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午後時分，距離晚上的營業還有些時間

這是遊廓中最清靜的時候，遊女們都在享受短暫的休息

在一期一振工作的遊女樓裏，因為還沒開始晚營業的準備工作，此刻正是難得的安靜

得到鶴丸國永的關照，一期一振早已不用做那些粗重的工作

此時的他正捧着清洗乾淨的被單，在廊上走着

雖然是幹着活，但比起夜晚也算是一段閒暇的時光

精神上有了空檔，腦海中便漸漸浮現出某人的模樣

正值春天，一如平靜的心也層層重重地泛起波瀾

「好想見您……」

不自知地說出心中的言語，一期一振便立刻摀住了嘴

儘管已算是兩情相悅，但一期一振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能奢望

所以只能等待着，或許今晚鶴丸國永又會出現在眼前

生而為人十數載，從未體會過這種感情

喜歡、戀眷，無法停下的思念教人痛苦又甜蜜

掏出懷裏的書信，一期一振輕輕嘆息

彷彿明白了遊女曲中所唱的酸澀苦楚

正是走到某處房間，一隻手忽然把一期一振拉了過去

「嗚哇！」

一聲驚呼，他站穩了腳，然後眼睛圓睜得猶如一雙銅鈴

「鶴丸國永大人？！」

意料之外的會面讓他又驚又喜，同時也充滿了疑問

「啊，我只聽說五條屋的人今天會過來給各位姐姐挑和服料子，沒想到....」

「因為我想見你」

鶴丸國永笑着抱住了他

隔着衣衫感覺到鶴丸國永的手臂，看似纖細卻非常有力量

被他擁在懷中的感覺十分安心，彷彿將剛才的忐忑盡數消除

此刻，也讓一期一振充分地明白了一件事

原來那位鶴丸國永大人也如自己思念他那般思念着自己

如此想到，一期一振也伸手環住了他的背

「留下來，一期」

拗不過鶴丸國永的任性，況且剛才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眼前，哪怕東家再不容許，只要不被他發現就好

明明一向循規蹈矩，一期一振也無法想像此刻所下的決定，但他不忍與鶴丸國永分開，便與他一同坐落下來

「姐姐們都挑好料子了嗎？」

明明還有許多話想說，但化成言語的卻是怎樣也無所謂的事

「這種事交給管事就好，用不着我這個少爺吧？」

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引得忍不住輕笑，鶴丸國永摸了摸一期一振的頭

「我是偷偷溜來看你的」

看着那笨拙又可愛的模樣，鶴丸國永輕捏了他的臉

「因為我想看看你白天的樣子」

透着暖香的手掌緩緩遊移，穿過了髮絲，貼上了後頸，然後輕摟過去吻了一期一振的唇

「要是你白天背着我和哪家姑娘幽會，我可是會吃醋發火的哦」

「……才沒有那樣的事」

「是嗎，那你告訴我吧」

鶴丸國永的指尖點了點嘴唇，一期一振知道他的意思，便紅着臉吻了過去

「對了，我今天過來其實有件事」

鶴丸國永說着拿起了手邊的一疊樣板

「我想給你做件衣服，你挑挑看想要哪種紋樣的」

展示在一期一振眼前的是一排排布料的樣板

各種各樣的紋飾和顏色，或是精緻華美，或是素雅清淡，一看就知道是織工極好的高級布料

用作一件衣服的分量，那該是花多少錢？

看着自己連碰都幾乎沒碰過的衣料，一期一振慌忙擺手

「不，那麼貴重的東西我…」

「叫你挑就挑，花不了多少錢。而且，我想看你穿我做的衣服」

「咦，是大人您做嗎？」

「堂堂吳服店的繼承人，做件衣服還要假手於人嗎？你把我鶴丸國永當成什麼了」

「可是，怎麼可以……」

「你再這樣說我可要生氣囉？難道我想送件禮物給心愛的人也不行嗎？」

明明已經送得夠多了，一期一振心裏想，但沒敢說出來

明知鶴丸國永根本不容推卻，一期一振也怕讓他挑的話，只會更加破費，只好尋思着挑選了一款顏色和紋樣都最為樸素的

「唔…這種看似低調卻隱含着氣質的我也覺得挺適合你」

鶴丸國永看着一期一振選中的布料，認真地記錄在紙上

「雖然尺寸都是大同小異，一般不會有很嚴格的要求，但唯獨你這件我真的希望可以量身定做」

把幾件衣服疊放在一期一振面前，鶴丸國永拿起了其中一件

「這是我的衣服，我看你體型和我差不多，給我穿上看看」

一期一振看着那件做工極好的衣服，似乎曾幾何時見過，大概是平日鶴丸國永很喜歡穿的一件

想到自己這一身髒污的作業服，他搖了搖頭

「謝謝您的好意，就按大人您的尺寸就好」

「穿上」

沒有理會一期一振的拒絕，鶴丸國永動手就要解他的腰帶

「等、等等，請讓我自己來」

就算明知對方與自己同為男性，也是情意互通的關係，但此時僅僅是解開衣衫也已讓一期一振感覺心臟難以承受

背對着鶴丸國永解開了外衣，還猶豫着此般衣冠不整該如何轉身，便猝不及防地被從後包住

是鶴丸國永的衣服，自他的手包覆在一期一振身上

順勢將手臂繞過一期一振的腰，在他的前方為他拉住了衣襟

鶴丸國永身上的薰香暖暖地傳入鼻腔，一期一振只覺一陣目眩

「這樣看來，就像是我抱着你似的」

鶴丸國永細碎的話語落在頸後，每一絲空氣都加速着他的心跳

「唉……」

忽然一聲嘆息，一期一振不禁側臉看着身後的鶴丸國永

「請問怎麼了嗎，鶴丸國永大人」

「真不知道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生活在這種煙花之地的人怎會如此鈍感，到底是因為毫無經驗嗎？還是說只是在假裝糊塗？

鶴丸國永的話聽起來像是埋怨又像在嘲弄

「你也差不多該感覺到了吧？我已經忍耐很久了」

故意蹭着一期一振的鬢髮，鶴丸國永在他耳邊細語

「一期，我好想抱你，現在就要」

「咦，等……！」

不由分說地，話語已經全部被堵在了喉間

鶴丸國永的氣息與味道，在失去距離的呼吸間佔據了一期一振的大腦，整個人混亂不堪卻又一片空白，只得閉上眼睛感受他的挑逗與激情

「唔、唔！…呼、嗚…嗯、…唔」

就算已經習慣了舌尖糾纏的深吻，一期一振仍被鶴丸國永此時的侵略性嚇了一跳

他想推開想退後，但一隻大手穩穩地攬住他的後腰

手掌上下遊移着，抓弄着他的雙臀

胸口內，另一隻不安分的手已經探進，捏揉着變硬凸起的微丘

整個身體酥麻發軟，別說逃離，就連站着也幾乎拿不出力氣

「哈……唔、哈…哈……」

鶴丸國永吮吸着他的喉結、鎖骨，用力得發出了聲音

還故意用腳阻礙着他的雙腿，讓他根本無法保持平衡，整個身體像是無法自控地落入他的手中一般

「嗯…唔、不、等、等等，鶴丸國永大人……」

深知不妙，一期一振試圖推開這個男人，但竟及不上他的力氣

「你還要我等多久？」

留着一絲喘息的空間，是鶴丸國永壓抑着的聲音

本是一開始就已經要發生的事，他硬生生地忍耐至今

此刻既已心意相通，這數月壓抑下來的慾望也隨之傾瀉而來

只是沒想到一期一振如今仍在極力反抗，一時無趣之下他最終停下了手

「告訴我，我還要等多久」

「對、對不起，鶴丸國永大人。現在還是白天，而且我還有沒完成的工作……」

「那今晚就可以嗎？」

咄咄逼人地，一雙灼熱的金色眼眸像瞄準獵物般的銳利

一期一振知道，自己說的只是一時藉口

如果鶴丸國永真要硬來，只要給上足夠的錢，就算是這種狀況，東家那邊也就睜一眼閉一眼

其實一期一振也渴望能和鶴丸國永真正的結合，與男人行歡的諸多事項早已向遊女們請教過，甚至連男色的春畫也在暗地裏看了好幾遍

但他依然慎重，希望這會與遊女們每夜的生意不同，希望能更認真地看待這件事，也希望自己的表現可以讓對方感到滿意

畢竟這是他珍視的與鶴丸國永共度的寶貴夜晚

但思念之情怎可待？

只是剛才的少許觸碰已讓心中的感情滿瀉

就算鶴丸國永一直包容一直尊重，一期一振也明白不能繼續讓他忍耐等待下去

因為一期一振也同樣無法忍受，兩人之間僅僅維持着現時的親吻和擁抱的距離，他渴望更進一步，渴望更真切地感受和得到鶴丸國永的全部

「請容許我做一些準備」

像是確認着自己的意志，一期一振直視着鶴丸國永，一手抓住了胸前被掀開的衣襟

「到了今晚，我便會和大人您……」

就算已經見慣了男女情事，但在此刻仍然羞於開口，視線游離間他偷偷牽着鶴丸國永的手

「那我就暫且忍耐到晚上，」

看着一期一振竟露出了破釜沉舟般的表情，鶴丸國永心中升起一片憐愛，便忍不住再次吻了他

「今晚我會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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