合的』、『會在食物裡頭加香菜的』,那為了要撕掉這個新的標籤,過程中又要傷害多少其他動物,又要拋下多少我們的手足,割捨掉多少所謂『不被多數接受』的族群?那這樣我們走到了終點以後,身邊究竟還能剩下誰?

如果為了迎合社會大眾的口味,不斷排除『還無法被接受』的更加小眾分類,那當我們終於被認同的時候,我很肯定,環顧四週,你只會看到許多守一們,各自拍著彼此肩膀訴說著世界有多麼包容平等又簡單正常,他們有多少個經歷過異種婚姻的朋友們。」

分析行為,帶動自省,讓大家共同討厭的對象──守一的形象──和自己的所作所為去比較,產生衝突感,理解為什麼不該為了達成自己的願望,成為護家盟。因為諷刺的是,護家盟和我們也是一樣的。

「比起嘗試撕掉標籤,更應該是替被針對的族群平反,讓其他動物也能夠了解,原來我們都是一樣的。同性戀不是都是愛滋病患者,請也別忘了愛滋病患者也不都是同性戀。」這是最後一搏了,至少大家都有在聽。

「民法拒絕給與同性婚姻保障是這次獲得違憲判決的理由,那麼同性戀的族群是否應該要拋下其他負擔,其他夥伴,先求有,再求好呢,就像許多動物心裡希望的那樣?」

除了生命和自然動物混血的後代之外,同性戀應該是這個族群裡頭的最大宗,也因為最受到一般社會大眾熟悉所有是相對最有話語權力的,或許針對這個群體著手會是最佳策略。

「那麼,就讓我們看看什麼是同性戀吧。

你是否害怕,如果在別的動物面前展現真正的自己,就會永遠失去別的動物的友誼,所以只能一直活在虛偽的假象之下?你是否被毫無根據的指責,背負著和自己毫不相關的罵名,以至於所有動物都誤會你,無法真正的了解你的價值和內涵?你是否曾經,因為對自己的不了解,而害怕、錯過了那些對你伸過來的手,所以喪失了握住將會在某次的接觸之中,產生溫暖火光的機會?」

所有曾經的遺憾。

「那麼,你是否會因為,那看見了真實的自己,穿過幻象,握住了你真正的手時那種悸動而落淚?你是否會感受到,相互理解之後彼此的接納,那種互屬於更大存在,於飄渺虛無的世界之中找到自己定位的安全感?你是否渴望著,擁有某種無數的描繪和形容,但卻無法以言語說明的情感?渴望著某種好像只存在於自身想像中的夢幻,但是當你終於遇上之時,卻又無比真實,無比炙熱,無比確信那樣的存在,那清晰強烈又抽象費解的愛?」

所有未來的希望。

「所以,誰不是同性戀呢,誰不是總是懷著這些懊悔和盼望?同性戀和其他動物,有什麼不一樣嗎?那既然沒什麼不一樣,我們又要怎麼決定,應該要丟掉哪個部分呢?我們,正在嘗試翻越一座山丘,沿途阻礙無數,坡面陡峭,滿布碎石荊棘。唯一抵達頂端的可能,是我們攜手共進。不同的難題,我們會需要擁有不同能力的動物以協助我們克服,如果少了任何一種動物,都會讓我們在過程中受阻,甚至永遠止步於中途。既然如此,我們究竟是以何種理由,為了什麼決定要翻過丘陵?難道,你們對彼方的風景,沒有充滿嚮往的願景和好奇嗎?難道,不想知道,在坎坷難行的道路之上,我們究竟可以走得多遠?而最終達成目標,於巔峰遠眺全新的未知景色的時候,自己會產生怎麼樣不曾有過的情感,以怎麼樣的言語向身邊共同並肩走過的動物訴說,而那些不同的靈魂又能如何告訴你,他眼中所見的不同風景?」

所有可能的願望。

「為了這些願景,我們需要所有的動物,我們不應該丟下任何一匹,因為我們彼此都是一體的,無法切割。」我掃視過所有動物。

「我們全體才得以構成了社會。而社會的每個面向之中,都包含著我們每一匹。」

「所以,你是打算開始以未來Beastars的身分開始行動了嗎?」我們在宅邸的屋頂上吹著風,晚霞讓天空呈現紫灰色的漸層,日落方向的中央市上空仍然是一片火紅。

春雄往中央市的位置看去,黑色的眼睛倒映出七色的天空,耳朵和身上細微的毛髮隨著晚風微微的擺動著。

「我不喜歡這樣。但是,這是有力量者應負上的責任。」他轉向我說道,閃耀著決心光芒的眼中,是我的身影。

「那既然你都這麼說了,之後的日子裡就請多多指教了。」星風回應道,他巨大鹿角襯托著紫色天空,就像是遠古時代的神祕巨木一樣。

「如果我力有未逮呢?」我向星風問道。他迎風而立,沒有一絲的動搖,毛髮上隨風起伏的波紋只是更加強調小波小浪的不值一提。

「那麼我們將一同克服。」紅鹿棕色大眼睛中,我的形象是如此的堅決。

「所有的願望,遺憾,和希望。」

「為了所有無能為力者。」

「帶來改變,理解和共存。」

「為了所有未知的景色。」

「那個能容下所有動物的社會。」

「直到破破爛爛的我們兩匹一起,」

「成為Beastars。」

我等到大家都走光了才進到更衣室。雖然遲早會被發現我的奇異新造型,但是我更傾向晚一點,而且現在這個悽慘的樣子被直接目擊只會讓傳言持續得更久,也更奇怪。

我打開我的置物櫃,看著鏡子上自己的新髮型。我嘗試左右撥動頭髮,觀察有沒有一絲可能看起來沒那麼好笑,完全失敗,而且更多毛掉了下來。

置物櫃上方傳來了強忍了許久但終於受不了的那種笑聲,一隻灰棕色的狼在置物櫃上面抱著肚子笑著,不時擦擦因為笑得太激動流下來的眼淚。

可惡,我以為大家都走光了。話說為什麼要跑到那種奇怪的地方啊?為了保留我一絲最後的尊嚴,我打算假裝沒有看到他,找著預備的衣物來替換被夜眼切成碎片的。

「你這樣真的淒慘到我們都不忍心再對你出手了。」我猛然轉向背後,他什麼時候出現在那裡的?那雙一隻藍一隻棕色的異色眼,上一次見到的時候他還在換毛,現在我才注意到他和另一匹正在置物櫃上方打滾大灰狼的毛色和花紋都十分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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