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最近，那些喜好尋花問柳的公子哥兒間流傳着一件逸聞

說是某吳服店的少當家迷上了某座樓上的美人

三天兩天上那房裏共度春宵去得比到店面顧着生意還勤...

「說的就是你吧，國永」

「喂喂，是哪家的美人也讓我們開開眼界嘛」

「少來，我才不讓你們知道」

「那床上的功夫想必也讓人神魂顛倒吧，看你現在那股神清氣爽的勁兒，該是被人家弄得欲仙欲死了吧？」

聽着友人的調侃，鶴丸國永笑了笑沒回答

就算那說的確實就是自己，自己也確實對他產生了情慾

但明明連對方的手都沒碰過，難道還想更進一步嗎？

就算一開始，鶴丸國永確實有過那樣的衝動和打算

但鶴丸國永也清楚明白，一期一振還在害怕自己

僅僅想到這點，就算是向來大膽妄為的大少爺也不敢向前一步

是因為害怕他會因此討厭自己嗎？他想着

但也想不到，居然在這不知不覺間，變得如此重視對方的感受

儘管鶴丸國永很了解，自己並沒有那麼好的耐性，但如今的步調他也並不着急

就算每次都花費那樣的大價錢，也只是讓一期一振陪自己喝酒聊天，那樣的時光也足可讓他輕鬆快活

「真是的、我可能要在這個不得了的地方墜入愛河了呢」

鶴丸國永忍不住嘀咕

晚上，又是例行的生意應酬

想着等下能見到一期一振，鶴丸國永的心也少了往日的煩悶

「那傢伙的字不知道練成什麼樣了」

迎着習習涼風，他想起前些天裏的某個晚上

「鶴丸國永大人，您說我的名字是個好名字，那是什麼意思？」

相比當初的拘謹，一期一振此時已放鬆了許多

因為鶴丸國永討厭他學遊女那般的做派，所以他也沒再學着遊女說話，自然也不再作女裝打扮

「唔，我想，那可以解作『一生唯一』的意思」

鶴丸國永一邊說着，一邊用酒水在小桌上寫下了『一期一振』

「啊…原來我的名字是這樣寫的」

「嗯？你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嗎？」

儘管他知道一期一振家境清貧，但從他的氣質來看並不像是目不識丁的人

「不不，我會寫，但沒想到原來可以寫得那麼好看」

一期一振笑着，故意藏起了粗糙的手指

就算得了五條屋少爺的青睞，一期一振仍是這遊女樓裏的雜工

因為他既不是遊女，也無法如遊女般從其他恩客手中獲賞錢財

處境尷尬之下，保持着雜役的工作也是理所當然

像是要避開某些話題，鶴丸國永的指尖又點了點酒

「那你要不要看我的名字？」

修長細緻的手指在深紅的木面上緩緩畫下線條

『鶴丸國永』，這四個字中一期一振只看懂了三個

「……那個、我可以問大人您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嗎？」

他抬頭看着鶴丸國永，又低頭看了看那四個字

「唔…我想沒別的意思，鶴是祥瑞之物，取這名字大概是希望我像鶴一樣吧？」

關於這些，鶴丸國永從未考慮過，畢竟也不會有人問起

區區姓名，對他來說本是不甚在意之事，如今被問及，也只好隨意敷衍了事

「……像鶴一樣嗎？大人您的名字也確實是個好名字」

沒想得到這樣的回應，這又引起了鶴丸國永的好奇

「怎麼說？」

「聽說鶴有千歲的壽命，而且身姿美麗優雅，感覺就像鶴丸國永大人那樣高貴風雅」

就算明知只是句尋常的恭維話語，卻也不知怎地狠狠敲響了鶴丸國永的心房

「明明說了不要學那些女人說話，還有，我看起來有那麼老嗎」

結束回憶，鶴丸國永苦笑着抓了抓頭髮

好不容易熬到酒宴結束，房間裏又剩下了女人與鶴丸國永

女人自是知道五條屋少爺今晚的安排，便不動聲色地退場了

鶴丸國永看着桌上的一壺溫酒，不禁佩服女人果然心思周到

就在鶴丸國永自斟自飲之際，他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您好，鶴丸國永大人」

看着從門裏走來的青年，就算是見慣了的鶴丸國永也瞇起了眼

清冽的酒液緩緩倒入杯中，一期一振放下酒壺

鶴丸國永瞥眼看去那衣袖上染上的墨跡，便開口問道

「之前我教你寫我的名字，如今練好了嗎？」

「唔…還不敢在大人您面前獻醜」

缺乏自信地，一期一振閃開了鶴丸國永的視線

「無妨，現在就寫一次給我看看」

既然是鶴丸國永的吩咐，一期一振只好拿出了文房用具

就算對鶴丸國永已無之前的畏懼，但畢竟是惹不起的貴客，一期一振心裏還是免不了緊張

摒着呼吸，他的手在紙上壓下力度，小心翼翼地寫完那個名字

儘管如此，始終是稚嫩的筆觸，看起來結果並不如人意

但鶴丸國永什麼都沒說，只是拿起筆再寫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唔…你看看這運筆和你的有什麼不一樣」

他抬眼看着一期一振，把筆再次遞到他手中

這在外人眼裏是多麼可笑的事情？

鶴丸國永側頭看着握筆的一期一振，心中不禁感嘆

沒有纏綿悱惻，也沒有風花雪月

就連多年混跡煙花之地的鶴丸國永自己也不曾想過

原來比起轟轟烈烈，自己更願享受這種細水長流

一期一振自然不知道鶴丸國永這番心思

他只是接過筆，仔細端詳着那秀麗端正的字跡，便描摹般地試着在紙上下筆

寫了一遍，不太行，又寫了一遍，似乎好了些

正要寫上第三遍的時候，才落了筆，手就被穩穩握住

「咦，鶴丸國永大人？」

被這突然而來的接觸嚇了一跳，一期一振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鶴丸國永的掌心貼着一期一振的手背，溫度便在這肌膚相觸之間傳遞，這是一期一振第一次如此靠近地感受別人的體溫

一期一振看着緊貼身旁的鶴丸國永，心跳加速着，目不轉睛

但此時的鶴丸國永卻又像心無旁騖，視線直直地落在筆尖紙上

「看着筆」

鶴丸國永的聲音貼着耳邊，就連身上的香氣也一點點地滲進鼻腔，一期一振只覺得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得更快

「…這個地方要這樣，然後在這裏收筆時要先頓一下再提起來」

幾乎聽不見那溫柔的聲線，因為心跳的聲音實在太吵

「…這樣懂了嗎？」

沒有得到回應，鶴丸國永轉臉看着一期一振，卻發現那雙琥珀色的眼中早已映滿了自己

彼此呼出的氣息還來不及撞上，鶴丸國永便一把抓過一期一振的下巴用力吻了過去

「唔…嗚嗚、唔……」

雙唇被堵得嚴實，一期一振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頭腦中盡被鶴丸國永柔軟的舌尖翻攪得無法思考

好舒服，可是……好可怕

莫名的恐懼化成一股力量，他推開了快要壓在身上的鶴丸國永

「哈、哈……哈、哈……」

他驚魂未定地看着跌倒地上的鶴丸國永，打翻的墨汁將雪白的衣衫盡染

「對、對不起……」

捂着嘴，一期一振奪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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