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與一期一振初夜過後，鶴丸國永這一整天都精神恍惚

腦海裏盤旋着的全部都是昨夜的記憶，肌膚的觸感，身體的氣味，喉間的聲音，嘴唇的滋味，稍不留神血氣便洶湧上升

真的是個銷魂蝕骨、難以忘懷的夜晚

一邊壓抑着加速的心跳，他一邊裝模作樣地拿起店裏的賬目

看着滿頁密密麻麻的數字，嘴邊卻碎碎地念着

「真不想把你留在那裏」

鶴丸國永本來早就打算要為一期一振贖身

就算一周能見上三四面，心中仍覺得遠遠不夠

希望朝夕共處，日夜相伴，這大概便是熱戀中灼人的愛火

本來贖身這等事情，只要用金錢便能解決

在那條揮金撒銀的花街上，沒有什麼是錢無法解決的

可鶴丸國永和一期一振的情況，並不是只有錢就能解決一切

若真要實行，鶴丸國永這邊還有很多方面需要考量

今早，才剛從遊廓回家，鶴丸國永又聽得母親的念叨

又是娶妻成家又是繼承人的事，也是煩得鶴丸國永不堪其擾

鶴丸國永不是沒有考慮過，此時先順着母親的意思，和哪家小姐組個形式上的家庭，只要給家裏一個交代，也算堵住了長輩的嘴，之後就可以和一期一振雙宿雙棲

但鶴丸國永知道，這個做法非常過分。不僅對不住那家小姐，對溫柔的一期一振來說，也是一件讓他背負罪惡感的事

儘管鶴丸國永也曾衝動想帶着一期一振遠走高飛，但先不說自己家大業大，畢竟獨子也有應盡的孝道

思前想後，始終沒有一個最好的方案

如今遊女樓那邊他早就打點好了，東家絕不會虧待一期一振

而且也正如他所說，家裏還有能讓他夜夜揮霍的錢

讓一期一振暫且留在遊廓，也算是一時權宜之策

可是昨晚一夜雲雨，讓鶴丸國永更深刻地認清自己的慾望

他要完全擁有一期一振，不僅身還有心

他的每秒每刻、每分每寸，他都要收入囊中，成為己物

鶴丸國永意識到自己獨佔欲的可怕，但熾熱的愛火燃燒着他的心，叫他不禁為現在這個無力的自己愧惱萬分

「鶴丸國永大人？」

略帶沙啞的聲音喚回了鶴丸國永的神智

大概是昨夜嘶喊得過火，一期一振的聲音此時仍未完全恢復

衣服遮掩不住處處吻痕，就連臉色也是青青白白的，看得鶴丸國永憐惜又心疼

「我沒事。倒是你，身體還好嗎？」

他伸手去摟一期一振的腰，卻發現對方反射般地顫了一下

「啊、對、對不起，鶴丸國永大人」

整張臉一下子就紅了，一期一振為自己的閃躲道歉

歡愉一夜醒來，今天的一期一振也完全不在狀態

無論做什麼工作，腦海中都在不斷地回放

身上的痕跡無法掩飾，時刻提醒着他鶴丸國永嘴唇的任性

就算耐住了身下刺熱的痛楚，酸軟的腰也讓他提不起力氣

更別說身體的深處，還深深殘留着鶴丸國永的觸感，讓他深刻記住了昨晚他是如何填滿了自己

恍惚間，看着鶴丸國永的臉，一期一振又想起昨夜失控的醜態，臉上便愈發羞紅起來

「真是的，我在問你身體還痛不痛啦」

摸着一期一振的頭，鶴丸國永苦笑着

不管害羞還是放縱，越是看得一期一振的更多，鶴丸國永便越是覺得他無比可愛

他忍不住捧起那張如熟透蘋果的臉輕吻，溫柔地注視着他

「告訴我，還痛嗎？」

深知昨夜的激烈，鶴丸國永此時的聲音帶着些許歉意

但一期一振只是搖搖頭，閃躲着他的眼睛

「……能和鶴丸國永大人結合，我…覺得很幸福」

意想不到的答案讓鶴丸國永瞇細了眼睛

「呵……」

他灼熱的視線緊緊將一期一振抓住

「你知道你這樣說算是在勾引我嗎？」

然後慢慢湊近過去，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唇瓣再次重疊，兩個身軀便一同倒了下去

晚春的風捎帶着櫻花的香氣悄悄潛入房中

乍暖還寒時節，化不開戀人心中熱切的悸動

躺在一期一振的大腿上，鶴丸國永感受着迎面而來的夜風

剛才和一期一振歡好，他已經盡力遷就着他身體的承受程度

明明打算什麼都不做的，但看到那樣可愛的戀人，他就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做到

此時的一期一振，臉上的潮紅仍未散去，唇邊還有稍顯凌亂的呼吸，更是平添了幾分羞怯誘人的神色

明明有過昨晚的經驗，仍未習慣嗎？

鶴丸國永想着，輕輕握着他的手

「一直都很想試一下這樣的感覺呢」

躺在心愛之人的膝蓋上，閉目享受周遭的寧靜

鶴丸國永把一期一振的手放在柔白色的頭髮上，細柔地撫摸着，陶醉得嘴角勾起了笑

「大人您是小孩嗎？」

這種出乎意料的孩子氣行為，讓一期一振不禁嗔聲

「嗯，我就是小孩子，最喜歡在喜歡的人面前惡作劇的小孩」

鶴丸國永毫不否認地說着，一邊拉過一期一振的手在唇邊一遍遍地輕吻，然後細細看着他又驚又羞的模樣

「我喜歡你，一期一振」

伸手攬下一期一振的脖頸，鶴丸國永吻着他的唇

夜漸深，外頭的遊女樓許多已經消去了燈火

鶴丸國永望向窗外，夜空中璀璨的繁星點點

寬衣就寢，躺在身旁的是深愛的一期一振，他不禁伸手將他摟進懷裏，讓他的頭髮磨着自己的下巴，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氣

意切情濃，心中所想之事也不知不覺地說出了口

「我想給你贖身，一期一振」

話聲才落，他便感覺到懷中的人渾身微微一顫

「怎麼，你不希望嗎？」

敏感着一期一振的反應，鶴丸國永低頭看着他的眼睛

「沒有，只是我……」

「你沒有不願意就好」

鶴丸國永吻了一期一振的額，止住了他想說出的顧慮

「雖說給你贖身的錢早就已經備好，但我還需要一些計劃，因為我想讓你幸福，那不是這一朝一夕間的事，一期一振，現在的我還欠缺那樣的力量」

掩不住心中的苦惱，鶴丸國永嘆息一聲

「所以，你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嗎？」

鶴丸國永的心跳聲迴盪着胸腔傳到了一期一振的耳邊，他抬頭吻了他咬着的唇

「我…從一開始就已經是大人您的人了」

只剩下空氣般的細微聲線，帶着一陣流動鑽進了鶴丸國永的心

噹噹噹噹噹——！

急促的金屬敲擊聲驚雷般地擊碎了此間的濃情蜜意

男人的吶喊聲漸漸從遠處而來

「着火啦！着火啦！」

噹噹噹噹噹——！

銅鑼被敲得震耳欲聾，鶴丸國永心中一驚，馬上走到窗前

遊廓裏不見半點火星，但西邊的天空卻被一片火光燃亮

「糟糕，是本店的方向」

望着照亮天邊的烈焰，鶴丸國永不禁大驚失色

三兩步走到架子邊拿起脫下的衣物，一股腦地就往身上套

看着那七手八腳的模樣，一期一振便服侍着他穿衣

「大人您沒事吧？」

為他整理着衣襟，一雙琥珀石般的眼睛憂心忡忡

「啊…沒事，店都有人守着，我回去看看就好」

知道自己的表現給他帶來了不安，鶴丸國永輕輕撫摸着一期一振的臉，深情地吻了他的唇

「沒事的，好好休息，明天等我回來」

「嗯，我等您」

一期一振報以微笑

倚在窗邊，一期一振望着鶴丸國永的背影匆匆消失在遊廓的大門，心中有些失落，便轉身回到被褥中，以那殘餘的溫度回味着剛才的溫存

根據歷史記載，這場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一大片街區和眾多人命都在那熊熊烈焰中化成灰燼

只是此時，沉沉睡去的一期一振怎麼也沒有想到

這會是他與鶴丸國永在遊廓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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