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真有可能是变种人干的好事了。”缘一无奈地叹气，“因为没有平常人能直接消失在监控镜头下。”

“有没有可能……监控死角里会有安全逃生门之类的，连接着逃生梯的？”严胜尝试提出另一个可能性来说服逻辑自洽的自己。他忽然发现无法说服自我，只好拜托不死川实弥，“不死川警视，您能不能把这几段视频下载下来，然后发给我们？或者放在系统上，供我们下载。”

“可以是可以的。”不死川实弥撕下放在桌面上的一叠便签条中的其中一张，递给严胜，“你把邮箱地址写下来给我吧。我迟些发给你。”

意识到等级之差，严胜连忙道谢：“谢谢您，不死川警视。”他在实弥的办公桌面上找到了一根笔，迅速地将自己的邮箱地址写了上去。在这一刻，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满足感与兴奋感——他总算可以接触到高层警官。这些昂扬得如泡泡的感情如藤蔓般缠绕了上去，名与利在这瞬间炸裂开来，阴影中的那对红色眼白，金色眼球的眼睛向他传递出了笑意。他赶忙摇头去拒绝，这个幻觉畏缩了起来，很快消失。

严胜只好看向放在玄弥桌面上的那张与黑发男性的合照，问：“这照片上……”

不死川实弥微笑着说：“那是我弟弟，不死川玄弥，他也是个警察。”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黯然，声音中开始带着莫名其妙的难过，“他在六年前在制止一个心理有疾病的歹徒的事件中丧生了。那时在秋叶原，那个歹徒想用长刀无差别杀害路人，结果他也被歹徒用长刀杀害了。他那时还很年轻，还是巡警，明明本该开枪的状况。结果在鸣枪示警后，对方还是把他捅死了……”

“我很多时候都在想，我到底算不算一个警察呢？还是像他那样英勇的人才算是警察呢？”他叹息着，将桌上那个与弟弟的合照放倒，似乎要掩埋这段黑暗且悲伤的记忆，不让自己想起它。

“这个答案，我觉得我们都是警察。”缘一无畏地回答。他的话语中带着复杂的感情：“尽管我身在‘鬼杀队’中无法得到升迁……”

“缘一！”严胜不禁出声制止。听到哥哥的叫声，缘一闭上嘴巴，不再继续说下去，“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严胜连忙鞠躬，向比自己等级高的不死川实弥道歉。

“没事的。”实弥说，“你说得对，继国缘一警官。这些高等的职位与名利只是很虚幻的东西。唯一一件事就是我要去认同我作为一个警察的职责了，谢谢你。”

退出不死川实弥的办公室，严胜与缘一之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不仅仅是尴尬，还有比这更复杂的情绪横亘在二人之间，打破沉寂的是来自严胜手机的振动。严胜掏出手机来一看，说：“不死川发来了邮件。”

“你有什么打算，哥？”缘一很难得地询问起严胜的意见。

“只能再去现场勘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消防逃生出入口了。”严胜叹气，“既然现场没有什么线索，只能掘地三尺去追查了……或者……”

他想起了什么，“不如我们去询问一下犯罪心理学专家。”

“警视厅唯一的犯罪心理学专家蝴蝶香奈惠貌似去了美国的耶鲁大学与中国的北京大学交流访问。可能我们还要去东都大学找人了，或者去问问蝴蝶忍法医，她可能会给我们提供一些合适意见。”缘一提议道。

童磨（Douma）

“缘一说他要再去一次现场勘查？”蝴蝶忍看着严胜的脸，说，“而你要问我姐姐跟犯罪心理学相关的问题？”

“对。”严胜点点头。他们之间隔着一张餐桌，桌面上摆放了好几盘精致的和食——有烧鸟（烤串）、刺身与寿司。这一顿是严胜特意请蝴蝶忍的。当然连同了缘一那份也请了。缘一一直跟他说，蝴蝶忍法医帮了我们很多忙，哥，我们必须要以“鬼杀队”的名义请蝴蝶忍一顿饭。总之，这顿午饭是他们两兄弟一起要请蝴蝶忍的。只不过只有严胜在场，缘一去了现场勘查。

“他去了文京区的B酒店与池袋区的C酒店再次勘查现场了。我怀疑那个地方有个救生门及救生楼梯供犯罪嫌疑人逃生。他觉得是变种人捣的鬼。于是我让他再去一次现场了。不过我也有另一个问题想要解决，就是犯罪嫌疑人的心理。他到底是处于何种心理之下做出这些残忍的行为的。”

“可是，我只是一介法医，只负责解剖尸体，了解他们的死因、年龄以及生前受过怎样的对待，即是我负责的是生理方面的问题，心理方面的问题只能找我姐姐蝴蝶香奈惠了……”蝴蝶忍叹气，再道，“可是我姐姐这段时间都去了外国交流了，现在我得打电话问她，她都把工作交给谁了。”

“她前几天在Line上给我发消息说：她今天应该在北京交流访问……而且我这几天应该挺难找到她了……”

蝴蝶忍无奈叹气，“我姐那人虽然表面上总是笑嘻嘻的，实际上是个工作上拼命三郎。”

“那……”严胜欲言又止。他想问下去有关蝴蝶忍相关的事。听到她这么说，只能最后以沉默回应，掩饰自己的踌躇。

“没关系的，严胜警官。北京那边与东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差。我现在打个电话给她，看看她怎么说……”蝴蝶忍站起身来。她今天穿着一件漂亮的亮黄色针织衫，搭配着珍珠白色的上面点缀着许多亮黄色的裙子，提着一只小巧的黄色的卡地亚包包，行动轻盈得宛如一只蝴蝶。

“请稍等我一会儿。”她将卡地亚包包留在位置上，走到一旁打电话。

趁着这空档，严胜想起了跟缘一讨论的事。在警视厅那间逼仄狭窄的、堆满了资料与文档的地下办公室里，严胜对缘一说：“既然没什么线索，那么我们只能求助犯罪心理学家了。他们做的犯罪心理画像以及罪犯剖析应该可以起到一定作用。”

缘一说：“或许哥你说的是对的。B、C酒店那里的两个监控摄像头之间或许藏了个逃生门与救生梯。我们应该多去现场走走。那里隐藏着我们还没发掘到的线索。搜查那边给的报告不是很详尽。我们需要多去几遍现场。”

严胜：“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找犯罪心理专家，你再去一次现场以及问一下搜查的悲鸣屿行冥长官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线索，譬如脚印、指纹等传统型的证据。现在大家都依赖DNA查案，恰巧这件案子就是找不到罪犯的DNA……头疼……”

缘一：“OK。哥，我们就这样分头行动！”

严胜发现此时那个幻觉不再烦扰自己了，可能是因为自己为了这件案子劳心劳力太累了吧，严胜想，所以才会想到这些无关的有的没的。只要自己集中精力去查案的话就不会有问题了，幻觉不会再来烦自己了。

正当他纠结于幻觉与查案的时候，蝴蝶忍打完电话，回来了，问他：“严胜警官，怎么了？”

她的声音立即将严胜拉回了现实。她刚刚打完电话回来，甫一坐下，她看向自己的黄色卡地亚包包，松了口气。严胜说：“没有人动它，我看得很牢。放心好了，蝴蝶忍法医。”

“没事。谢谢你，严胜警官。”蝴蝶忍向他道谢，“我们动身去东都大学吧。我姐安排好了之后负责这案子的心理学专家了……虽然我不大愿意去见那家伙的……”

“那开我的车去。我们把车停在东都大学附近的停车场。蝴蝶忍法医，请你在餐厅门口等一下我……”

严胜顺带拿起了放在洁白桌布上的账单，走去餐厅门口的地方结账。结账后，他高大的身影离开了餐厅，走去了取车。蝴蝶忍坐在座位上，从卡地亚包包里掏出镜子，给自己补妆。她涂上了粉色的唇膏，抹上了令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的淡色粉底。这次她把紫色的蝴蝶发饰取了下来，连同镜子一起放入了包包中。

她背好包包，走出了高档餐厅。恰巧严胜将车开到了餐厅门口，黑色的丰田车挂着“练马”的车牌。这是严胜在去年买的车，妻子系子多次希望他买一辆车，他便买了下来。

严胜将副驾驶座那边的车窗摇了下来，招呼蝴蝶忍上车。蝴蝶忍拉开了车门，坐了上去。坐稳了后，她关上了门，拴好了安全带。

严胜打着方向盘，踩着油门，发动了车子。他在Iphone8的谷歌地图上已设定好了去往东都大学的最近路线，只要听着手机传出来的机械式女性语音的导航，他就可以将他俩载往东都大学。

“我们要去东都大学见谁？”严胜问。

“一个名叫上童磨（Kami Douma；上念作Kami，与神同音）的博士生。”蝴蝶忍咬着下唇说，“他是我姐姐的同事。”

“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是很喜欢他。”严胜随口说道。

“……呼。”蝴蝶忍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他是个烦人精，老是说想要追求我。结果，他一点殷勤都不会献，还跟我说：我们必须要上过床才能培养感情。我看他就是想骗炮吧。”

“那他的确挺令人……无语的……”严胜一时不知该从何评价蝴蝶忍口中的童磨。他只好按下车载收音机的开关，悠扬的电台音乐立即流淌而出。

“听些音乐吧，会帮助你恢复心情的。”严胜说，“你要吃口香糖吗？就在你的座位前面的抽屉里。”

“不用了……谢谢你，严胜警官。”蝴蝶忍看向了严胜帅气的侧脸。若不是因为他已经结婚了，估计在警视厅内会是备受欢迎的存在，而且他在搜查一课待过三年。警视厅内的单身女性特别青睐搜查课与特警队的警官。他的弟弟缘一虽然长得同样帅气，可他那有些如极客（geek）的性格估计不是很多人能吃得消。

至于蝴蝶忍自身则是有点崇尚不婚主义，与社交媒体上某些鼓吹不结婚即是女性自身的解放的营销号的看法不同，主要是因为蝴蝶忍还没决定好自身的对象。她觉得那些营销号都把所谓的“女性主义”当作一个赚钱的工具而已。

“我们快到东都大学了。”严胜道，“停好车后，就由你带路去找童磨了……”

“没问题。”

东都大学作为日本第一学府，是海内外的许多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并且由东都大学的医学部设立的脑神经研究所可谓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顶尖研究所。

蝴蝶忍与她的长官珠世警部都是毕业于东都大学的医学部，算是师姐师妹的关系。而蝴蝶忍的姐姐蝴蝶香奈惠虽然也是毕业于医学部，却选择了脑神经学系与临床心理学系，并在30岁的时候成为了研究生导师，并专攻犯罪心理学方向。警视厅科学研究所的同事一提到蝴蝶姐妹总会将她们二人称为才女姐妹花。

童磨是比蝴蝶香奈惠低两届的心理学系的博士生。蝴蝶忍见过他几次面，有一次她去东都大学找姐姐讨论相关案情的时候——虽然她作为法医不必要参与案件侦破，不过由于她在警视厅中的各个方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见到了忙碌的姐姐与一个高挑的金发男性聊天。

那个高挑的金发男性看起来十分轻浮可疑。他有着一对七彩斑斓的眼睛，像教堂中的绘着圣母像的大幅玻璃彩画。在东都大学见到他，蝴蝶忍还以为是出没于六本木的高价牛郎误入了高等学府。蝴蝶忍摇摇头，否认自己的想法。她不该带着偏见去看对方的，因为现在来说知识并不是那么触不可及的事物。

蝴蝶香奈惠注意到了蝴蝶忍的到来，微笑着说：“哎呀，这不是小忍吗？”她用着亲昵的语气说，“来，介绍给你认识一下。这位是童磨，比我小两届的学弟。他大概会在2021年博士毕业，专业是犯罪心理学。”

“……哦？”蝴蝶忍挑眉，看着对方乖张的脸庞。

蝴蝶香奈惠没有察觉到蝴蝶忍对童磨的敌对态度，反而是赞扬起童磨：“童磨君他在很多方面帮助过我。”接下来，她才向童磨介绍起自己的妹妹，“童磨君，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舍妹——蝴蝶忍。她是警视厅科学研究搜查所的法医，隶属于警视厅搜查课的特别行动小组‘鬼杀队’。我们应该都算是校友了，毕竟都在东都大学习过。”

“哦？”童磨的眼睛亮了起来，露出了轻佻的微笑，说：“小忍，请多指教。”他伸出手来，希望能与蝴蝶忍握手。他跟蝴蝶香奈惠一样，用的是“ちゃん”的这一个昵称。这引得蝴蝶忍有些不悦。在她眼中看来，这个男人简直是用着嬉皮笑脸的态度面对她，一点尊重都没有留给她，但她还是把手伸出来，回握住童磨的手。在她的手指擦过对方的手指之后，便缩了回来。她认为这样足以告诉对方自己的态度了，但是童磨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依旧莞尔地看着蝴蝶忍。

这是蝴蝶忍与童磨的初次见面。印象不算太好，不过算是打过照面了。

她此时正带着继国严胜走向脑神经研究所。从姐姐蝴蝶香奈惠发来的信息来看，童磨现在就身处在脑神经研究所的前面。东都大学不算很大，校园内的古老建筑与现代建筑在阳光的照射下投下了巨大的影子。蝴蝶忍与严胜在校园内步行了约莫十分钟，就找到了童磨。

童磨那一头金发即使在外国留学生众多的东都大内也十分惹眼。一见到蝴蝶忍，他那对五彩斑斓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说：“小忍，我很高兴你来找我。”

蝴蝶忍想发作，碍于严胜在场，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们有一件案件希望你来帮忙做心理侧写与画像。”

童磨保持着微笑，点点头说：“可以呀。如果是小忍拜托我的话，我一定会赴汤蹈火的……”

蝴蝶忍露出了个复杂的表情，她的眉毛挑了起来，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就拜托你了。忘记了介绍给你认识，这位是继国严胜警部补，由他给你一些案件有关的资料吧。”

严胜向童磨伸出手来，谨慎地说：“你好。我叫继国严胜，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课的特别行动小组‘鬼杀队’的成员。”

听着严胜说话的时候，童磨依旧莞尔地笑着，但在看到严胜的脸庞的那一刻，他愣住了。他张嘴发出了“ko

……”的音节，但对上了严胜那对真挚的褐色眼眸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蝴蝶忍。看到二人的神情，感受到二人的气氛后，他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维持那种微笑的神情，说：“你好，我叫上童磨，是东都大的犯罪心理学系的博士生。”

童磨的手伸入了严胜的手中，握住了它。一接触，在严胜的脑海中炸裂出无数的幻觉。他落入了一个无边的黑洞中，无数的血红色触手从他的身体中蜿蜒而出。他的脸庞开始分裂，那对在幻觉中曾出现过无数多遍的血红色眼白的、金色眼球的眼睛直接与他融为了一体，并发出瘆人的笑声，说：“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你没事吧，严胜警官？”蝴蝶忍的声音提醒了严胜，将他拉回了现实。他的关心令严胜感激地对他说：“我没事。谢谢你，蝴蝶忍法医。”

童磨无奈地耸了耸肩。严胜将手抽了出来，看向了童磨说：“童磨博士，要不我们去您的办公室聊聊，或许我们在东都大这边附近的咖啡馆坐下来喝个下午茶……然后再聊聊案件相关的……”

童磨很快嘴角上扬起来，说：“可以呀。不过我晚上可能有点事，所以只能跟你们聊到大概下午六点钟，可以吗？”

严胜点点头，说：“可以的。之后我把电子版资料全部发到你的邮箱。”

童磨将目光转向了蝴蝶忍，他发出了赞美：“我怎么没发现小忍你今天化了妆来见我呢！还放下了头发！你今天真的太好看了！是为了我才这样打扮的吧！”

蝴蝶忍挑眉，说：“你的意思是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喝下午茶吧？”

童磨拍掌，兴高采烈地说：“不愧是小忍，居然猜到了！”

严胜用力地按压着太阳穴。并非因为对蝴蝶忍与童磨二人的关系感到头疼，而是因为只要他站在童磨身旁，那个幻觉，那个阴影又会再次出现。不知什么原因，在蝴蝶忍答应一同前往的时候，那个幻觉消失了。他顿时明白了，如果蝴蝶忍能够陪同自己一起前往，他被幻觉折磨的情况就会少一分。

“拜托你了，陪同我……一起去吧，蝴蝶忍法医……”严胜用着哀求般的语气对蝴蝶忍说。蝴蝶忍看着脸色发白的严胜。他的身体在不住地出汗，汗液洇湿了他身上的白色衬衫。虽然她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还是开口问：“严胜警官，你没事吧？”

严胜摇摇头，硬撑着精神说：“我没事，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我有些中暑吧……”

“那我们就近找间咖啡馆坐下来聊天。”童磨提议说，“离医学部这边最近的就是Cafe Foresta（弗雷斯塔咖啡馆）了。我带你们去那边吧。”

“好的……”严胜的情绪暂时稳定了下来，点点头，说：“拜托你带路了，童磨博士。”

童磨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好。”

*

缘一再一次去了B、C酒店勘验现场，并发现那两个监控摄像头之间的地方并没有逃生门及走火通道。他解锁了华为手机的屏幕，认真地阅读着那上面显示的报告。如果是一般案件的话，现场应该会留有指纹、毛发跟DNA等痕迹。但这些现场都太干净了，干净得令人怀疑。唯一可疑的就是脚印了，在B酒店的现场发现的可疑脚印为41码鞋的，走廊上并没有发现可疑脚印。在C酒店发现的可疑脚印则是36码鞋的。这差异也太大了。缘一蹙眉，犯罪嫌疑人该不会是倒立着离开房间的吧？

他看到一个旧案例。案犯是个男性，杀害了被害人之后，将女性鞋子套在自己的手上倒立着离开了房间，制造了案犯是女性的假象。而，如果案犯是个女性的话则会方便很多，只要直接将不合脚的鞋子套在脚上离开就可以给现场制造伪装了。

但这几个现场都太多疑点了……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人类社会上可能存在变种人。他们能自由自在地变换自己的性别。但这个猜想一定会被自己那个死理性派哥哥否定。

缘一倚靠在C酒店走廊的墙壁上思考，忽然传来的一股香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在歌的身上嗅过类似的，但歌身上的香味是清新宜人的，而这股香味里带有令人看不透的迷宫般的感觉，吸引着他去破解它，去注意香气的主人。

他抬起头来，看到一个美艳的黑发女性。她的身上穿着红色的艳丽长裙，裙子从大腿处开了个叉，露出了两条白皙的腿。她的胸部挺立着。虽然穿着华美的裙子，但缘一的目光似乎能透过她的裙子，看到隐藏在下面的曼妙的胴体。性欲在此刻羞愧地升起，迫使他做出反应。生理性的反应令他的下体不争气地勃发，在裤裆处聚拢成一团，凸显出来。缘一想压抑住不停疯长的欲望，但面前的女性直接抱住他，直接深情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唔……！”缘一无法呼吸。他想推开她。另一个想法骤然升起。面前的这个女性很危险。当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腹部，用上了力气推开了她。但欲望如毒蔓，缠绕住了他，想左右他的想法。

“我觉得在这里做不大好。”缘一说，“你叫什么名字？去我家吧。”

月彦（Tsukihito）

女性没有回答缘一的问题。她跟着缘一走到C酒店的地下停车场，直接上了缘一的白色的“练马”牌照的轿车。缘一想与她攀谈，但对方只是露出了奇异的笑容，依旧没有回答缘一的问题。缘一觉得这个人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可能与这几起杀人碎尸案相关。既然对方这样向自己发出了邀约，那么自己只能答应他的邀约，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下去。

缘一之前在特警队待过几年，几乎所有可怕的场景都见过了：爆炸案、持刀凶徒、因吸毒过量出现幻觉而挟持自己的妻子的丈夫、蒙面持枪抢劫银行的悍匪……如果不是因为自身那不合群的性格，他也不会被调往“鬼杀队”这个几乎被全警视厅看不起的、又脏又累的、还要被搜查课抢走功劳的部门。剩下的唯一的好处就是自己的职位相对较高，是警部。

他与女性坐在车上。在良久的沉默后，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性总算开口说：“我的名字叫作月彦。”

“还有别的吗？你是陪酒女郎吗？或者应召女郎？”面对她突如其来的亲吻，缘一对她的身份进行了推测，“你是喝了酒吗？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行为？”

“不是。”女性摇摇头说，“我并非那种身份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吻我？”

“……”

女性陷入了沉默。她看向了副驾驶座那边的车窗。见她不愿回答，缘一不便继续问下去，只好继续驾车前行。

*

“我觉得有可能案犯会再去现场一遍。”童磨拿起了白瓷咖啡杯，喝着咖啡说道。他刚刚听完严胜跟他说的大致案情，“不少连环杀手都喜欢故地重游，沉醉自己杀人的喜悦。”

“这样啊……”严胜想起了缘一现在身处现场。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有可能缘一会与案犯相遇。但目前他正与童磨聊案情相关的，他要去找缘一，只能等讨论完毕。他沉默了一阵子后，“我把资料发你好了。”

“好。”

“你把邮箱告诉我一下。”

“我的邮箱是……”童磨放下了咖啡杯。重复了几遍自己的邮箱地址，严胜把报告全部发给了他。

“感谢您把材料发给我，严胜警官。”童磨再次拿起白瓷杯，啜饮了一口咖啡，说。他的视线几乎在讨论的时候，一直停留在蝴蝶忍的身上。蝴蝶忍别过头不去看他。放在褐色木质桌面上的童磨的IphoneX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上面出现了一条新提醒——邮箱来了一封新邮件。桌面上的另外几个白瓷咖啡杯已空了。童磨喝得最多，他一共喝了三杯咖啡。

“过几天我应该会联系你的，严胜警官。”童磨站起身来，向严胜伸出手来，“按照警视厅科学研究所的珠世长官与蝴蝶香奈惠教授的安排，我应该会在年内去科学研究所任职了，职位应该是犯罪心理研究员。到时请多指教了，严胜警官，小忍。”

蝴蝶忍不愿理睬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到时麻烦你了。”

严胜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将手伸入对方的手中，再次与童磨握手。待严胜与蝴蝶忍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离开后，童磨拿起放在桌面上的IphoneX，但上面并无拨通任何人的电话。他只是在伪装自己在打电话，并对那边轻声说：“无惨大人，我找到了黑死牟阁下现在的藏身之处了……”

那边似乎对自己的发现感到很满意。童磨眯起了眼睛，“可是他没有以前与我们相处的所有记忆……”

他的话音未落，那边有些愠怒地发出了咒骂。

他只能好声劝慰，“您先别生气……我们一定会有方法逃离这片荒漠的。如果黑死牟阁下能够回归我们这边的话，就一定有办法……”

那边总算满意了，并切断了与自己的联系。童磨走出了咖啡馆。在踏出咖啡馆的玻璃门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如粒子消弭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

双方陷入了很长时间的尴尬的沉默中。为了消除这份沉默，缘一只能打开车上的收音机，从车载收音机中传出了悠扬的爵士乐。他觉得开车时听爵士乐有点令他昏昏欲睡，伸手去换台，流行音乐很快伴随空调冷气的冷风，吹了出来，弥漫在车内局促的空间内。

此时缘一才发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月彦睡着了。黑发的卷曲头发垂落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庞的一部分。缘一发现身旁的女性长着一张令人艳羡的脸庞。当他注视她的时候，那股香味又悠悠地传了过来，令缘一的脑海中出现了已把月彦身上的衣服全部扒下来，正在与她交合的场景。她如一个行走的春药娃娃，令缘一控制不住下半身的欲望，他的下半身已经很危险地勃起，前列腺液即将喷涌而出，染湿他的内裤。

行驶途中被这些光怪陆离的想法控制很容易出车祸，尤其旁车经常希望超过此时开得歪歪扭扭的自己，缘一只好不去看她，专注于驾驶自家车辆的想法上去。

在缘一动摇的那一刻，这个名为“月彦”的女性醒了过来。她那对鹅冠红色的眼睛里仿佛藏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宇宙，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她将纤细无骨的手指伸向了缘一放在手刹旁的抽屉里的华为手机。手指碰触到手机的那一刻，她的手指立即化为了蜿蜒的红色触手，进入USB插口。

缘一设置了密码与人脸识别，不过这对她来说并非难以破解的技术。她那对红色的眼中瞬间闪过大量二进制的1与0的编码，那些编码令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没想到再次光顾现场的这一刻居然找到了负责自己的案子的警官。她在这位警官的手机里继续搜寻，在他的相册中，她发现了更多有利的情况。

“黑死牟……”她在心中发出低语，“我总算找到你了……童磨汇报的情况果然是真的……”

那么这位坐在身旁的警官该如何处置呢？她舔了舔涂着深红色的口红的嘴唇后，再舔了舔了青金石色的指甲。扒下他的所有衣服，与他交合后吃掉他？食欲令她振奋。她如一头等待猎物投欢送抱的猎豹。

缘一将车开入了位于港区的家的地下停车库。他明白自己接下来需要干什么，只能假意逢迎才能查出这个神秘女性的身份。他将配枪偷偷地带上身。反正与歌还未正式同居，目前港区的这间房子只有他独自居住。只有将这位名为“月彦”的女性带上自己的领地才有可能将事情引导向对自己有利的局面。他可以逼问她与案情有关的事，甚至找到足以逮捕她的关键证据。

“我想去你家……”月彦微笑着对缘一说。

“我也想带你去我家。”缘一也微笑着对月彦说。

缘一将车停稳。月彦推开了副驾驶座那边的门，层层叠叠的艳红色裙子垂落了下来。她脚上的同色的路易威登高跟鞋轻盈地踏落到停车场的灰色水泥地面上。她站在停车场里，在一大堆木讷颜色的车辆中显得如一个酒会女王。缘一将车停在了常用位。他推开驾驶座那边的车门后，发现月彦仍站在原地等待着他。

缘一身上穿着蓝色的警服衬衫以及黑色的长西裤，站在月彦身旁，显得高了半个头。

缘一不敢掉以轻心，在推开车门的那一刻，他特意趁着那个空档时间给自己的警用配枪填满了子弹，然后才把配枪塞到最不容易被对方发现的地方。月彦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拨弄她垂落的黑发。看到缘一向自己走来，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眼中充满了对缘一的渴求。

“我们一起上去吧。”月彦说。

“嗯啊。”缘一点点头。他带着月彦在昏暗的地下车库里穿行，成排的光管在他们头顶上散发着寂寥的光芒。他们来到电梯口，缘一摁下了电梯面板上的向上键。月彦身上带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一种混合了领导者与贵族般的感觉。如果在大正时代，她有可能是华族阶层的小姐。她身上的裙子应该是Valentino的，售价大概在50万日元左右。但买得起这种价位的裙子的人，为什么会在现场鬼鬼祟祟地出现……？缘一心中的疑问如澄澈的啤酒里的泡泡，不断升起。

不过不待他继续思考跟月彦相关的疑点，电梯发出了“叮”的一声。电梯降到了地下二层，银色的精钢门立即自动打开，缘一迈步走了进去，月彦紧随其后。缘一按下了25楼的按键。电梯门自动关上。一见到电梯门合拢，月彦不自觉地往缘一的身上蹭，小鸟依人状地伏在他的怀中。她想去亲吻缘一的嘴唇，可当她揽住缘一的腰的时候，公寓的其他住户走了进来。

她只好压抑住引诱缘一的欲望，等待着住户走出电梯，去到缘一居住的楼层。她看着电梯的电子显示面板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心急如焚地等待着自己的猎物投怀送抱。站在身旁的缘一也在抬头看着电梯的电子显示面板，他也在等待能给自己的猎物来个瓮中捉鳖。

电梯总算爬升到25楼。在“叮”的一声后，门开启了。二人之间似乎铆足了劲，几乎同时踏出了电梯门。月彦又想去抱住缘一，这次缘一很放松地让她从后面抱住了自己。她的身上没有酒精的味道，看样子说的是实话。她的确没有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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