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回面具的威爾斯將鑰匙還給櫃檯的老闆後拎起復古造型的皮箱，撐起昨天從便利商店買回來的傘扭頭朝緊閉的門扉走去，與敦以肩並肩同行的姿勢踏進煙雨迷濛的街道。

旅館所在的位置是條寬度與巷弄差不多，而且人煙稀少的的區域。橫濱這座城市的大多數暗巷都是被港口黑手黨支配的區域，昨晚待的那間旅館有可能與黑手黨有所牽扯，不把善後處理做到最完善就這麼大方離開好像太草率了。

「就這麼離開沒問題嗎？」

「沒問題。昨晚投宿時就已經用電腦駭入這裡的監視系統，就算事後有人來調查也找不到任何證據。」

威爾斯說道這裡時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望向那間旅館，把皮箱一把塞進敦的懷中，騰出的右手探向腰際後方的皮帶。

「…都做到這一步了，還是把嘴堵上會比較保險。」

歸還鑰匙前她又塞給櫃檯的老闆一疊鈔票當做封口費，即使湊巧被哪個晚睡的住戶目擊到她們進入這間旅館，只要老闆矢口否認就會被當做沒發生過。

但是當有更大的好處出現在眼前時，沒有任何事物能保證人不會變成牆頭草。

並不是說威爾斯不信任人，見錢眼開，見風轉舵，出賣他人，哪有好處就往哪倒戈的人她看得太多了，會萌生這種顧慮也是必然。

看出威爾斯在思考什麼的敦探出手，輕輕地拉住她的袖子。

「還是算了吧，反正沒有記錄也無法證明什麼。」

「妳的閱歷跟經驗明明也不亞於我，居然還會抱持這種仁慈的想法，真不知道該說讓人意外還是傻眼。」

「我們都已經把在這裡留下的痕跡給清理乾淨了，沒必要去傷害目標以外的對象。」

威爾斯瞇起藍色的眼眸望著這位與自己達成交易的臨時夥伴。明明目睹過、經歷過數不清的慘痛事件，為什麼還願意繼續傻傻的抱持這種單純的想法？

「妳還真是個溫柔的人，但一時的仁慈只會將自己推入險境。」

搭在皮帶上的手轉而摟住敦的後腦，威爾斯彎下腰與敦四目相望，從口裡一字一句地吐出有如冬季的寒風般冷冽的話語。

「見過從人間煉獄的妳應該比誰都清楚，人類的惡意的可是比任何武器都還要來得可怕。」

敦瞪著眼前那雙藍色的眸子，腦海想凝聚出許多反駁的話語，喉嚨卻像是被塞入棉花般發不出任何一絲聲音反駁。

因為威爾斯說的都是事實。

不管逃到哪，人心那深不見底的黑暗與險惡，以及將他人吞噬殆盡的惡意始終存在。這種感覺好比有隻飢餓的怪物潛伏在視線的死角，當目標露出破綻的瞬間以利牙緊咬住要害拖入黑暗中，連皮帶骨一併吞入肚裡後還能若無其事的離開。

世上的所有生命都會為了生存而吞噬他人，但要找到比人類更適合吃人不吐骨頭這句諺語的生物，恐怕是件難上加難的事。

『就算敦（Atsushi）跳出來保護他們的性命，但他們可曾為了異能者們這樣做過?』

耳畔迴盪起敦（Tuan）的怒吼聲，敦鬆開緊咬到開始泛白的下唇，強迫自己從喉嚨裡擠出聲音。

「那是……」

磅礴！！！

金屬碰撞的撞擊聲硬生生地中斷敦好不容易擠出的話語。

敦與威爾斯瞬間分開來，同時望向在兩人左手邊的一條寬度大約僅能提供一個成年人側身而過的窄巷。有什麼東西從那片被雨幕覆蓋的黑暗中緩緩現身。

灰色的圓筒狀物體喀拉喀拉地從巷弄間滾出，兩人的視線同時集中在那根突然出現的水管上時，兩人又聽見物體拖行的聲音從黑暗的暗巷中傳來。

啪啦，啪啦……

那是具有腳的生物採過水坑時才會發出的聲響，當藏身於黑暗中的物體走步出陰暗的窄巷時，敦與威爾斯兩人紛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顏色怪異的皮毛，小型犬般大小的身軀，與身體不成比例的巨大尾巴。那隻外形類似小狗的詭異生物，正是跟在敦（Tuan）身旁形影不離的光。

「那個就是…!」

頭一次親眼看見這種怪異生物卻依舊保持冷靜的威爾斯瞇起眼將手裡的皮箱擱置在地，垂下的手悄悄地搭上掛在腰後的槍支。

沒有人能保證眼前的生物不會突然撲過來，最好的辦法就是確保自己是處於隨時都能進行防衛的狀態。

「威爾斯小姐。」

「什麼事?」

「請您別拔槍。」

敦邁開步伐略過身旁的威爾斯，筆直地向前來到窄巷的入口。

朝霞色的眸子凝視著出現在雨幕中的『小狗』，那一身狼狽又虛弱的外表已經充分表現出現在的他無法對任何事物造成威脅。

敦轉動腦袋左右觀望了一下四周圍，沒有在附近發現那抹熟悉的身影。

「只有你一個在?」

回應敦疑問的聲音只有那跟動物沒兩樣的低沉磨牙聲。

待在後方的威爾斯踩過柏油路上的積水坑慢慢地朝他們靠了過來，仔細的端詳著眼前這頭生物。她暫時擱下了拔槍的念頭，但仍然沒有解除戒備。

「可以溝通?」

「我們運氣不錯，他是保有理智的。」

「不過看起來還真是狼狽。」

堅硬的皮毛上還黏著凝固的血塊，四肢跟身軀各處佈滿了像是被堅硬物擊中的傷痕。

敦雖然不清楚究竟是誰有辦法把他傷成這樣，不過更令人在意的是敦（Tuan）的下落。

「我再問你一次，她在哪裡?」

傷痕累累的『小狗』抬起腦袋朝敦露出鋒利的牙齒，這動作套用在是普通的動物身上代表示威，可是現在這副模樣有如在嘲笑他人時的表情。

『妳是傷害她的敵人，別以為我會這麼簡單就說出口。』

那張臉的表情彷彿是在這樣挑釁著。

敦嘆了口氣，沒有拿刀鞘的那隻手收攏身後方的裙擺蹲下身淡漠地望著那隻『小狗』，接著那隻手向前伸了出去。

細長的蔥指收攏成拳狀，唯一伸出的食指筆直的指向那張怪異的臉孔。

「不想跟我一樣永遠活在痛不欲生的罪過中的話，就別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眼前的『小狗』突然不自然的搖晃了幾下，隨後當著兩人的面前咚的一聲直接癱倒在地，八顆眼鏡還是死死的盯著眼前的人。

事情就像敦所想的，就算他們什麼也不做，那隻『小狗』拖著這樣的身體四處亂跑，再厲害體力也已經到極限了。

敦伸手撥開覆蓋在嬌小身軀表面、殘留著乾涸血塊的毛皮，仔細地檢查毛皮下方的傷口。

躺在地的『小狗』哼哼了幾聲，好像不是很願意讓敦碰觸自己的身軀，不時挪動前腿試圖站起。

「再亂動我就把你打暈。」

敦揚起手做出手刀的動作，後者立刻安分下來、連吭一聲都不敢吭。

威爾斯緩緩步上前看著被敦手裡檢查的那隻『小狗』，老練的她一瞬間就看出了敦的目的。

趁檢查傷口時時可以把昨晚給敦的備用迷你追蹤器藏到『小狗』身上，就算之後逃跑也對兩人毫無損失。

即使今天只有威爾斯一人，她也同樣會採取這種手段進行追蹤…只不過手法會更狠些。

「可以了嗎？」

「嗯。」

敦抱著受傷的『小狗』起身，回到威爾斯撐著的雨傘下。

「其實妳原本有想要攻擊牠的打算，對吧。」

站在後方的威爾斯可把敦的所有舉動全都看得一清二楚，直到伸出手指指著那隻怪物說話前，敦那隻垂在身旁的手的指甲不時呈現出使用異能的狀態。

「對一個比自己弱的孩子是需要動什麼粗呢？」

沒錯，不需要動粗。

太宰先生教導的那一些，能不派上用場就盡量不使用。

戰略，交涉，挑撥，欺騙，生存……學習到的越多，就離以前那個天真單純的自己越來越遙遠。那時的太宰究竟是抱著什麼心情學習跟教導這些手段，現在的敦多少能夠理解了。

要在那種環境下生存，不學會這些手段只會被社會吞噬。

敦望了眼站在不遠處的白虎，抬起頭注視著那片被雨層雲覆蓋的昏暗天空，沉重的嘆了口氣，半晌後才出聲向身旁的威爾斯確認接下來的行動。

「走哪比較快？」

「出了這裡後往左轉。」

威爾斯握緊皮箱的把手，跨出腳在雨幕中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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