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換新的車輪緩緩駛進白線構築成的框線內，剛把愛車停放到路邊的收費停車格的中原中也打開車門，以雙手環抱在胸前的姿勢依著愛車那保養到發亮的車身上，藍色的眸子望著佇立屋簷下躲雨的某個人。

靠在牆邊的太宰治放下手裡正在閱讀的書本，視線從書頁移動到前搭檔那張即使過了許多年厭惡感卻依舊不減的臉蛋上。

「你把我叫來這裡做什麼?」

背靠著車門的中也板起臉，彷彿恨不得直接衝上去往那張漂亮的臉蛋賞一個拳頭。

今天一大早手機就收到一通沒看過的陌生號碼來電，誰都不太喜歡去接聽一通極有可能是廣告或是騷擾的陌生號碼，但今天的中也有些反常，選擇按下了通話鍵。

太宰收起書離開依靠著牆壁，雙手插在風衣口袋內走向站在不遠處的前搭檔。

「去車裡說吧，我不想讓街上的任何人聽到一個字。」

跟太宰搭檔多年的中也敏銳的察覺到有哪裡不對勁，基本上太宰這個傢伙就算是在講私事也不怕別人偷聽，反正他的手段多得是，誤導那些愛嚼舌根或別有企圖的人也沒有多麻煩。

但現在到底是發生什麼事讓他想要避開旁人?

「…上車吧。」

在副駕駛座的位置坐定後，太宰從風衣的內袋裡取出一張相片。

「中也，這世界還真是什麼事情都有呢。」

那張照片裡的景物是從遠處透過伸縮鏡頭拍攝出來的照片，拍攝者礙於距離上的限制有些畫面無法拍攝的很清楚，太宰手裡的照片可是他花了點功夫才取得到這張畫質比較清晰的版本。

「這世界本來就什麼事都有，再荒唐也一樣會發生。這你不是早知道了?」

中也掏出手帕擦拭掉剛才滴在西裝外套上的零星雨點，隨後才注意到太宰拿在手裡的物品。

「青花魚，你手上那張紙是什麼?」

「是照片啊。」

纏著繃帶卻宛如手部模特兒般纖細的手指優雅的揮動著手裡的紙張，柔軟的紙片在他的手裡輕晃的模樣宛如根雪白的羽毛。

太宰將照片遞給坐在駕駛座的男人，後者伸手接過照片，藍色的眸子聚焦在照片那有些模糊的畫面上。

照片上的景物雖說有點模糊，但是還不至於讓人無法分辨出照片中人物的外型及特徵。

「你給我看你們家小鬼的變裝照做什麼。」

「那不是變裝也不是PS，而且那個人也不是敦（Atsushi）。」

「不然這是誰?」

中也將手裡到照片轉向太宰。

「就是你說的:再怎麼荒唐也一樣會發生的事。」

「什麼?!」

儀表板前的擋風玻璃滑過數滴新降下的雨珠，淋漓的雨聲從圓滑的車頂傳入內部，太宰的說話聲在瑪莎拉蒂的車廂內迴盪著。

「你們那邊最近也被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鬧得不怎麼平靜吧。」

太宰取回照片，注視著那張既熟悉卻又是陌生的臉孔。

「照片中的這孩子就是大部分事情的禍源。」

「大部分……?能做到這種事情的估計也只有異能者，膽子也不知道是誰給的，居然敢動到港口黑手黨的頭上來。」

「異能者嗎?………反正不管是還是不是，最後誰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靠在副駕駛座位的太宰闔起眼瞼，明明是跟平時沒有兩樣的語氣，說出口卻是極度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內容。

車外的雨勢逐漸增強，擋風玻璃前的景色因為雨水的緣故變得模糊不清，中也望著眼前那條覆蓋了層雨幕的道路，那種看不清的感覺不由地讓人感到鬱悶。

包裹在黑色皮革布料內的手指向身旁探去，中也從太宰的手裡取過照片，再次注視著映在照片上那個有著頭濡烏色長髮的女孩。

「小鬼她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

漂亮的藍色眼眸直盯著那張俊俏的臉，太宰這傢伙的反應有些反常，明明都已經多少推測出事情最後的結局，卻寧可早早把自己找出來聊天、也不見他打算去做些什麼干涉的樣子。

「中也，這件事就算是我也干涉不了多少的。」

聽出這句話暗藏的弦外之音的中也立刻明白太宰究竟在說什麼，在社會這片無邊無際的泥沼裡打滾久了都會知道某些領域再怎麼樣都不能去涉足，結果絕對不只有被弄得遍體鱗傷這麼簡單。

「再說敦也不會希望我們有任何一人去插手這件事。」

「小鬼的年紀才多大!?如果你還算是她的師傅，該插手的時候就得插手!」

中也一把揪住太宰的襯衫領口，他雖然不是很了解偵探社的人虎，偵探社的要怎麼處理自家人的事也與他無關，只因為對方不希望插手就什麼都不做，這樣未免也太絕情了。

「我知道你想表達什麼。」

太宰垂下眼看著那隻揪著自己衣領的手，如果是平時的太宰絕對會像摸到髒東西時那樣急著用手把中也剛才摸到的地方拍乾淨。

但他只是用沒拿照片的那隻手把中也的手給撥開，簡單地整理了下被弄皺的襯衫布料。

「在迷途裡打轉的孩子們必須靠自己摸索才能走出一條路，就算走出的那條路的終點在旁人眼裡看來是個無法獲得幸福的結局，但是他們認為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那我也不方便再多說任何一句。」

「你今天真的很反常，連這種不像你會說的話居然都說得出口。」

「我一點都沒變喔，中也。」

順了順領口周圍的皺褶，歪掉的領飾也取下來重新別回原位，太宰重新拿起照片又一次端詳那張臉孔。

「再說、這件事就算我出手干涉了，也沒有辦法完全解決。」

「呼呼……哈哈哈、沒想到世界上居然還會有你這隻青花魚無法解決的事……哈哈哈哈!」

這句話大概是中也有生以來聽過最好笑的笑話。被世人譽為天才的男人居然會有無法解決問題的一天，還只能靠自己的學生才能收尾，這突如其來的發展對極度厭惡太宰的他來說還真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沒有把中也的嘲諷聽進去的太宰治將腦袋輕輕地倚靠著身旁的車窗上，從天而降的雨珠敲打著擋風玻璃，毫無規律可言的叮咚聲成了兩人之間唯一的聲音。

視線穿過打在玻璃窗上的雨幕望著擋風玻璃外的街道，回憶著與那兩位『敦』交談時的情景。

「這樣的日子很痛苦吧…敦。」

他抬起手輕撫著領口下方的橢圓形領飾，重新拼湊出事件的分析能力跟洞察能力再強又如何?

頭腦聰明到被世人稱為天才又如何?

即使不願意對這件事坐視不理，但無能為力的事情，終究是無能為力。

自從上次在山下公園見過面後，太宰很快就掌握到那位敦（Tuan）的個性。

她就有如日常生活中那些隨處可見的孩子般純粹，但也具備了與純粹完全背道而馳的『瘋狂』。

社會經歷尚淺的孩童基本上會依據自己的喜好來判斷事物的善惡，正確就是正確、錯誤就是錯誤，在孩童們心中尚未建立灰色的模糊地帶。

其實要令一個人變成這種非黑即白、又根深蒂固的邏輯思維並不是件難事，只要從目標年幼時像洗腦般灌輸這種觀念就能成功。

『在您的心中真的認為瘋狂的人是我?還是這個世界才是真正瘋狂的那個?』

太宰咀嚼著她曾說過的這段話，腦海裡慢慢地拼湊目前手裡現有的情報。

手指搭在車門內側的把手向內一扳，緊閉的車門發出輕微的開啟聲，從開啟的縫隙中伸出一雙修長的雙腿。

觀察到雨勢有所減緩的太宰打開車門準備前往偵探社，卻在闔上車門前突然停止動作，單手倚靠著半開的車門。

「吶、蛞蝓，你把你那小到不能再小的耳朵清乾淨好好聽清楚了。」

「蛤?你有膽再給我說一遍!」

沒有打算跟中也進行一番唇槍舌劍大戰的太宰直盯著他的臉，輕聲地拋出下一句。

「就算看見了也不要接近。沒有人能保證她的理智還能維持多久，恐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連自己的理智都有可能保不住，這下場還真是悽慘。」

「就算契合度再怎麼高，不同的東西本身就是不同，排斥終究是無法避免的發展。」

「根本就沒任何好事…這發展還真是可憐到讓人同情。」

中也將兩手的臂膀交疊擱置在方向盤頂端低語，照片裡的女孩明明是給港口黑手黨及橫濱帶來混亂的犯人，未來卻悽慘到連中也都替她感到無奈。

鮮豔的車身逐漸消失在視線中，站在人行道上的目送前搭檔離去的青年抬起頭，望著籠罩在橫濱市上方那片厚重的烏雲。

「與其說是奇蹟，還不如說是惡意。」

夾雜著些許雨滴的微風吹拂過全身，水氣打濕了

那頭略微蓬鬆的深色捲髮。

太宰治抬起手，以手背拭去殘留在臉頰上的水痕，輕聲地囈語。

「……不管對誰來說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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