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干什么啊彩芽。”

最先反应过来的紫苑露出不爽的表情。

“来梦小姐也答应了跟绵芽桑一起去吃佛跳墙吧？”

对此，彩芽只是微微挑眉，随即平静地回答道：

“做决定的并不是导游，而是我们旅客吧？”

说着，她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绵芽桑，用相同的语气说道：

“虽然很抱歉，但是绵芽桑并不是我们这趟旅行的一员。所以，请不要擅自更改我们的行程好吗？”

“彩芽桑，我没事的……”；

“稍微安静一下可以吗？来梦小姐。”

来梦小姐目光闪烁，终于忍不住开口，彩芽却冲她微微一笑，语气相较之前多了一丝温柔，但平静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来梦下意识地合上嘴巴，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另一方面，绵芽桑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冲彩芽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说道：

“说的是呢，抱歉，我不应该插手的。”

随即，她把目光投向另一侧的来梦小姐，用和煦的语气说道：

“要好好工作哦~来梦。”

来梦小姐的耳朵动了动，她缓缓抬起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略微有些惊讶的欣喜。她看着母亲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包在我身上！”

……

来梦小姐带我们去吃的是台北牛肉面，虽然一开始有些意外——毕竟牛肉面这种东西在日本也相当常见。但是经来梦小姐的介绍后，我们心中的不安揣测便一扫而空了。

“牛肉面虽然很常见，但是台北牛肉面绝对是不一样的。作为一道传统台湾美食，牛肉面是从大陆地区流传到台湾省的，经过发展，已经有了当地的独特风味。牛肉面采用的是新鲜牛肉，炖烂的牛肉和浓香的牛肉汤里面加入爽滑的面条，肉香细腻，汤料醇厚，有清炖、番茄红烧、麻辣等口味。”

来梦小姐站在包车的最前方，向我们讲述着美食相关的知识。我不好意思看她一个人站着，于是说道：

“来梦小姐，您也坐下吧，还有很多空座位呢。”

闻言，来梦小姐却友善地摆了摆手，说道：

“谢谢啦，但是我更喜欢这样的状态。”

彩芽见状，忍不住赞叹道：

“真是Pro啊~”

到饭店之后，我们来到了预定好的包间当中。随着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被端上餐桌，一直闷闷不乐的紫苑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她狠狠地吸了下鼻子，下意识地说道：

“这就是正宗的中华料理吗？”

来梦小姐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不对不对，不是‘中华料理’而是‘中国料理’，不过价格比日本的中国料理要便宜很多就是了。”

“……有什么区别吗？”

紫苑揉了揉头发，没搞懂来梦小姐的话中含义。来梦小姐则很有耐心地解释道：

“‘中华料理’是在中国菜的基础上，迎合日本人的口味和习惯，而做了改变的菜肴。而‘中国料理’，就是地道的中国菜啦。比如说‘天津饭’就是日本的‘中华料理’，而‘北京烤鸭’就是正宗的中国菜啦。”

“原来如此啊……”紫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不过即便在中国用餐，我们日本人的习俗也不能改变，对吧？”

她说着冲来梦小姐眨了眨眼，来梦小姐会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

“没错~那么大家一起……”

“我开动了！”×5；

“对这世界上的一切食材表示感激之情……”

刹那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彩芽的脸上。彩芽没有露出丝毫的羞耻感，她坦荡地接受着众人的视线，继续着自己的仪式：

“……我开动了。”

“……你在说什么呢彩芽。”；

“你们都没看过《美食的俘虏》吗？这段台词，超级帅气的哦~”

“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作品了吧？你还真喜欢这种老古董啊。”

“就算你这么说，虚拟主播文化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产物啊。”

“至少说点我们能听懂的梗啊你这中古宅女。”

“余不是宅哦~”

眼看场面又要因为我们三人的吵闹失去控制，来梦小姐忽然咳嗽了两声，开口道：

“大家，吃饭的时候……”；

“说到牛肉的话首先想到的人物，果然是那位吧~”

说到一半的话被母亲所打断，来梦小姐张了张嘴，最后只好把到嘴的话咽回了肚子。水静小姐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吹着面。听到绵芽桑的发言，我们三人下意识地停止了吵闹，本能地把目光投向对桌的绵芽桑，眼中的目光愈来愈盛。

“‘那位’……该不会是指？”

“没错，前hololive三期生的白银诺艾尔桑。”绵芽桑微笑着点了点头，“如果你们能够安静地用餐的话，我就给你们讲一下诺艾尔前辈的趣事哦~”

无需多言，能够听到由前hololive成员亲口讲述的逸闻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房间里迅速安静下来，绵芽桑随后便开始了讲述。我们一边吃面，一边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原本嘈杂的场面一下子便融洽了许多。

然而，坐在绵芽桑旁边的来梦小姐却只是默默吃着面，脸上带有几分与之前如出一辙的忧郁。虽然有些担心她的情绪，但每当我们笑场时，她也会跟着一起笑出声。于是，直到用餐结束，我都没有找到询问的机会。这之后，来梦小姐带我们参观了台北市的著名景点。看到她为我们讲解相关知识时那发自内心的微笑，我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衰弱。

显然，来梦小姐和绵芽桑的母女关系非常和睦。水静小姐也好，千真纪小姐也好，每当我以为她们和母亲的关系出现裂痕时，真正的情况总会跟我开一些并不幽默的玩笑。如果只是通过我的主观臆断就贸然认定来梦小姐对母亲有意见的话，说不定到头来又会出现尴尬的场面。但是，来梦小姐忧郁的表情却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久久不能散去。虽然来梦小姐所讲述的当地景点与台湾文化相当有趣，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沉思之中，忽然感到肩上被人拍了一下。我转过头，看到彩芽用平静的眼神注视着我。轻声道：

“你在担心来梦小姐的事情吧？”

我愣了愣，只能点头对她的说法表示肯定。彩芽却在下一秒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天真笑容，开口道：

“先好好享受旅行吧，林檎。”

顿了顿，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补充道：

“来梦小姐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说完，她热情地回应前方的来梦小姐——对方正和紫苑站在一尊雕塑前讲述着关于这位伟人的生平。看着这样的彩芽，我的胸中不知为何多了几分安心感……

不对，并不是突然产生的情感。和彩芽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会有这种感觉。比起我和紫苑，从小被作为大小姐长大的她往往会接触到各种各样厉害的人。然而，早早知道母亲身份的她却用相当平和的态度来对待我和紫苑。虽然看上去平时都在被我和紫苑欺负，但在第一次面对海苔男桑时，她的态度却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决然。

只要是她认定了的事情，除非对方能说服她，否则绝对不会作出一丝一毫的妥协。即便是为此与我和紫苑产生分歧，她也会坚持到底——彩芽就是如此任性的一个人。

所以，当她认定了某件事之后，将会以比任何人都积极的行动力去将其完成。

不过，真的会顺利吗？

在旅途之中，绵芽桑又不时提起让来梦小姐继承自己形象的话题。但是无论哪次，来梦小姐都用别的话题搪塞过去了。

如果我的推理没有出问题的话，来梦小姐和绵芽桑并没有就这一问题达成一致。紫苑认为来梦小姐只是在害羞和畏惧，所以支持绵芽桑多鼓励一下来梦小姐，使其拥有自信。然而，彩芽却认为来梦小姐并不想成为虚拟主播，她只是不擅长拒绝别人。两边说的似乎都有一定道理，但毕竟这对母女没有撕破脸，或者说她们的对话之间根本没有一点火药味。在不发生正面冲突的情况下，双方到底持有着什么样的想法，我们也无从得知。

和紫苑与彩芽不同，在信息量不足的情况下，我没法坚定地摆明自己的立场。而且即便心中有了决定，说出来的结果或许又会偏袒紫苑或彩芽的其中一方，而令另一方心生芥蒂——虽然不至于损害我们深厚的友谊，但这种党同伐异的感觉并不好受。

我宛如行尸走肉般紧紧跟着几人的步伐，耳中不断传来她们的对话与笑声，下一刻却回想不起来刚刚听到了什么。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一直到我撞到了前方的行人，我下意识地低头道歉，却发现映入眼帘的打扮有些眼熟。缓缓抬头，这才发现原来是拿着相机的水静小姐。

她今天穿着一条略显休闲的深蓝色短裙，上半身是一件纯白色的T恤，外面套一件薄薄的墨色外套，头发则还是往常那般的单马尾状。虽然看上去还是干练而秀气，但整个人的气质相较平时明快了几分。

“怎么了？你看上去状态很差。”

水静小姐主动向我发问，我则在犹豫片刻后，转而问道：

“水静小姐…在看到来梦小姐选择妥协时，并不满意吧？您一开始也是反对绵芽桑的意见的，为什么那之后却没有说话呢？”

水静小姐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一边绕着池塘边走动，她一边拍摄着池中的鲤鱼。我跟着她走了一会，才听到水静小姐的声音：

“我并不是反对绵芽桑，我只是尊重来梦小姐的选择。”

“但是，如果来梦小姐实际上并不想妥协呢？比如说…她不好意思拒绝母亲的请求之类的……”

伴随着我的追问，水静小姐把目光转移到我的脸上，静静地回答道：

“这是她们母女之间的事情，我没有插足的权利。”

“水静小姐……”

看着水静小姐平静的表情，我的情绪有些失落。但我又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于是再度询问道：

“之前我贸然闯进水静小姐和彗星桑的母女约会中，那件事给水静小姐和彗星桑带来困扰了吗？”

“……虽然说不上喜欢，但也没有被困扰到。”

水静小姐思考了片刻，随即给出了答案。

“母亲倒是很后悔，回去说着‘早知道那是阿库娅的女儿的话就多吸两口了’……之类的话。”

“这样啊…我明白了。”

得到水静小姐肯定的答复后，我的心情比之前好了很多。旁边不时传来鲤鱼跳跃的溅水声，方才还有些沉重的“扑通、扑通”之音如今却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我也拿出手机，对着碧绿色的池塘拍摄了几张相片，然后在Line上发送给了愛繋璃阿姨。

“水静小姐是光呢。”

我跟水静小姐并肩而行，边走边说道。

“‘光’？”

“嗯。”

水静小姐一时间没能理解我的话中含义，我则用力点了点头。

“奥特曼们虽然会保护人类，但他们不会干涉人类的选择，因为他们只是光。”

“是在说《迪迦》啊……”

被我这么一提醒，水静小姐也忍不住发出会心的微笑——去年是《迪迦奥特曼》播出的50周年，圆谷公司与NoriPro合作推出了迪迦奥特曼与Vtuber们的联动漫画，作为主角之一的便是星街彗星。虽然水静小姐可能不太了解奥特曼的事情，但果然只要跟工作有关便会做好功课。

轻笑过后，水静小姐忽然收敛笑容，用之前那般平静地表情看着我，问道：

“林檎想要成为光，还是人类呢？”

《野良神》里有这样一句话：神不会犯错。

这句话放在水静小姐身上同样成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尊重并支持每一个人的决定，所以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而变得更糟。

但是人类是会犯错的。选择的结果，有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坏的——在结果揭晓之前，谁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即便如此，彩芽也选择了依照人类的作风行事，因为她相信“自己绝对是正确的”这件事。那么，我应该如何抉择呢？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吧。

我想要成为像湊-阿库娅那样的人，为全世界带去和平与欢乐。

但是湊-阿库娅对于我而言，却是将我抛弃后独自赴死的母亲。

在别人眼中圣洁无暇，宛如神明一样的存在，对于我而言，却是一个和他人一样带有污点的普通人。

为什么不能够两全其美呢？

我所尊敬的那个湊-阿库娅，和将我抛弃的Rinco小姐。

为什么非要二选一呢？

如果法律得以完善，母亲或许就不会赴死；

如果母亲没有赴死，法律或许就不会完善。

我已经不想再看到这种电车难题一样令人伤心的情况了。

只要有更强的能力，两边都得以保全不就好了吗？

这样才是真正的Happy End。

面对着那张虽然平静但却充满关怀的脸，我眼神坚定地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既是光，又是人类。”

水静小姐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她依然稳步向前走着，我则跟随在她的身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忽然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拽了拽水静小姐的衣服，开口道：

“那个…水静小姐？”

当再度我喊出水静小姐的名字时，捏着水静小姐衣服的手指明显感受到了她身体的颤抖。水静小姐机械地转过脑袋，竭力使自己显得镇定一些，并在脸上挤出一个还算姣好的笑容：

“怎么了吗？”

水静小姐平静地回应道。

“我们这是跟队伍走散了吧？”

我说。

“……似乎是呢。”

水静小姐尴尬地点了点头，目光情不自禁地向一侧倾斜。她脸颊发红，一时间不敢正视我的眼睛。

「啊，说起来这家伙是路痴来着……」

这之后，我在Line上联系到了紫苑她们，然后和水静小姐在原地等待起了来梦小姐的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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